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考到及格!
还有,可以的话希望考进前三名!
Q、拿手科目和棘手科目是?
擅长的科目是伦理道德,棘手科目是技艺、家政。特别是烹饪实作……啊呜啊呜。
Q、如果获得假释想仿些什么昵?
希望别替社会带来困扰。
还有就是、那个……去扫墓。
Q、请对考试来个下马威!
我会加又!
啊啊,咬到了……
希望考试答题时不会打结。哈哇哇。
她放开京辅,开始踩起轻快的步伐。刚才那股沉重氛围不见踪影,看起来心情大好。对这一百八十度转变感到纳闷之余,京辅跟上绫花的脚步。
与对方并肩而行,他喃喃说著:
「要是我能变成风流的花花公子,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呵呵。没恋人的年资=年龄对吧?」
「多嘴。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嗯。不过绫花有哥哥在,不需要什么恋人喔?」
「喔、噢……」
「在害羞什么啊,哥哥?该不会,你想让绫花当女朋友——」
「最好是。你不是女朋友,是妹妹。这层关系永远都不会改变。」
「啊哈哈。说得也是!永远永远、都不会改变对吧?」
「对。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这样才叫『家人』吧?」
「嗯!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对吧。」
两人持续著这段对话,手牵手漫步在走廊上。
「……没错。我死都不会让别人杀你的。」
这份温暖彷佛稍一用力就会碎掉,京辅小心翼翼地握紧。
身处在这所异端分子环伺的学院里,坚决守护这小小的手。
「有人会解这题吗?」
星期六那天,五个人一直从午后读到傍晚,星期日则和绫花一起准备考试。
紧接著,星期一来临——第一节课是『数学』。
用染红的铁管敲了下黑板,久琉宫扫视起学生们。脚边有个眼镜被打裂的男学生,头上流著血、身体抽搐。
男学生用粉笔留下答案,上面盖了一个拿他的血画成的大『X』。这是答题错误者惨不忍睹的窘状。
久琉宫额际爆出青筋,用铁管叩叩叩地敲著黑板——
「……喂。没有人会吗——啊啊!?」
她大力挥管。被打到的教桌塌陷,白色讲义漫天飞舞。
这天,久琉宫心情大坏,原因全归咎于某位学生的狂妄举止。
那家伙星期六骑著久琉宫的改造摩托车到处乱跑,结果撞烂报废。
接下来星期天到了,该名学生拿走榴弹枪,正想『放烟火』时,却被久琉宫塞进炮管并发射出去。
还以为就要变成夜空中的星斗——今天早上,他被人目击到头套久琉宫内裤,在楼梯口那边大跳街舞。
拜他所赐,久琉宫的怒火在一大早就突破极限。成为铁管祭品的学生已经来到
第三个。大家全都怕得不敢上前。
不管对答题有多大自信,要在这种气氛下自告奋勇举手恐怕还是
「有,我知道!」
京辅正右方响起一道活力充沛的声音。
一看,绫花伸直了手,脸上挂著自信满满的表情。
「很好。神谷妹,过来前面。」
「是!」
被扔在一旁的男学生正被医疗小组用担架抬走。
绫花站到黑板前面,流畅地书写起来。
京辅有种寿命缩短的感觉,他默默地用眼睛守护著妹妹的英姿。
「——正确。」
在答案上打个红圈,久琉宫轻轻地摸摸绫花。
凶神恶煞的表情瞬间绽放开来,转变成爽朗微笑。
「「「…………!?」」」
久琉宫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教室内一阵哗然。
天真烂漫的童颜配上再合适不过的开朗笑容。绫花也怕痒地眯起眼睛,两人样子酷似感情要好的姊妹或朋友。
久琉宫的态度判若两人,对绫花赞不绝口。
「压力当前,你非但不怕还自告奋勇、漂亮地答完题目,这份胆识值得称赞。才刚转过来不久,却答得很完美。干得好!」
「谢谢夸奖,久琉宫老师!」
「嗯。神谷妹真是优秀啊。这下神谷颜面有光了。」
「欸嘿嘿。」
「「「…………」」」
久琉宫毫不保留地夸奖学生,可以说是前所未闻。
爽朗的表情、真挚的言语,这些都不像平常的久琉宫。
魔鬼教师初次展现温柔,学生们看得哑然失声。
另一方面,上周末刚转进来的绫花对久琉宫自身态度毫无疑虑,洋洋得意地回到座位上。
「你们这群畜牲该好好学学神谷妹了?期末考下礼拜就到啦。连这点程度的应用题都不会,别想考了。下次给我拿出魄力答题——都瞭吧?」
「「「是!」」」
「答得好。就照这股气势来。」
「「「是!」」」
发动大屠杀喔
「很好。接下来没人举手的话,我可要把你们全宰了?」
犬齿一闪,久琉宫开始解说题目。
不爽到极点的心情似乎得到缓解,接下来就跟平常一样,虽然高压、但蛮不讲理的暴力行为甚少,和平的授课就此展开。
原本以为最有可能加害绫花的人是久琉宫……
「下一题是四之二。神谷妹,你来答。」
「是!X=7。」
「正确。你真的很行。期待期末考表现喔?」
「欸嘿嘿……我会加油的,久琉宫老师!」
凌虐换成赞美,施暴换成摸头。
久琉宫如此对待绫花,京辅除了困惑还是困惑。
不仅如此,久琉宫每褒完绫花一次,后面一定会附加这句:
「相较之下,弱弱的神谷就……唉唉。明明是亲兄妹,实力却相差成这样。不觉得很可耻吗?快学学你妹,脑残大哥。」
「……不、不好意思。」
绫花优秀是个事实,被人拿来比较也早就习惯了。
应该说,身为哥哥的人甚至很引以为傲。不过——
「呵呵。别在意,哥哥。」
看京辅被人臭骂也不生气,反而笑吟吟的。看起来就像对久琉宫抱有微妙的仰慕之情一样……
京辅心里浮现复杂的感觉。
XXX
「咦——绫花觉得她是个好老师说……」
第一节课结束,休息时间到来。对于久琉宫的事,京辅发出警告说『别相信她』,绫花则摆出不悦的表情。京辅摇摇头说「你错了」。
「那家伙只要看人不顺眼,就算对方是女人也会毫不留情付诸暴力喔?现在看起来和颜悦色的,但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根本不清楚。我也遭过她好几次毒手。面对这里的老师,真的要提高警觉。」
