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钓竿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似乎有鱼儿上钩了。经过短暂的奋斗后,钓起了一条相当巨大的渔获,心情很好的巴尔特耳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巴尔特大人。」
他一回头,看见下了马,单膝跪在河边草地上的骑士──西戴蒙德.艾克斯潘古拉。在西戴蒙德的背后,还有两位熟面孔与他做著相同的动作。不过,在他们后方有个意外的男人依然坐在马上,一脸不悦地低头看著巴尔特。
约提修.潘恩。
他是道尔巴领主──卡尔多斯.寇安德勒的外甥,可说是他心腹的骑士。
「潘恩大人,下马吧。」
明明在非战时期,却坐在马上对已经下马的骑士说话是无礼之事。西戴蒙德的这句话不过是陈述了理所当然的事实。然而,约提修却露出极为不悦的表情。
「艾克斯潘古拉大人,那个男人舍弃了他侍奉的主人,已经不是骑士了。对待不是骑士之人,哪需用上骑士之礼。」
「潘恩大人,巴尔特.罗恩大人并未失去其主。巴尔特大人的骑士誓约是以人民为主而立,他并未拋弃这份誓约。」
「哼,这么说也是呢。他是『人民的骑士(可尔德葛西.古耶拉)』吧?」
约提修一边这么说著一边下了马,明显地表现出他认为荒谬至极的态度。不过,即使是约提修也不敢在西戴蒙德面前造次。在这片土地上,艾克斯潘古拉这个名字可不能等闲视之。
巴尔特开口请单膝跪下的三位骑士起身。但是西戴蒙德依然跪著,笔直地盯著眼前这位曾是自己师父的男人说:
「巴尔特大人,请您回去吧。格里耶拉大人对您的离开也感到相当心痛。」
「巴尔特.罗恩阁下,我家主子也认为您思虑不周。我们会为您准备领地,寇安德勒家与德鲁西亚家需借重阁下的才干。」
巴尔特听著约提修的这番话,心里想著「真有脸说这种话啊!」
虽然不知道他们会配给巴尔特哪一处领地,但或许是一块不在寇安德勒家,也不在德鲁西亚家管辖之下,属于其他大领主的守护契约地。最糟的情况下,肯定会是大领主的直辖领地。若是擅自宣称占有这种城镇,将会引发战争。
巴尔特的名声太过响亮。他镇守的城堡从未遭人攻陷,不论身处于多么不利的状况也从未尝过败绩,是位不败的骑士。世间皆传闻,家臣人数不多的德鲁西亚家能防御魔兽、野兽,不遭到其他家侵略,防范偷盗贼匪嚣张拔扈,巴尔特可说是居功甚伟。
如今,他的威名却是阻碍。
寇安德勒家现任家主──卡尔多斯是位欲望深沉的男人。在他得到了期盼已久的大领主之名后,此刻肯定正想著要攻占其他领地,获得更多城镇的税赋权。但是因为长年争战,领地内民生凋敝。最后几个月能动员如此庞大的军队参战,其潜力很令人惊讶,但是金库肯定已然见底了。现在仅剩维持和平一途。
但是,若能得到巴尔特这颗棋子,情况就不同了。他们会以领主会议之决议的名目,为德鲁西亚家和巴尔特准备一场严竣的战役,打算在彻底利用他们之后坐收渔翁之利。而这个战略能成立的关键就是现年五十八岁的巴尔特。或许是长年苛刻劳动的反作用,他最近突然开始逐现老态,恐怕来日也不多了。将德鲁西亚家留在绝望的战场死去,这可是大不忠。
若是没有巴尔特,这个战略就不成立。如果在巴尔特不在的状态下,耗尽德鲁西亚家的价值,会招来魔兽入侵。这么一来,寇安德勒家及其他领主都将会因为与魔兽激战而败落,导致难保其大领主之位。
