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做梦了。
感觉从前更常梦到,有点令人怀念的梦。
毁灭世界的梦。
切换视线的梦。
一切的色彩急速消退的梦。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丝色彩。这个世界只有眩晕。各种光景被切断,被埋没于单色漩涡之中,我却不断继续寻找着她的身影。在无数的频道切换期间的噪音画面中,想着说不定会偶然出现她的身影,而全力地凝视着。
找不到。不论世界切换了多少次也好,我所期望的东西并没有回来。
这个世界里没有她。愈是切换愈清楚理解这件事。
好吧。
那么,这种世界没有必要存在。
所有人都灭亡吧。
你们就尽情地嘲笑说这种话的我吧。
然后,我祝福你们所重视的一切,全都会被蹂躏殆尽。被AK-47射穿;被货车撞飞;被刀刺穿;被流弹击中;被地下铁辗碎,然后往那血肉之海呕吐一番。这样你就会懂了。
就会领悟到应该怎么做。
就像我一样。
就像失去了一切,连自己的存在都快要消失的我一样。
这就是,你们耻笑说是无聊的东西的真相。
充斥于这个无聊的世界之中,不论在哪个频道都存在的真相。
"空气"的实体。
被称为电波的东西的真正身份。
我的名字是,凤凰院凶真。
除此之外,别无所有。
将这个世界的一切掌握于手里,是我唯一的夙愿。
可是,若果即使将世界的一切颠倒过来,使之毁灭--
即使做到,这种地步--
也依旧无法取回那个笑容的话--
也就,束手无策了--
我的存在
没有任何价值
+ +
「冈伦? 呐,冈伦?」
耳边传来某人呼唤我的声音。身体被摇晃。而且摇晃得挺激烈。这大概无法"装作一直都醒着来回应"或者"装着熟睡中来蒙混过去"吧,我用睡昏了的脑袋作出这样的判断。
「冈伦啊,快起来吧-」
被非常强烈地摇晃。如此同时,景象开始慢慢映入眼帘。
「……嗯……哦哦?」
「没事吧,冈伦?」
打开了的眼睛前方,突然出了真由理的脸孔。而且距离非常近。
我吓了一跳弹开,差点撞到床脚。不知为何我睡在地板上,而真由理她,大概是为了叫醒我,而跪坐在旁边。
「……真丶真由理……」
那是梦吗……?
「诶-?梦,是指什么?」
「问指什么…………」
看着真由理她眨动双眼的样子,貌似仍在熟睡的我的脑袋在低语。
--真由理的衣服上,没有一丝血迹
--也没有破损,亦没有污垢
--至少"现在"还没有
感觉相比眩晕更想要吐。大概是因为做了恶梦而感到不适吧。
「果丶果然是梦吗……」
我感到一阵无力,想要坐起身。结果头撞到桌子的角上。
这里不是Lab,而是老家。到处放着书本杂志和废物,完全没有整理过,但相比Lab东西较少,所以能看见地板--这是我的房间。
看看时钟,快到上午十时。
「哈~。听见冈伦在地板上痛苦呻吟,吓了一跳啊。」
被真由理一说,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睡的地方不是床而是地板。大概是被恶梦缠扰时,从床上滚下来了吧。
我直视投来担忧目光的真由理的脸孔,摇头说道。
「没什么,只是受到可怕的精神攻击而已……已经不要紧了」
不过说来还真是的,那是什么怪梦啊。
竟然偏偏是真由理不断重复被杀的梦。
而且还有着数之不尽的死亡方式。到了列举的尽头,不知为何连綯也是原因之一。
因为实在死得太唐突太频繁,中途开始已经是「啊-又死了么-,真是的,这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这样的心情,非常恶质的梦境。因为现在已经醒来,才能像这样悠闲地回想并感到恶心便了事;但在梦中感受到的,可是真实得不能更真实,快要发疯的感觉。不对,感觉在中途已经完全疯掉了。
把梦的内容放到一边去,我向真由理提出疑问。
应该说是,本人有件事想要请教真由理小姐。
「……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间里出现?」
「嗯。因为来买香蕉的时候呢,冈伦的爸趴(おとーさん)说,冈伦还不愿起床」
买香蕉……
说起来,真由理会喜欢上香蕉,其中一部份是我家业的原故。
我家坐落于繁华街外的一角,很久以前就已经在经营蔬果店。除了来自邻近住宅街的客人,也有餐厅或相关工作者来买蔬果,所以经营故且算是顺利。
顺带一提,我父亲的脸孔并不太配得上"爸趴"这种可爱的称呼。
「然后父亲他,就让你来把我叫醒吗?」
对着脸带阴沉的我,真由理以诶嘿嘿的笑声蒙混过去。虽说可能是父亲的委托,但也可能是真由理擅自跑上来也说不定。无论如何,看来对哪种状况抱怨也没有用,所以我轻声叹气。
毫不在意我的心境,真由理边环顾四周边说道。
「虽然已经很久没来过冈伦的房间,但感觉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呢……」
「嘛,是呢。特别是最近,我都几乎把Lab当作自己家了,没办法吧」
说起来,上一次真由理来到这里,是多少年前的事呢。
记忆中,直到我当上中学生以前,她经常会来这房间玩耍。上中学的时候,因为真由理遇上大事,根本没有馀力玩耍;但到我上高中之后,就没再叫过真由理来这房间了。虽说难为情也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这里并不宽敞。若要跟桶子和真由理闲聊的话,车站前的快餐店和卡啦OK店更方便。
「嗯-,不过真可惜呢-。真由喜呢,本来有点兴奋期待的说……」
「期待什么?」
「那种啊,在漫画和游戏经常出现的吧?? 身为青梅竹马的女孩子,说着"早上了啊,快点起来-"并拉走被子的场景。可以做到这个啊?」
……那是那个吗,所谓的经典桥段,美少女游戏中不请自来的那种展开。
「会那种事情而兴奋期待吗?」
「会唷-☆ 不过冈伦真是的,竟然完全黏在地板上了。真由喜很失望的说……」
看着满脸笑容全力点头的真由理,我无法制止头痛。
Lab的各位都非常有特色,让我不时忘记,真由理是个入宅挺深的御宅族。明明每年CM都会以Codplay服制作者的身分参战,事到如今在说什么废话啊--虽然肯定会有人这样吐槽,但也要说明一下,真由理在这与宅兴趣有关的领域里比我更擅长。要是不拿出Mad Scientist的展开来对抗,真的有点难应付。
「所以呢,真由喜想冈伦再睡一遍-。那样就能来一发"快点起来-"的展开了☆」
「……不做也罢」
再这样下去感觉她会认真地扯走被子,我慌张地坐起来。
而真由理,虽然摆出了失望的样子,但之后她大概是放弃了吧,突然开始摺起床上的床垫。
「……你丶你在做什么?」
「嗯。想要拿被褥去晾晒啊」
「给丶给我等等,真由理。你不用做那种工夫啊」
……这丶这算什么展开啊。真由理的确熟悉这类「美少女游戏的既定情节」,但应该从不会如此强烈地进攻才对。
这时,铃羽曾经说过的事情在脑海中闪过。
--世界线呢,是会"摇晃"的啊
……该不会,我在不知不觉间立了什么flag,然后世界线在不知不觉间变动了吧。
毕竟我的Reading?Steiner只会以眩晕的形式表现出来。也就是说,只有在我清醒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其发动。要是在我睡觉期间发生了世界线变动的话,我完全没法得知。不对不对冷静一点。只不过是"真由理过来了"这种事而已,怪到世界线变动头上去实在是想多了--
在这样烦恼的我旁边,真由理她哼着歌,开始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我的衣服。
「不过,难得天气这么好,不好好晾乾衣服可不行啊」
话虽如此,真由理捡起来的,是昨天穿了一整天后脱下来的衬衫长裤和袜子。没有把内裤混进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但渗满汗水是肯定的,还真希望你别碰。
可是我的投诉,又一次被软绵绵地拒绝。
「没问题。因为是冈伦的,所以真由喜不介意啊」
问题不在这里。
我说的是我会感到难为情,而且让真由理做这种事会让我于心有愧;但真由理却毫不合作。
「冈伦的妈咪,直到后天为止都不在家吧-? 要是把要洗的衣服堆着不洗的话,之后会很麻烦的唷-? 说不定会长出一大?堆蘑菇来啊-」
我家的母亲,参加了高中同学会举办的大妈九州温泉旅行。只有我和父亲两人在家渡过数天的话,谁都不会做家事是非常明显的事实。虽说未洗的肮脏衣物里并不会长出蘑菇,但要维持现状的确困难。
因此。
「那么,真由喜会在房外等着,冈伦把衣服和内衣裤脱掉吧」
明显地想要哄骗我的真由理,非常高兴地微笑着,并抱着被褥和枕头走下楼梯。
……喂,刚才要洗衣物的列表里,好像混进了些怪东西。
「喂丶喂真由理! 内衣裤放着就好! 真的。等等。都说等等了……」
逼不得已,我只好跟随真由理跑到洗手间。
+ +
结果,那之后真由理她,连同我的床单一起,把所有堆积起来的肮脏衣物一起洗净了。不,不只这样,在我洗过脸后回到房间,看见她开始收拾房间,险些被她发现我藏在床下的可疑杂志。
然后这次,啪啪啪,从庭院传来晾晒洗净衣物的声音。
我在房间里,想要把馀下的报告完成的期间,一直听着那声音。
「就是说,这是『命运石之门【Steins;Gate】』的洗涤,吗……」
(注:日文"选择"和"洗涤"发音同为せんたく,也就是同音异字的冷笑话)
…………
虽然是我自己说出口的,但这实在太过无聊了,请当我没说过。
订正。
说起来,真由理她的功课,都已经做好了吗。
这阵子没怎么见过她做功课,该不会到最后一天的三十一日才来哭鼻子吧。嘛要是真的变成那样的话,既然都让她帮忙洗衣服了,总不能放着她不管。暑假最后一天陪她通宵好了。
就像是要妨碍我思考似的,从庭园传来父亲的声音。
「--真由理酱,真不好意思呢-」
「--请不用介意。真由喜是喜欢才做的」
「--诶-,喜欢的,是那个笨孩子吗?」
险些把手边的报告用纸捏成纸团。
喂! 在乱说些什么啊,那个臭老头!