京辅苦口婆心,但绫花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她环视著画满涂鸦的破烂教室,诧异地皱著眉头。
「要小心老师们,这句话……会不会说反了?这里是『让杀人犯更生的学校』没错吧。既然这样,坏的不是老师,而是学生吧。遭到暴力对待的人本身也有问题不是吗……还有,哥哥又挂著杀了十二个人的招牌。被盯上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嗯。」
绫花的话很有道理,京辅顿时噤声。
事实上,京辅自己也曾经这么想过。直到得知学院的『真面目』为止。
这不是所让杀人犯更生的学校,而是将杀人犯培养成杀手的学校。在此任职的久琉宫等老师们都是职业级杀手,比杀人犯还要危险上许多。
他也在烦恼该不该告诉绫花这件事——
最好尽量避免让其他学生听到,应该另找机会比较妥当。杀手课程从二年级才开始上,所以低年级生全被蒙在鼓里。
「也好,久琉宫可怕的理由之后再解释给你听。总之先过去吧。」
「嗯、嗯……虽然不是很懂,我知道了。」
京辅做好上课准备后起身,绫花勉强接受说辞并跟在身后。
第二、三节是烹饪实作课,必须更换教室。
「好。那我们走吧。」
上课的家政教室位在一楼西侧。京辅他们一年A班的教室处在二楼中间位置,两者离得很远。
「……好懒。」「哈哇哇。」
锐利和舞那随后起身,京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教室。
从东侧阶梯下楼,穿过一楼走廊,直指家政科教室。可能是绕远路的关系,前前后后都没有班上同学踪影,周围静得可以。
「这间学校也有烹饪实作课耶!」
一片寂静中,绫花甩著装有围裙及三角巾的布袋,以雀跃声音说著。
踩在走廊上的步伐比平常还要轻快。
「好开心唷……呵呵呵。隔了那么久,终于可以让哥哥吃绫花亲手做的料理了!我会大显身手的,要期待唷?」
「绫花亲手做的料理、啊……」
这样一想,已经有半年以上没吃了。早就进入半放弃状态,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尝到。感慨之深令他热泪盈眶。
「啊啊,真的好期待。光想口水就……」
「这里的饭超难吃的说。」
「对吧。一想到就快吐——」
「……哼嗯。难道你会做菜?」
锐利走在京辅等人后头,感兴趣地加入话题。
绫花回过头,说了句「当然会」并颔首。
「煮饭、洗衣、打扫可是贤妻必备嗜好。笨羽姊姊会吗?」
「什么笨羽姊姊。」
锐利的外号似乎从『砧板姊姊』变成别的了。
但锐利并没有因此恼火——
「……比舞那还行。」
「唔耶!?」
被人冷不防地当成箭靶,舞那整个人弹起来。
绫花「呵呵」地嗤笑著。
「小爱,你看起来很不灵光。感觉会把砂糖跟盐搞混。」
「「「…………」」」
「咦,该不会猜中了吧?」
看京辅等人默不作声,绫花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事实上,舞那的料理并不是『把砂糖跟盐搞混』这么简单而已,而是不知道弄错了什么东西、用什么方式弄错,最后才演变出那种不明物体。
或许堪称地球上最不能放行下厨之人。
「这么说来,哥哥。该不会、你吃过笨羽姊姊或小爱的料理……吧?」
京辅正好想起野炊时的悲剧、浑身发抖,绫花就找他问话了。
仰望京辅的怒气双眼透出凶光,声音又低又沉。
虽然不是很暸绫花生气的理由,但京辅立刻否认。
「没,才没有。只看过她们做料理而已。」
幸好——或许该这么说,野炊时,那两人的料理都在京辅开吃前就被收走,烹饪实作小组又是按座号分配的,接下来应该不会有机会吃到两人做的菜。凭良心讲,两边的菜都不想吃到。
锐利说著「……也对」并转开视线,舞那则即刻表示同意并说:
「没有没有,不能拿给别人吃的!我做的料理怎么能……」
慌慌张张地挥完手后,她低下头去。
或许对舞那的反应感到很意外,绫花「咦?」地偏过脑袋。
「你很懂事嘛,小爱。说得也是?要是端出难吃的料理,害哥哥身体不舒服的话,那可就不好了。」
「啊哈哈……如果只会不舒服就好了。」
舞那乾笑著回应,绫花似乎只把那些话当成玩笑。
外加刻意祭出夸张语气——
「嗯嗯。只是把砂糖跟盐搞混还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弄错砂糖跟砒素(砷),分不清盐和番木鳖硷(老鼠药),把胡椒、氰化钾搞反的话,那可就不好笑了?料理吃死人可不好玩。」
「啊、啊哈哈……说、说滴也素呢。」
绫花的玩笑话虽然没完全命中但也不远了,舞那笑得很僵硬。
接著绫花似乎注意到什么,她「……啊!」了一声?——
「不过,小爱毕竟是杀人犯,就算做出那种事情也不奇怪吧?像是假意请对方吃爱的料理,实际上却送出致命料理的『厨娘杀人魔』?好会?演。呵呵。如果是小爱的话,很可能干得出来喔!」
「……!?喂你——」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锐利才要出手制止,剎那间,舞那绊到脚了。八成是受到绫花的话影响,一个不小心没站稳所导致。这一下摔得很重。
京辅走在前面,舞那的身体就这样撞过来——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时已晚,他被卷进这场撞击里。
由于京辅反射性回头,所以他以半回过身的奇异姿势倒在走廊上。
「咕!?」
腰部撞得很用力,京辅发出呻吟。
就在他上方,舞那「啊咿咿咿咿咿!?」地压了过来。
「哥哥!?」
「……你们两个,没事吧?」
担心叠成一团、不住呻吟的京辅和舞那,绫花及锐利跑过来探视。
左腰到肩口阵阵发疼,不过没有大碍。
舞那被人抱著,脸埋在京辅怀里。
京辅「……喔、噢」一声后起身,关切起臂弯里的舞那。
「喂,你还好吧?刚才摔倒有没有受伤……」
「啊……谜、谜问题!多亏有京辅同学……」
「你们两个抱在一起干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咿!?」