所以巴尔特决定要离开德鲁西亚家。只要巴尔特离开,德鲁西亚家就能获得喘息的时间。值得庆幸的是,年轻骑士们都已逐渐茁壮。忍此一时,养精蓄锐,为将来做好扎实的准备。为此,时间比什么都还重要。
巴尔特的徒弟西戴蒙德也很明白这件事。只不过,若是完全不挽留要离去的巴尔特,会危及德鲁西亚家的名声。传言往往会颠倒前后关系与因果,可能会传出为了少养一位年迈功臣而放逐了他,诸如此类的传言。所以,德鲁西亚的家臣出马寻找巴尔特,并慰留他是势在必行的事。以拥有一定阶级身分的西蒙戴德为首,总共派出了三位骑士,这对这位乡士出身的老骑士甚至是太过厚道了。
在那之后过了一阵子,西戴蒙德费尽了口舌慰留巴尔特。而巴尔特只回了一句自己已经无法战斗了,所以想安静地离开人世。你来我往了一会儿,西戴蒙德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说服他,拿出了一袋金币。
「这是格里耶拉大人的心意,他说若您不愿回头,希望您至少能有趟安稳的旅途。」
要是拒收会怎么样?或许会有人胡乱猜测他果然对领主心有不满。巴尔特如此判断后,伸手准备接下金币。
就在此时,约提修.潘恩的眼里闪过异样的光芒。他的视线并非看著巴尔特,也非西戴蒙德,而是装著金币的袋子。这笔钱对独自旅行的老人来说是贵重的盘缠,但是这金额倒不足以令一位贵族生气。
德鲁西亚家的骑士们与巴尔特道别后,回到马上调头离去,而约提修也跟著离开了。
2
最后,巴尔特决定就地在河边度过一晚。他开始捡拾用来架炉灶的石头,老马史塔玻罗斯则在一边吃草。
就在巴尔特收集完石头时,他听见两匹马靠近的声音。其中一人是约提修.潘恩,他这次毫不遮掩杀气。另一位男人则是生面孔,与其说是骑士,看起来更像佣兵。两人下马后,约提修开口对他说:
「嗨,『人民的骑士』阁下,我忘了一些事,所以又跑来了。先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班.伍利略阁下。」
班.伍利略!
他是人称「赤鸦(罗罗.斯比亚)」的流浪骑士,原本似乎是在中原的某个国家当骑士。但由于他只要看到强大的对手,就会忍不住想一决高下的个性,因此在国内待不下去。也听说他会接受委托,找人决斗并杀害对方,以此维生。人将死之际,会有一只肉眼看不见的红色乌鸦飞来,停在枕边。在枕边看见红色乌鸦时,表示死期已到。由于有这样的传说,人们就依样画葫芦,称这男人为赤鸦。
这男人身上有许多奇怪的传闻,其中最夸张的说他不是人类,是和亚人的混血儿。亚人与人类之间无法孕育后代。虽然偶有特例,但大多无法顺利诞生于世,更不可能长大成人。真奇妙的传闻。
「你就是巴尔特.罗恩吗?我一直想跟你见上一面。」
他的声音阴暗低沉,巴尔特从未见过眼神如此锐利的男人。不过,从他身上既感觉不到有压迫感的强悍,也感受不到被疯狂操控的癫狂。他的气息反倒十分宁静平和。
巴尔特咂舌几声,并脱下披风。从听见马蹄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将剑挂上腰间。约提修与班.伍利略将马系在离巴尔特约二十步的灌木丛,走近而来。现在双方的距离大约十步。
「然后呢,罗恩大人,关于我来找你的那件事……」
约提修使了个眼色,班.伍利略又前进了四步。
「首先,去死吧!」
以约提修的这句话为信号,班.伍利略拔剑,而巴尔特也同时拔出剑来。
──真是把好剑!
