这名女子叫做樱子。她在这座城市的广播电台担任节目主持人。
「哎呀,感觉有点累了呢,」
樱子远离人潮,在商店街内的花店屋檐下伫足,出神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每到黄昏时段,这里就会出现大批人潮。行人的脚步声、车子的引擎声,还有风吹过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起来有如海潮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报时的钟响,应该是来自站前中央公园的钟楼吧。
路上的人潮就像一阵阵的海浪,突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又各自散到不同地方去。不论樱子是否在这里,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樱子明白,那些人都是完全独立的个体,各自走在不同的人生道路上;不过仔细一看,又觉得大家像是一群机器人在游行,每张脸看起来都一模一样,仿佛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而且没有任何表情。
樱子觉得自己的胃好像被开了一个孔,有点心神不宁。她摇摇晃晃地重新迈开脚步。把肚子填饱之后,应该就会恢复精神了吧。
「可是,在外面吃得花钱,回去自己煮又好麻烦。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便利商店,买个便当回去好了。」
樱子摇摇晃晃地走着,来到商店街旁边的小巷。那里竖立着一整排的红色神社牌坊。她平常并不会在这里转弯,但今天,她却不经意地转了进去……
一间从来没有看过的便利商店,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商店外摆着一块红色招牌,上面写着「黄昏堂」三个字,还有一个少见的稻穗标志。那块招牌散发出朦胧光芒,显得非常神秘。
「那是新开的便利商店吗?不过感觉好像有点旧呢。」
她偏着头感到疑惑,但还是稍微振作起精神,走进那间便利商店。
「也许可以在明天的节目跟大家分享呢,这间新的便利商店,应该会有些好吃的便当、少见的家常菜,跟他们自己做的精致甜点吧。」
樱子拉开店门走进去,便感受到一股温暖舒服的气氛。店内采光充满和煦的春天气息,不同于一般超商那种刺眼的白色日光灯。
柜台旁的关东煮发出咕嘟咕嘟声,看起来相当美味。这间店有种让人怀念、又能放松下来的感觉。
「欢迎光临。」招呼樱子的店员是一位有银色长发、金色眼眸的年轻人。樱子看到他英俊的外貌,不禁怦然心动。照理来说,那头发和眼珠颜色跟制服应该搭不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身上却意外地合适。
「请问您需要什么吗?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喔!来来来,请进。顺便容我介绍一下,本店热呼呼的关东煮很好吃喔!还有,今天的稻荷寿司也特别美味,要不要试一个看看?」
「啊,那么,请给我两个稻荷寿司,还有……关东煮里的蒟蒻、炖牛筋、红萝卜跟马铃薯各一个。」
「好的,两个稻荷寿司、再加上蒟蒻、炖牛筋、红萝卜、马铃薯,没错吧?」
店员大哥一面复诵,一面拿起汤杓和筷子要捞关东煮。这时,他突然看向樱子。
「嗯……请问,听您的声音,该不会是……风早电台的野野原樱子小姐吧?每个星期一到星期五,下午两点到四点『与您共进下午茶』的主持人。」
「咦?啊,是的,没有错。」
樱子吓了一跳。如果是电视播报员,那还可以理解;不过她只是主持广播节目,想不到自己说了几句话,就有人能够听出来。
这位大哥露出笑容。
「您本人的声音更是悦耳呢。事实上,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是您的忠实听众。『与您共进下午茶』真是个好节目,不但内容吸引人,更有您晶莹剔透的美妙声音,听过一次就永远也忘不了。」
「啊,谢谢您的赞美。」
大哥把关东煮盛入纸碗,连同装有稻荷寿司的袋子,一起放入以稻穗作为标志的提袋中,再递给樱子。
「来,我帮您选了看起来特别好吃的。」
「哎呀,真是太谢谢您了。」
樱子满脸笑容地接过袋子。忽然间,她发现陈列在柜台一角的商品。
那一排小巧可爱的装饰品,应该是手机吊饰吧。透明的玻璃珠中,粉红色的小花瓣不断飘落,愈看愈像真的樱花。
樱子从小时候,住在离这里很遥远的乡村时,就非常喜欢樱花。她的名字里有个「樱」字,也是原因之一。
这时,她回想起乡村的春天,思乡之情涌上心头,而感到悲伤。
「我还要一个这个。不必另外装起来,因为我马上就会用了。」
「了解。来,给你。」
大哥又对她一笑,金色瞳孔闪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光芒。当下樱子想:真是奇特的变色片呢。
(他一定是会玩乐团的那种类型。)
这座城市的规模颇大,所以聚集了众多追逐梦想的年轻人,一边像他这样打工赚钱、一边到处表演。樱子也邀请过那些人来到电台,接受节目访问。他们的打扮就和店员大哥一样,把头发染成各种奇怪的颜色,再用变色片让眼睛也变成不同颜色。
