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klau1001
2.615074&3.406288
她的记忆,在某时期出现了断层。
现在也清晰地记忆着的,是电气街的夕阳。从大楼的峡谷中走出公园,透过树木间的空隙,总会看见橙色的太阳西下,她有着这样的印象。那时间从学校回来的她,总会为了看看作为自己唯一亲人的父亲工作的样子而来到这里。
父亲经营的店铺总是没有客人,散发着一股源于中古电子机器的独特尘埃气味。当她到来时,父亲总是在柜台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摺叠着皱皱巴巴的体育新闻纸迎接她。就算身子娇小却是小学高年生的她飞扑过来,他也会乾脆地稳稳接住,是个异常筋肉质的父亲。这空间,充斥着由与时代脱节的巨大显像管所发出的白噪音。
她的记忆,到此就完结了。
到那为止的,平凡的日常,稳静的景色,也一同完结了。
在那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就好像咔嚓地转动古老显像管电视上的转盘,改变了频道一样。
她眼前的景色,被硝烟的臭味所取代。呛鼻的油和泥,以及大量的血臭味。在耳边响起的是全力被抑压着的声音,附在爆炸物底盘上的电子音,传达报告时间间隔的指标。哪怕是听到怒声或是悲鸣声,也能让这充斥世界的地狱般的惨状变得清晰可见吧;可是,她的周围并没有这么清晰的记号。
然后,不知从何时起,她也开始隐藏气息,缩起身体,成为像死者一样保持沉默的人群中的一员。
她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就算在太阳底下,她也无法作为她自己大摇大摆地走动。在官方来说她好像已经被当作是死人了,本来连呼吸都不被允许。经常胆怯地回首注意背后,避开大道躲进后巷子,过着黑暗般的生活。
然后不久,她终于领悟到,自己被放置的环境之名称背后的意义。
这就是"在地上爬行的乌合之众【Rounder】"吗。
总感觉,在很遥远很遥远的过去,曾经有过幸福的日子。
那一天以前的事情,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之后十几年,她都潜伏在阴暗的废墟之中,过着每数天躲避污水的日子。
可是,现在回首一看,那是至今经历最少麻烦的日子,她这样想。
她全力地追求着。只为成为那个男人的左右手,而过着匍匐爬走的生活。
那个男人,并不需要她的帮助。这件事她很清楚。
即便如此,她也想要留在那个,好像不拥有心灵的机械般,不断地战斗着的男人的身边。
『--听好了,綯--』
『--要是我遭到不测了,你便倚靠那家伙吧--』
『--虽然是个既随便又靠不住的笨蛋,但在必要时却是个处变不惊的家伙啊--』
因为,那同时是死去的父亲所留下的遗言。
那时的她,除了那个男人便一无所有。
可是--
那只是对她来说而已。
完全没有那种事。
对那男人来说,直到最后他都不需要她。
她,最终还是没能成为他的左右手。并不只是她,就连曾经被称为右腕的人物也好,被称为时间机器之母的人物也好,最终也没法让那男人回复正常。
早就知道了。
那个男人的灵魂,已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失去了半身。
即使失去了比翼之鸟的片翼,那男人也依旧一个人持续地飞翔。
只是这样而已。
就连使得一切开始运转的『一回目』的事情,她,也没法清楚记起。
+ +
那男人,曾被称为M3。
知道那男人本名的人非常少,在Rounder中就只有她知道。
她是M3的庇护者这件事广为人知。
或者说,在背后被看作是情妇。
Rounder中并没有会亲近他人的人。因此,M3并没有养育作为前上司M2的女儿的她的必然性。那么,M3与作为庇护者的她之间,背后想必有着不为人知的理由--会被这样看,某种意义上说是理性的结论也可以吧。
作为上司的M2失去消息以后,M3并没有理会Rounder内部那些奇异的视线。
只仅限在最初的时候。
可是,Rounder他们在某时起开始发现了异变。
每次完成了被授予的任务后,伴随不自然的理由,一部份的Rounder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在走廊看见了竹蜻蜓,曾这样说的家伙,为了确认而离开房间后便消失了。
看见了红色发光的棒状物,曾这样说的家伙,走到弯角那边看看后便没再回来了。
值班室的吸尘器不知怎么在喷热风,这样抱怨的家伙,回头一看便发现他不在了
有几次,对那种状况过份胆怯并打算逃亡到乡下村的部队,被从某处喷出来的蒸气还是雾气包围,然后投宿的部队全员被变成"没发生过的事情"。
结果,在扑克牌散落的无人房内,不知为何发现了内里中空的M18A1阔刀地雷。
然后--
那些消失了的人全部,都是在说过M3和她的坏话后不久就不见了,这样的流言开始假惺惺地流传着。好像说,「组织往开发中的实验装置中塞进了活生生的人」。好像说,「被变成了萤光色果冻」。传到某Rounder耳边的时候,甚至变成「尘也不剩地被分解成资料了」,这样的传闻。