巴尔特看著对方的剑心想。这把剑的光泽与众不同,是把不错的利剑。要是正面碰上的话,巴尔特的剑恐怕会一击即断。
说到底,巴尔特擅长的战斗方式是利用全身盔甲、盾及沉重的长剑。他经年累月地磨练出穿上这些装备的战斗方法。对巴尔特来说,不应该逃避敌方的攻击,而是应该抵挡到最后。然而,现在身上的装备无法完全接下对方的攻击,而且对方是知名的剑鬼,好歹也算是一位骑士。这简直一场毫无胜算的战役。
「我要向你提出决斗。」
班.伍利略说道。他的中规中矩十分滑稽,巴尔特微微勾起了笑。
──既然都要动手,就狠狠大闹一场吧。不过,左手没有盾真是寂寞呢。
他这么想著,嘴上「啧啧啧」地咂舌几声后回答:
「我接受。」
班.伍利略一口气拉近六步的距离,剑逼近而来。他由左下往右上挥出一剑。巴尔特将左半身往后退半个身体的距离,微微仰起上半身避开这一击。剑尖就在左眼正前方通过。
班.伍利略由下往上挥出的剑速丝毫没有减缓,俐落旋转后从左下往巴尔特的右侧腋窝劈去。巴尔特的右半身往前踏出半步,同时瞬间将剑向前刺出,毫不费力地将班.伍利略的剑往外侧弹开。
班.伍利略将剑往左边收回,向前跳一步,试图对巴尔特的胸膛挥出一记刺击。但巴尔特已经将剑收回正中央,他担心头部会受到反击,因此把斩击的目标换成巴尔特的剑。金属碰撞声响起,两把剑正面交锋。庆幸的是巴尔特的剑没有断。而且巴尔特的肌力凌驾于班.伍利略,所以巴尔特的剑也没被弹飞出去。
须臾之间,巴尔特完成了三次防御,他认为赤鸦应该很惊讶。应该说,巴尔特自
己也很吃惊。刚才的三记斩击都不容易避开。
第一击,从对方发动攻击的方式可以预测到剑的轨迹,所以他只是抓准时机,试著抽回身体而已,并不是看到剑后闪避。
能击落反转的剑技,是因为这是他熟知的招式。四十九年前,巴尔特受到流浪骑士启蒙剑术时,那位流浪骑士曾多次施展这招。在避开第一击时,他发现这股攻势会反转方向,由下方来记回马枪,于是出手往粗估的位置举剑一挥,偶然击中了。
第三击更是巧合中的巧合,应该说是班.伍利略想太多了。这也是以前的老师曾经教过他,在无法判别对方的剑时,要先把剑举至中央,牵制对方的攻击。因为无所适从而把剑移至中央的这个动作,却遭到班.伍利略过度解读。
话虽如此,突然被唤起四十九年前的回忆,而且还能反射性地付诸实行,这让巴尔特感到十分有趣。
与此同时,他了解到一件事──班.伍利略是受过正统剑法训练的剑士,而且其本领高超到称之为高手也不为过。他和自己这种在战场上锻练起来的门外汉,剑术的质量有根本性的不同。
不止如此,虽然他技巧也十分出色,但更值得惊叹的是他的速度。班.伍利略的剑速极为惊人。在学习剑术这方面,天分有极大的关系。然而在速度方面──也就是剑速,这绝对不是单凭才能就能达到的。唯有经年累月的艰辛苦练才能创造出奇迹般的剑速。
这位战斗狂的流浪骑士是位难得一见的努力之人。他应该爱剑成痴,只对在搏命决斗中磨练出来的剑技感兴趣吧。如果不是舍弃了剑之外的一切,不可能得到这般技巧与剑速。
他赢不过这个人。不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打赢他。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至少也得扳回一成。如果能被如此厉害的剑士杀害,是再好不过了。巴尔特下定了决心。
班.伍利略用双手将交锋的剑由左推至右。巴尔特用一只右手应付著,心里猜测著:对了,这是那招吧?先用力推对方再猛然抽手,趁敌人失去平衡时出剑挥砍。他会瞄准哪里?是头还是脚呢?