樱子把吊饰系到手机上,走出便利商店。
忽然之间,她听见嘈杂的商店街中传出一段旋律。尽管只是非常短的片段,樱子还是竖起耳朵,小声地哼起那首歌,并且迈开脚步。
那是二〇〇五年春季流行的樱花应景歌曲——决明子的〈樱花〉。轻快明亮的曲风中,带着些许厌伤,听着听着,会有一种樱花花瓣随风飘进心中的感觉。这首歌从歌词、旋律,到演唱团体的名字,都像极了一串魔法咒语,同时也非常受到樱子的喜爱。可惜在主持节目时,她不能特别偏袒哪一首歌,所以不能这样告诉听众。
她回到独居的公寓,享用便利商店买的关东煮和稻荷寿司。关东煮的汤头完全渗入食材中,美妙的滋味在口中扩散开来;撒上芝麻的稻荷寿司也散发柚子清香,把甘甜提升到另外一个层次,同样非常美味。
晚餐过后,樱子一边喝茶,一边欣赏手机上的樱花吊饰。
「家乡的樱花,应该都已经开了吧……」
樱子已经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去自己的故乡了。
她来到这座城市就读大学,毕业后直接留在这里的广播电台工作。毕竟她的梦想就是成为节目主持人,再加上本身又喜欢音乐,所以对她而言,现在这样的工作,可说是相当满意。可是……
「明年,我也要三十岁了呢……」
蓦然回首,她在这个城市里,始终是孤独一人。
她曾经有过交往对象,但因为工作实在太过繁忙,最后走上分手一途,没有踏上红毯的另一端。尽管她有很多好朋友,在公司工作时也非常快乐,但是每天晚上,她仍然是独自一人回到家里、独自一人上床睡觉,只有设好闹铃时间的手机和闹钟作陪。
「我就要像这样,独自一个人辛苦打拼一辈子吗……」
她想起不久之前,母亲打来过一通电话。
你的表妹亚由、还有以前玩在一起的小萌、理纱啊,她们都已经结婚生子了,为什么只有你还是单身呢?
爸爸最近也很寂寞,每天都在那边念着:「樱子什么时候才要回来?什么时候才能抱到孙子?」
这种话题是最不好应付的,所以樱子随便应个几声,只说一句「对不起,现在实在忙不过来」,就赶快挂断电话。
在山谷的乡下老家那里,整棵树上开满樱花时,就好像一大片蓬松柔软的粉红色云朵或森林。一想起那个久违的地方,还有辛辛苦苦养育自己长大的双亲,樱子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酸楚。
「……今天晚上,爸爸搞不好也问妈妈,我什么时候要回去吧。」
夜深人静的时刻,整间屋子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特别容易产生格格不入的感觉。
时钟发出的滴答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响亮。
(我不惜让爸爸妈妈觉得寂寞,也要留在这里工作、生活,真的没有关系吗?)
(如果我搬回老家,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然后生下小孩、把他养大,可能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这份工作能给我成就感,我也乐在其中。但如果一直在这里做下去,直到自己老了,再也没办法主持节目,真的算得上好的人生吗?)
每周星期一到星期五,在电台节目里跟大家聊天、分享各种话题,度过午后的两个小时,就代表她在日常生活中,时时刻刻都要思考节目内容。不论是看到漂亮的花、买一件可爱的衣服,还是跟某个大人物对谈,她都会下意识地记在心里,然后在节目中和听众分享;如果有什么事物打动她的心,她也习惯请对方稍待,让自己把那份感动化为文字记录下来。与其说她是一名年轻的女性,不如说她随时随地都在扮演节目主持人的角色。
(每天都泡在工作中,就是这样的感觉吧。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像个主持人,可是——)
——可是,说的话却变得空洞。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最近自己的烦恼愈来愈多了。
樱子环视房间,架子上塞了满满的书。一切话语都以文字的形式确确实实地印刷在那些书册中,一个也不会跑掉;而樱子在节目中说的话变成电波,发散到城市的空中后就消失无踪,一点影子也不会留下。
(我在这个城市生活,每天在节目中播放音乐、跟大家说话,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她看向窗外,商店街的霓虹灯和住家灯火映入眼帘,耳朵还依稀听到城市的喧嚣和车辆经过的声音。
平常看到那些灯光时,总是觉得既漂亮又温暖,但是今天却不知为何,反而有种冷漠而疏离的感觉。樱子厌倦了那些单调无趣的事物,而拉上窗帘。玻璃窗冰冷的触感,残留在她的指尖上。
「我看,就回去故乡算了……」
回去的话,父母和亲戚朋友都会很高兴吧。还有家里那些猫啊狗啊鸡啊,山、河流、森林和天空,想必也都会欢迎她回去。
至少,在自己的故乡,会比留在这里更有意义。故乡的人都需要她,在那里,她才更有活着的实感。
翌日。
樱子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车站大楼有一块向外突出的空间,樱子每天就是在那录音间里主持节目。录音间的四周是用玻璃拼起的,不仅外面的人能看到里面,里面的人也能看到外面,就像一个大水槽。从录音室往外看,可以看到剪票口、和站前广场那里颇有历史的公园。往公园的方向再过去,就是整个风早市区。
