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图:回归台北的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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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原加奈子是在第一次企图寻死时认识坂木睦子的。
当时加奈子以为那位少女来自于异世界。
冷静一想,其实只是有人搭上了停在四楼的电梯而已。不过走进电梯的那位少女美得仿佛不像这个世界的人,令人只能产生她来自于异世界的联想。
此外,少女的打扮也加深了加奈子的误解。她的那身衣着奇特得难以形容,完全不像现代人应有的装扮。
她还顶着一头长度及腰的美丽黑发,之前加奈子从未见过头发这么长的女孩。
包覆在她躯体上的是宛如锁子甲般的网状物体,由好几块板子交叠而成的亮银色护具覆在她的肩膀及腰部。那护具以日本风来形容就是*袖与草折,不过真要说起来,腰带部分反倒更接近西式盔甲的裙甲。(译注:日式盔甲中保护肩部及下体的甲片式护具。)
在她的左前臂配戴着表面附有液晶屏幕及键盘的细长黑盒子,那东西似乎是计算机的样子。
这种日西合璧又带有未来感的装扮不存在于世上任何地方,在加奈子看来简直就像异世界的农民会有的打扮。
——该不会成功了吧?
加奈子一时心血来潮地进行了通往异世界的仪式,不过她根本没想过会顺利成功。
回过神来,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狭窄的密室里只有两个人在。
那位怪异的少女用一双大眼直盯着加奈子的脸瞧。
坐立难安的加奈子原本想说点什么,不过这时她突然回想起来。
——开口说话就完了……
在四楼搭上电梯的是异世界居民。一旦开口说话,仪式就失败了。
加奈子想起仪式的步骤。当有人搭上电梯时要按一楼的按钮。可是尽管按下了一楼的按钮,电梯却会朝着顶楼移动。
加奈子战战兢兢地按下一楼的按钮。电梯稍微摇晃一下,便静静地开始移动。加奈子带着紧张的表情仰望着显示楼层的数字灯。
三楼。
电梯理所当然似地开始下降。
「咦?」
加奈子目瞪口呆。抵达一楼的瞬间,少女不禁笑了出来。
「我说啊!你是不是吓到了?」
少女兴致勃勃地开口向她搭腔。
「对不起喔。我看你一个人在电梯里东摸摸西摸摸的,忍不住就想捉弄你一下。」
「那个……」
加奈子的思考赶不上情况的变化,她不禁发出了傻愣的声音。
「你在玩通往异世界的电梯对吧?我想要是在四楼搭电梯的话,你一定会吓一跳的,可是最后我还是沉不住气了。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反正在白天玩这个也不会成功……啊!对不起喔!你是认真的吧?抱歉!」
不晓得是不是以为加奈子生气了,少女开始拼命道歉。
「不,没关系。反正我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况且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会成功……不过我是真的吓了一跳……」
少女不说话时显得很成熟,但她一旦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年纪看起来就跟加奈子差不多,怎么样都不像异世界人。
「对了!我叫坂木睦子!你呢?」
「织原加奈子。」
加奈子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位少女,便冷淡地这么回答。
「你说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过睦子却不以为意地反问,一点都没有生气。
「那个,我想去屋顶上……」
「这样啊!真巧!我也正要去顶楼呢!啊啊!我只顾着在这里拖拖拉拉,小雄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睦子连忙按下十一楼的按钮。她好像完全没考虑过加奈子可能要出电梯的样子。
「不过,你为什么想去屋顶上呢?啊,我可是有某个明确的目的喔,之后会跟你说的!所以织原同学也告诉我吧!」
加奈子完全被充满好奇心的睦子给震慑了。
这让加奈子有些不爽。明明自己都下定决心来到这里,接着还要做更了不起的事情,可是不知怎地却被搞成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
「我想要寻死。」
所以加奈子打算吓唬她。听到自己想死,她一定不知该作何反应吧。这算是一点小报复,加奈子想看看这位奇妙的少女左右为难的模样。
「太无聊了!」
「咦?」
少女立即如此回答,反而让加奈子困惑起来。
「去顶楼的目的是自杀实在太理所当然了!你就不能说你是刚好今天来勘查地形的狙击手吗!?」
「对、对不起。」
因为感觉少女好像在生气,加奈子不由自主地向她道了歉。