也就是,「只要说她是情妇的人都会一个接一个地消失」,这样的传闻。
这样的事情重复发生了一段时间后,跟M3与她有关的传闻便完全消失了。到此为止的事情说是理性的结论也可以吧。
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Rounder中,并没有亲近他人的人。
灭亡就好了,她这么想。
将温柔的父亲,以及像姐姐一样的M4迫死的组织什么的,给我毁灭掉吧。
她绝对不会原谅,将那平稳日子从她身边夺走的家伙们。
让Rounder什么的变成"没发生过的事情"。
跟M3一起。
然后不知何时起,比起M3这个代号,他的别名反而更广为人知。
凤凰院凶真。
大概会在某天登上组织的顶点吧,这样备受瞩目着。
而她则作为他的左右手跟随着--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 +
那一天突然来到了。
某时起,那个男人舍弃了她。
虽然她被关在废屋之中,但她心里某处仍然相信着那个男人。
不会事到如今才背叛吧--她这样想。
可是,从他的语气来看,这是打从一开始便决定好的事情。
『--你以为这个我,会为了义理和同情而帮助房东的女儿吗?』
『--真是愚蠢。你以为我是谁啊?』
『--好吧,作为陪葬品我便告诉你吧』
『--这是,复仇』
『--我为了破坏世界构造,而奉献了我的全部』
『--将这个世界,一片不留地完全破坏殆尽,这就是我的愿望』
『--杀掉真由理的家伙,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可别说忘记了』
『--给我记起来』
『--你也一样,应该有做过导致真由理死亡的事情』
『--给我记起来』
『--綯』
她进行时间跳跃,就是在那不久之后的事情。
恐怕这应该就是『一回目』吧,她这样想。
+ +
那个男人,是她所知最糟糕的实验体。
『已经太迟了。我会进行时间跳跃的事实,已经被深深刻在这世界线之上--』
『这个"我"是失败了。但是,与这世界线相近的"我",或者是跳回了过去的"我",必定,会改写这个状况--』
『哼哼哼真是可悲。你已经只能在我的手掌上乱舞了--』
指甲被剥落眼睛被捣碎肉被钳子拔掉神经被烧红的铁串深入像烤肉般吊起,甚至强制让他最后馀下的理智觉醒也好,那男人也没有屈服。
对于曾因为时间跳跃而发狂的这个男人来说,拷问是没有用的。
从变成会说话的肉块的男人身上感受到的,只有不愉快。没法阻止那般想吐的冲动。并不是因为看见接受残虐的拷问后的男人的身影,而是因为知道原来即便在这样的状况下,人类也是会反抗的。为了对应这样的事态,男人打从一开始便独自行动。因此,"抓来少数的协力者来警戒他"这方法很快就到头了。药物也近乎没有效果。这样的话,就只剩下拷问这样单纯的方法。已经将所有作为人的尊严都蹂躏了一遍。可是,即便如此男人也没有屈服
『你进行过时间跳跃吧?第几次了?应该还是数十次的程度吧--?』
『各种拷问的次序我还记得啊。还未打算把我肚内的东西挖出来吗?有在花时间补充粪便和小便吗?什么时候才会把我股间的东西挖出来给我吃?事到如今,对"组织"的忠诚才苏醒了吗?这个我是操纵世界,真正的三百人委员会的成员,你相信这样的传闻吗?还是说--』
『你,在我身上感到恐惧了吗--?』
事实正如他所说。
被逼得走头无路的,永远都是她。
为了取得情报,为了进行复仇,为了享受哭声惨叫声而进行拷问才是正常的。
可是这个男人,以低声细语取代情报和乞求饶命的行为。明明都变成了只会呼吸的一团物体,进入了无法分辨现实和妄想的状态,但他却以异常清晰的口吻,确信地耻笑着她。
『哼哼哼说吧。你真正想知道的事情,是什么?由我来猜猜看比较好吗--?』
『关于时间跳跃者的末路,这件事吗--?』
咕噜,她吞下口水的情境,男人用被毁掉了的眼睛看着。
『你也应该隐约感觉到。时间跳跃者,会破灭--』
『你应该已经试过时间跳跃失败吧。那么我给你忠告--』
『我说过"已经太迟了"吧。那并不只是因为我成功逃脱延长了寿命而说的。那是对所有时间跳跃者说的话。只要曾经染指时间跳跃,那家伙便已经"堕落"到我这边来了。因为在这世界线上,那家伙必定会继续不断重复进行时间跳跃--』
『然后,时间跳跃必定会在某时候失败--』
『可能会开始忘却事情,可能发狂,可能会扭曲性格,可能记忆会被篡改。无论如何都会无法保持自我吧--』
『你记住。这样不断重复时间跳跃的话,在超过100回目左右的时候--』
『就会变得想死了--』
这家伙是恶魔,她这样想。
『本来我是打算不让你进行时间跳跃的--』
『果然在这世界线也失败了吗--』
『真是遗憾--』
『綯--』
被叫到名字的瞬间,她的理性被吹跑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在用军刀刺着,曾经是男人的肉块。
颤抖没能停下来。
可是,日期保证了男人的寿命还未到尽头。
即是说--
肉块在 --你以为
咕噜地 --这种程度的伤
蠕动着 --能把我杀掉吗?