樱子在中午过后离开公司,一如往常地要前往录音室。她经过公园时,发现大树上已经开满樱花。印象中,到昨天之前,都还只是花苞,想不到一夜之间就全部盛开,仿佛施了魔法。
(哇——今年也一样很漂亮呢——)
这棵樱花树据说已经有两百年历史了。樱子非常喜欢它,从她成为这里的大学生,初次在这个车站下车,发现这棵樱花树起,每年到了花季,她都会来欣赏树上盛开的樱花。
每年春天,樱子都会想起许多跟樱花有关的回忆。不论是她快乐的时候,还是难过的时候,樱花每年一定会盛大地绽放一次,如同要包覆这片土地般,守护着她,从学生时代,一路到变成大人。
自从车站大楼外侧的录音室落成,开始她每天在那里主持节目的日子后,樱子就一直觉得,那棵樱花树似乎也在听自己跟大家聊天、关心节目的进行、享受播放出来的音乐。
(可是,如果我辞掉工作,回去故乡的话,这就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棵樱花树了……)
樱子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握着手机的手也开始颤抖——不,仔细一看,其实是手机上的樱花吊饰在晃动,玻璃珠中的樱花花瓣正摇曳着。
她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吊饰已经停下来不再晃动。她又观察了好一阵子,还是没有半点动静;用手晃了晃那颗玻璃珠,里面的花瓣也是文风不动。
「……大概是我多心了。」
嗯,一定是自己多心了。于是樱子再度要踏出脚步——
这时,她看到盛开的樱花树下,站着一个小女孩。
现在是大白天,学校又在放春假,所以公园里出现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女孩,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樱子之所以会在意,是因为小女孩穿着脏兮兮又造型奇特的裤子——不,应该说是劳动裤。这个季节还带有一丝寒意,她的上半身却是一件短袖薄衬衫,露出来的手臂也削瘦到不忍卒睹。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她的眼中满是泪水。
樱子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电影、纪录片,还是电视剧,不管怎么看,那小女孩都像极了昭和年代里,生活在战争阴影下的孩子。
樱子没有办法放着那孩子不管。她走向前去,弯下身对那孩子温柔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我在等妈妈来接我。可是我一直等、一直等,妈妈就是没有出现,所以觉得很难过。」女孩回答。
「她会来这里接你吗?」
「嗯,我们约好了,从ㄕㄨ ㄙㄢˋ的地方回来时,就在这棵樱花树下见面。」
「ㄕㄨ ㄙㄢˋ?」
樱子第一个想到的,是「疏散」这个几十年前才会用的字眼。她还在想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这时,小女孩抬起头凝视自己。
「大姐姐,我问你,妈妈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呢?我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了,村子里那些阿姨帮我准备的饭团都吃完了,水壶里的茶也快没了,我的肚子好饿喔。」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声音非常纤弱。
虽然还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小女孩的肚子应该很饿。
樱子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一颗TIROL巧克力,便马上拿出来给小女孩。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过巧克力,打开包装纸闻一闻味道。「甜甜的耶!」她露出笑容,把巧克力放入口中。
接下来有好一阵子,她都在细细品尝巧克力的甜味。等到巧克力在口中融得差不多了,才百般不舍地吞下去。接着她又摊开包装纸,嗅闻上面的味道。这时,她的肚子传出「咕噜」一声。
「你的家在哪里?读哪一间学校?」樱子向女孩问道。
如果能问出家人或学校老师的名字,就可以帮忙联络。此外,她也后悔自己没有在包包或口袋里多放些零嘴饭团之类的东西。
「我不知道……」女孩落寞地回答。
「咦?」
「风早市区的西边,不是因为战争而陷入火海了吗?在那之后,我就分不出来,自己的家跟学校在哪里了。」
她用细瘦的手指指向市区,樱子顺着那方向看去,然后发现——
风早西区的繁华地带,本来盖满了高楼大厦,还铺着漂亮的道路……但是现在那里却焦黑得惨不忍睹,宛如一片被大火夷平的荒野。
「听说,那里死了很多人。」女孩的声音非常沙哑。
大火已经熄灭得差不多了,但街道上各处仍冒出淡淡的黑烟,往天空攀升而去。风儿迎面吹来,带有一股焦臭味,空中也不时喷出火花。