「--不是这样,喜欢的,是洗衣服,的说啊-☆」
「--哈哈哈哈。脸红了,真是可爱呢-」
老头啊啊啊啊! 你就这么喜欢戏弄女高中生吗大叔!?
忍耐着想要立即冲出去揍他一顿的冲动,我全力地数羊。弄错了。是数质数。一十百千万十万。不对。这是位数。
一切都是父亲的错,之后再责骂他好了。
「--好,这样就完成了。嗯~,把衣服洗得白白的,心情真好呢」
看来把衣服都晾好了,传来了真由理高兴的声音。
那以温暖的笑容看着衣物的样子,充分传达了她的心情。
然后这份温和的感情,却可恨地被父亲的声音打散了。
「--啊啊,对了,真由理酱。之前稍微听到些传闻」
「--是?」
在真由理回应之后的瞬间,听到父亲那一反平常的严肃声线,我的呼吸差点停止。
「--真由理酱的家,是要搬家了吗?」
「--啊」
--椎名家的情况实在很奇怪
--该不会这里其实没人在居住
面对比之前都要强的眩晕,我不禁站了起来。坐过的椅子被撞开,我仅仅扶着它让它不倒下。
把脸伸出窗外,透过晾乾衣服之间的空隙,一瞬看见了真由理的脸孔。
真由理,要搬家了……?
何时? 搬往哪里?
「--真由理酱的父亲,听说要转职到北海道吧」
「--诶多,是的」
「--真由理酱也会一起走掉吗。会变寂寞呢」
啪嚓
我脑袋里某个开关迅速打开了。
不是平常的凤凰院凶真。
不,触感来说是凤凰院凶真没错,但不是为了以中二病蒙混事情的那家伙。
明明是第一次,却感觉不是第一次,算了。我对正在思考的自己感到惊讶。
感觉思考急速的变换了。有点像失去血色的感觉。
很不可思议地,我十分冷静。相比起冷静,说不定更像冷淡。
北海道。那很远。可是,那种程度的话总会有办法。
仅仅是搬家而已。又不是要去手无法触及的远方。
更何况又不是有生命危险--
「--诶多呐,有点不同」
这样。
听到真由理的声音,我清醒过来。至今那种切换的感觉也一瞬间消失了。
刚才的,是什么。
我刚才,在思考些什么啊。
注意到紧握着窗框的手变得苍白,我慌忙地松手。
刚才,有种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思考,都变得不再属于自己的感觉。
看见真由理的脸转向这边,我立即蹲下去。说不定真由理她,在意我有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吧。
「--嗯嗯?」
「--爸爸和妈妈会去北海道,但真由喜想,真由喜不会去的说」
--真由理呢
--没法跟着一起去
特大的眩晕袭来。
感觉我的脑内,闪过真由理的温和脸孔。
她的背后,啪嗒啪嗒的,玻璃上印着一只只小小的红手印。
「--是这样吗?」
「--嗯。因为真由喜上的学校在东京,所以不能去北海道-。因此大概会借住上野的叔母家」
由于被眩晕,以及在脑海中盆旋的来历不明的记忆所愚弄的关系。
我花了不少时间咀嚼父亲和真由理的对话。
「--那么,就是说只有真由理酱,会搬到上野去吗?」
「--虽说要离开这里有点寂寞……」
然后。
终于离开了窗边,我坐到床上,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真由理她,看来要搬到上野。
的确会远离这里,但Lab所在的秋叶原则是近在咫尺。最近我也经常留在秋叶原,所以说不定上野更好。
全身渗出了汗水。大块叹息从口中掉落。
到底,刚才的印像是什么。拜此所赐,没法在真由理的话语上集中精神。虽说,即便集中了精神,感觉也只会思考『怎么去北海道』『不如把Lab搬去北海道吧』之类吓人一跳的事情。
我安心地叹息一下,但外面再次传来父亲戏弄真由理的声音。
「--这样啊。那么啊,不如索性在我家借住怎么样?」
「--诶诶!?」
「--要是借任这名义太大束缚的话,妻子这名义如何? 来当伦太郎的老婆就好了啊,真由理酱」
「--呼哇哇!?」
我再次站了起来。这次真的完全没有任何一丝动摇。那时我的表情,恐怕是能与取得了杀人许可证的第十三名狙击手相提并论,机械般的表情。
若这是实战(?)的话,那老头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不会说话的尸体了。
「--哎呀,这可不是玩笑啊。要是真由理酱能当伦太郎的老婆的话,可真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情啊」
「--呼哇哇哇!?」
面对父亲再一次的追击,真由理显得更惊惶失措。
不行。要是继续放着不管,话题的走向会愈来愈奇怪。这样下去,我就真的会对父亲下手了。不,这完全没所谓。我是真心想要把那老头全裸倒吊,但要是那种不人道的情景被真由理看到的话,说不定会引发新一轮的悲剧。主要是在说脚毛方面。
没办法。
「咳丶咳……喂-? 真由理-? 有点事,想找你-?」
我刻意用悠闲的语气来说,为了营造"我完全没听到真由理和父亲之间的对话"这样的感觉。
虽然感觉声线听上去很造作,但那种小事就别在意了。
「--啊,好~的!现在过去~☆」
以安心的声线回应我的呼唤,真由理立即离开了庭园。
伴随当当当的快步声跑来的真由理,脸颊有点泛红。
「什么事,冈伦?」
糟糕。成功把她引来是好,但却忘了想呼唤她的理由。
「那个。就是说--」
「…………啊诺呐,没告诉冈伦,很抱歉」
然后,在我迷茫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真由理她好像注意到我听到庭园的对话。还真是依旧,在奇怪的地方上直觉敏锐呢。
真由理她稍低下头,小声说道。
「搬家的事情。真由喜是打算,在一切都决定好之后才说的-……」
「没丶没事,别在意。只要你仍是人质的话,就没有任何问题。」
「……嗯」
「还有,那个……父亲说的那些怪事情,也不用在意」
「怪事情-?……啊」
一瞬摆出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后,真由理又开始慌张起来。有点困惑地忸忸怩怩,脸颊也有点红。
糟丶糟了。因为真由理好像很在意似的,反而让我不小心说了多馀的话!
「所丶所以,都说不用在意了」
「没丶没在意唷! 真由喜还是平常的真由喜的说!」
舍弃了平日缓和的气氛,真由理她的语速出奇的快。平日基本我行我素,即使紧张的时候也有点悠悠闲闲的真由理,若是遇上非常不明不白的状况反倒会加速。这到底是什么构造。
话说回来,都是父亲的错,让气氛变得古古怪怪。真是的,总有一天要好好的跟那个大叔一决高下。
这样在内心说说坏话,话中当事人的父亲的声音从庭园传来。
「喂,伦太郎。起床来了吗-?」
「起床了啊!」
都是你的错啊! 我差点想要这样怒骂出声的时候,父亲却来个先发制人。
「我啊-,要稍微外出一会。所以,你给我去看店。那么,拜托了唷!」
「给丶给我等等! 老头! 喂!」
我飞扑到窗边想要作出抗议,但父亲的身影已从庭园中消失。我想他大概是去柏青哥吧。就是因为这种日常不断重覆,所以我才不想回实家啊!
从发呆的真由理身旁穿过,我走到一楼的店铺去看看。
可恶,我这个以让世界充斥混沌为目标的凤凰院凶真,为什么不得不在这卖蔬果啊!这算什么啊今天的茄子很便宜啊! 黄瓜没多少了呢,老旧的就减价吧! 蔬菜就放到推荐销售区,生果则是成篮销售! Hey欢迎欢迎那边的蕃茄色泽很好啊! 三颗排在一起正是『命运石之门【Steins;Gate】』的选择啊!
