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明明有吩咐夏姬哥不能告诉你!」
「因为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你!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我出去采买啊!因为果汁不够了,所以才拜托手边有空的我去买!」
下午五点,绮理的班结束后,想太在店后方供女孩子更衣的小型准备室内与亲生妹妹互瞪。
「意思是你果然在这里工作啰?」
「对啦,不行啊!」
「当然不行!你明明还是国中生,怎么可以擅自……!」
在这个只有一坪大的空间内,放了一张小桌子和两张折叠椅。因为除了想太和绮理之外,夏姬跟未实也在这里,所以明显已经挤满了。
「而且你不是说今天有社团活动!你对哥哥说谎了吗?我应该有好好给你零用钱吧!是想要玩乐的钱吗?你该不会交了什么坏朋友吧?」
「啰嗦,明明是哥哥自己忙着照顾沙绫,所以才都没在看绮理的社团活动行程表!我不是早就把活动日的行程表贴在冰箱旁边了吗?」
「啊?」
「我从小学开始就这么做了吧!不管我有没有瞒你,要是哥哥有好好确认,应该早在两个星期前,就能发现绮理在没有社团活动的时间说谎出门了!」
「咦……」
「……呐,绮理。先把这件事情放在一边,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工作?」
就在想太震惊得说不出话时,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未实从他身旁探出头来。
「……是绮理拜托夏姬哥的。」
只对家人不留情面的绮理,以顺从的态度回答未实。
「我上个月听哥哥说夏姬哥开始在女仆咖啡厅打工,所以才想既然那间店连女装的男生都能雇用,那或许也能接受国中生,于是就拜托他帮我问了。」
「是我……?」
想太茫然地嘟囔道,夏姬以一副像是在说「你看吧」的视线望向这里。包括绮理的社团行程表在内,这下想太总算发现自己究竟有多忙着在处理沙绫的事情。
「不过绮理,为什么你要打工呢?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那是因为……」
瞥了想太一眼后,绮理犹豫了一下。
「……因为暑假后,行进乐队社就要开始到外地比赛跟集训。所以我才想在那之前存一点钱。」
「我不是说过会帮你出吗?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
「真的吗?如果每次到外地比赛都参加,光交通费就超过十万圆啰?」
「什……什么?」
「因为会在全国各地的祭典举办游行,或是跟姊妹校一起进行集训啊!虽然一年级成员不用全部参加,但还是会想尽量跟去吧!绮理在入社前明明就有事先问过,但反正哥哥一定以为这跟国小的社团活动差不了多少吧!」
「咦……」
被指出自己的思虑不周,让想太的气势瞬间减弱。
「……可、可是就算这样,也不必挑要打扮成这样的打工……」
「不过绮理穿这件衣服很可爱啊!超适合你的!」
「真的吗?太好了!未实姊的洋装也很可爱喔!是新买的吗?」
「嗯、嗯。的确是新买的没错,谢谢你。」
「话说为什么未实姊今天会和哥哥一起出门啊……?」
「咦?不、不是啦,呃……那个……」
「喂,先别管这个,你觉得我怎么样?我穿女仆装好看吗?」
「嗯、嗯。庵观罗同学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穿着这套衣服出生般适合……」
「对吧?连我自己都有点害怕呢。」
「夏姬哥明明没隐藏性别,却还是大受客人们欢迎。」
「咦,好厉害!对了,我想帮你们拍照做个纪念~!可以吗?」
「呃,是可以啦,不过这样好害羞喔。」
「我也~好害羞喔~」
「喂!别丢下我一个人在那边搔首弄姿啦!」
想太打断混了一个冒牌货的女孩子们闲聊,将话题拉了回来。
「我知道了,绮理!你跟社团去外地比赛的费用,可以从生活费里出没关系!只要我接下来三个月的晚餐都吃沙丁鱼干,应该就勉强凑得出来……所以……」
「我·不·要!」
绮理干脆地拒绝了哥哥的提议。
「我才不要那样!绮理是因为自己喜欢,才开始参加社团活动的,所以绮理要自己筹措需要的钱。」
「哇~绮理明明才国一,却这么成熟……!」
「绮理,虽然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
「我又不是为了哥哥才这么做!真要说起来,那也不是哥哥的钱吧!」
「唔……」
「不过绮理,那些钱都是阿想在管理喔。阿姨大概连每个月电费多少都不知道。」
「虽然或许是那样没错……」
「…………」
如果是送报纸,或顶多到帮忙小咖啡厅这种程度的打工,或许想太也会答应。