(是火灾吗?而且还烧得这么严重……不可能啊,我根本不记得有这则新闻。)
樱子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这时,女孩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大姐姐的说话声,好像樱花喔。」
她转过头,看见女孩的眼中盈满泪水,但她的脸上却在笑着。
「我待在这里的时候,常常听到声音从空中飘下来。
那是一个女生的说话声,非常好听。我记得她好像叫做樱子,她的声音就跟那些樱花的花瓣,一起飘落下来。
她会放很多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奇妙音乐。那是很好听很好听的西洋音乐——不,虽然是西洋音乐,却是用日文唱的。听到那些音乐,我就会觉得很有精神喔!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是决明子的〈樱花〉。那首歌的歌名、旋律,还有歌词,都像魔法咒语一样神奇,所以我非常喜欢。
对了,大姐姐。我家也有一台钢琴,跟很多西洋音乐唱片。可是只要我们听那些音乐,就会有人很生气,所以爸爸去打仗前,跟妈妈还有哥哥、我们全家人一起在地面挖一个洞,把那些唱片通通藏进去。但是,我想那些唱片和钢琴,都跟房子一起被烧掉了。
不过,后来我们接到通知,爸爸跟哥哥已经死在战场上了,所以我也很庆幸,他们不会因此感到难过……」
女孩用大人般的眼神看向市区,淡淡诉说这段过去。
接着,她对樱子露出微笑。
「我一直觉得那些音乐和樱子的说话声,是公园里那棵樱花树女神,施了魔法送给我的礼物。不然,现在明明是八月,樱花怎么还会这样盛开呢?
美丽的大姐姐,穿着奇特衣服的美丽大姐姐,其实你就是那位樱子吧?你就是那棵樱花树的女神对吧?
如果你是神明,应该就会知道吧?我的妈妈还活着,没有跟那座城市一起被烧掉对不对?没有跟那些唱片、钢琴一起被烧掉对不对?她一定活得好好的,还会来这里接我对不对?」
泪水从女孩深黑色的眼珠滑落到满是脏污的脸颊上。即使她强颜欢笑,嘴唇却止不住地颤抖。
「我……」樱子一时为之语塞。
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像是被吸进某部电影的场景内。然而,她不能放着这个哭泣的小女孩不管。所以,她怀着满满的诚意,弯下身体,面露微笑对女孩开口——
「我只是普通的樱子,并不是什么神明。不过,我想你妈妈应该是因为有什么事,才没有办法来这里的吧。妈妈不是已经跟你约好了吗?所以……所以一定、一定没有问题的。」
樱子主持节目时,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当听众朋友写电子邮件或寄信过来,倾诉自己的不安和痛苦,告诉她自己很难过、正在哭泣时,樱子就会对着麦克风,用这句正面的话鼓励他们。
「我相信,一定没有问题的。不论你觉得多难过,樱子都会在这里为你打气。」
这时,盛开的樱花被风吹落。
飘在风中的樱花,仿佛眩目的光芒……突然间,樱子发现那名女孩已经不见了。公园一如往常地出现在这里,她再小心地转过头,热闹的市区也恢复平常的面貌,显得春意盎然。
高楼大厦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路上也是一片车水马龙。远处的空中飞过一架喷射机,留下一道好长好长的飞机云。
迎面而来的风中,也不再有任何烧焦的味道了。
节目开始,樱子就和往常一样,配合着音乐透过麦克风向听众说话。
进广告时,她向助理主持人间道:
「绘美,刚才我说的那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节目开始之前,她一边准备,一边把自己在樱花树下遇到小女孩的事情说给绘美听。
「应该是有人在公园拍戏或拍电影吧?」
绘美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她正在准备下一首要放的歌曲。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是个小童星罗?可是当时那里只有她一个人耶,光靠一个小孩,拍不出什么连续剧或电影吧?还是说其他工作人员跟演员,都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嗯~~或是说,他们拍完一场戏,到了休息时间,然后那个小孩留在原地,刚好看到你经过,就来找你玩了。还是说,其实是樱子你在做梦?」
「做梦?白日梦吗?」
绘美说得很认真,但是看起来又很高兴。
「你想想看嘛,都什么时代了,还会有小孩子穿那种劳动服,而且又瘦巴巴的吗?那也太不真实了吧?再说,你才一眨眼她就不见了,如果不是做梦,就是看到幽灵罗。
对喔,真的很有可能呢。你搞不好真的遇到在战争中死掉的女孩了。风早的西边曾经在八月被敌人空袭,而发生很严重的火灾,死了很多的人。你一定是看到某位罹难者的幽灵了。真是可怜……」
「不是在拍戏拍电影,就是幽灵啊……」
从窗户往下看,可以看到公园里那棵古老的樱花树。
「……不过,感觉好真实。」
如果是在拍电影,就代表那双细瘦的手臂、满是脏污还不断哭泣的脸,都是靠化妆和演技做出来的罗?