带着一半自暴自弃的心态对蔬果进行评价的我的背后,真由理当当当跑下来说道。
「让真由喜也帮忙吧,冈伦」
「不,你是没法胜过附近的大妈们的」
「是么?」
「……她们隶属于让世界上各政府感到恐惧,"机关"的最高谍报部。要是被抓到的话,就会被花言巧语审问,并被抽出身上一切的极秘情报」
大妈们的对话,与其说是审问,倒不如说是拷问。
前阵子才有位大妈,偷笑地说「啊啦啊啦,伦太郎酱。最近你好像交到了很多女孩子朋友呢~?可不要弄哭真由理酱喔~」。虽然不知道她的消息来源到底是哪里,『有外国人在』『双辫女孩子乘自行车』『粉色的猫酱之前就在了吧』『那巫女是柳林神社的吧』『不知桶子君最近过得怎样呢』,差不多整个成员构成都被掌握了。
真可怕,大妈们的情报网。
「因此,你就先去Lab吧。这项任务由我来完成」
要是与真由理一起看店子的话,绝对会立即传遍这一带。
那种明显可见的地雷,爽快回避才是上上策。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Hey,欢迎光~临? 那边的太太要来看看~吗?」
「啊~,那边的萝卜一百五十円,不过再送点赠品吧~?」
「卷心菜切两半~? 可以啊,切了啊~?」
「喂丶喂,你啊! 不是叫你去Lab吗!?」
不知为何,真由理学着我父亲的口吻在看店子。
「真由喜呢-,其实从以前开始就想做做看呢,蔬果店员?」
那之后她当了两小时店面,来买东西的大妈中高达八成都说「啊啦吗,伦太郎酱,终于结婚了吗?」。其中还有几位大妈含泪说「人家呢,一直都在等待哪天伦太郎酱和真由理酱走在一起啊。」完全不知道她说的意思,真由理却不知为何把芹菜当赠品送出去了。
果然,真的不得不毁灭这个世界……我再一次起了誓。
+ +
那之后,我和真由理跨过了看店的恶梦,在KitchenJiro一起吃过迟来的午饭后,便悠闲地朝Lab出发。不过。
「哦? 今天的出席率异常高啊」
Lab里,有着桶子丶红莉栖丶萌郁丶菲莉丝和铃羽的身影。也就是除了琉华子以外所有成员。顺带一提琉华子刚才已经发来了今天缺席的电邮。貌似忙于明天开始的祭典的准备工作。那倒没什么,但出席我Lab并不是义务,为什么特意向我报告……?
我的疑问,在我踏入谈话室的瞬间,立即就得到了解答。
「听说了喵听说了喵~! 凶真真是的,真是的~!」
「什丶什么!? 听说了,是指什么?」
菲莉丝突然情绪高涨地凑过来。虽然勉强用手制止了,但菲莉丝却敏捷地穿过并Q-BIN☆地闪烁着双瞳。
「在说游乐场的照片啊喵! 凶真真是的,据说是跟随麻有嘻的背后追上去了喵?」
噗。
「真厉害呢。听说冈伦叔……说错了,听说冈部伦太郎也当上了模特儿?」
「不过冈部,真没想到你竟然偏偏会去当模特儿呢……噗丶哼哼哼……」
「呐冈伦,我们是朋友吧。要是你不给我详细说明一下,我就不得不本着愤怒与哀愁与处男之誓之名,对冈伦你下达惩处了哦……」
总结一下他们的发言,貌似昨晚发生的事情已经全被他们知道了。
……为什么!?
我协助拍摄这件事,应该是最高机密才对啊。因为我早已千叮万嘱萌郁不要说出去。而且,昨晚的事情漏露得这么彻底的话,告密者绝对是当时在场的人吧。
萌郁……你这叛徒! 我对你进行异端审问啊!
当我以非常愤怒的目光盯着,一如平常躲在房间一角的萌郁的时候,她罕见的快速地呼噜呼噜呼噜摇头否认。
【Date】 8 / 19 16:07 【From】 闪光的指压师([email protected])
【Sub】 无题 【Temp】
【Main】我,没有透露过任何事啊~~!!(@—@;)
「诶? 不是萌郁?」
那么,是谁!? 到底那种极秘情报,是从哪里泄漏出来的!? 还是说,该不会这Lab有着某种非常不得了的神秘线路,因此"机关"已经完全掌握我一切的行动!?
当我皱眉皱得整个额头皱眉密布的时候,情报泄漏者自首了。
「……诶诶多-,难道这是不应该说出去的事情吗……?」
回头看看那软绵绵声线源头,真由理头上有着大问号。
「昨天,给菲莉丝酱发了电邮……」
--原来,是这家伙亲自说出去了啊
--说起来我Lab的成员
--完全没有保守秘密的概念啊
……总感觉,好像曾几何时遇到过相同的事情,但先别管这个。
的确,印象中,我并没有叫真由理封口。因为她为模特儿的事情感到难为情,因此没想到她本人会特意拿出来说。乾脆地打破预测,真不愧是真由理小姐。黑色是白的,SIR。
「……不丶没事,我不介意。因为这是我凤凰院凶真的新才能得以绽放的证明。这样就能作为我Lab的宣传材料广传开去了。哼哼哼……呼哇-哈哈哈!」
嘛……嘛,反正都说出去了。现在做什么也收不回来。
而且,我被拍的都只是背影和手而已吧。
我叹了一口气,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Date】 8 / 19 16:07 【From】 闪光的指压师([email protected])
【Sub】 很过份 【Temp】
【Main】很狡猾。冈部君,对椎名小姐就那么温柔! 很嫉妒(>—<)
「……你在说什么啊,萌郁。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啊。」
所以,请不要在房间的角落,用怨恨的视线盯着我看。
那很像鬼怪啊。
【Date】 8 / 19 16:07 【From】 闪光的指压师([email protected])
【Sub】 无题 【Temp】
【Main】明明刚才就是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嘛!
【Date】 8 / 19 16:07 【From】 闪光的指压师([email protected])
【Sub】 嘛丶算了 【Temp】
【Main】啊,比起这个,我在等你啊! 今天有些东西不得不让你们两人确认一下。
不得不确认的东西?
在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萌郁从口袋中取出USB记忆棒。小指左右的大小,为了不弄丢而装上了钥匙圈。没什么特别的特徵,就是普通的办公室用品。
「……看看,这个……」
有点不明不白,她把记忆棒交给在上网的桶子。
「好丶好,那么就容我拜见一下内容了唷-?」
不知为何用没有必要的HENTAI语气说话,桶子把USB记忆棒插进电脑,萤幕上显示了档案夹。
档案夹的画面上密密显示着概要。档案名是「Photo_A01」「Photo_A02」「Photo_A03」以下省略,大量的档案全部连号排列着。
看见那些档案夹的红莉栖,啊啊,这样的立即注意到。
「那些难道是,昨天拍摄的照片?」
「什么?是这样吗?」
我回头向萌郁确认,她轻轻点头。
「……想要,在网站使用,相片。编辑部,选好了。想你们,确认一下」
那一瞬间,Lab内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蜂拥至电脑前面。
真由理她,则是在全力阻止桶子打开装有照片的档案夹。
「呼哇哇,等等,等等-! 被大家看到的话,真由喜非常难为情的说……」
全力想要挡住萤幕的真由理。
看着那样想要挡住电脑的真由理,桶子突然沉默深思了一会--然后装模作样的推了推眼镜,嗯呼,这样发出奇怪的呼气声。
「因为秘密的照片被强行公开而悲呜的真由氏……可以的话请务必加上一点哭声」
不给予一丝空隙,桶子的后头部发出啪当一声。
「HENTAI去死。呐,桐生小姐,那不是什么奇怪的照片吧?」
被单手拿着面纸盒的红莉栖问道,萌郁点了点头。
「……嗯。非常,漂亮的」
「那么没什么问题吧,呐。真由理」
即使被红莉栖催促,真由理依然说着「不过……」这样抵抗着。可是这样说着,她的视线却不时偷望向电脑萤幕。大概是对萌郁所说的「非常漂亮的照片」感兴趣了吧。
然后作为最后一击,粉色的恶魔,喵呼的窃笑起来。
「藏起来也没有用喵。网站弄好以后,反正大家都能看到的吧喵?」
「嗯-……」
真由理再深思了一会后,是放弃抵抗了吗,还是说败给了想看的诱惑呢,她终于从电脑萤幕前离开了。
顺带一提,因为我对昨天拍了怎样的照片很感兴趣,所以一直望着萤幕。反正我被拍的只是背影之类的而已,所以很轻松。哈哈哈,身为模特儿,不习惯被别人看可不行呢~~~?