才在害羞的舞那抬起脸庞,绫花整个人就从旁边推撞过来。
接著舞那翻了个跟头、向后倒栽,跌到走廊上头。
她大睁著眼,绫花则高高在上地看下来。
「在趁乱偷抱什么,小爱……刚才那阵跌倒,一定是你故意演的对不对?像这种戏码,拜托你别演了好不好。」
「唔耶!?对、对不起……不过、那个、我不是故……」
「明明就是故意的吧?有人会笨到在空地上跌倒吗?」
「喂,绫花——」
京辅急急忙忙爬起来,赶到两人身边去。
持续瞪视著手忙脚乱的舞那,绫花问道:「有意见吗?」
仅管对那种凶恶态度感到不知所措,京辅还是设法安抚她。
「别这样为难人家!刚才她确实不是故意的。」
「才不是。这个人啊,绝对是假摔!绫花都看到了。小爱自己绊到自己的脚跌倒。那种方式绝对是故意的!」
手里指著舞那,绫花鼓起双颊。
「绫花,你啊……你还没听说过舞那的事对吧?」
「……小爱的事?」
「就是舞那犯下的杀人案件……」
「不知道啦。又没兴趣。我是有听说小爱杀了三个,笨羽姊姊杀了六个。至于怎么杀的,我哪知道。反正就是拿刃器剌杀,或把人勒死吧?那种事情,是要我听什么细节——」
「听耍笨跟做菜方面啦。」
「……咦?」
「舞那她、用耍笨跟料理杀人。」
「什、什么……」
「我来说给你听,绫花妹妹。」
看绫花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舞那起身,开始娓娓道来。
关于自己有著耍笨就能杀人的体质、做的料理闹出人命、她并非故意更没有恶意、随便讲出来怕对方走避、之前一直不敢明讲……
最后,舞那说了句「对不起」并向前一鞠躬,绫花看了——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喔?」
她说著点点头——
「不准你再靠近哥哥。」
最后露出笑容。
「————」
舞那顿时哑然失声。这时绫花敛去笑意,说道:
「因为,那样太危险了嘛!跟你在一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耍笨给杀掉……料理方面,或许不吃就没问题,但像刚才那样突然卷入麻烦该怎么办?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就等同添更多麻烦吗。从现在开始,不准靠近哥哥半径两公尺内!有听懂吧,小爱?」
「我不要。」
「………………咦?」
将绫花的要求拒于门外的是——舞那坚定的声音。
大概没料到对方会反击,绫花整个人愣住。
屈居下风的态度一变,舞那用意志坚定的眼神凝视著绫花——
「对不起,绫花妹妹。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假如绫花妹妹不想跟我有接触的话……虽然感到难过,我还是会小心保持距离。不过,京辅同学曾经告诉过我,就算那样也无妨!不管我多笨、多么没用、多么会惹麻烦……他都愿意陪伴我!所以,很抱歉。我不打算、从京辅同学身边离开。」
「什…………」
绫花睁大双眼,步伐不稳起来。
嘴巴张阖了一阵子,接著又因愤怒而颤抖——
「你、你这家伙……尽讲些自以为是的狂妄发言——」
「抱歉,绫花。舞那说得没错。」
「…………哥、哥?」
怒咆被人截断,绫花吃惊地看著京辅。
京辅像在闪避绫花目光般低下头去,开始编织整段话。
「我知道舞那冒失。我也明白舞那一耍笨会带来多少灾难。但是,舞那为人其实很好。非常坚定、非常拚命,是个奋发向上的家伙……就算会发生些危险,我还是想陪伴她。」
「京辅同学……」
「————」
绫花的眼眸失去光泽。
京辅一直低垂著脸,以至于没注意到妹妹的变化。
在没注意到的情况下,他试图说服绫花。
「再说,舞那并不是每分每秒、在任何地方都乱来耍笨。只要我们几个仔细留意,还是能过正常生活的。差点被舞那耍笨害死的事,其实只有一刚开始时发生过……并不像她讲的那么危险啦?」
京辅抬起脸,偷偷观察绫花的反应。
「————」
这次换绫花低下头,将表情隐藏起来。
浏海垂落,在绫花的眼部投下阴影。
「碰到危险也不用怕。不管舞那做出多呆的举动,我都会保护绫花!绫花你就相信我说的,和她好好相处吧?你跟舞那岁数接近,我想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
「绫、绫花?」
妹妹一动也不动,正当京辅要将手伸向她时——
「…………就这么…………吗……?」
绫花开口用小小的声音说了。
「嗯?抱歉。声音太小听不清——」
「你就这么在乎那个女生吗!?」
声音大到整条走廊都听得见,绫花歇斯底里地吼著。她瞪著京辅、手指向舞那。
「————」
绫花可能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紧抿住唇瓣。
京辅先是被这副怒样吓到呆掉,好在心情正逐渐回复平稳。
他承受著那炯炯眼神,做出一口深呼吸。
「是啊,很在乎。舞那是我重要的朋友。」
「…………!?」
答完的瞬间,绫花那令人联想到黑色水面的瞳眸开始摇晃起来。
像被那股震动波及似的,肩膀、拳头,全身——无一不颤抖著。
「哼,是吗……这样啊?比起绫花,哥哥更重视朋友……嗯,我知道了。我全都弄懂了,哥哥……」
紧握的拳头松开、身体的力量释放。
放缓紧绷住的脸庞,绫花泛起满面笑容。
「既然这样,爱做什么都随你便吧?」
她丢下这句话,一个人走掉了。
「………………咦?」
绫花逐渐远去,京辅只能呆望著她的背影。
脚步虽然平静,妹妹的盛怒却昭然若揭。
京辅茫然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有人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
「……别放在心上。」
擦身而过时留下这么一句话,锐利跑去追绫花。
京辅没办法反应,舞那试探地拉住他的手。
「京辅同学。我们也过去吧?上课快要迟到了。」
「嗯?喔、噢……」
就这样,京辅总算回过神,依言迈开步伐。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东西,提不起力来。脑子一片空白。