如果是遇到幽灵,像那般清晰的表情与声音,跟樱子对话,是可能发生的罗?
(她说的那些话,真是不可思议呢……)
(现在明明是八月……)
(还有樱花的声音、女神之类的……)
那个女孩说樱子身上穿的衣服很「奇特」,当然不代表她穿了什么奇装异服。蕾丝边小可爱搭配牛仔裤,外面再披一件薄罩衫,如此而已。这种穿着在现代已经算是很大众了。
广告时间结束,回到节目现场。
下一首听众点播曲,就是决明子的〈樱花〉。这首歌,不只是樱子,那位小女孩也说很喜欢听。她做完介绍,也放完歌曲后,稍微呼出一口气,对着麦克风说起那位神秘小女孩的故事。
「绘美说啊,我要嘛不是在做白日梦,要嘛就是看到幽灵。不过,我是真的在那棵老樱花树下看见一个小女孩喔!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在公园里那棵盛开的樱树下,跟那个小女孩说话。」
坐在对面位子上的绘美也点点头,把脸靠近麦克风。
「所以啊,就说是你在做梦了。就算现在再怎么春意盎然、白天再怎么会睡觉,樱子完全就是个爱做梦的少女呢。等等,我们现在还会有人用这么落伍的形容吗?」
「绘美啊,看你年纪轻轻,想不到脑袋却完全跟不上时代。我就算被说是落伍,可能都还比你好呢。
那可能是樱花想让我看到的幻影、或是魔法吧。总之,那是一种无从得知真相的幻觉。说到樱花,特别是在车站旁边那个公园里,既漂亮又历史悠久的樱花,你不觉得它们有一种魔力吗?那棵樱花树已经生长在那里,看着这座风早市两百多年了,如果它懂得使用一些魔法,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节目结束后,她们整理完录音间,要再回去公司。公司那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樱子,何况还要讨论明天的节目内容呢。
不过,绘美说她还有一些工作要完成,于是樱子就一个人先离开录音间。经过公园时,她的手机再度晃动起来。
发出晃动的,其实是樱花吊饰。玻璃珠内的花瓣不停摇曳着。
樱子的心头一震。她环视那棵老樱花树附近,心想也许能再见到那名女孩。
不过四周只是一片寂静,景色也没有任何变化。唯有樱花的花瓣,不断从空中翩然飘落。
她和节目工作人员讨论完后,回到自己座位的笔记型电脑前,打开公司系统转过来的听众来信。她要从这些信件中,挑出可以在明天节目使用的内容。
其中,她发现一封特别奇怪的信。
那封信的标题写着:拥有樱花声音的樱子小姐收
我不时会听到这个陌生的广播节目,还有你那不可思议的声音。你说起话来,声音非常悦耳,所以我为你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拥有樱花声音的樱子小姐」。从我所在地方,能看到一棵樱花树。之所以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我觉得会听到这么梦幻的声音,都是那棵树的意思。
寄这封信的人署名anju。樱子从来没看过这个名字,后面附的邮件位址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会不会是来自远方的听众……?」
有时候,广播节目的电波会乘着清风,飘到远得难以想像的其他县去。她也是看了其他县市的听众来信,才知道这件事的。根据季节和时间不同,有时候就是会出现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叫做anju的人,还接连写了好几封信,每封都只有短短几行字。
樱子从最早寄来的信,一封一封往后看。看着看着,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这些不是一般的点播信,这个名叫做anju的人,似乎是国小或国中女生,而且在某个地方遇到危险。她把自己遭遇的状况写在信里,一封比一封还要严重。
「我们全班出去远足,回到车站大楼时,突然发生地震,结果整栋大楼塌了,大家都被困在三楼大厅里。」
「这里很暗,空气很糟,呼吸起来十分困难,而且还到处都是灰尘。有的同学一直咳嗽,还有的同学被东西压住,痛得不断哀号。」
「大人们努力要把我们救出去,一直从外面喊着『加油』。我听到机器运转的声音,不过大家又饿、又累、又害怕,一直哭个不停。大家都快撑到极限了,而且真的好可怕。」
「有的同学刚刚一直在哭,现在却没有声音了,而且看起来动也不动。如果他就那样死掉了要怎么办?啊,他动了。太好了,他还活着。」
「稍微能放心下来了。」
「在一片漆黑的大楼中,有一扇窗户非常明亮。透过那扇窗户可以稍微看见公园里的老樱花树。而且从刚才开始,樱花树那里就断断续续传来音乐和说话声。那声音听起来很透明,就好像樱花树在说话。」
「发生灾难之后,我就一直恍恍惚惚的,所以就算樱花树真的在说话,我好像也不会觉得太奇怪。」
「是啊,当然会觉得恍惚了。因为谁会想到,大家刚从月亮远足回来,从风早的宇宙港搭单轨列车回到车站,就遇到了大地震,而且连车站大楼都倒塌,把大家全部困在里面呢?」
樱子感到不解,而发出低吟声。
(从「月亮」远足回来?)