不过在这份工作中,心爱的妹妹必须在不特定多数的男性面前进行角色扮演。同为男性,想太痛切地了解那些客人究竟抱持着多么下流的欲望。他怎么能忍受让可爱的妹妹暴露在那些野兽们的视线下……
「……哥哥,绮理打算等存够参加比赛需要的费用后,就辞掉这份工作。」
想太咬紧牙关,抬头看向妹妹。
「毕竟如果用那笔钱出外比赛,我夏天就会变得非常忙。所以我一开始就跟店家约好,要等下次比赛期间又快到时,才会回来这里工作。」
「咦……?当女仆能在短时间内赚到那么多钱吗?」
「这就要看她努力的程度啦。」
夏姬代替绮理回答。
「这间店每个月都会替女仆举办人气投票。因为是在每月月初针对前一个月的表现投票,所以她要等到七月初才会成为投票的对象。」
「投票……是由客人来投吗?」
「没错。只要来店里光顾一次,就能在集点卡上盖一点,那样就算一票。所以只要有一个客人频繁光顾,就能大幅影响她获得的票数。」
「最后进入前五名的女仆,能获得一万圆到三万圆的奖金喔!」
绮理得意地说明,想太佩服地嘟嚷道:
「的确,如果努力打工再加上那笔钱,就会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过做这种事情店家会赚吗?」
「好像还满赚的喔,毕竟这一带又没有其他竞争对手。而且姑且不论实际努力工作的人数,光登记在店里的女仆就有将近五十人,所以如果不把奖金名额提高到五人,也无法提振士气吧。」
「五十人?有这么多人吗?」
「所以才能接受像绮理这种某种程度上排班时间不固定的人啊。」
「名字就叫做『STD48(注:暗指偶像团体AKB48)』。」
「这根本是抄袭嘛!」
「人气投票的名称叫『STD总选举』……」
「太超过了————!」
※
就这样,想太答应绮理短期从事女仆打工。
「喂,沙绫?」
当晚沙绫跟平常一样在洗完澡吃完晚餐后,就钻到客厅的暖炉桌里看刑警剧,而替沙绫吹完头发的想太也跟平常一样帮她磨着指甲,从二楼下来的绮理,在看了那样的哥哥一眼后钻进暖炉桌。
「嗯?」
「遥控器给我!绮理每次这个时间都会看《原来是长子》!」
「我也都会看《Aibooo》!」
「刑警剧是给大叔看的,女孩子应该要看爱情剧啦!」
「不是大叔,犯人一定是这个女人!」
「我才不是在跟你讲这个!」
「好了好了,你们在干什么?」
等想太回过神来,沙绫跟绮理已经隔着暖炉桌像在拔河般抢遥控器。
「绮理房间里有自己的电视吧,不能去看那一台吗?而且你的手机也能看数位电视吧。」
看来两人在争夺遥控器时碰到了上面的按钮,电视上的画面接连切换到不同的节目。
「什么嘛,哥哥又要叫绮理退让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针对这个情况,这应该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哼,哥哥这个笨蛋!」
绮理一面喊着「放手啦」,一面用空出来的手推沙绫的脸。她趁沙绫退缩时按下按钮,接着电视上就出现了一名英俊的男演员。
「矫情理!」
脸颊被人按住、变形到看不出原本可爱面貌的沙绫,使出浑身解数推开绮理的手,然后从容地抢回了遥控器。
「啊!」
画面再度变回严肃的刑警在追查案件。
「还来啦!」
然后又变成以女主角视点特写的耀眼帅哥。
「我不要!」
严肃的刑警。
「你干什么啦!」
帅哥、严肃刑警、帅哥、严肃刑警、帅哥、偶尔掺杂广告、严肃刑警、帅哥、严肃的帅哥、帅气的刑警……
「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
就在电视剧进展到高潮,帅哥说:「这跟我是不是西园寺家的长男无关,我真正爱的人是……」,然后画面又换成严肃的刑警指着一位六十多岁的懦弱秃头男子说「犯人就是你!」的时候(沙绫的推理错了),想太终于开始怒吼。
「你们在干什么,这样两边要看的电视剧不都乱七八糟了吗?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先把其中一个节目录起来,然后一起亲密地看电视呢?」
「我怎么可能跟她亲密啊!」
「今天的<Aibooo>,莫名其妙……」
绮理顶嘴回答,沙绫也不服地鼓起脸颊。
「真是的……你们两个……」
电视剧播放完毕,节目换成了夜间新闻。想太收拾着瞬间失宠的遥控器,瞄了一眼待在厨房的绮理。
「……你在干什么?」
绮理正对着墙壁上的镜子,一个人上下挪动嘴角。
「我在练习摆出笑容。下次总选举,我一定要拿到奖金!」
「只要笑得漂亮,就会受欢迎吗?」
「……什么意思?」
「女仆是照顾人的工作吧?连遥控器都不愿意礼让、既任性又没耐心的你,有办法透过那样的工作获得人气吗?」
想太叹着气重新钻进暖炉桌,然后再度拉起沙绫的手替她修指甲。
「沙绫也教教她吧。你应该很清楚真正的女仆长什么样子吧?」
「呼?」
想太原本以为绮理会说「谁要你教啊」,没想到她居然一脸不悦地紧盯着沙绫。