绫花的话不断重复,频频在脑里回荡著。
刚才的冲击让他无法思考,漫不经心地挪动脚步。尽管如此——
「对不起……不过,谢谢你。」
交织著尴尬与喜悦,有道声音暖进京辅心房。
XXX
「请、请问……绫花、小姐?」
「————」
京辅战战兢兢地问话,绫花则把他当成空气。
视线固定在手边、咚咚咚地动著菜刀。
彷佛用手一戳就破,脸颊鼓得老大。
砧板上放著嫩葱,随著动作被切成细末。
「那、那——个……」
「绫花妹妹,马铃薯皮剥好啰!」
京辅一副束手无策的窘样,此时班上某位男同学从旁边出声叫唤。霎时间,绫花绽放出笑容,亲切地回应对方。
「啊,好!谢谢你。可以帮我把它泡到水里吗?」
男学生回道:「YES SIR!」并敬了个礼。遵照绫花指示,俐落地采取动作。
绫花切完嫩葱,脸上继续含著笑容,开始著手料理洋葱。京辅一副机不可失的样子,挤出开朗声音搭话。
「吶,绫花!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帮忙弄的?」
「————」
无视。绫花本来在切菜,脸上瞬间没了笑容。
京辅并没有认输,继续尝试交流。
「吶吶。我什么都能做喔?只要能力所及,什么事都行!」
「…………很…………能不能……?」
绫花的手突然止住。
妹妹有反应令京辅心喜,他发出雀跃的声音。
「咦,什么!?你说什么?只要是绫花交办的,我一定全力以——」
「哥哥很碍事,能不能闪边去!?」
「…………是。」
被人用菜刀指著,京辅只能含泪离开调理台。
他伫立在窗边,心情就像烂掉的青菜,眼睛环视起教室。
学生们头戴三角巾、身穿围裙,每四人一组,气氛融洽地进行烹饪实作。
久琉宫穿著欧巴桑连身围裙、在调理台间走动,四处观察学生们的实作状况。肩头上少了铁管,改扛一柄巨大饭勺。
「加把劲加把劲,咯咯咯……这可是吃顿像样饭菜的好机会喔?」
有名男同学打算偷偷带走菜刀,久琉宫边用饭勺痛扁他进行调教、边发出笑声。教室前方有个银色台子,上头摆放著各式各样的食材。
有洋葱、胡萝卜、马铃薯、高丽菜、莴苣、大白菜、菠菜、番茄、菜椒、南瓜、香菇、猪肉、鸡肉、牛肉、培根、蛋……琳琅满目。
状态都很糟糕,里面还混了些腐烂货色。
拣选这些食材,比照教科书上的食谱,由各小组自由进行烹调——如此这般,这就是炼狱更生学院风的『烹饪实作』课。
京辅小组由绫花下令,大家全都埋头苦干、忙著做菜。
第二节课开始已经过了三十分钟。进度参差不齐,甚至有的组别还无法进入烹饪阶段。例如——
「万拜!真的要拜托你啦,锐利大姊。我们两个就是想吃锐利大姊做的料理。你看,就像这个!就像这样嘛,讲真的啦!」
「嘻、嘻嘻嘻……下跪顺便偷看小裤裤、偷看小裤裤……嘻、嘻嘻——嘎!?」
「……蛤?你们几个平常老是爱捣乱,只有这种时候才厚著脸皮拜托喔?一群像厨余的废物。」
「哈哇哇。锐、锐利……这样已经够了……啊呜啊呜。」
有人趴在地上磕头,是雷鬼头跟驼背男学生。不屑地盯著大野木、用脚踩住宇佐见的头,锐利用鼻子「……哼。」了一声。
舞那拉住锐利的衣襬,一副慌乱样。
「啊!?你这家伙,太奸诈了!我也想被锐利大姊踩——咕哈!?」
「你、你这变态……给我闭嘴!」
锐利红著脸,一脚踩到大野木脸上。
大野木虽然苦著脸抗拒,嘴角却色色地上扬。
「嘎啊啊啊啊!?住、住手——啊,不要停……住手、住手啊啊啊啊!」
「嘻、嘻嘻……趁现在从旁边偷瞄内裤、瞄内裤……嘻、嘻嘻嘻。」
「啊哇哇。快住手吧,锐利!这些人是彻头彻尾的变态同学!乖乖听话做菜给他们吃比较快……」
「真受不了,知道了啦!我做总行吧,做就做!?」
「……去死一死。」
瞪著击掌欢闹的大野木跟宇佐见,锐利系好围裙。
舞那一直在旁边看,并没有加进去帮忙做菜。
「看起来很快乐嘛,那些家伙……虽然我一点也不羡慕他们就是了。」
京辅的心情很复杂,望著在调理台周围一蹦一跳的大野木等人。
那两人应该不清楚吧。
锐利的料理(笑)究竟是何等要命——
「好了好了。接下来就只剩持续炖煮啰?」
就在这时,附近飘来酱油跟味酣的芳醇香气。
定睛一看,绫花正处在啵啵啵炖煮的锅子前小憩。
看样子她就快完成一道菜了。做菜技巧漂亮得令人著迷。
不仅如此,绫花还将勺子递给在一旁窥视锅中物的男学生——
「接下来,鬼头同学。你可以边帮我顾火,边捞掉泡泡吗?向坂同学去拿削皮器削皮。难得有机会,我们就花点时间多做几道吧!」
朝其他男同学分派指令后,绫花挥高拳头鼓舞士气。
男学生们「「喔喔喔喔!」」地叫著、两眼发光,全数进入作业程序。
可以的话,京辅也想加入他们……
「——去旁边待著,刚才说过了吧?」
才要出声,冷酷的声音及冷眼就朝这边投来。
菜刀剁下,鲭鱼的头被人一刀两断。
「…………是。」
京辅了无生气地飘离调理台。
哥哥决定站在舞那那边,看样子绫花对这件事相当恼火。
妹妹头一次做到那么绝,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京辅持续消沉下去。
「京辅同学,那个……你、你没事吧?」
京辅抱膝蹲坐在教室一角,有人出声唤道。
抬起埋住的脸,只见舞那从上方一脸担忧地看著自己。
接著她就地蹲了下去——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绫花妹妹好像很生气——」
「别放在心上。」
将手搁上舞那低垂的头,京辅开口。
「舞那什么错也没有。我觉得……那件事是绫花不对。不,是我吧?嗯,确实是我。是我的说话方式不对。所以,绫花才会那么——」
「京辅同学没有任何错!」
眼看京辅又要消沉下去,舞那马上对他投以强力否定。
然而,她马上又转回弱弱的音调,重复著那句话。
「京辅同学、没有错……绫花妹妹也没有不好。看自己在乎的人遭遇危险,不会有人愿意的……一定的、不可能马上就成功。我觉得还要花点时间。自己冒失起来那么危险。体质很难让人接受,这点我很清楚。」
——不过……说到这时,舞那的声音开始变得坚定。
亚麻色大眼从正面凝视著京辅——