「不然这样如何?你在屋顶上偷偷培育繁殖速度异常的植物!虽然你会定期前来观察生长状况,但事隔多日再过来时,却发现屋顶已经被大量植物侵占,于是世界就此开始崩坏!这样比你刚才的答案要好得多了!」
为什么非得让几分钟前才刚认识的少女擅自决定自己的目的呢?就在加奈子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电梯抵达了十一楼。
睦子立刻走出电梯,加奈子也赶紧跟上。
睦子站在刚出电梯的地方仰望着天花板。
位于那里的是通往屋顶的入口。墙壁中段开始设有梯子,天花板上有道上掀式的门。然而那道门不仅是关着的,还上了锁。
加奈子差点笑了出来。自己竟然连这点小事都没料到。
针对自杀做过各种调查后,她选择了跳楼自杀,并假想了从哪些公寓跳下去一定死得成,甚至为了穿越自动上锁的大门而练习演技。可是结果却是这个样子。
「织原同学!你会解锁吗?」
听到睦子所说的话,原本只顾着自嘲的加奈子吓了一跳。
「咦?什么意思?」
「就是把锁打开啦。你看,门上不是挂着一颗锁头吗?既然织原同学做不来的话,那就只好我上去了。你可以蹲在那边吗?」
加奈子遵照睦子的指示在墙边蹲下。
睦子脱掉鞋子,一脚踩上了加奈子的肩膀。她的体重只有一瞬间施加在加奈子的肩膀上,睦子马上就攀住了梯子。
抬头望去,只见睦子正在拨弄锁头,那锁头很快地便咚一声掉了下来。
「那个,这样我不就上不去了吗?」
「你等一下喔。」
睦子打开门往屋顶探头出去。
「小雄!」
「你很慢耶,姐姐。你到底在干嘛啊?」
少年的声音回应了睦子的呼唤。
加奈子吃了一惊。通往屋顶的入口只有这一处,照理说屋顶上应该不可能有人才对。
「欸,织原同学会攀绳吗?」
「我想应该是不会。」
凭加奈子纤细的手臂,光是抓着绳子吊在那边都办不到。
「那就让小雄来帮你吧。小雄!过来一下!这里还有一个人,帮我把她弄上去。」
睦子这么说着爬上了屋顶。
「还有一个人是怎样啊?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男孩还说边跳下来。
「就是那个女生,把她带上来吧!」
睦子从门边探出头说。
「那个,你好。」
见了加奈子后,男孩有点害羞地打了招呼。
「你好。」
加奈子面露微笑。
男孩穿着T恤配短裤,打扮得十足像个小学生,那张端正的脸蛋长得神似睦子。既然男孩叫睦子为姐姐,想来他大概是弟弟吧。
「我要用抱的喔,可以吗?」
加奈子点了点头。
男孩把手环过加奈子的腰部。他的臂膀比想象中还要结实,让加奈子吓了一跳。
在单手抱着加奈子的状态下,男孩纵身跃起抓住了梯子。
正当加奈子想着他要如何单手爬梯的时候,男孩瞬间把手松开,然后立刻又抓住上一层把手。他反复这样的动作,眨眼间便抵达了屋顶上。
屋顶感觉比平地热得多,加奈子直觉认为可能是距离太阳较近的关系。
「小雄!为什么不顺便把我的鞋子带上来!?你真的很不机伶耶!」
「没办法啊!我抱着人耶!好啦,我去总行了吧!?」
加奈子无视这对起口角的姐弟,径自环顾着屋顶。这里只是大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四周也不见围栏之类的东西,感觉好像很容易摔下去。
「难不成你以为会有水塔吗?」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般,睦子开口说道:
「最近的公寓顶楼多半都没有水塔喔!这栋公寓是透过暂存桶及加压装置为各家庭提供自来水的!」
「你很清楚嘛。」
虽然加奈子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但她总觉得好像长了一智,不禁佩服起睦子。
「这也没什么!毕竟都会区有很多公寓,我认为了解公寓结构是紧急求生必备的知识啊!啊,这位是我的弟弟小雄!」
不晓得是不是讲到一半才意识到,睦子指着拿鞋子过来的男孩如此介绍。
「你说小雄人家怎么可能听得懂嘛。那个,我叫坂木雄一。」
雄一迅速地点了一下头。
「我是织原加奈子。坂木同学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是为了小雄的修行啊!」
睦子边穿鞋边说,加奈子不明所以地歪着头。
「我让他在公寓外墙爬上爬下啦!虽然去爬山也可以,但目前人类的领域是都市,因此攀爬高楼建筑也是重要的技术之一!话说回来,织原同学说过想死是吧?难不成你被霸凌了吗?也对,谁叫织原同学长得那么可爱嘛!感觉就是集各种羡慕与忌妒于一身呢!这样当然也会有人想欺负你啊!」
睦子直言不讳地问出了一般人难以启齿的话。加奈子并没有回答,因为她怎么样都不认为睦子能够理解这一切。
「总之,你应该是有充分的理由才会想寻死吧。可是与其因为霸凌而死,不如把对方杀掉要好得多啰。看来你似乎跟我一样都是国中生,这个年纪就算被捕也不会被判死刑啦!」
「姐姐……这样根本不算是在劝她吧……」
「是吗?那么去报警如何?另外还有屦用律师啦、洽询教育委员会或文部科学省啦、向法务省提出人权救济申请等等办法。哎呀,国中生总以为学校和周边环境就是全世界了,不过世界可大得很呢!能够采取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不然我也可以给你建议喔!」