「……沙绫也这么觉得吗?」
「喔?」
「你觉得绮理没办法当个好女仆吗?」
稍微考虑了一下后,沙绫摇头回答:
「小绮理是个好孩子。」
一听见这句话,绮理瞬间变得满脸通红。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讽刺我吗?」
沙绫再度摇头。
「你之前替我庆生。无论蛋糕、纸花,还是『对蜡烛吹气』,全都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经验。」
看沙绫一字一句地细细说出这些台词,就能知道她有多么重视这些事情。
「……什么嘛,像个笨蛋似的!」
或许是为了极力掩饰害羞,绮理刻意以强硬的语气回答。
「光做这些事就算『好孩子』吗?你明明一点都不了解绮理!你应该从来没自己辛苦赚过钱吧!不只社团的事情,你知道绮理至今放弃过多少想要的东西吗?像你这种不管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的大小姐,又懂绮理什么了!」
「喂,绮……」
就在想太打算出言规劝时——
「我懂。」
「……咦?」
沙绫维持平常的面无表情,笔直凝视绮理。
「……你懂什么?」
大概是没料到对方会回嘴,绮理退缩似的低声说道。
「像你这种人,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绮理的心情!」
「嗯,我不懂。」
「到底是哪边啊!」
涨红了脸的绮理激动地对沙绫吼道。即使如此,沙绫还是从头到尾都非常冷静。
「因为我不是小绮理,所以一辈子都无法理解小绮理的心情。」
绮理的表情像是受伤似的扭曲了一下。
「不只是我。哥哥、妈妈大人,还有朋友都一样,无论再怎么亲近,除了小绮理本人以外,都无法了解小绮理的心情。因为小绮理的心情既没有形体也看不见,是只存在于小绮理心里的东西,别人根本无从得知。」
沙绫每说一句,绮理的表情就变得越发阴沉。
「不过如果是『无法得到自己渴求之物的心情』,那我也能理解。这种心情是能够共有的。」
「……少信口开河了。明明就住在那种房子,又有钱到什么都买得起!」
「想要的东西,不一定都能用钱买到。」
直到最后都没变过表情的沙绫,对绮理说道:
「小绮理一辈子都无法理解『我的心情』。」
「沙绫,我是觉得你那样的讲法也不太好。」
隔天的星期一,想太跟沙绫一同走在南真秀场站的圆环。两人放学后先回家一趟,换上便服。由于不能被麓风的学生看见两人走在一起,因此想太与沙绫都戴上帽子与眼镜,打扮成一副奇怪的样子。
「……我说的话没有错。」
「就是因为没错才更糟。虽然那是大家心里隐约都有察觉到的事情,不过每个人都因为不想知道,而努力假装没发现啊。」
「可是小绮理是『家人』。你说过对家人可以展露真正的姿态。」
「……说的也是。」
重新思考了一下后,想太点头说道:
「我真正想说的是针对『朋友』的状况。如果对别人用那种方式说话,可是会很难交到朋友喔。」
「朋友……」
「就算只有一个也好,希望你哪天也能交到朋友。虽然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帮你,但就只有这件事,你必须自己努力才行……」
「跟我……交朋友……?」
「你想要朋友吧?」
想太看着沙绫的脸问道,后者疑惑地回答:
「……我不知道。」
「为什么?」
「我从来没想过。」
「那就试着想想看吧。要是一直抱持着那种想法,可是真的会交不到朋友喔。」
说着说着,两人走出大马路,转进拱廊商店街。他们的目的地是女仆咖啡厅「strawberry ☆ Dreamin’」。
「欢迎回来,主人~!」
门打开后,今天也照惯例传来声音甜美的合唱。
「……喔喔。」
虽然昨天根本没那个余裕,但这种跟传闻一模一样的迎接方式还真是让人有些退缩。
让入口的女仆带领到座位后,一阵不像女仆会有的吵闹脚步声便从店内往这里接近。
「……喂!」
将手放在桌子上的绮理瞪着想太等人,以经过压抑的强烈语气问道:
「你在想什么啊,我不是叫你别再来了……?」
「你才是在说什么蠢话,毕竟昨天才刚发生那样的事。身为哥哥,我的使命就是要亲眼确认可爱的妹妹有没有遭遇危险。」
「而且你还连沙绫都一起带来了……!就算她有变装,绮理还是看得出来喔。」
「我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家里。反正她也想来女仆咖啡厅,就让她来一次没关系吧。呐,沙绫?」
「小绮理,好多荷叶边……」
沙绫一面发出感叹之声,一面紧盯着打扮成女仆的绮理。
没错,虽然或许是做哥哥的偏袒,但看在想太眼里,打扮成女仆的绮理真的是非常可爱。
她在以裙撑架起、外观蓬松的连身裙底下穿了过膝袜,并搭配有荷叶边的围裙和素材相同的头饰。别在左胸的心形名牌上,用跟招牌一样的圆体字印了「小绮理」三个字。
「小绮理……?」