「正因为这样,我更不能放弃。直到绫花妹妹相信我为止,我要好好努力!或许还太早了。能够接受我的冒失,她对我的信赖还不到这种地步……我想应该是这样。所以,我要先跟她做好朋友!跟她成为好朋友、让她相信我。京辅同学的那种心情,我要让绫花也感受到!」
「舞那……」
听她这么一说,或许正是如此。
不论他人说多少次『相信我吧』,只要自己无法信赖对方,终究难以被说服。而像舞那那样,有特殊事由的人更不在话下。
「这样啊……说得也是。或许太急了点。」
「是的。我等一下也会过去道歉。大家和好吧?」
「……噢。谢谢你啊,舞那。多亏有你,心情都好了。」京辅露出微笑,摸摸舞那的头。
舞那怕痒地笑著,任由他抚摸。
「————」
两人互动著,绫花则从调理台方向持续紧盯。
负责刨出鲭鱼内脏的菜刀停止动作,那对眼珠像鱼一样混浊然而,京辅等人并未注意到绫花的异样。
未留心之余,甚至还并肩谈笑。
「……那个女人。」
绫花将牙根咬得死紧。
刀尖一举剌入,贯穿鲭鱼的背肉。
XXX
「噢噢噢噢……这些全都是绫花做的吗?」
桌上摆满数道佳肴,京辅看了发出惊叹声。
马铃薯炖肉、味噌鲭鱼、炸鸡、煎蛋、上汤浸菠菜,味噌汤。
有的撒葱花、有的加姜丝,或是附上萝卜泥,每道料理都妆点得很漂亮。
其次,绫花的料理并非好看而已,京辅非常清楚这点。
喉头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但——
「那个……绫花小姐?没有我的份耶。」
京辅前面放的只有——装自来水的杯子。
看看隔壁绫花及对面的男学生们,白饭配味噌汤、餐碟等一应倶全。但京辅面前却连双筷子都没摆。
京辅诚惶诚恐地询问著,绫花则露出爽朗笑容——
「怎么可能有呢。」
答得很斩钉截铁。
(插图6)
「…………你是认真的?」
「嗯。因为,哥哥又没有帮忙。游手好闲的人只能喝西北风。」
「不不。那是因为你叫我『闪远点』,所以才——」
「我有说吗?」
「……喂。」
「不记得——了。」
「………………」
京辅虽然猛盯著妹妹看,但绫花却不把他当一回事。
「说来说去,这都是自作自受喔?不做事就算了,居然还跟班上女生爱来爱去
爱来爱去爱来爱去!我可没饭给那种糟糕鬼吃。判你没饭吃。请好~~~~好反省一下。」
「爱来爱去……都是你擅自认定的不是吗?」
——在那之后。
一到休息时间,京辅马上跑去绫花那边谢罪。
舞那也低头赔不是,但绫花的反应却——
『挡到我做菜了。可不可以让一下?两个派不上用场的人,你们一直恩恩爱爱聊天不就好了!?别进到绫花的视线范围内!』
『………………』
京辅等人逼不得以只好折返,于教室角落再次召开作战会议。
总之先等绫花冷静下来吧,最后做出这个结论。
算好时机回来一看,居然没饭吃。
「……啊,对不起!特地做的饭菜都冷掉了。没出息的哥哥给大家添麻烦了。来,大家尽情吃吧!」
刮完意志消沉的京辅,绫花开朗地拍拍手。
男学生们欢叫「「好耶耶耶耶!」」,纷纷拿起筷子。「「我要开动了!」」,说完他们双手合十,开始去夹马铃薯炖肉跟炸鸡——
「「噗——————!?」」
这时有人从嘴巴里喷出一大堆东西。
心里头纳闷地看去,旁边数过去第二张桌子那,大野木跟宇佐见正在咳嗽。
对面的舞那「啊咿!?」一声跳开,回避喷饭攻击。
大野木跟宇佐见快要窒息了,模样痛苦不堪。
「这……这什么鬼东西啊啊啊啊啊!?好硬……硬得要命啊……根本没熟吧……而且又、臭——烂的!?这食材、他妈烂掉了啊啊啊啊啊!?」
「嘻、嘻嘻嘻……好甜好咸、好苦好酸……调味料乱加。食材乱放。这是味觉大毁灭啊?嘻、嘻嘻……呕恶恶恶恶!?」
两人就是这副模样,遭饭菜喷满身的锐利无言地施以瞪视。
双方相对,中间有张桌子,桌子上有一盆用大盘子装的料理。看起来就快崩塌了,高高堆积著一整坨。
多种食材随手拿来就塞、随便乱煮,可能就会得到这样的结果。食材们下场可怜,堆得像座尸骸山。
锐利这次再度引发惨剧,太阳穴位置抽搐不已。
「你、你们两个……刚才明明讲过『无论如何都想吃我亲手做的料理』,现在的反应是怎样?想死吗?去死一死。」
「哈哇哇。漂亮的脸弄脏了……啊呜啊呜。」
舞那掏出粉色手帕、替锐利擦拭。
大野木跟宇佐见总算恢复了,两人开始狡辩。
「因、因为……没想到锐利大姊会做出这么可怕(?)的料理嘛。也太不贤慧了。出生后还是第一次吃到欸,这么难吃的东西。」
「嘻、嘻嘻……这哪叫料理,只不过是堆垃圾罢了。连剩饭都称不上……嘻嘻嘻。」
「什——」
锐利语塞,整张脸红了起来。
「吵死了,你们两个!太超过了!再怎么说,都不可能难吃成那样吧!又没加什么诡异的料,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锐利火大地拿起筷子,夹一口自制料理吃下。
「————」
动作瞬间静止,接著她几乎没嚼就吞下去——
「你看,好恶……很、很好吃……不是……吗?」
豆大汗珠冒出,脸上挤著非常勉强的笑容。
大野木说著「不不不不!」吐槽道。
「你根本硬要逞强吧!脸都白了欸!?」
「……蛤、蛤啊?才没那回事。我可是、想吐……觉、觉得挺顺口啊。」
「真的假的。既然这样,剩下的就给锐利大姊吃——」
「……呼。肚子好撑。」
「你才吃一口吧!?胃袋是有多小啊!?」
「那个那个。我也没有食欲了说……」
「喂。少在那找藉口落跑,呆头女。」
「嘻、嘻嘻嘻……肚、肚子好像……我去一下厕所。」
「臭小子你别想跑啊,宇佐见!?这么多,我一个人哪吃得完。」
「顺便补充一点,敢吃剩就准备接受调教。既然煮了,你们就要负责吃完。」
「咕!?久、久琉宫老师……可是,做的人是红羽同学——」
「……蛤?一开始过来拜托的是你们两个吧。乖乖给我吃了。」
「可、可是那个——」
「快?点?吃。」
「「…………遵命。」」
被杀气腾腾的眼神贯穿,大野木跟宇佐见一把握住筷子。流淌著汗、眼泪、鼻水,表情极度苦闷地进食。和那活地狱形成强烈对比——
「「太……太好吃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男同学们吃下绫花的料理后,纷纷发出感动的叫声。
「这个马铃薯炖肉、炖到连里头都入味了……肉跟蔬菜吸满汤汁,在嘴里化开!