(风早的「宇宙港」?)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不是樱花的声音,而是网路电台。在房间的一个角落,躺着一台不知道是谁的电脑,电台节目就不断从那里播送出来。不过真奇怪呢,我听到的,好像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歌。那个节目的名字,是不是叫做『与您共进下午茶』?」
樱子把手撑在桌上。
她的节目专门介绍最新的流行歌曲,偶尔也放一点怀念老歌,其他就是跟听众分享街头巷尾的各种话题,回复听众的来信或传真。
这并不是专门介绍怀念老歌的节目。
再说,她也不会放那么「老」的歌曲。这个节目较以年轻人为取向,所以本来就不会有人点播太老的歌。
「这么老的歌曲,要去住在火星殖民地的奶奶家才听得到。奶奶是日本经典老歌的收藏家,她也知道我喜欢听音乐,所以每次去她家玩时,我都得听她放她最爱的老歌精选。这样说虽然很对不起奶奶,但那净是一些单调乏味的歌,感觉都已经发霉长满青苔了。
奶奶放的歌曲中,有一首好像叫做〈决明子的樱花〉,因为歌名实在太奇特了,让我印象特别深刻。那名字像一串魔法咒语,到底哪里是曲名?哪里又是演唱者?甚至连那是哪一国的话,我都搞不清楚。
当时我觉得那首歌非常诡异,不过今天仔细一听,开始觉得是一首好歌。那歌声仿佛唱到我的心坎里。之后如果能逃出这里,我一定要写一封信给奶奶,谢谢她让我听到那么棒的一首名曲。」
「谢谢你,专门播放老歌的节目主持人。听着你的声音还有音乐,能让我稍微忘记恐惧。虽然被东西压住的左手臂真的很痛,胸口非常沉重,呼吸也很痛苦,不过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阵子。
你不时挂在嘴边的那句『没问题』,就好像是说给我们全班同学听。」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是说给我们听的,不过听到你的那句话,我们就觉得还可以撑下去。」
「所以,虽然不知道发不发得出去,我还是先用自己的PDA写了这些信,寄到正在收听的电台信箱,想跟你说一声谢谢。我发誓,如果能够活着从这里出去,我一定会继续收听这个节目。啊,还有,如果以后我变得很有名,我也希望能上你的节目。到时候我会点播〈决明子的樱花〉,一定要记得喔!我叫做anju,这个名字也不可以忘记喔!」
「啊,我看到光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得救了。能感受到一阵很舒服的风。」
「我还能够活下去。我还有机会成为音乐家呢!」
信件内容在此结束。
「这些,到底是……?」
樱子读到一半时,还以为是哪里发生了事故,而有人写信向她求救。她一度要拿起电话联络警察,不过,随着她继续读下去……
「月亮?宇宙港?还有什么,住在火星殖民地、很喜欢日本老歌的奶奶?」
就在几年前的春天,那首决明子的〈樱花〉非常畅销,这点是无庸置疑。不过,这首歌怎么又会变成「奶奶珍藏的老歌精选」?