「这、这可不是你取的绰号喔!之前就有朋友这样叫我了!」
「我又没有要说什么。」
「总之你们快随便喝点什么离开这里啦!无论如何,都别指名绮理替你们服务喔!」
说完后,绮理便晃动着裙摆走向别的桌子。
「……指名……?」
女仆咖啡厅的制度真是充满谜团。一旁的沙绫张着嘴巴,环视店内。就在想太为了确认有没有麓风的学生而摘下眼镜时,沙绫也跟着拿掉了帽子和眼镜。
「……呼。」
跟招牌给人的印象相比,店内的装潢显得较为简单并让人放松。纯白的墙壁给人一种整洁感,带着淡淡木纹的木桌看起来也非常顺眼。还算宽敞的店内摆了约十张跟想太等人座位相同的四人桌,中央则是放了一张柜台风格的细长桌子,独自前来光顾的男性客人们,像是在评定往来的女仆般眺望着她们。店内深处有个真正的柜台,那里摆了一个正统的虹吸式咖啡壶。
「请问您想喝什么呢,主人?」
被这道刻意装娇弱的声音吓到的想太一转头,就看见了……
「唔哇,夏姬!」
「我是『小夏』。」
夏姬笑着眨了一下眼,指向左胸的名牌。
「你就是因为这样做……才会被男人跟踪吧……」
「……大小姐,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吗?」
「姜汁汽水。」
无视觉得恶心的想太,夏姬快速地帮沙绫点餐。
「还有绘图沙拉。」
「好的,我知道了。请问您希望由哪位女仆替您画图呢?」
「……?」
沙绫困惑地睁大眼睛。
「今天将由这几位女仆,替大小姐跟主人服务。」
夏姬从围裙口袋里拿出一串写了女仆姓名、用她们的大头照制成的卡片。
「……小绮理!」
想太看着沙绫天真无邪地指向其中一张卡片,在内心发出悲叹。除此之外,身为一个哥哥,一想到妹妹的照片也会像这样被秀给其他客人看,就让他百感交集。
「那么主人想点什么呢?」
「我要冰奶茶跟绘图蛋包饭。」
「要由哪位女仆……」
「你来就好了啦。」
「好的,谢谢您的指名!」
夏姬摆了一个像在说「我会加油的☆」的姿势后,就走进店内深处。
「不过这里的菜单,难道都没有不会画图的东西吗?」
因为刚好肚子饿了,所以想太不自觉地就点了餐点。他打算今天晚餐就在这里解决,等回去后再另外替沙绫和绮理做点什么。
沙绫用双手端着水杯,慢慢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就在沙绫不晓得第几次将杯子凑到嘴边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向想太后方。
这时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怎么了?」
回头一看,一名黑发女仆正呆站在原地,凝视着沙绫。看来她似乎弄掉了杯子,不但手上端的托盘是空的,另一只手还维持握着杯子的姿势。
「这女孩是……」
接着黑发女仆似乎总算回过神来,讶异地环视店内。在发现客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这里后,她深深地鞠躬道歉:
「真是非常抱歉。」
美丽的黑发从她的肩膀上滑落。黑发女仆在顿了一下后立刻抬起头,走到里面拿出扫除工具,动作俐落地收拾玻璃碎片,不到一分钟就让店内恢复原状。
然后她重新端了一个装着饮料的玻璃杯,放到沙绫面前。
「大小姐,为您送上姜汁汽水。」
「呼。」
沙绫收下饮料,含住插在杯子里的红色吸管。黑发女仆不知为何一直紧盯着那样的沙绫。近距离一看,想太重新体认到她真的是位美少女。黑发女仆有着细长又层次明显的双眼皮。虽然加以点缀的漆黑睫毛给人有些异国情调的感觉,但她那仿佛刚以清流洗洁过的肌肤,以及斜肩底下的纤细身材却是不折不扣的和风美人。特别是那头从肩膀柔顺地倾泄而下、宛如丝绸般的黑发所散发出来的光泽,明显是经过长期保养才会有的成果。
「……请问,有什么事吗?」
由于她一直动也不动地凝视沙绫,因此身为监护人的想太担心地出声询问。黑发女再度像是吓了一跳般,看向想太。
「……不,失礼了。我马上为主人送饮料过来。」
说完后,黑发女仆便走回厨房的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沙绫,你认识她吗?」
「嗯?不认识。」
「……喂,沙绫!」
此时又有一阵脚步声气势汹汹地朝这里接近。
「我不是说过不要指名我吗?真是难以置信!你是想找碴吗?」
那位愤慨的女仆,正是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的绮理。她将装了绿色新鲜沙拉的盘子「叩」的一声放到沙绫面前。隔壁的客人听见声音后回头,绮理为了掩饰而刻意咳了一声。
「……让……让您久等了……大小姐。」
绮理像是在忍耐屈辱般的颤抖着嘴唇,低声说道。
「我、我立刻帮您在沙拉上作画……请问您想画什么……呢?」
「咦?」