比起妈妈的味道,更像料亭风味?真、真销魂……」
「好烫!?一口咬下,肉汁就爆浆……外皮酥脆可口,内馅又多汁。肉的精华全锁在里头!这个炸鸡,光面衣就堪称绝品!」
眼看男同学赞不绝口,绫花「咳」了一声清清喉咙,一副得意样。
「马铃薯炖肉刚从卤汁里取出,鸡肉装盘前才下锅油炸!不用柠檬,改用特制酱汁去淋,就能瞬间变身为油淋鸡喔。」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好强强强强!绫花妹妹、好强啊啊啊啊!」
「荣登最想娶回家的女孩子第一名!拜托跟我结婚婚婚婚婚婚!」
「……啊?鬼才会把绫花嫁给你。宰了你喔!?」
京辅踹倒椅子站起,绫花说著「是是」并将他推回去。
「哥哥你能不能先喝杯水……啊,鬼头同学!要不要再来一碗?向坂同学也多吃点吧!」
听到绫花的话,男学生们纷纷举手。
京辅遭人宣判『没饭吃』,只能恨得牙痒痒、望著他们吃饭的样子乾瞪眼。肚子叫得像在哭丧。
上课前就开始期待了,这处分好残酷。
「哇!?哥哥,你怎么在哭?」
「呜呜……因为,绫花……绫花你……呜嘻。」
再也忍不下去了,京辅号啕大哭起来。
绫花吓到退开,男同学们也停下吃饭动作。同学们的视线全集中过来,从四面八方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唔哇……快看,那个神谷真的在哭欸!?杀人鬼也会流泪啊……」
「怎么了怎么了,兄妹吵架吗?看看京辅同学,根本完全输给妹妹了嘛!」
「别人的惨样最下饭。促进食欲啊!饭好好吃。呼嘻嘻。」
「呀哈哈!逊咖男蠢毙了,超有梗。那家伙到底是有多恋妹啊。真恶?」
「啊哇哇。京、京辅同学……」
「……别管他,我们走吧。福利社要塞车了。」
瞥了眼哭得不可开交的京辅,锐利跟舞那相继离开教室。
绫花唤道:「哥哥……」发出既愕然又心疼的声音。
不过,她马上又说出「不行不行!」并摇摇头。
「哥哥没饭吃!非让你反省不可……宠过头就糟了!我可不会原谅你喔!?」
「呜呜呜呜。绫花……」
「就、就算你装出像吉娃娃的眼神也没用,还是不给!」
像在逃避京辅哀求的目光,绫花用力撇过脸去。
她毅然决然地吃著饭。无论哥哥说什么,半个字都不听—这层含意明显地传达过来。
大概是京辅太过消沉了,刚才吵吵闹闹吃饭的男同学全都跟著安静下来,沉重的气氛弥漫。好端端的料理变得食之无味。
——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
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只是惹人嫌,京辅默默地从座位上起身。为了张罗替代用午餐,他打算去福利社或餐厅一趟。
「…………嗯。」
绫花当下虽然有反应,但最后还是没有挽留他。
「呀?吼,各位!我来串门子啰。有没有做出美味的料理啊?」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道亲切可人的声音。
有个女学生戴著防毒面具,朝这边精神饱满地挥手。
XXX
「炼子……」
「呼咻——怎么啦,京辅?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是不是吃了什么坏——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靠近京辅他们这桌,炼子就向后仰去、一脸震惊。
「这、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怎么会有这桌豪华料理!?究竟是谁——」
「就绫花做的啰。」
态度冷淡地答完,绫花啜飮一口味噌汤。
炼子叫道:「你说什么哦哦哦————!?」震惊度加倍——
「摆在这张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绫花妹妹!?」
「对。不过鬼头同学跟向坂同学也有帮忙就是了。」
「龟头同学跟响板同学……是谁啊?」
「「就是我们,GMK!」」
瞬间,男同学们放下筷子并同时起身。
背挺到都快反折过去了,两人脸上带著淡淡的红晕。
炼子「啊啊」地拍了一下手。
「你们就是野炊时帮忙生火的那两个男生嘛。」
「「……咦?啊……是、是的!」」
男同学们对GMK——对于炼子记得自己一事似乎相当开心,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后,朝她猛力敬礼。
绫花说著「……GMK?」双眉皱起。
「是我在『FUCKINPARK』里使用的艺名。把『防毒面具(GasMark)』简写成GMK。」
「是喔。你果然是艺人嘛?」
正确说来不是艺人,是音乐人才对,但炼子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嗯。改天有机会也让绫花妹妹看看我的表演(演唱)!不是玩玩而已,而是动真格办杀害(演唱)……呼咻——话说,那件事先摆一边——」
眼部镜片瞬间一闪,炼子掰回视线。
她环视起满桌子料理——
「真的很厉害耶……看起来都超好吃!我还以为进到哪间三星级餐厅了说。用那些跟厨余没两样的材料来做,居然能变出这等料理……你是天才吗,绫花妹妹?简直像魔法一样!太贤慧啦啦啦啦啦啦!」
炼子毫无心机地狂褒猛赞,绫花见状「……嗯」地僵住身子。
满不在乎的表情缓开,嘴角开始上扬——到一半时却撇成『ヘ』形,脸跟著臭掉。
「才、才没那么夸张。少在那刻意讨好。」
「我才没有刻意呢!可以的话,真想马上脱掉防毒面具,尽情品尝你的料理……至少让我喝个味噌汤也好?看,只要用这根吸管,像这样吸——」
「不要。我拒绝。」
「没什么不好嘛?就算只有马铃薯炖肉的卤汁、炸鸡的酱汁、附在煎蛋上的萝卜泥都好!人家想吃你做的料理嘛,绫花妹妹?!」
「等……啊啊讨厌、别黏过来啦!」
甩开从背后抱过来的炼子,绫花瞪视著防毒面具。
食指抵在排气孔上,炼子嘟嚷著:「……小气。」
「小气就小气。料理又不是为你做的。」
「是吗。那料理是为谁做的呢?」
「嗯。是、是……」
被人一问,绫花开始支支吾吾。眼睛在空中游移——
「为鬼头同学、还有向坂同学——」
「嗯,其实我知道。是为了京辅,对吧?」
「…………!?」
绫花的身体震了一下。
炼子「呼咻——」地笑了,说得很理所当然——
「如果不是为了他,不会做得那么豪华对吧?我知道你很喜欢京辅,看到这些料理,想法就更强烈了。菜色种类自然不用多说,每一道菜都下很多工夫。原本就想做给某个人吃,你对他的心意明显感受得到。」
「————」
被炼子这么一讲,绫花咬住唇瓣。
彷佛此时才注意到一样,炼子歪过头。
「……明明是这样,怪了?主角京辅却连半口都没吃!好过分喔,京辅!?人家都特地做了,要吃乾净啊!」
「不,我想吃得不得了……是对方不让我吃。」
「你、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炼子原本将手扠在腰际发飙,这下又吃惊到不行。
她望进绫花低垂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绫花妹妹!?你对京辅——」