巴尔特预测他的目标是脚,而他猜中了。虽然他猜中了,却躲不开这一击。以巴尔特的腿上功夫怎么样都无法与他优异的速度抗衡。
不过避不开也有避不开的好处。巴尔特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剑从蓝眼笔直地往对方的头顶刺去。若是瞄准身体的中央部位,即使刺不中,也有很高的机率可以伤及其他部位。剑鬼压低身体,对准巴尔特的右膝下方砍来。巴尔特用右手挥下剑。在此时,剑鬼也展现了精彩的反应能力,迅速地将完全前倾的姿态转为面向后方。
巴尔特的剑扑了个空,剑鬼的斩击也只得止于仓促之间。由于加上体重的攻击扑空,而且右小腿侧连同靴子被砍伤,巴尔特摔了一跤。
如果就这么摔下去会被杀掉。因此他蜷起身子倒向地面,用左手抓起掉在地上的枯木,俐落地往前翻滚后,左手借势使力将枯木往敌方应该所在的位置扔去。足足要用双手环抱的粗枯木「嗡」地一声往剑鬼飞去。巴尔特虽然老了,但过人的臂力依然健在。
剑鬼往右侧一闪,避过了枯木。枯木就这样往约提修的方向飞过去。或许是因为他完全进入旁观者心态,这根天外飞来的枯木让他慌了手脚,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狼狈的模样就像画里画的一样。约提修愣了一会儿,满面通红地站起身,嘴上喊著:「你这个死老头!」并想扑上巴尔特。
而剑鬼伸出左手制止他。
「还轮不到你上场。」
「赤鸦!你滚开!让我来砍死他!」
巴尔特心想就是现在了。若是现在,小花招或许起得了作用。他刚才已经对史塔玻罗斯打了暗号,要它在收集来的石头对面待命。巴尔特站起身子大喊:
「攻击!」
往敌人猛冲过去。剑鬼不愧是剑鬼,也在注意著周遭的动静,但约提修的眼里只有巴尔特。
史塔玻罗斯用后腿踢向收集来的石头。巴尔特刚才发出的咂舌声是这个行动的暗号。这是他年轻时为了恶作剧,而让史塔玻罗斯学会的招式。由于石头是收集来搭炉灶用的,所以都很大颗。被踢飞的数颗石头飞向空中,袭向两位敌人。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剑鬼也漂亮地避开了石头。不过,为了避开石头,剑鬼放开了约提修,而石头命中了约提修的背部。或许是因为石头的冲击加上剑鬼放手的力道,约提修失去平衡,往巴尔特的方向倒去。
──情况允许的话,真想让班.伍利略吃上两招,但是没办法了。
巴尔特这么想著,往约提修的喉咙侧面一划,约提修就这样伏倒在地,血泊从脸部下方逐渐扩散。
巴尔特戒备著剑鬼的攻击,但剑鬼一动也不动,冷冷地低头看著约提修。从剑鬼身上已经感受不到一丝杀气。巴尔特感到不可思议,开口问道:
「你是为了雇主死亡而感到遗憾吗?」
「这家伙死了没什么好遗憾的,而且他不是我的雇主。只不过这家伙死了,我不知道杀了你之后该怎么办,也就是说我没有杀你的理由了。这场决斗就先暂时搁置吧。」
班.伍利略说著令人似懂非懂的话,等到血不再流出后,他将约提修放上马并绑好,手里拉著缰绳,跨上自己的马就扬长而去。
3
巴尔特在血泊上洒上沙子,然后移动至稍远处准备野营。他一边生火,一边思考著这群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想杀掉巴尔特是无庸置疑,但是,是为了什么?
是心怀怨恨吗?这他倒也不是不明白,但是专程聘请流浪剑士当刺客,这件事说怪也很奇怪。要雇用像班.伍利略这种男人要花很多钱。卡尔多斯的亲信中不乏爱惹事生非的男人,若派十人来袭击,要杀了一位老人很简单。而且也有厉害的人才,甚至能超越现在的巴尔特。有什么原因让他无法信任自己的亲信吗?
此外,班.伍利略说,杀了巴尔特后似乎有什么事要办。是想拿巴尔特的尸体做什么吗?还是觊觎他的行李呢?
思索及此,巴尔特回想起约提修对装著金币的袋子表现出异常的关心。他拿出装著金币的袋子,翻看里头,但里面除了金币之外没有其他东西。袋子本身也是毫无特别之处的普通袋子。巴尔特不知道还能朝什么方向去思考,而且眼前有个更重要的问题──得将那两人来之前钓到的鱼烤一烤才行。
他钓到的鱼是威吉克,肥美至极,油脂分布也是一等一。他把鱼串起,将在前个镇上得到的美味岩盐磨碎后洒在鱼上,将鱼架在火旁。不能将鱼摆在离篝火太近的地方,要让它慢慢烤熟。
他从行李中拿出碗盘及杯子,全都是金属制的。这些器皿是以上等金属打造,非常耐用,但因为长年使用下来,上面有许多细微的伤痕及凹痕。金属餐具在边境地带是贵重物品,每一样都是德鲁西亚家的恩赐之物。
接著他拿出装了酒的酒壶。西戴蒙德在离别之际,留下了三壶酒,说这是他送的饯别之礼。
──真是聪明的家伙。
这肯定是高级酒,而且应该是符合巴尔特喜好的烈酒。他拔去栓子,小心翼翼地不让酒洒落半滴,将酒倒入金属杯中。
咕嘟,咕嘟。
好悦耳的声音。声音好听就是好酒的证据。今晚最重要的课题就是要如何品尝这壶酒。也煮点汤吧,再稍微吃点肉乾好了。
他浅啜了一口酒。
──好喝!