「沙绫,你看这个,按照菜单上的说明,似乎可以请女仆用美乃滋在沙拉上画动物或爱心符号之类的简单图案呢。」
「喔……」
「话说绮理,因为沙绫不能吃蛋,所以用美乃滋可能不太好……」
「我知道啦,用这个就行了吧!」
绮理放到桌上的,是看起来装了番茄酱的红色筒状调味罐。
「因为哥哥每次都只顾着关心沙绫!所以这点小事就算不用你说,绮理也知道啦!」
尽管被绮理瞪视,但想太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说的也是……照顾沙绫这点小事,根本就难不倒绮理呢……」
想太以别人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地笑着说完后,绮理的心情便突然好转。
「呐,大小姐?你想画什么?」
「嗯~猫咪~!」
沙绫看着想太递给她的菜单跟上面的范本相片,思考了一下后回答。
「好好好,猫咪是吧。」
绮理拿起红色调味罐,在沙拉上方边挤边转。或许是事先有经过指导,她两三下就在沙拉上画出跟范本一模一样的可爱猫咪图案。
「大小姐,请您慢用!」
冷静地说完后,绮理走回店内,然后换端着托盘的夏姬走了过来。
「让您久等了,主人。」
夏姬踩着仿佛要在桌子前面转一圈的轻快脚步,带着做作的笑容将装了冰奶茶的杯子跟料理的盘子端到桌上。刚做好的蛋包饭被送到想太面前,鸡肉炒饭上的柔软蛋包散发出热气。
「您想画什么图案呢,主人?」
「呃……那我也要猫咪。」
「我知道了。」
夏姬单手拿起跟绮理一样的调味罐,他先将双马尾拨到肩膀后面,然后把罐子的开口对准蛋包饭。
「猫咪、猫咪♪」
黄色的画布上,瞬间出现两个扭曲的三角形。
「猫咪、猫咪……」
一个宛如瓢形池般中间凹陷的椭圆形出现在下方。
「猫咪……」
「喂,它的耳朵断了。脸也像整形失败过十次一样。」
最后夏姬在微妙超出轮廓的地方,补上了类似眼睛跟胡须的部分。
「……猫……咪。」
「它的眼睛在流血……胡须也全都被拔掉了。」
「猫……」
手在空中稍微停顿一下后,夏姬倒抽一口气,放下番茄酱。
「……完成了,猫咪♪」
夏姬摆出装可爱的姿势,打算最后靠热情弥补。
「这也太惨了……」
「小绮理的猫咪好可爱!」
在比对过沙绫舍不得地将叉子插进去的沙拉盘,和被放在自己眼前的诡异图案后,想太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没食欲了……话说你的美术成绩,从国一时开始就只有1(注:日本成绩的评分是采五分制,1为最低分)呢。」
「请别客气,好好享用吧,主人☆」
「你端给其他客人的,该不会也都是像这种十五禁的蛋包饭吧?这种程度的图案只要稍微练习一下,谁都画得出来吧?」
「……啰、啰嗦。」
微微脸红的夏姬,像是为了掩饰害羞般恢复成平常的语气。
「有意见的话,就去指名其他女仆啦。」
「我又不认识其他人……而且我要是指名绮理,可是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啊。」
「那么作为之后的参考,我就帮你介绍我们店里的招牌女仆好了。」
「之后的?」
「反正你这个妹控接下来应该还会三不五时跑来光顾吧。」
虽然被彻底看穿,但想太还是因为无法反驳而懊悔不已。
「今天有排班的人当中……啊,找到了,她就是我们店里的第一名。」
夏姬指向想太等人旁边的桌子。在那里替客人加水的,正是刚才的黑发女仆。
「无论举止还是细心的服务,全都无可挑剔。至于外表,嗯,虽然差我一点?不过关于女仆的工作,真的是无人能出其右。实际上打从这间店开始举办总选举以来,她就一直稳坐第一名的宝座,似乎还被客人们称作『女仆神』呢。」
「喔……」
「所以像刚才那样的失误真的很稀奇呢。从我开始在这里工作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她那样。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非比寻常的事情,所以才会慌了手脚吧。」
「这样啊。」
这么说来,她似乎从刚才开始就非常在意沙绫。
「偷偷告诉你,其实她也是国中生。」
「……嗯,我记得她穿的是K中的制服。」
「你看到啦?其实我之所以能介绍你妹来这间店,主要也是因为有她在。」
「原来如此。」
「她目前就读国中三年级。」
「跟沙绫一样啊。不过看起来比她成熟多了。」
「呜~好多玉米。」
想太感叹地看向在一旁吃沙拉的沙绫。虽然她并不是因为挑食才把玉米挑掉,而是因为过敏的缘故,但顺着这个话题,感觉那副模样看起来特别幼稚。
「她是这间店老板的外孙女。这间店原本好像只是普通的商店街咖啡厅,并因为跟不上时代潮流而持续亏损,多亏她提议将这里改成女仆咖啡厅才起死回生。从开张以来,她都是自己寻找打工人员,我应该有说过,我也是在车站前被她搭话才来到这里吧。」
「喔~」