「我罚他不准吃饭。」
「……嗯?」
「因为哥哥惹绫花生气,所以午餐没收!这件事跟面具姊姊没关系,闪边去好吗!?」
炼子一时之间无法掌握具体情况,绫花则对她粗声粗气地吼。
不过,炼子并没有退缩。
「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也就是说,你们兄妹吵架了?」
「……就是这样。这是对哥哥的惩罚。再教育!为了让哥哥好好反省,刻意对他严格——」
「真是可惜啊。」
「……什么?」
「这样太可惜了,绫花妹妹。你是兄控,京辅又是妹控。你希望京辅吃自己的料理,京辅也想吃你的料理。难得你们心有灵犀……却因为这点理由就错失良机,太可惜了!」
「这点理由……」
「真的只是小事嘛——听好了,绫花妹妹?烹饪实作课两个月才一次。虽然我不清楚你生气的理由,但因为这样就不做料理给京辅吃。京辅也吃不到你的料理……这不是太可惜了吗!等到之后和好才后悔就太晚啰?」
「………………」
「总之,料理实在浪费了。特地满怀心意做出料理,最想让他品尝的对象却尝不到,这样太心酸了。心意无法传达给对方,真的很哀伤……」
炼子沮丧地垂下头去。
——炼子相思的痛苦。对于正以现在进行式感受苦楚的炼子而言,绫花自己出手阻挠理当能传达的心意,想必令她难以忍受吧。
看炼子露出少有的消沉模样,绫花凝视著她并唤道:「面具姊姊?」
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不知道从何开口的沉默笼罩众人。
「…………哈啊。」
最先传出的是叹息声。起身后,绫花离开餐桌。她横向经过「……哎呀?」抬起脸的炼子面前,走向放置餐具的柜子——
「拿去,哥哥。」
她取来碟子跟筷子,放到京辅的位子上。
「……咦?」
无视吃惊的京辅,绫花再次离开餐桌。
不一会儿,当绫花从调理台那回来时,手上多了盛满饭的碗,还有一碗料多实在的味噌汤。
将这些东西摆在京辅面前,绫花「嘿咻」地坐回位子上。
「你要站到什么时候?快坐下来吃饭吧。」
「……可以吗?」
「不行就不会拿过来了。」
「真的!?谢、谢谢——」
「但是。」——京辅才想道谢,绫花便用食指按住他的嘴。
她笔直瞪进京辅眼中,语气严厉。
「我的气还没消。只是不想浪费让哥哥品尝绫花料理的机会罢了!就是这样,可别会错意啊?」
「…………遵命。」
「嗯。知道就好,你可以吃了。」
「我要开动了!」
双手合十取筷,京辅开始用起餐来。
先是喝一口味噌汤。调和味噌的风味蔓延到嘴里各处。
将它吞下去后,高汤的香气顺势穿过鼻腔。
——好怀念。
对京辅来说,这是被迫失去的日常生活之味。
与料理的热度有别,温暖的情感扩散至全身。
一旦开始动筷,就停不了了。他浑然忘我地吃著。
马铃薯炖肉、味噌炖煮、炸鸡、煎蛋、上汤浸菜——饭的Q度也是,令人怀念不已。眨眼间,碗底就朝天了。
京辅都还没拜托,绫花就帮他添满递来。
说了句「给你」,递来像山一样高的饭——
「谢啦——」京辅说著接过,再次用起餐来。
京辅逐渐将料理铲平,绫花在一旁笑咪咪地守望。炼子及对面的男同学也是,他们全都默不作声地望著京辅吃饭。
「我吃饱了!」
花了大约二十分钟,料理吃得精光。京辅合掌后放下筷子。
一脸满足地摸著肚皮,绫花边为他的杯子注入麦茶、边出声询问。
「……怎么样?」
「好吃极了!」
「是吗……欸嘿嘿。」
听完京辅讲述感想,绫花露出松口气的笑容。
表情里混著喜悦和安心的感觉,愤怒之色不复存在。
喝著饭后那杯凉茶,京辅沉浸在幸福的余韵里。
「哎呀?活著真好……吃到一半的时候,因为太好吃了,还以为会死掉说。」
「呵呵。真夸张呢,哥哥。不过,绫花也觉得好满足。」
「……呼咻——」
兄妹间相亲相爱地谈笑,炼子注视著他们,模样满足地吐了口气。
转而面对那张防毒面具,京辅低头道谢。
「谢谢你啊,炼子。幸亏有你帮我说话,绫花才肯让我吃饭。真的超级感谢。该怎么谢你才好呢……」
「嗯。用肉体报答就行啰?」
「咦。」
「呼咻——I开玩笑啦。你不需要道谢啊,京辅。吃饭时一脸幸福的样子。看到这样的你就足够了。还有,绫花妹妹也很高兴的样子!连在一旁看的我,心也在不知不觉间暖和起来了。」
「炼子……」
「「GMK……」」
「————」
绫花没有给炼子任何回应,将脸转向一旁。
炼子「嘶咕——……」地叹了口气,语带遗憾地说著。
「到头来,还是无缘品尝绫花妹妹做的料理。虽然很想吃吃看,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为京辅做的料理。等下次有机会再——」
「嗯!」
「……嗯?」
正当炼子黯然时,绫花突然递出一个茶杯到她眼前。
还在纳闷地歪头,绫花却再次递出茶杯——
「嗯!」
「……嗯?」
「还『……嗯?』什么啦!」
对方语带焦急地喊道。
她将茶杯推到炼子手里,硬是让炼子握住。接著拿茶壶往里头注茶。
炼子「咦」了一声,一头雾水。
「……绫花妹妹?请问、那个——」
「给你喝。」
绫花倒完茶后背过脸,粗声粗气地说道。
「虽然不能给你吃绫花做的菜,但绫花泡的茶倒是能请你喝。戴面具也能喝吧?要心怀感激地喝。」
「绫、绫花妹妹……!」
炼子一阵感动,急急忙忙备妥吸管。她将附著在防毒面具上的吸管一端插进杯子,簌~~~地吸吮起来。
「好好喝!这茶真好喝!簌簌——」
「……多谢。只不过是麦茶而已。」
「再来一杯————!」
「没了。只有一杯。」
「嘶咕_——……」
「呵呵。」
被人夺去空荡荡的杯子,炼子一阵失望。
绫花笑了,朝自己的杯子注茶。
两人互动和睦,京辅的脸颊不自觉绽放开来。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两人间的距离确实在缩短。继续保持下去,绫花或许会跟大家打成一片也说不定。
「我不要。」
绫花二话不说就拒绝,嘴唇抿起。
现在是洗碗结束后的小憩时间。抓准其他组完成作业前的空档,京辅带舞那来,希望她们和好,但绫花拒意坚决。
「别那么说,和睦相处吧——好不好?」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绝对不要!我说不要就不要、不要,不要!」
绫花一颗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舞那见状「哈呜……」了一声,眼眶泛泪。
锐利「……唉」地揉揉眉心,炼子则「哎呀呀」地搔头。
「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呢……」
「都怪小爱,你太爱演戏了。」
「我爱演戏……哪有。」
「全身上下都有。」
「……全身上下。」
京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绫花朝他鼓起腮帮子。
「讨厌,为什么护著她啊!?你是小爱推吗?」
「……『推』是什么意思7」
「最挺她的意思啦。吶,哥哥——」
绫花突然起身,和京辅面对面。
她依序看向舞那、锐利、炼子,接著问他。
「这几个人里面,哥哥最喜欢谁?」
「「「…………!?」」」
接下来的反应非常戏剧化。舞那「唔耶耶耶耶!?」地弹了起来,锐利「什……」到一半脸红。炼子说著「最、最喜欢——!?」上半身向后仰去。