睦子把手贴在胸前,目光炯炯地逼近加奈子。
「要是跟姐姐这种人讨论的话,恐怕天都要下血雨了吧。况且人家又没说自己被欺负,她想寻死或许也只是开玩笑,不要自己贸然下定论啦。」
不晓得是不是觉得姐姐很没礼貌,雄一脸色不悦地对睦子这样说。跟姐姐相比,他的感受性似乎正常多了。
「你的意思是我的判断有问题吗!?」
「好几次都有问题吧!?」
雄一的叫声带有复杂的情绪。有这样的姐姐大概很辛苦吧。
「算了!」
睦子大概也有自觉吧,她敷衍着弟弟,别开视线望向加奈子。
「总之!生命非常宝贵!人死了就结束了,未来不会有任何东西的。为了自己的信念赌上性命也就算了,自杀根本没有讨论的价值!那是丧家之犬才会有的想法!我可不原谅喔!」
明明才刚认识而已,为什么睦子要对自己说这么重的话呢?加奈子百思不得其解。
「咦?之前我嚷着好想死的时候,你不是说丧家之犬一点用也没有,叫我赶快去死一死吗!?」
不晓得是不是无法认同姐姐的说法,雄一嘟囔着。
「这就先姑且不提了。织原同学,可以陪我一下吗?」
睦子无视雄一的抱怨,也不等加奈子回答就走向屋顶的边缘。加奈子跟雄一尾随在后。
屋顶边缘只有大约三十公分左右的段差。
睦子轻松地跳上段差。明明自己是来跳楼的,加奈子却怎么样也不敢学她的动作。
加奈子战战兢兢地挺出身子注视着地面。人车看起来都好小,她的背脊不由得窜过了一股恶寒。
「这里是十一楼的屋顶,以一层楼三公尺来算,大约有三十三公尺高吧。忽略空气阻力简单计算的话,撞击地面时时速约九十一公里左右。坠落后差不多两秒半便会撞击地面。虽然两者无法单纯比较,但可以想象成被时速九十一公里的车子撞上墙壁的状态。我说得没错吧?织原同学也看过那个吧?」
加柰子马上就知道睦子指的是什么。那是加奈了出生前出版的畅销书籍,内容与自杀有关。的确,加奈子就是看过那本书之后才决定要跳楼的。根据该书的说法,跳楼自杀要成功的话,需要有一一十公尺,也就是七、八层楼的高度。她选择这栋十一层楼高的公寓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从这里摔下去就死定了。织原同学是这么想的吧?」
「是啊。毕竟下面是水泥地,照理来说一定会死。」
这点小事加奈子已经调查过了。从这里坠楼的话,底下就是入口处的水泥地,就算随便跳下去也是必死无疑。
「原来如此。织原同学,不好意思。即使是来硬的,我也要让你打消自杀的念头!」
「来硬的?」
睦子或许想用蛮力制服自己也不一定,不过加奈子当下已经无意自杀了。如果真要自杀的话,她会择日另选其它地点实行。
「小雄!你来一下!」
睦子并没有回答加奈子的疑惑,反而叫唤着雄一。雄一来到睦子身边乖乖站好。
接下来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加奈子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嘿!」
睦子满不在乎地吆喝一声,把雄一给踹飞出去。
雄一的身体逐渐倒下,整张脸因惊愕而扭曲。他试图伸手抓住什么,可是睦子却轻轻松松地将他的手拨开。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不过加奈子却觉得这段时间非常漫长。
某处传来好像血液「唰」地抽离身体的声音。
雄一的身体倾斜着摔出屋顶边缘。当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时,加奈子再也站不住了。
雄一从屋顶上摔下去了,也就是说他死了。清楚认知到这点的瞬间,加奈子失去了意识。
「织原同学!织原同学!」
在睦子死命的呼喊声中,加奈子清醒过来。
一瞬间加奈子还搞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过她随即想起自己才刚目睹他人坠楼的场面。
加奈子脸色大变,猛然弹起上半身。
「因为你突然昏过去,害我吓了一跳呢!」
「太好了,我还在想该怎么办呢。」
睦子与雄一担心地凝视着加奈子的脸。
「咦?」
没记错的话,雄一应该掉下大楼了才对。还是说那是场白日梦呢?
「放心吧,我控制姿势攀住了墙壁。然后一边摩擦减速,一边沿斜向轨迹跑下了墙壁。」
不晓得是不是觉得加奈子的眼神充满疑惑,雄一解释着说。
「虽然我是打算使用冲击疗法,却没想到你会真的昏过去啊!」
「那算哪门子的冲击疗法啊!出手得也太突然了,我还以为真的会死掉呢!」
「哎呀,在我叫你过来的时候,你就该察觉到会有这种结果啰。况且要是先提醒说『我要把你推下去了』的话,那就不算是修行了嘛!」
雄一拼命地抱怨,睦子却随便敷衍着他。加奈子茫然地注视着这幕景象。
冲击性太强了。
加奈子真的以为雄一死了。
人死了竟能让人如此心痛,这个事实深深地打击了加奈子。
就算得知雄一还活着,她依然觉得呼吸困难,心悸始终无法平复。
这是一道诅咒。死亡的景象刻划在加奈子的灵魂深处,束缚了她的心。
从此之后,加奈子连考虑自杀都办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