「而且她的兴趣还是制作洋装,这里的女仆装全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喔。虽然这里的打工制服要自费购买,但价格也因此非常便宜。」
「所以每个人的女仆装设计才会都不一样啊。」
真是个了不起的国三生。
「要是沙绫有那女孩的一半稳重就好了……」
「呼?」
想太苦恼地叹气,丝毫无法理解「哥哥」心情的沙绫,歪着头将叉子从嘴巴里拿出来。
※
在看着绮理工作将近一小时后,由于这样下去也无事可做,因此想太等人决定打道回府。
「我先回家做晚餐等你。再过四十分钟,七点你的班结束后,要马上回来喔。」
「啰嗦,我知道啦……」
直到最后都被绮理敬而远之的想太,带着沙绫走出店面。
「主人慢走~!希望很快就能再次见到您回来☆」
一关上门,店内就同时传来夏姬的声音。就在两人准备前往车站时,背后的门再度开启。
「……那个,不好意思!」
「嗯?」
想太回过头后吓了一跳。刚才那位黑发女仆,正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
「那个……虽然我知道这么做很失礼,但能请教您的大名吗……?」
「咦?」
少女脸上显露出来的害羞,以及泛着红潮的清秀脸庞,让想太紧张了一下。
「呃……我叫三堂想太……」
然而黑发女仆稍微皱起眉头,表情诧异地说道:
「……咦,不是……那个……」
她难以启齿似的开口:
「我想问的……是那位宛如维纳斯女神下凡、拥有无与伦比美貌的大小姐的名字。」
「咦……咦?」
「嗯?」
想太羞愧地说不出话来,被少女注视的沙绫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下,开口说道:
「北岛沙绫。」
沙绫以听起来像是在念稿的平坦发音,告诉黑发女仆自己的名字。
「北岛……沙绫小姐……」
脸颊愈变愈红的少女,眯起修长湿润的眼阵。
「太棒了……!真是个宛如天上花朵般优美、犹如桃源乡涌出的清水般甘甜的名字……!」
少女将双手抵在脸颊上,同时晃动着长长的黑发,露出别在左胸上写着「小莓」的名牌。
「我叫由里桥莓梦。沙绫小姐,不对,『小沙绫』!」
「这么快就叫绰号?」
莓梦的举止完全不符合夏姬说的「女仆神」形象,她穿过惊讶的想太身边,用双手握住沙绫的手。
「请你务必来当我们女仆咖啡厅的女仆!为了小沙绫,无论要我通宵几天,我都一定会替你做出美妙的服装!」
「……?」
「虽然有点失礼,但可以请你告诉我你的三、三围是多少吗……?」
莓梦以仿佛今晚就要开始制作般的气势,用力握住沙绫的手。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看起来似乎有些危险。
「三围?」
沙绫双眉紧蹙,仰望想太。
「想太,你知道吗?」
「啊?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
「哎呀……!」
莓梦夸张地皱起眉头。
「这可不行,如此美丽的小姐居然连自己美貌根源的黄金数字都不晓得……!恕我僭越,就、就让我来替你测量吧!」
「你、你给我等一下!」
看见莓梦从围裙口袋里拿出量尺,想太忍不住挺身挡在她与沙绫之间。
「……干什么?」
莓梦不悦地抬头望向这边。虽然想太在被美少女瞪后动摇了一下,但身为沙绫的监护人,他可不能就此退缩。
「……不好意思,沙绫不会当女仆。所以不需要量尺寸。」
「哎呀……话说您跟小沙绫是什么关系?」
遭受如此过分的对待,即使只有一瞬间,想太依然对自己曾对这种无礼之徒感到心动这点感到遗憾。
「什么关系……呃……她是我学校的学妹……」
虽然莓梦并非麓风的学生,但也不能因此就让想太跟沙绫的关系曝光。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你知道北岛财阀吧?这女孩是财阀现任领导者的独生孙女,根本就不可能打工。」
「咦……?」
莓梦闻言,惊讶地后退几步。她用双手遮住嘴边,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凝视沙绫。
「那个经营『诺斯艾』的北岛财阀……?唉……难怪她会散发如此高贵神圣的光辉!真是太棒了,小沙绫!你是被上天选中的人!能请你将那耀眼的光芒分一些给我吗?」
「喂,等一下,你怎么又打算若无其事地抱她?」
差点就能抱到沙绫的莓梦怨恨地抬头看向想太,然后突然惊讶地开口:
「难、难不成您……!是小沙绫的『男朋友』吗?啊啊,小沙绫……!你明明是如此美丽,没想到你的纯洁、你的花朵居然早就已经被别人摘下了……!」
莓梦踉跄地倒在停了数台自行车的路边,宛如在阴暗的天色中被聚光灯笼罩般夸张地悲叹。
「不……总之我不是她的男朋友,这点你可以放心。她已经有未婚夫了。」
原来莓梦是如此令人遗憾的女孩,她在想太心中的评价正急速暴跌。
「事情就是这样,再见。」