口渴只要喝水就得以纾解,但只有酒才能疗愈心中的渴望。抱有必死觉悟的战役对现今的巴尔特来说很艰辛,酒水的滋味渗入他消耗殆尽的心。这是一壶馥郁浓郁的酒。巴尔特小口小口地啜饮著酒,看著威吉克渐渐烤熟。
炊烟刚开始升起时,燃烧的气味中也蕴含著水气,带有腥味。然后这股气味逐渐消散。不久后,油脂滋滋作响地冒了出来。火烤油脂的味道和烤鱼的味道混在一起,接著烤鱼本身的味道也转变为充满美味的香味。冒出的油脂流淌而下,滴落至篝火中燃起火焰。火焰燃起的烟雾包围著威吉克,赋予风味;在鱼的内部,火烤的油脂应该也已经渗透至全身了。「鱼」正在逐渐蜕变为「烤鱼」。巴尔特勤快地调节篝火,一边细细品尝酒水,一边仔细地烤著威吉克。
过了不久,威吉克的表面、背面,以及从头到尾都烤得香气四溢。巴尔特从怀里掏出叉子,刮去烤得焦黑的部分。接著用叉子把威吉克背脊部分的肉全挖下来,放在盘子上。果然还是要从这里开始吃。不管是哪种鱼,背部上缘的部位肯定都很美味。巴尔特将叉子送进嘴里,一口吃下。
──喔喔!
栖息在淡水水域中的鱼有时会有土味,但是威吉克的滋味非常爽口,无可挑剔。油脂完整渗入鱼肉中,原本淡而无味的威吉克肉带著强烈的美妙滋味,在口腔中迸发开来。细细咀嚼之下,油脂渗出的同时,白肉鱼本身清爽但深奥的滋味也逐渐溢出,在口中混合。在充分品味咀嚼的滋味后吞下鱼肉,喝下一口酒。
──接下来
。
下一口要吃哪里呢?当然了──是腹部。在多数情况下,鱼的腹部不怎么好吃。有时甚至会因为吸收腐败内脏的腥味,带有刺鼻的苦味。不过这只威吉克十分大条,而且是刚钓起来的,肯定能让他大快朵颐一番。就是这里,这个部位。在内脏正下方,略带著黄绿色的地方。他在烤鱼时很小心翼翼,绝对不让这个部位烤焦。巴尔特满心期待地将腹肉分到盘子上,送入口中。
──喔喔……喔喔!
柔嫩得像要化开似的。在柔嫩之中,带著难以言喻的温和甘甜。将鱼肉含在口中品尝那份甘甜时,感觉就像溶于整个口腔中。他刚才应该将很大一块鱼肉含入口中,却滑顺地流下喉咙,消失在喉底。在那之后只残留下幸福感,彷佛吃了只应天上有的美食。
接下来他吃下内脏。鱼的内脏都很苦,但威吉克的内脏完全不苦,反而很甜,因为十分新鲜。鲜甜中也有舒服的微苦滋味,与鱼肉不同的这份口感让人玩心大起。
他忽地灵光一闪,在盘子里把布满油脂的部位和内脏混在一起,试著吃了一口。
──好美味!
烤过的油脂包裹著新鲜内脏,真是妙不可言的珍馐。品尝香气十足的鲜甜滋味可说是钓鱼人的特权,而且没有食物更适合增添酒的滋味了。此时此刻,还管他什么寇安德勒家还是班.伍利略,那一切都拋诸脑后了。
──算了,烦人的事就任它随风而逝吧。肚子饿时,有美酒、美食,还能吃到这些好东西,哪有比这更幸福的?
被砍伤的右脚隐隐作痛,但是伤口并不深。腰痛已经是家常便饭,事到如今也无技可施,他也早过了害怕死期到来的年纪。该做的事都完成了。接下来就为了活著而活著,并死去而已。
──也得把这威吉克的滋味写进寄给爱朵菈小姐的信里才行呢。
眺望著满天繁星,横渡河面的风拂过炙热的脸庞,巴尔特愉快地享用了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