「那么重整队形,来看真由氏的秘藏照片了哦」
说着,桶子便点开了其中一个档案。图像大大的显示在萤幕上。
下一瞬间,从全场所有人口中传出感叹声。
「哇~?」「诶-!!」「哦~!?」「呜哦,ktkr!」「竟然……」
即便是昨天已经见过真由理的我,也不禁发出感叹声。
在旋转木马的光芒中,身穿长裙的小妖精真由理,脸带可爱的微笑。
像是十分快乐的笑眼比平日更湿润,反射着灯饰的光芒。皮肤像白瓷一样光滑,艳丽;脸上淡淡泛红,像是樱花的颜色。因润唇膏和口红而闪亮的红唇,就像纤细的玫瑰花蕾一样。
「这个椎名真由理,很可爱啊! 非常的!」
「不是很棒吗,真由理!」
「这样的话,看来能够作为菲莉丝的正统后继者,承继妖精界的女王之位喵!」
「麻有嘻……不对,真由氏,这绝对会火哦」
「没丶没有那种事啊~。这是呢,因为专业人士替真由喜化妆,把真由喜拍得很漂亮唷~」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一同大赞,真由理的脸通红至颈,把身体扭作一团。可是,图像还有很多很多。
「桶子喵,下张,看下一张吧」
「OK哦」
桶子每次打开档案,充满魅力的真由理的身影都会在萤幕上飞舞。看见那些照片的LabMem们,一时感叹一时欢呼,忙于作出反应。另一方面,真由理她是因为被赞得很难为情吧,不时发出「呼哈-」「呜呜-」的怪叫。
然后在落这骚动逐渐冷却下来的时候,桶子他「嗯?」的歪起脖子。
「嗯? 从这里开始,档案的名字有点不同啊。为啥?」
说起来的确是。后半档案的名字是连号的「Photo_B01」「Photo_B02」以下省略。
刚才一直没有参与骚动,在旁沉默的萌郁缓缓补充说道。
「……场景,不一样」
「啊,这样啊。买一部游戏有两条故事线,非常优惠的多重包是吧完全明白」
「闭嘴HENTAI……就算了,快点看下去吧,桥田」
对着捏他数丰富的桶子,红莉栖摆出 焦躁☆ 的表情。感受到危机的桶子,决定不再拖泥带水,乖乖听从命令。
「Okey-Dokey。我按」
下一瞬间。
「…………诶?」「…………喵?」「…………啊嘞」「…………哇」「…………哦呼」
Lab中,突然被沉默所支配。
女性阵和桶子,都惊讶得增大双眼。
然后,反应慢了一步的我脸部抽搐,大声惊叫起来。
「什么-------------------------------!?」
萤幕上显示的,是在旋转木马上玩耍的真由理,以及--
在她旁边扶着她的,穿着纯白燕尾服的我。
「给丶给我等等,萌郁! 跟说好的不同啊! 我完完全全被拍去了啊!!这丶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这家伙……你丶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听好了,这样下去的话,可是会被"机关"灭口啊!」
在那之前,必须要把那档案变成"没发生过的事"啊! 快点! Now!
在我走近萌郁期间,听到LabMem们的低声呻吟。
肯定是吓呆了把我当傻瓜,又或是感到恶心扫兴吧。
所以都说了! 因为会变成这样,才说不想干吧! 完蛋了啊! Mad Scientist凤凰院凶真今天在这里死掉了啊! 敬请期待下集! 来世再见!
可是,对于我的碎碎念,谁都没有予以理会。
反而听到的是,混杂着奇怪叹息,愕然的声音。
「不丶不会吧……」
「好丶好帅喵……」
「……这个,真的是冈伦叔……冈部伦太郎么?」
哈?
「这绝对是假货是也……我绝不认同……理应跟这样的我同类的冈伦才不是这样的啊……应该说受欢迎的冈伦真是超不可能啊……这绝对要处刑哦……」
同类是指什么同类啊,本来想这样向桶子抱怨,但红莉栖和铃羽突然凑过来,我的怨言被遮盖了。
「呐冈部。去游泳池的时候也说过吧……你,平日都这样打扮不就好了吗。总之,先把头发给放下来,把短胡须把剃掉吧。只要这样做就已经大不同了」
「对对。那样的话,女性会对你更有亲切感啊」
「…………不,那个」
那样的话,就不再是Mad Scientist了啊。
至今从来没有被如此赞赏过外表的我,说真的,这攻击效果拔群。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不,小时候刚上中学,好像也有个这种感觉。说起来,记忆中那时经常被女生组说这说那,但时代太久远,记得不太清楚。
可是,面对愕然无防备的我,菲莉丝兴奋地作出追击。
「萌喵萌喵? 那么说,到此之有一半的话……就是说还有其他喵?他们两人的照片」
「嗯。这里到这里,全部」
萌郁所指的档案夹,塞满了一大堆B连号的档案。看来采用后补以外的照片,几乎全部都放在这个B档案里。当然,没考虑场景和角度,也没有被加工,一堆随心拍摄的照片都被放在这里面。
也就是说,里面几乎都装满了拍到我的照片--
「放丶放过我吧」
我忍受不住,从电脑前离开,逃到沙发上抱头而坐。我什么都不想看。不想听。很想就这样来几发蒸气蛇,将一切都埋在白烟里去。
……为丶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那愉悦的姿态,被LabMem当成是焦点什么的。让世界堕入恐怖和混沌之中,恶梦般的Mad Scientist凤凰院凶真,偏偏竟然,变成这样。
「这张照片也是。不论哪张的真由理,表情都很好呢」「虽然是很可爱,但也有点妩媚喵」「哎呀-真头痛呢。椎名真由理竟然能做出那么性感的表情,真是没想到啊!」「太糟了! 萝莉加上微工口真是无敌!」「大丶大家看够了吧~? 去下一张-吧-……」
我在沙发上苦恼期间,LabMem继续边看照片边哇哇地交换着感想。平日要是这样被排除在外的话应该会挺悲伤的,但只有这次是例外。
不如杀了我吧。
一边跪在一旁,我一边不断发送着「希望电脑立即坏掉所有资料立即消失一切都立刻消失」这种负的思念和毒电波,但电脑依然顺畅地显示着照片档案,LabMem们的「哇-」「呀-」叫声也一直没有停止。
啊啊……
把这个世上的一切都弄得一团糟的电波……
如果这种电波存在的话就好了……!!
然后,终于无法忍受下去,我缓缓地从沙发站起来。我把钱包塞进口袋里,走向玄关的门途中,我向用满足表情望着电脑前的喧闹的萌郁问道。
「……喂,萌郁。照片的确认不用现在立即完成吧?」
「……嗯。可以的话,最好,今周内」
「那么,我以后会完成。之后拜托你了……」
我这样告知萌郁,并留下要到便利店买东西的讯息,便从Lab中逃脱出来了。
大概,谁都没听进去吧。
这样的世界,毁灭就好了……
+ +
穿过打开的窗子,早上的凉风吹进了Lab里来。
「嗯,呼哇……」
我在光线薄弱的Lab中醒来,是因为隐约听到了淋浴的水声。
轻轻抹着刚睡醒的眼睛,我看了看时钟。
早上五时。
那之后我偷偷走回Lab来,确认过真由理的照片后便睡了。
本来是打算小睡一会,结果却不小心熟睡了。
我把头转向淋浴室,听见水声中不时混杂着哼歌和呼吸声。大概是真由理在淋浴吧。
望向开发室的方向,灯光并没有打开亦没有人。桶子他大概已经回去了吧。不知红莉栖在做什么呢。
淋浴声……?