想太见机不可失,赶紧带着沙绫快步走向车站。
「啊,等一下!」
心里想着「谁要等你啊」的想太,领着沙绫离开现场。
「讨厌!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呐、呐。」
就在两人逃离莓梦,走进站前圆环的人群里时,沙绫突然问道:
「男朋友是什么?」
「咦?呃……」
这两个月,想太一直刻意避免教沙绫这方面的词汇。就在他打算今天也要蒙混过去时,忽然转念一想。
(仔细想想,女孩子好像都很喜欢这类的话题……)
考虑到刚才与莓梦的对话,若沙绫之后想跟同年的少女交「朋友」,势必无法回避跟恋爱有关的话题。所以或许应该趁这个机会,告诉她这方面的「常识」比较好。
「这个嘛……你知道『恋人』这个词吗?」
「恋人?」
「呃……打个比方来说,你喜欢上一位男性。你以前有喜欢过哪位男性吗?」
「喔?」
沙绫用力眨着眼睛,最后缓缓点头。
「有。」
「……对、对象是谁?」
想太一面在内心对自己说
「我绝对不是因为抱着期待才觉得有点紧张」,同时等待沙绫继续说下去。
「……爷爷。」
「……………………嗯。」
这个回答,还在想太预测的范围内。
「……除了他以外呢?特别是现在还活着的人……」
「嗯嗯嗯……」
沙绫表情严肃地抿紧嘴唇。
「那个人呢?呐,就是你的未婚夫……」
「锳先生?」
「没错。你觉得他怎么样?你喜欢他吗?还是讨厌他?」
想太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想不想知道答案,心境十分复杂。恐怕完全没察觉想太此刻心情的沙绫开口回答:
「……我从来没想过。打从第一次见面时开始,锳先生就是『我未来的丈夫』。所以我从来没想过其他的事情。」
沙绫在说这些话时,依然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过,我不讨厌他。」
「……这样啊。」
「我是这么觉得。」
感觉心里烦躁不已的想太,想要尽快结束话题。
「……那他就是你的『男朋友』了。」
「……?」
沙绫以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问道:
「所以『男朋友』就是『未婚夫』的意思吗?」
「虽然有点不太一样……不过是差不多的东西。这个词的意思,就是指女孩子最喜欢、感情最要好的男性。」
「……」
「想太哥不是我的『男朋友』吗?」
「不是吧。」
「为什么?」
沙绫困惑地问道。
「我现在最喜欢、感情最要好的对象,就是哥哥。」
「…………」
这颗从意外的方向飞过来的变化球,让想太忍不住涨红了脸。
「……听好啰?」
为了保住身为哥哥的威严,想太努力压抑内心的悸动大声说道:
「……我刚才有说过『男朋友』跟未婚夫是类似的概念吧。不能跟你结婚的男人,就不能当你的『男朋友』。哥哥跟妹妹应该不能结婚吧。」
「那只限于对方是自己亲生哥哥的情况。」
沙绫犀利的指摘,让想太瞬间哑口无言。
「……嗯,是这样没错。」
「那……」
就在这时候,沙绫突然停下脚步。
「嗯?怎么了?」
想太也跟着止步,看向沙绫。后者正注视着地面,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的样子。
「沙绫……?」
少女抬起头,以一副看起来既困扰又不安的表情开口说道:
「这表示……想太哥也能当我的『男朋友』啰?」
「咦……」
没预料到这个问题的想太,在犹豫了一下后回答:
「……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过……?」
「不过,我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跟你祖母约好了!」
为了结束这个话题,想太强硬地说完后,便走向车站。
「好了,沙绫。把刚才的卡片拿出来。」
「呼?」
「验票。如果不用卡片『哔』一下,就不能搭电车。」
「喔~」
两人就像这样走进车站内,搭电车前往邻站。
「想太,你看。」
不巧遇到回家人潮的想太和沙绫,站在拥挤的电车内靠门的位置。沙绫一只手拉着想太的袖子,另一只手用力往上伸,想用指尖碰触吊环底下握把的部分。
「碰到了!」
「碰到有什么用,握不到就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是沙绫第二次坐电车。她第一次坐电车,是在之前去游泳池的时候。从她一上车就开始问「我的位子在哪里」,就看得出来少女对搭车的规矩根本是一窍不通。
「不好好抓住某个地方可是会很危险……」
就在想太出言提醒时,他的身体感受到一股异常的重力,周围的乘客一同朝某个方向倾斜。
「哇……!」
娇小的沙绫此时正面向想太,朝吊环伸出手。想太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抱紧依然高举着手、差点整个人跌倒的沙绫。