京辅傻眼地大张著嘴,用力回看进绫花的眼睛。
「喂喂。干么突然问这个?」
「呵呵。只是有点好奇嘛。大家也是,都很想知道吧?」
面露微笑,绫花朝炼子她们出声问道。
「哈哇哇。我、我……虽然很在意。但又好怕……啊呜啊呜。」
「……没差。那种事随便都好。我又不在意。耍白痴喔?」
「想知道想知道,超想知道的!一定是我对吧,京辅!?」
舞那眼神游移、锐利在玩弄发尖、炼子则朝他逼近。
京辅额际冒出冷汗。
「来吧,要诚实回答喔。是谁呢?你最喜欢谁,哥哥?」
「唔……这、这个……嘛……」
「「「………………」」」
大家的视线全聚集过来。
京辅咕噜地吞了口口水。
为了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全……全部!」
「「「——————」」」
京辅心一横答道,瞬间,时光停止流逝。
舞那及锐利眼中的光芒消失。防毒面具也陷入沉默。
京辅困惑地「咦?」了一声,把话重复一遍。
「没听到吗?我刚才说全部……」
「……三劈。」
炼子用低低的声音沉吟道。内容含含糊糊的,听不太清楚。
「嗯?」
「你三劈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全部……全部是什么意思——————!?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京辅大笨蛋~~~~~~~!」
她啷嚷著,用手啵啵啵地槌打京辅。
「咦咦!?」京辅吃惊地睁大双眼,这时换锐利射来冰冷视线。
「……真差劲。对你这种逊咖男抱有期待,我还真是个白痴。」
「京、京辅同学……日本不是一夫多妻制哦?」
就连舞那也跟著投来责备的目光。
「喂……等等,不是那样!我说的全部不是那个意思啦,不是那种喜欢。对我来说,三个人都是很重要的朋友,没办法排先后顺序的!所以说——」
「那,如果加上绫花,又会变成怎样呢?」
绫花一直闭口不语,这时她缓缓开口问道。
她从下方望著京辅的脸庞,表情认真——
「小爱、笨羽姊姊、面具姊姊,还有绫花。若从这四个人里头挑选,哥哥最喜欢谁呢?」
「…………嗯。」
被人这么一问,京辅答不出来。
对京辅来说,绫花是世上最重要的存在。这点毋庸置疑。
但是,把她跟炼子等人摆在一起时,他实在没办法直截了当地说出『喜欢』。炼子等人同时也是很重要的朋友。可以的话,京辅不愿意伤害任何人。
他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回答才好,最后I——
「全……全都喜欢——」
「「「————」」」
京辅铁了心回答,就在这瞬间,时间再度静止。
绫花眼底的光芒褪去。锐利说著「……笨蛋」并按住额头。
「啊,不是……」京辅连忙补充。
「我很喜欢绫花,没骗你喔?全世界我最爱就是你!不过,和这些家伙不能相比,应该说两者不能拿来比较……不适合分高下对吧?不做相对评价,比较适合绝对评价这样?就是这种感觉——」
「嗯。我都懂了,哥哥。」
「噢噢,真的吗!?」
「嗯。哥哥很想激怒绫花,我全~~~~~~~都明白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应该坚持不给你饭吃才对。」
「…………咦?」
脑袋瓜向下垂去,绫花紧握住拳头。
京辅正想窥探妹妹的脸色,就在此时——
「——吐出来吧?」
京辅弯住上半身,绫花则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这是一记毫不留情的触身拳。
在超近距离下遭人猛力突袭,京辅「咕噗!?」一声,腿软地瘫倒下去。
「京辅同学!?」「京辅!」「绫花妹妹!?」
舞那她们发出惨叫。胃袋装得满满,疯狂的呕吐感直冲上来。京辅弯著身子硬憋,头顶上方降下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嗓音。
「吐出来啊,哥哥。看你没在反省,那刚才吃下肚的料理……是希望我全部没收对吧?」
「绫……嘤、花…………?」
——截至目前为止从未见识过的声音及表情,总归一句,第一次遭受绫花攻击,那股震撼打在京辅身上比拳头还痛。
——怎么会?为什么?
京辅没空管痛不痛了、只顾著抬头仰望,绫花则以昏暗的瞳眸俯视他。
「绫花明明最喜欢哥哥了,为什么哥哥就不对绫花说最喜欢呢?对哥哥来说,绫花在心目中的分量只有这点程度吗?」
「………………」
「吶,为什么不回答?你不回答,是因为你答不出来吧?答不出来,也就是说……是那个意思?是的话,嗯……吐出来吧。绫花让你吐乾净,好好反省——」
「快住手!」
绫花打算抬腿踹进京辅的肚子,她举起右脚。
这时炼子推开她,介入两人之间。
绫花的双眸毫无感情,它们捕捉住炼子的防毒面具。
「……有事吗?」
「现在不是问我『有没有事』的时候吧。我问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看看京辅吧。他根本就说不出话了。」
「————」
在某个极度隐忍的声响催促下,绫花细看向京辅京辅满头大汗地按著肚子,意识有点飘忽。
绫花呆呆地注视著他这副模样,此时双眼——
「………………啊。」
——恢复了理性。
「哥哥!」
她手忙脚乱地蹲下,关心起京辅的安危。
乾涩的双眸逐渐因泪水湿濡,在空中慌乱游移。
「啊、啊啊啊啊啊……对、对不起……对不起喔!?真、真的很对不起……绫花刚才一时冲动,不小心就……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呜呜……会痛吗?一定很痛吧……啊啊……怎、怎怎怎怎、怎么办……绫花、居然对哥哥做出这种事……对不起……对不起啊,哥哥!啊、啊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绫花。」
绫花不断道歉,京辅则轻轻地将手放到她的头上。
绫花察觉后抬起脸庞,京辅硬是对她挤出一抹笑容。
「我没事。用不著、道歉……」
「哥哥……」
凝视沾满泪水的脸蛋,他搔搔妹妹的头发。
「……身体上、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肚子被打一拳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所
以说、别担心成那样。」
「哥哥,那个……你、你不生气……吗?」
「我没生气啦。哪有可能生气。应该说,要道歉的是我才对……害你气成那样,抱歉。我是个失败的哥哥,真的很抱歉……」
「…………!?」
绫花的脸顿时之间皱成一块儿。像要隐藏那副模样似的,她将脸埋进京辅的胸膛里。
接著用带水气的嗓音小声嗫嚅道:「……才不、失败呢。」
看京辅温柔地抚著绫花的背脊,炼子「嘶咕——……」地呼了口气。
锐利和舞那也松了口气,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然后从隔天早上开始。
比起往常,绫花变得更爱向京辅撒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