猛烈的既视感突然袭来。我--对这状况有印象。有名的惊栗小说和惊栗电影,好像很常有这种情节。往排水口流出的热水。混杂在其中,卷入漩涡里的,是鲜血。然后在旁边全裸躺着的,是少女的遗体。
不,不对。
这,与那个梦很像。
对。好像,前阵子也有过这种事--
--我在看着你
--你知道得太多了
……不会吧。一定是真由理在淋浴而已。
我慌忙把想要苏醒的影像给打散,把背倚在沙发上。照片的检查完成了,反正这个时间,没什么其他事可以做。我闭上了眼,想要稍微多睡一会。
--今后的你,将会困难重重
--你甚至会有死掉更好的想法
传来某人的声音
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 --可是,那行不通
也好像从来没有听过 --因为一切已经太迟了
听到了说话内容 --时间跳跃者,是死不了的
--因为冈伦叔叔,你选择了战斗到底
--你牺牲了敌人丶同伴丶所有的一切一切。就算把世界毁灭
--也必定会"回来"
哪句都有印象听过
但内容有点微妙的分别 --无论是谁,都无法让你停下来
展开也有微妙的区别 --凤凰院凶真
好像哪个都一样 --真的很可怕呢
不断地重复 --啊哈哈
--不过呢,那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
--然后,总有一天会到达<Steins;Gate>也说不定呢
沙,从更衣室传来浴帘被拉开的声音。
大概是换好了衣服的真由理出来了吧。
我一瞬犹豫过要不要起床;结果,我决定装睡下去。
要是现在起来的话,真由理一定会认为,是自己把我吵醒了的。因为她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所以大概暂时保持这样会比较好。
真由理的脚步声,在寂静的Lab里往来。每次经过面前,都会传来沐浴液和洗发精的香味。
大概不想吵醒我吧,耳边传来静静的冰箱打开声。也听到了从中取出麦茶倒进杯子的声音。
「呼……」
伴随小小的叹息,真由理走到我的身旁。
然后,坐到我的旁边。
「…………」
真由理她静静坐着,好一阵子没有动过。
但,一会后,她从袋中取出某些东西。好奇是什么而稍微打开了眼睛,原来是之前那个"机械真由喜"。她单手拿着它,并一针一针的在缝线。应该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在进行最后一步吧。
真由理就那样缝了一会,过一阵子叹气几声。
然后终于,她小声说道。
「……完成了」
把裁缝道具放到一边,真由理高举并观赏着刚完成的"机械真由喜"。应该是在检查有没有哪些部份没弄好。那样子的真由理,意外有艺术家的气质。
「嗯,完成了」
真由理很满足地说道,并把刚完成的自己的分身放到桌子上。
「冈伦,会不会好好珍惜这个呢?……会珍惜吧」
下一刻,真由理像是突然要望向我,我慌张地闭上眼睛。
真由理她,一动不动的望着我--我有这种感觉。
很长很长时间,寂静的房间内,只剩下真由理的呼吸声。
「…………」
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呢。
快没法忍耐继续装睡的我,开始考虑着要不要起来。
首先,轻轻移动身体,造成「啊,说不定,醒来了?」的感觉;那之后再缓缓打开双眼,说「哦? 怎么了,真由理?」。嗯,这就好了。就这样做吧。
可是,在我想要实行装起床计划之前。
真由理她开口说道。
「琉华君神社的祭典……真由喜,真的很想去的」
「……很想跟,冈伦一起去……」
隐约听到又听得不太清楚,小声的低语。那些话语,静静地击中我的耳朵。
「以前经常一起去祭典呢……诶多,好像是鬼子母神的祭典」
「棉花糖丶杏子糖丶捞金鱼丶吊水球……全部都很喜欢」
「还有呢,冈伦在射击游戏取得我玩偶……其实,现在仍保存着呢」
「诶嘿……那是真由喜的宝物的说☆」
说到这里,真由理突然不再说下去。
然后,过了一阵子后再次纺织话语的真由理,声线有点微妙的不同。
她那嘶哑的声音,在颤抖。
「不过,祭典有很多人,真由喜经常都会迷路……」
「然后,就在独自哭泣的时候……冈伦都一定会找到真由喜呢……」
「拉着真由喜的手,对真由喜说『别哭了』……」
「那时,真由喜想着。只要有冈伦在的话就没有问题……」
「已经没有值得害怕的事情了,这样……」(注:もう何も怖くない……)
「只要冈伦在的话,一切都……」
「…………」
真由理的说话,就这样结束了。
在这夜闲人静之中,真由理到底做着怎样的表情,我没办法确认。真不应该装睡,我现在才后悔。
然后--
突然,洗发精的香味变得更强烈了。
真由理的呼吸声以及衣服摩擦声,从某处接近我,往我的脸凑近。
我不禁屏蔽住呼吸。
「…………」
脸上,传来手的触感。
真由理柔软的手心,战战兢兢地,触摸着我的脸颊。
轻轻地温柔地抚慰着我的脸。就像在摸索我的脸的形状似的。
「…………呜」
某种温暖的水滴,掉到我的脸上。
一点一点,啪嗒啪嗒的,水滴的数量慢慢增多。
然后,终于。
「呜…………呜……」
小小的呜咽声。
传到我的耳边。
「抱歉呢……冈伦……」
「真由喜果然……」
「无法跟冈伦一起……」
「前往同一个地方……」
同一个地方……?
也因为真由理在哭泣,我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
充斥着泪光,睁大的双目。
那一瞬,真由理的行动十分迅速。立刻用手盖着脸。从沙发上飞奔下来,并逃到淋浴室之中。
「喂丶喂! 真由理!」
我虽然也想追了上去,但淋浴室的锁,就在我眼前咔嚓地关上。
「真由理! 到底怎么了啊,喂!?」
从淋浴室门的另一端,传来真由理的声音。
就像至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飞快地说道。
「抱丶抱丶抱丶抱歉呢! 吵醒冈伦了!?」
「你,为什么在哭啊!?」
「没有哭唷-」
「说谎。现在也在哭吧!?」
「没有在哭!」
「告诉我理由!」
「都说没哭了!」
虽然真由理很强硬地主张,但只要听她的声音就能明白。
那是在完全慌乱,毫不从容时的声线。
我束手无策,只好轻轻地敲打着淋浴室的门。
「我明白了,你没在哭。所以开门吧,困在里面很热吧」
「…………」
「好吗,真由理」
传来了真由理哭鼻子的声音。
结果到最后,真由理也没有说明她哭泣的理由。
一会儿之后,从淋浴室出来的真由理,已经不再哭了。
然后真由理她,以稍微红肿的眼睛,摆出了笑容。
「因为要去扫墓,真由喜先走了」
「啊丶啊啊……是啊」
她说到我才想起,今天是八月二十日。
窗外已经变亮。已经是首斑车开出的时间。
我并没有追问下去。真由理不想说的话,我想事到如今也无法问出什么来。这种事情我明白。红莉栖也好桶子也好铃羽也好,都有着我所不知道的秘密,亦不愿意告诉我最关键的事情。
就像在说着,真实只能靠我自己的双手找出来。
--椎名真由理她,有可能是时间跳跃而来的
结果,我都没能帮上铃羽的忙。
在玄关穿好靴子,准备出门的真由理,终于回头望了过来。
「呐,冈伦。机械真由喜,终于完成了唷」
「……嗯? 啊啊,是呢」
在贴满角色磁贴的冰箱上,放着刚完成的真由理玩偶。圆圆的眼睛,水蓝色的服装。内藏IC录音机的,自称未来道具。
我看着那东西,真由理像是有点不安。
「那东西,冈伦真的会收下吗?」
「我说过会吧? 不用担心,它今天起就是未来道具十五号机了」
「诶嘿。太好了」
真由理打从心底感到高兴地微笑。之后,不知为何她像是补充般说道。
「……抱歉呢」
到底,她在为什么事情而道歉?
就在我想要问清其真意的时候,真由理已经向我挥手,快步地走下了楼梯。完全就是在跑的速度。
我赶忙从Lab的窗口望出去。平日一直打开的窗子,今天大概是它最派得上用场的一天吧。
「喂,真由理!」
我向路上渐渐走远的背影叫道,真由理她回过头来。
没想好应该要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她,我稍微沉默了一会。
终于,我找到了能说的事情。
「下次再一起去祭典吧! 像以前那样!」
「……嗯」
真由理她继续远去,并再一次,大大地向我挥手。
到底,真由理落泪的理由是什么。
仅仅半天之后,我终于完全明白了--
+ +
八月二十日。
喘不过气来的琉华子,飞奔来到准备出发前往祭典的Lab来。
『冈丶冈丶冈……冈部先生!』
『啊诺,在学校里听说真由理酱她,要搬去北海道--』
『上野的叔母那边,真由理酱的妈妈拒绝了--』
『学校的老师说,真由理酱她也说过,会转校到北海道--』
据教师所说,真由理的转校大概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可是真由理她,却没能将这件事说出口--这是琉华子的想法。
我听到这件事的瞬间,就无法再站住脚。
我记得。
这种展开,我记得。
当真由理不见了的时候,她的所在地显而易见。
所以,才选今天吧?
所以今天,八月二十日,祖母的忌日,就是能与真由理对话的最后机会吧?