面对过分的恐怖,她逃走了。
与那男人的恐怖相比,"组织"什么的实在是微不足道。
不然,从"组织"手上抢走时间跳跃机什么的,她大概连想也不会想吧。
+ +
她,开始没法再把他逼上绝路。
每次采用强硬手法的时候,那变成肉块的男人的声音都会在脑内回荡,踌躇。每次男人都会瞄准这空档,从容不迫地进行时间跳跃。也尝试过拷问那个时间跳跃"失败了"的男人,但依旧没法杀掉。就像察觉自己死期将至的猫会隐藏身影的猫似的,男人绝对会变不见。当他进入自称凤凰院凶真的状态后,男人的去向便完全没法被抓到。被传是三百人委员会的成员的男人,他实际迎来了怎样的末路只能靠自己想象。那说不定,可能是,与死同样的待遇,她这样想。
抛弃她的,好像是某世界线上的复仇。
原来如此,她这样想。
那样的话,她应该也有进行复仇的权利才对的。
那男人带来的IBN5100,应该是引致她父亲死亡的原因。
绝不原谅。
她这样想。
她被背叛了无数次。
被背叛了无数次,她的复仇却一次也没成功过。
可是,那是多少回目起开始发生的事情呢。她,开始作奇怪的梦。是父亲被冈部伦太郎杀掉的梦。虽然醒来后便知道那只是梦,但她总会满身大汗的吓醒。不应该是这样的。并不是冈部伦太郎杀的。但是,那之后她却一次又一次梦见父亲的死。自杀死,意外死,被一帮没面识的人杀死也有。透过这些梦,她被迫看着自己父亲的死相。
然后,在某天--第一次被凤凰院凶真背叛的她,突然注意到了。
她所梦见的,全部,都是事实。
她不断地进行时间跳跃,并不是为了改变过去。
而是为了确认,世界妨碍自己进行复仇的理由。
关键恐怕是,那个玩偶。
她看见玩偶的幻觉,以及释出VR毒电波的,就只有那一次而已。一直没显露身影的「三百人委员会的凤凰院凶真」,唯一一次明确地留下了足迹。
将VR技术弄到了手就是说,这应该与那个女人有关。她并不知道,那男人到底在什么时候得到了这样的皇牌。但可以肯定的是,一部份的过去被改变了。
那个男人,没有技术也没有理论,只是单靠执念,将破灭世界的力量弄到手上。
他企图改变过去,以及未来。
到底是谁,用怎样的手段,为那男人植入了执念。不得不去确认那执念的来源。要不然,她永远都会被他出其不意。要不然,她永远也杀不了他。是玩偶到手的瞬间吗,开始时间跳跃的瞬间吗。
无论如何,都必须确认那场面。
那应该同时是凤凰院凶真诞生的瞬间才对。
让她踏上复仇命运的瞬间。
只要能改变那瞬间--
若说她从没这么想过的话,那就是谎言。
就是说,她看走眼了。
过去正在被改变,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
她事前应该要思考一下,回到过去到底会引发怎样的事态。
很奇妙地--
就像完全不把她身上发生过的任何事情放在眼内似的--
某次,当她时间跳跃回到过去后,她发现--
过去的世界,异常地吊儿郎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