「……是在恶作剧吗?」
即使不是恶作剧,电台偶尔也会收到一些信,里面写满小说啦、诗啦之类的虚构内容。之前樱子也收过好几次,所以她打算把这些信件也归到那一类。毕竟这才是最符合常识、最保险的思考。
「……不过,如果这些都是事实,就代表写信的这个女生,目标是成为一个音乐家,她结束『月亮』上的远足,回到风早的『宇宙港』,搭单轨列车回到车站时,车站大楼就因为地震而倒塌……在她所处的那个未来,连二〇〇五年的畅销单曲都变成很老的歌;然后,在她们的那个未来,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会听到我的声音和广播节目……结果,结论变成这封信是从未来寄来的……」
樱子盘起双手。她决定先看看这封信的寄件日期。
(应该不可能,应该不可能有那种事的……)
如果这封信真的来自未来,寄件日期也就会是未来的某一天。她紧张得连放在轨迹板上的手都抖了起来。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电脑突然当机。她不得已只好重新开机。奇怪的事发生了。重新开机之后,那些「来自未来的信」全部都不见了。
其他听众的信都好端端地留着,唯独anju寄来的信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好像那些信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樱子带着做梦般的心情,请技术人员调出公司主机的收信记录,不过也没找到那些不可思议的信。技术人员也会检查信箱有没有听众来信,但是根据他的说法,他没有看到任何一名叫做anju的听众,今天收到的信,都是往常那些听众寄来的。
也就是说,只有樱子的电脑,收到了那封来自「未来」的信件。
傍晚,樱子带着自己的笔记型电脑离开公司。但她没有心情直接回去住处,于是先绕去商店街的露天咖啡店,到那里再开一次电脑的邮件软体,但里面果然还是没有anju的信。
(难道是我在做梦吗……)
不过,信箱里多了一封公司转来的信。樱子一边喝着稍微凉掉的拿铁咖啡,一边开启信件。这是一位经常收听节目的家庭主妇寄来的。
这名家庭主妇总是用沉着的口吻,分享日常生活中的美妙事物。事实上,樱子总是在心里偷偷期待她的每一封信。
「樱子小姐,你好。
今天听了您在樱花树下与小女孩的奇遇,让我回想起一段往事。
不久之前过世的母亲,也遇过一段很不可思议的经验。
距离现在六十几年前的一个八月,战争即将结束,当时她在盛开的樱花树下,听到一个名叫『樱子』的人在说话。而且,当时她也确实听到那首决明子的〈樱花〉。」
樱子的心又震了一下。
她继续读这封长信。
「当时,母亲还是风早市里的一个小孩。还在念小学的儿童都疏散去乡下了,只有母亲一个人搭火车回到车站这里。说到疏散,您应该也知道吧?这个城市受到空袭时,小孩还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所以大人就把他们送去乡下避难。
母亲本来也跟学校的其他小孩一起去了乡下,但她天生就身体虚弱,无法适应陌生的环境,结果她就独自一人回来风早市。
接着,在一九四五年八月,发生大空袭的那一天,风早的西侧碰巧也烧了起来。
火车在大火中抵达车站。她在约定好的那棵老樱花树下,看着燃烧的街道,一直等待应该要来接她的母亲。直到天空降下大雨,浇熄了包围街道的火焰,她的母亲还是没有出现。
接下来,是那场大空袭结束后的事。那个时候,就算一个小孩子孤伶伶地站在车站旁,街上的行人也无暇多看她一眼吧。母亲就那样一个人待在车站旁的樱花树下。到了第三天,疲惫和饥饿让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不过就在那时,她发现樱花竟然全部都开了。八月天根本不是樱花的季节,但它们竟然全开了。
然后,母亲说她听到令人愉快的音乐,随着花瓣一起从天而降。她还听到一个女生用澄澈透明的声音,开朗又快乐地跟大家谈天。
起初她还以为是幻觉,自己可能快要死掉了。而就在那时,突然出现一位美丽的女性,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说话,送她一颗小小的巧克力糖,还为她打气、告诉她『一定没有问题的』。
虽然那名女性之后就像魔术般地消失了,不过多亏了那颗巧克力糖、还有她的鼓励,母亲再度有了精神。
有了精神之后,她开始思考,一直在这里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妈妈可能是因为某个缘故,而没有办法来到这里。于是她站了起来,徒步朝位于光野叮的祖母家走去。
通往光野叮的路上,都没有受到大火肆虐。她终于在那里和母亲重逢了。原来母亲在空袭中受到严重灼伤,被运送到这里治疗,所以就算她想去车站接自己的小孩,也没有办法过去。
如果母亲一直在那棵樱花树下,等着不会出现的母亲,她可能早就因为饥饿和疲惫而死了。所以她告诉我们,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年夏天盛开的樱花、那段不可思议的音乐,以及声音相当悦耳的那名女性。但因为这段经历太不真实了,她才始终闷在心里,从来没告诉任何人。
战争结束后,母亲搬到其他地方居住,我则是在因缘际会下,嫁来这座城市。而就在前一阵子,我回去遥远的家乡,到医院探望母亲。当时我随手打开收音机,决明子的〈樱花〉便传了出来。母亲说,她知道这一首歌,很久很久以前,就听过这一首歌。
我们告诉母亲:『这是最近几年的流行曲,不可能很久以前就听过。』母亲才把她在那年夏天最热时看见盛开樱花的事告诉我们。
我们听了母亲的故事,只是笑着说怎么可能。不过母亲开始哼起那首歌,虽然她哼得五音不全,但的确就是决明子的〈樱花〉……更重要的是,我们也回想起,那就是长久以来,母亲不时哼着的曲调。原来我们都是听着那首歌长大的。
不久之后,母亲就去世了。最后她走得非常安详。唯一可惜的,就是来不及让母亲听到樱子的广播节目。如果她能够亲耳听到,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所以我想,等下次回去老家时,至少要把广播节目录进MD(※迷你光碟MiniDisc之缩写,诞生于CD全盛时期,后因MP3崛起而没落。),供奉在母亲的墓前。」
樱子从电脑荧幕中抬起头,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声传入耳朵,这时她才觉得自己回到了现实。
(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吗?)