然后我立即打开了Lab门,准备飞奔出去的时候--
正好遇上刚来的萌郁。
『……冈部君,这个……』
她手上拿着的,是个像小型薄饼盒的白色纸皮盒。工整的造成,稍重。为了方便搬运,而紧紧绑上了绳子。
『……将这个,交给椎名小姐……』
打开萌郁交给我的盒子,里面装住的,是透光的美丽星星。虽然这不是真正的水晶,而是丙烯之类的材料,但透明度充分地高,内部可以看见几重彩虹的光。不会错。这是那天,真由头在游乐场看上了的圣诞树装饰。
我打从心底向萌郁道谢后,便飞奔到Lab外。
有头绪她会去的地方只有一个。我朝着那边奔跑。
心脏呯扑呯扑地不断跳动,全力寻求氧气的胸部深处传来疼痛。呼吸不了。感觉这就是平日的运动不足的报应。用力吸用力吸,却没有空气吸进肺部的感觉。脚也一次又一次被绊住,没法好好照意思前进。
从都营墓园事务所旁边走过的时候,不小心被地面不平之类的绊住而跌倒;我立刻用两腕紧抱盒子。手肘到手腕附近撞上了柏油路,但没什么大碍。只要盒子里的东西没坏,怎样都没所谓。
真由理她和母亲一起去了学校;之后,再去参加祖母的法事了吧。法事结束至今应该没经过多少时间。毕竟从前开始,真由理就经常一直留在祖母的旁边。在辛酸和悲伤的时候,能在这里回复精神。
那么现在,真由理的所在地只会是这里。
对我和真由理来说,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的地方。
同时,也是我让真由理成为人质的地方。
真由理的祖母的墓前,放着仍在烧点的线香。色泽清新的花,温柔地替灰黑色的墓碑染上色彩。平日一直十分乾净的墓碑,今天因为法事而被弄得漂漂亮亮。
不过,却不见人的身影。
「真由理……在哪里……!?」
即使非常确信她就在这里,却到处都看不见真由理的身影。
「已经,回去了吗……?」
真由理每次来这里,都会一个人独自与已逝世的祖母对话。即使,在旁人眼中可能不是这样--说不定认为,只是个呆滞地站着,失去说话能力的女孩。可是,那是对话。真由理她,为了跟祖母说再见,而进行的对话。
所以,她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再次开口说话。那漫长的时光中,真由理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在墓前渡过。可是,那对真由理来说,是非常宝贵的时光。
在辛酸和悲伤的时候,她每次都在这里。
所以今天,明明绝对应该在这里才对的……
「……可恶!」
这样的话,只好直接冲去真由理家--我这样想,准备回头的时候。
「啊嚏!……哇丶哇……」
从某处传出,小小的打喷嚏声。
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墓园旁边的菩提树后,有一个蹲着的人影。可能是打算藏在那儿把,但因为阳的照射,地上出现了形状清晰的影子。那坐卧不安的样子,好好传达出她想望向这边却又怕被发现,而在困扰的心情。
「…………呼」
很长丶很长的叹息。
我先把装住星星的盒子,放到真由理祖母的花台上。
我慢慢走向树荫,躲在那边的人影把身体小小的卷缩起来。说不定是想着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不过,全部看得很清楚。
「喂,真由理」
「……呀!」
「……你,果然很不擅长躲猫猫呢」
像是被我的话语钓了上来,从菩提树的树荫中,真由理难为情地把她的脸伸出来。虽然看上去像是在玩耍,但大概当事人并不这么认为吧。
「啊丶啊诺呐,不是唷。真由喜,并不是打算躲起来」
「那么,你在做什么?」
「诶多,就是……」
我走到真由理身旁的时候,她慌张地把背转向我。那一瞬间,我看见她的脸颊上有好几条泪痕。眼睛也红肿起来。我想好大概哭了很长的时间。说不定从早上离开Lab后,直到现在都一直在哭。
看见这样的真由理,我感到心痛。
虽然我想过,问这种事情是想干嘛;不过,我无法忍住不问。
「……你在哭吗」
「没有哭唷」
真由理她,继续背对着我擦着鼻子。
「都说没哭了」
说起来,在Lab的时候也有过完全相同的对话呢。虽然那时候,因为不知道真由理为什么哭泣,所以慌张起来……其实认真想想,那时候的我应该要注意到。
真由理哭泣,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真由理完全不理会我。连自己在哭的事情也放在一边不管。就像在对我说"冈伦不用在意"似的。明明,我根本不可能不在意真由理的眼泪。
真由理她很努力地,装作事不关己的问道。
「冈伦才是,来这里做什么啊? 不去祭典了么?」
「我吗? 我……」
可是,真由理她忘记了。装作毫不知情是没有用的。
我,只要咬住了一次,就不会再放开。
绝对不会。
「……我,是来让你困扰的」
「诶?」
真由理一瞬回过头来,以感到讶异的目光看着我。那视线罕见地略显焦急。可是,大概是不想让我看见哭脸,她很快就吧脸别过去了。真由理她一定是期待着,用这种态度能让我感到烦躁而离开吧。
不过,很可惜啊,真由理。
我很清楚。真由理的行动模式,我早看穿了。
然后,我也很清楚,一直而来摆着中二病的我,为了隐藏自己害羞难为情的一面,而一直没有对真由理说出过真心话。
所以我,看着那样子的真由理的背,继续说下去。
「呐,真由理」
「……嗯嗯?」
看着绷紧身体,不打算回头的真由理期间,我决定了。
说出事实。
全部。
「至今我一直都没有问……那时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那时?」
「……在这里,你成为我的人质那天的事情」
「啊……」
人质,听到这个单词,真由理的肩膀稍微摇晃了。
然后,对着仍然没打算回头的真由理的身影。
我脑海中深处的"那家伙"--
苏醒了。
那天下着雨。你拿着蓝色伞子。
不论我跟你说什么,你都只是默默盯着天空,不作任何回应。
我很焦急。可是,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我只是,站在你身旁。
我能做的只有这件事。
不久,从云间中照下了光线。
我,想着,真由理她会不会被带到光线的另一端去。
我真的以为,真由理会就此消失。
所以,那时候,我这样说。
「--不会让你走」
「--不会让你被带走」
「--你是我的人质。我不会容许你逃走」
「那份感情,直到现在也没有变」
「…………!」
真由理他望向我。听见她惊讶得出不了声的呼吸声。
然后,真由理他终于察觉到,我会一转脸色来到这里的原因。不,她应该一早就明白了,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是在等待我放弃吧。
真由理她欲言又止,欲言又止,不断重复。想要动口,又闭上。不断重复。那样子完全就是小孩,就像忘记做功课的小学生在找藉口似的。
可是,她终于知道自己无法再蒙混过去了。
真由理再次背对我,并小声说着。
「是丶是吗,穿帮了吗。失败失败,诶嘿嘿……」
恐怕她也相当努力了吧。
「明明这是真由喜的,人质逃脱大作战啊」
真以为我就这样会放弃吗。
「诶丶诶嘿……」
「…………」
看了沉默的我几眼,真由理一度一言不发地望向天。
被蓝色和暗红色的渐变色调所染满的天空感觉很高。给人秋天气息感觉的云流,有点惹人伤感。
夏天,已经快要完结了呢。
然后真由理她大口深呼吸。
说道。
「诶多,啊诺呐,真由喜是这样想的-」
「即使真由喜不是人质,Lab已经有克莉丝酱了吧」
「还有桶子君丶琉华君丶菲莉丝酱丶铃小姐丶萌郁小姐……」
「店长先生丶綯酱丶大家大家……都在呢」
「所以……」
「所以冈伦也没问题吧,即使真由理不再是人质也好」
真由理的肩膀在颤抖。
大概是全力在忍耐着想要哭泣的冲动吧。
「……诶嘿嘿。真由喜,非常高兴啊。大家都非常喜欢冈伦,冈伦也很喜欢大家。每次看见大家一起欢笑,真由喜也会感到非常非常高兴-……」
感觉真由理都快哭出来了,她却努力地忍耐着。
已经够了。
「所以呢,冈伦已经没问题了」
都说已经够了。
「就算真由喜不在,也能大家友好相处--」
啪嚓
突然,"那家伙"说道。
「所以才这样吗」
代替没出息的我,"那家伙"貌似终于决定不放过真由理。
「所以,才时间跳跃了吗」
从我的口中传出"那家伙"的声音。透过我的声音,我听到了另一个我的声音。
我的思考,也开始跟"那家伙"同调了。
「这个我,已经把一切都忘记了--你是这么想的吧」
现在就能逃掉--你这样想了吗?
「「真由理……」」
「「你是在……」」
「「小看这个我……」」
「「凤凰院凶真吗……?」」
「「要是以为我会放弃的话,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只要咬住了一次,就算世界线改变我都不会放开。因为即便使用时间跳跃我也要逃脱。因为对时间跳跃者来说,死也是很琐碎的事情。因为就算2025年的我死了也好,谁也没法证明我不曾进行过时间跳跃。因为直到2025年为止,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死。因为只要有时间跳跃,我的意识就能持续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甚至更长得不能衡量的时间。因为只要我不放弃,我就能有效活用这无限的时间。未来不改变过去不改变也好,那种事情没有所谓。对于不断持续时间跳跃的我来说,谁生谁死也没有关系。一切都能重来。一切都能变成"没发生过的事情"。就算这次走头无路也好,什么都没改变也好,那也仅限于这一次而已。时间跳跃后是未知。使用D-Mail后是未知。时间旅行后是未知。下一次是未知。就算这次没顺利做好,也只是因为没认知到顺利做好的事情而已。只是没有认知到而已--在某处,绝对,会有改变。世界线会改变。过去会改变。未来会改变。只是总有人会说改变不了。只是总有人会取笑。尽管取笑好了。我不会放弃。即使遇上怎样的事情也好,与时间跳跃者为敌也好,,不能使用时间机器也好,不能使用D-Mail也好,不能时间跳跃也好,只要有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放弃的意志,我就会再次复苏。某世界线的我,会透过Reading·Steiner将我的记忆送来。我会记起我是我。那就是我的本质。我的本性。支撑着曾经是我的我,走遍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存在于世界每一个角落的我--要否定那样的我,就要做好觉悟。要是能阻止我的话可以来试试看。谁也好,什么人也好,都绝对无法阻止我」」
「「就算是时间跳跃而来的你,也绝对无法阻止我」」
「「就算为了不让我去β世界线,而想要拿走IBN5100也好」」
「「也绝对会在某世界线上作出反击」」
「「不记得也给我记起来」」
「「我是凤凰院凶真」」
「「会一次又一次苏醒过来」」
「「要问理由的话」」
「「因为我是为了拯救你」」
「「才出生于这个世界上」」
哇哇响起的"那家伙"的声音,稍微让真由理颤抖。
可能是吓着她了吧,我稍微反省一下。抱歉。我并没有这样做的打算,貌似是各种各样的情报,经由其他世界线"泄漏"过来了。
当然那只是凤凰院凶真的事情,我可是不太明白。
对,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当成是这么回事吧。
「冈伦……难道,全部事情都记起了……?」
「…………完全不知你在说什么」
望着如此答覆的我,真由理他再次,呜呜呜的,想要再次低下头来。
然后,小声说道。
「抱歉呢……真由喜,又成为了冈伦的负担的说……」
「要说多少次才明白啊,真由理……」
我知道。真由理她认为自己是负担这件事,我知道。
不过同时,我也不知道那种事情。
因为这世界线上的这个冈部伦太郎,并没有过任何,可以得知真由理她曾磨磨蹭蹭地这样想过的经历。因为就算有过,也会在时间跳跃的时候忘掉一切。
所以要是问我有没记起,我也不知如何回答。
「负担什么的,我绝不可能这样想吧……」
对。对我来说,一切都是平等,同等的--
虽然不知道,这指的是什么。
大概真由理她,也无法理解我现在身处怎样的状态吧。
我刚才说的事情,全部忘掉就好。反正我也会再忘掉。
不过。
只有一件事,只有这件事我必须要传达。
「"真由理不在也可以"这种事,我绝对不认同……」
就算是哪条世界线也好,只有这件事绝不会变。
我注意到的时候,发现自己抓住了真由理的肩膀。
然后,把不知所措的真由理强行拉近自己,就这样紧抱着她。
「--」
在我的怀中,真由理奢华的身体吓一跳的颤抖了。
大概因为刚才凤凰院凶真的关系,不知什么时候她忘记了自己想要哭泣。
她抬头望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冈丶冈伦……?」
「LabMem的确是很重要的同伴。有他们在就很快乐。那没有说错」
听过我的说话,真由理她「嗯」的点了头。
「不过啊。那里面要是没有真由理的话可不行」
听过我的说话,真由理她绷紧身体不动。
「那天,我在这里紧抱你的时候,我的想法明明那么强烈。明明许下不想失去你的愿望,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把你的存在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呢。随便地以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直到永远--」
「冈……伦……」
「不过,还未算迟。你还在这里」
对。
这世界线,并不是以前某α世界线。与那绝望相比更有希望的世界线。说不定是只要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就能回避最差劲的未来,如此梦幻般的世界线。
「别走,真由理。别离开我的身边,走向其他地方。你的父母由我来说服。就算被说不行,就算跪下来也好什么也好,我也会说服他们。所以--哪里都别去」
所以,我,直说了。
「我,想你留在我身边」
然后,为了尽可能地传达我的心意,我用力紧抱着真由理。
真由理一瞬表示出踌躇--但之后她就不再用力,而是轻轻倚靠在我的身上。
仅靠真由理那柔软温暖的触感,我就有得到了救赎的感觉。
脑海中那些不正常的记忆,也被洗涤而去。
「你是重要的人质。一直一直都是……重要的人质」
「……一直是指……直到什么时候……?」
真由理以湿润的目光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那深黑檀色的瞳孔中.我的倒影在轻轻摇曳。
「就是一直到永远」
「就算真由喜当上了大学生?」 --说不定这一天并不会到来
「对」
「就算真由喜当上了OL?」 --说不定这一天并不会到来
「对」
「……就算是,嫁人的时候?」 --说不定这一天并不会到来
「对,就是这样」
听过我的说话,真由理她的身体颤抖了。 --可是
「……那丶那么,真由喜……」
真由理她的身体,不规则地颤抖着。
「……只能当冈伦的,妻子了呢……」
「对……」
然后听到这句话,真由理的身体不再颤抖。
「直到老死的一天为止,你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
真由理那睁大的眼睛中,充斥着一颗又一颗的光粒。
那些水滴一点一点的从眼角溢出,带着夕阳的颜色纷纷落下。
然后从她的嘴唇,也同样一点一点,挤出真由理的声音。
「真由喜呢,喜欢冈伦啊。从以前开始,一直都,非常喜欢啊……」
「所以,当克莉丝酱来到Lab,跟冈伦关系变好的时候……」
「真由喜虽然非常高兴,但却不知为何感到寂寞……」
「在想着冈伦,是不是喜欢克莉丝酱呢……」
「每次这样想,胸口就很辛苦……」
「不过,真由喜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怎样都,做不到……」
「没办法,放弃冈伦……」
「所以呢,真由喜想着,这一定是神向真由喜下的处罚……」
「所以,真由喜才无法留在冈伦的身边……」
「真由喜哪里都不想去啊……!!」
「真由喜,不想跟冈伦说再见啊……!!」
这,是在说这世界线上搬家的事情,还是在说α世界线上拿走IBN5100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不论怎样,我都没有注意到,真由理的心中有着如此悲伤的纠结。
我,再一次,紧抱真由理。
真由理也同样,紧抱着我。
「没问题。我,绝对不会让你走……」
「冈伦……」
「抱歉。没有注意到你的想法……抱歉」
我抚摸着不断落泪的真由理的头发说着,真由理她在我的胸前点头,一次又一次的点头。
脑袋非常凌乱,感觉,一切都不明所以。
+ +
对我们来说,果然秋叶原真是令人感到平静的街道。
穿过日落方向的电气街口,在中央通道的旁边走过,看着连续不断的熟悉景色,想到Lab在前方就感到很安心。
「……没事吧?」
「嗯……嗯,没事。……」
那之后,我与真由理持续紧抱了一会。本来是想多继续一阵子的,但在墓地的话总让人很在意--然后现在,于秋叶原的黄昏下,两人一起往Lab前进。
这段往返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但与平日唯一的分别,就是我和真由理,一直紧握着对方的手。
真由理她说着没事,鼻子却一直在响。在电车里也哭鼻子了很久,看来要完全冷静下来,仍要花上不少时间。虽然受到路人投来无数无言的视线,嘛,对我来说不痛不痒。
「…………」
嘴上如此说道,但我对这种状况仍不是很习惯。
到底要怎样安慰一个哭泣的女孩子,我完全不知道;结果直至来到Lab前,都没有说过话。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一阵子,我与真由理回到能看见大桧山大楼的街道上。铁闸半开的显像管工房里,那42型电视被点亮了。虽然是关店状态,但说不定Mr.Braun正于店内工作。
话说回来,我忘了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啊……对丶对了」
来到显像管工房的长椅前,我将那个从墓地一直拿到现在的白色纸盒,交给了直由理。事实上,我差点把这个遗漏在墓地的花台上,但结果Alright就好。
「嗯嗯-?……这个,是什么?」
带着湿润的双瞳,真由理她难为情地抬头望着我。旁边的风景明明跟平日没两样,但只是加上她的表情,心脏的鼓动就变得非常激烈。
「是丶是给你的礼物。好了快打开看看吧」
「礼物……?」
想要接过盒子的真由理,脸上略带犹豫地看着紧握着的我的手。打开箱子要用到双手,但那样的话就不得不放开我的手--貌似是因此而在犹豫。
踌躇了一会儿后,真由理终于放开了她温暖的手,对我来说也很依依不舍。
然后真由理接过箱子,并将之打开--
「啊! 哇……! 这丶这是……」
直到刚才为止都在哭鼻子的真由理的脸,突然灿烂起来。
她立即就认出,这是她在那个游乐场看到的装饰。
面对吓了一跳并望向我的真由理,我笑着点头。
「不要只看着,拿出来看看吧。啊啊,别掉到地上啊」
「嗯」
真由理很小心1地把盒的盖子放到长椅上,慢慢从盒中取出星形的透明丙烯玻璃。
能仅仅用两手拿着的大小。真由理的手算挺大的。
「哇……好厉害,好厉害!」
真由理她把星星装饰高举,透过它望向染上黄昏色彩的夜空。剩馀的阳光闪闪烁烁丶闪闪烁烁地反射丶穿透;一部份的光被折射,为真由理的脸染上色彩。
「看看,冈伦! 有很多星星啊!」
「嗯嗯……星星?」
因为真由理情绪实在高涨,所以我把我的脸凑近真由理的脸,就这样一起透过装饰看星星。
这样再一次认真看着穿透过星星的光,我注意到至今没察觉的事情。在这星型的玻璃内部,埋藏着大量小小的星型水晶,被光照射到并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大概这是让灯光效果更漂亮的构造吧。
原来如此,所以就算只依靠自然光,也能如此闪亮。
「好漂亮……」
两手拿着星星,真由理小声说道。
「啊啊,是啊……」
然后,在显像管工房前紧贴着脸,我与真由理就这样,欣赏了一会黄昏的天空。
「呐,真由理。你,不时都会向天空伸手。我每次都在想,那到底是想抓住些什么?」
「……嗯嗯-?」
面对我的疑问,真由理摆出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知为什么事到如今才问,这样的表情。那的确是呢。毕竟真由理对星星伸手,并不是最近才开始做的事情。
不过,我仍想知道。
「"真由理所期望的到底是什么?"--我曾经思考过不少次。要是真由理如此期望的话,只要想办法拿到手不就好了吗,我这样想」
哈哈,我带着自嘲感情地笑着。真由理她,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样的我的眼睛。
「不过,这样终于拿到一个了。虽然比不上天上的星星,但现在先用这个将就一下吧」
那之!后,她的脸染上浅红,再慢慢变深红,然后否定的摇头。
「真由喜呢……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
「因为,真由喜已经得到了,比天上的星星更加丶更加美好的东西了」
美好的东西,是指这颗星星吗……?