(这是发生在现实世界的真实故事?)
写下这封信的人,是经常收听节目的家庭主妇。从她过去写的信看来,她并不会捏造一些奇怪的事情,或是随便开玩笑。
樱子关上电脑,站起身子。她望着车站大楼旁边的那棵老樱花树,并且迈开脚步。
樱花树庄严稳重地立在那里,撒下缤纷的粉红色花瓣。它仿佛伸出一双看不见的手,环抱住经过那里的人群、以及在夕阳下闪耀的街道。
(其实,你自始至终都在这里,对吧?两百多年来,你一直守护着这座城市的人们吧?……如果真的是这样,一棵樱花树会使用魔法,好像也不会太意外呢!)
手机上的樱花吊饰又开始晃动,像是在告诉樱子,魔法要开始了。
「你看,刚刚广播里提到的樱花树,就是那一棵对吧?」
三个女高中生小跑步到那棵樱花树下,突然聊起「与您共进下午茶」的节目来。
「嗯,樱子说的一定就是车站前这一棵。」
「哇啊~~人家都开始感动了啦!那个节目真的很棒呢,我好喜欢喔!」
她们脸颊泛红,愉快地聊着,完全没发现樱子就在旁边。
「我也很喜欢喔。可惜春假结束后就没办法听了,感觉有点寂寞,所以我要趁现在还能听的时候赶快听。因为啊,听到樱子的说话声,感觉就会开始有精神呢!」
「是啊!我在考高中的前夕,寄了一封信给樱子,然后她也看到了喔!虽然我在信里写说自己没把握考上,感觉很恐怖、很煎熬,好想逃避那一切,但她还是在节目上鼓励我一定没有问题,说『我会在这里为你打气』。现在我都还记得她的那句话。说不定我就是受到她的鼓励,提起勇气面对那场考试,所以才能够考上的吧。」
「的确呢。樱子说她在这棵神奇的樱花树下,遇到很久以前的一个女孩。我想如果是樱子的声音,就算能够穿越时空,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就像魔法一样。」
一旁的樱子听到了,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再怎么说,她们都赞美得太夸张了。
「谢谢你们。」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谢后,默默走过那三个高中生的身旁。
她在心里祈祷,希望那些孩子能够一路顺顺利利。
接着,她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上播报员后过了几年,电台企划了现在的这个节目,并且把主持工作交给樱子。每次樱子开启麦克风开关:心里就会为她的听众祈祷,希望大家能过得更加幸福。直到现在,她跟听众说话时,仍然会下意识地在心里这样祈祷。
「一定没有问题的。」当她对着麦克风说出这句话,总会握紧双拳,如同在为某个人送上祈祷。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如同把魔法注入声音中。
(声音的魔法,樱花的魔法……)
守护这座城市的樱花树的意念,以及樱子的意念……或许就是这两份意念融合在一起,才会出现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她的声音和音乐,是否都穿越了时空呢?
(这样的话,说不定……)
会不会就在未来,这座城市将拥有一座宇宙港,然后在某一天,一名叫做anju的女孩会从月亮远足回来,在倒塌的大楼中听到樱子的广播节目呢?她会不会在黑暗中,看着窗外的樱花,听着樱子的声音呢?
樱子回过头,默默向樱花树问道。樱花树也像是要回答她似地,撒下好多好多闪闪发亮的花瓣。
这棵绽放的樱花树,就活在这座城市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樱子笑了。她再度往前走。
今天晚上,就去看场电影吧!看完电影,再找一间新的咖啡店坐坐吧!然后明天带到节目上跟大家分享。如果还有多余时间,希望可以再多聊一下神奇的樱花魔法——她在心里盘算着。
在黄昏的街道上,有人脚步匆匆忙忙,有人悠哉地闲逛;有的独自一人,也有的带着小孩:有人脸上挂着微笑,有人嘴里哼着旋律……
在这段时间、这条街道,以及这个地方,无数的人相互交错而过,各自怀着不同的思绪生活着……樱子这么想着,背好装满工作物品的背包,然后抬起头,再次走进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