我想这样问道并把脸转过去。
突然注意到,真由理的脸,凑得非常近我的脸--
被面红耳赤的真由理的可爱所迷到,我不禁僵住了身体--
变重了。
真由理她,吻上了,我的嘴唇。
她主动地。
「嗯……」
遍布嘴唇上,淡淡柔软的触感。仅此而已。
大概因为两人都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仅仅是嘴唇的触碰。
只是,两人都拼命想要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对方而已;除此之外别无想法。
透过嘴唇传来的温暖渗进心底深处,使之充满着甜甜的温柔。
『原来我是这么喜欢,这位青梅竹马』
我事到如今,才清楚理解到这事实。
「……呼啊……」
嘴唇分开后,我们两人都满脸通红,把目光从对方的脸上移开。
真由理低下头,用手指抚摸着自己的嘴唇。
但。
那之后不知何故,突然增大眼睛,并开始慌张起来。
「啊丶哇丶哇? 怎丶怎么办! 接丶接丶接吻了!?」
差点吓死了。
「别丶别说得这么大声啊。很难为情」
我慌忙想要掩着她的嘴巴,真由理却以非常大的反应,向后弹了起来。
然后,又大声地说。
「因丶因丶因为……接吻了啊!?」
我至今从来没有如此感谢过,显像管工房如此偏僻的地理位置。
我很在真由理抱头慌张的理由,故且问道。
「……那丶那又怎么了?」
「因为,克莉丝酱说过,要到第三次约会之后才可以接吻……」
重覆一遍。
差点吓死了。
那个Sweet(笑)……肯定又是在现学现卖某本杂志的内容,别把这种奇怪知识教给真由理啊。这样看来,说不定还灌输过其他更多更多奇怪知识。明明那家伙自己肯定没那种经验,为什么要把这种听来的事情广传开去呢,真是难以理解。
「……听好了真由理。那家伙虽然是天才,但唯有这方面的话题上,她只是个美利坚处女而已」
「? 是这样么-?」
「没错。所以说就是……跟是否第三次没有关系。安心好了」
「这丶这样啊。太好了……」
真由理好像安心了。
可是,那之后却有点困惑犹豫似的皱起眉头。
「……怎么办。安心下来后……就感觉……」
真由理她好像有什么想说的,但脸却变得更红,视线在游走。
这……说不定是……?
没有自信。虽然没有自信,但我想这样做应该就可以了。
犹豫了一会后,我生硬地把真由理的头抱过来--
这次到我把嘴唇吻上去了。
「…………嗯」
比最初一次更长,更柔软的吻。
我想应该是。
「……这丶这丶这可以不?」
「嗯……嗯……」
说完,真由理想要把脸藏起来,而把脸别向一边。因为那发散的头发,我没能看清她的表情,但应该是难为情得快要喷火了吧。
因为,我也是这样。
我就这样把手放在真由理的头上,再一次,抚摸着她的头发。
然后,终于。
真由理以小得差点听不见的音量说道。
「……真袖喜呢,非常喜欢……冈伦啊」
像是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这之后也会一直丶一直……非常喜欢啊」
「啊啊。我也……喜欢你啊」
「嗯……」
在显像管工房的屋檐下,仅仅看见的一点点星空。反射着那淡淡的光芒,真由理手边的装饰,散发着微弱的光辉。
然后--
我们,不分主被动,接了第三次吻。
+ +
与真由理回到Lab后,发现红莉栖一个人在等着。
「看来进展得很顺利呢」
只有开发室的萤光灯被点亮,红莉栖坐在椅子上。她直到刚才都在工作吗,速容咖啡的香味以及焊锡的气味混在一起,形成了一层感觉对身体不好的薄雾。
跟随我背后来到的真由理,看见红莉栖的样子,颤抖一下挺直了背。
她手中的星型装饰,被她紧紧地握着。
「克莉丝酱……」
「太好了呢,真由理」
「………………………………………………太好了,是指?」
说实话在我听到红莉栖的声音的瞬间,我心底里传出了挫伤的声音。用另一种方法表示,就是"咔叽叽啊哦哦咕呵呜呀叽叽哦哦哦"这样的声音。
直接地说,心脏差点停顿了。
只是,为什么我的身体会作出这种反应,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根据以往经验,遇上如此意味深长的场景的时候,应该会有眩晕来袭才对;但是这次完全没有来。我想,大概其他世界线的"我们"的记忆,都一同沈默了。大概不是我的错。
然后,在感觉随时会因心力衰竭而倒下我,和坐立不安的真由理旁边,红莉栖咕噜咕噜咕噜地,拿出笔并转着。
「那边的窗打开了吧。然后,突然传来真由理跟某人接吻的声音啊。正常都会担心发生什么事吧」
「偷丶偷看了……吗……?」
「克丶克莉丝酱……啊诺呐……」
「怎可能。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啊。只是听到了而已。我又不是冈部,才不会说『竟然在神圣的Lab里做出可恶的亲热行为真是不可原谅』什么的」
把转着的笔放下的红莉栖,拿起手旁的马克杯,发出像是很难喝的声音喝着咖啡。
看着跟平常无异的红莉栖的样子,我毫无根据地安心下来。
可是,总感觉有点无法冷静。
红莉栖她,并没有对我们的事情有任何疑问。不过我想,她肯定大致知道我和真由理之间发生的事情。毕竟据铃羽所说,红莉栖也有时间跳跃者的嫌疑,应该知道未来的事情。
为什么,红莉栖直到这时间仍留在Lab。
「克莉丝酱,是在造新作未来道具桑吗……?」
「我在等冈部。因为时间差不多了」
「……时间?」
红莉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从椅子站起来,并走向资料棚。接着她蹲下,并为启动这阵子一直专注的电话微波炉(暂定)--不对,是时间跳跃机--做准备。她拿出了十三号机的耳机,呼叫出X68k的终端,设定好时计。她手上,不知何故握着电视摇控器。
准备完毕后的红莉栖,背向着我说道。
「问题。假设,为了拯救真由理而出生的凤凰院凶真,拯救了真由理。根据上述前提,并作出具逻辑性的推论后,能够得出以下哪项结论? (1)凤凰院凶真成功拯救了真由理 (2)因为已成功救出真由理,所以凤凰院凶真已死 (3)无法肯定真由理已经得救」
然后,她启动了时间跳跃机。
大桧山大楼全体开始晃动,地板发出了嘎嘎声的悲鸣。蛇状的紫色电光,从打开的微波炉中爬出。轰-轰-的鸣音传到耳边,时计一秒一秒地倒数。
「答案是(3)。现实是冷酷无情的」
拿着耳机的红莉栖,从时间跳跃机在捣乱的开发室走了过来。她的瞳孔,染着某种感到不愉快的颜色。
「对。这里是临界点了。冈部他不得不回去。很抱歉呢,真由理」
「没事。真由喜,已经很幸福了。第一次遇上,如此幸福的事情」
紧握着手上的星形装饰,真由理向红莉栖微笑。
「所以呢,克莉丝酱」
然后,真由理走近红莉栖的旁边,把嘴巴放到她耳边。
小声说道。
「下一次一定,会轮到克莉丝酱的」
「……我就好好地,不期待一下吧」
红莉栖叹了一口气,把耳机戴到我头上。
然后我想,啊啊。
这个啊。我知道。
对着勉勉强强察觉到要发生什么,结果却依然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的我,红莉栖说道。
「听好了,冈部。若果记得的话,某天你一定要回忆起来」
「由这条世界线的这一刻开始,我决定绝对不会再进行时间跳跃。我会拜托阿万音小姐和桥田帮忙,要是我时间跳跃了的话就必须让一切重来,把可能性全部彻底消灭」
「这样的话恐怕,我所制造的时间跳跃机上,会出现48小时的限制。也就是说,以八月十三日为起点,最多只能回溯到两天前。其目的是要减少时间跳跃失败的可能性,以及将其他时间跳跃者拥有的可能性尽可能地减少至极限。加上了48小时的回溯限制后,记忆被成功保持的机率,将会比没有限制的时间跳跃高。同时,放弃改变过去的时间跳跃者也应该会增多」
「可是,做到这地步的话,我想就算是冈部也好,在重复尝试中遇上失败的可能性将会暴增。直到<到达>为止,大概会绕上很多很多的远路。不过,要是不这样做的话,时间跳跃者的存在的影响将会过于巨大。所以之后成功与否,一切就看你能不能挺过去了」
「条件的确变得很严酷。严酷得不能轻易说出"加油"这种说话的程度」
突然,Lab的门,砰砰,被敲响了。
不过那之后,就再没有任何回应。
红莉栖在此把说话打住,看了门那边一眼,摆出难以启齿的表情。
「那孩子,刚才一定是在楼下店子里呢。这次没有被妨碍,大概是真由理的功劳」
「诶诶-……该不会,是被看见了吧……?」
当然,我完全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真的,我真的完全不明白。
要是存在某位看着一切事情始末的上位存在的话,说不定他能明白。
然后,红莉栖走近X68k,把手指放在发送电邮的Enter键上。
「再见了,冈部。即便跨越世界线也好,回溯到过去都好,只有这件事绝不要忘记」
啪滋啪滋地响遍室内的响声中,真由理那温暖的手,轻轻地触碰着我。
从暗淡的开发室,清晰传来了红莉栖的声音。
听上去,两人的声音,就像我的凤凰院凶真那样,重叠在一起。
「「不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
「你的」「冈伦的」
「同伴啊--」「同伴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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