「你看,我就说吧!」
「唔哇!」
『因为紧急停止信号响起,本车在此临时停车。非常抱歉耽误到各位乘客的时间,等确定安全之后,我们将马上重新发车。』
惯例会播放的广播声响起时,想太正单手握着吊环,并以另一只手用力抱紧沙绫。
「……你没事吧?」
在想太鼻子前端的,是从变装用的帽子底下散出来的蓬松秀发,以及从中飘散而出的香草和鲜花的香味。手臂上传来少女娇弱背部的触感。而抓住想太胸前衬衫的双手,更是娇小纤细到让人觉得不可靠的程度。
「我没事。」
「……唉,你真的是个难照顾的孩子,根本就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拜托你振作一点,多跟那个叫由里桥的女孩学学吧。虽然是个奇怪的家伙,但她明明跟你同年,却已经是个沉着稳重的女仆,这不是很厉害吗?实在令人敬佩。相较之下,你啊……」
为了掩饰自己激烈的心跳,以及被周围乘客盯着看的害羞,想太唠叨地抱怨。之所以提起莓梦,也只是想要找话题拖延时间而已。
「……果然只要有哥哥在,我就不会有事。」
虽然沙绫在说完这句话后,便茫然地听着想太训话。
不过此时就连沙绫自己,都没想到想太这段发言,居然会促使她在之后下定某个决心。
※
当晚,三堂家发生了某个异变。
「来,沙绫,该去洗澡了。」
就在绮理打工完回来,三个人像平常一样吃完晚餐后,将盘子拿到厨房的绮理,自作主张地对正在看电视的沙绫如此说道。
「咦?」
「绮理,你怎么会突然想跟沙绫一起洗澡?」
「我只是心血来潮而已。仔细想想,不管是帮她洗澡还是换衣服,比起哥哥,还是同为女孩子的绮理比较适任吧?」
「就算是这样,你怎么会突然……」
「哥哥不是说过,绮理没办法成为一个受大家欢迎的女仆吗?我无论如何都想在人气投票中名列前茅,所以从今天开始在家里也要练习照顾人!」
绮理极力对一脸茫然的想太与沙绫主张自己的想法。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从今天开始,照顾沙绫的工作全——部都由绮理一个人来做!」
宣布完后,绮理便拉着沙绫的手从暖炉桌起身。
「所以在这段期间内,哥哥绝对不能接触沙绫喔!」
「咦……?」
绮理趁想太愣住时,将沙绫拉到走廊。
「好了,我们走吧,沙绫。」
「哇啊……哥哥……」
沙绫就在这种仿佛随时会响起多娜多娜(注:描述一头牛被牵往宰杀时情景的犹太戏剧歌曲。)音乐的情况下,被拖去浴室。
「绮理那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无法理解妹妹真正意图的想太,只能愣愣地注视这起突然发生的事件。
※
从隔天开始,三堂家早上的风景就变了一个模样。
「喂,沙绫!起床了!」
几乎跟想太同一时间被闹钟叫醒的绮理,一踏出房门就直接走向沙绫的房间。
「来,这是你的胸罩!把身子转过去!」
「喔。」
或许是因为昨天就已经事先调查好了,绮理动作俐落地从沙绫的衣柜拿出内衣替她穿上。
「沙绫,你还好吧……?」
「这里没哥哥的事,你快去做早餐跟便当啦!」
一来看状况就被赶回去、毫无出场余地的想太,只能乖乖听话前往厨房。
「……怎么样,沙绫?多亏有绮理帮忙,你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吧?」
十分钟后,绮理一面在暖炉桌吃着菜色比平常丰富的早餐,一面心满意足地看向坐在旁边的沙绫。
「从今以后,绮理会一直像这样照顾沙绫的生活起居!」
「……喔。」
看起来似乎有些意志消沉的沙绫回答完后,便开始默默地吃着逐渐变成早餐的固定菜色、加了水果的优格。
然而沙绫的苦难并未就此结束。
跟平常一样骑淑女车上学的想太,在鞋柜前面听见从正门进来的学生们热烈地讨论道——
「北岛沙绫果然不得了。」
「嗯,居然一下车就在学校前面被人搭讪。」
内心大吃一惊的想太凝神细听后,马上又听见更令人惊讶的事情。
「……而且还是被女的。」
「小沙绫~!穿制服的你也一样既神圣又美丽呢!」
急忙跑出校舍的想太,发现正门前面确实围了一些人,而在人群中心的正是沙绫,以及穿着水手服的莓梦。
「果然啊……!」
在昨天被莓梦知道沙绫是他的学妹后,想太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想太前天造访女仆咖啡厅时,就是穿麓风的制服,而且即使莓梦不记得这件事,知道绮理是想太妹妹的她,也能直接问绮理学校的名字。
「小沙绫!」
虽然在这种时间来到这里,想必会害她上学迟到,但莓梦看起来毫不在意,只顾着用双手拉住沙绫的手臂,不让她走进校舍。
「你绝对能成为本店的第一名!我不奢求你能一直在我们店里工作,但至少半年……不,三个月,不对,就算只有一个月也没关系!拜托你一定要来我们『Strawberry ☆ Dreamin’』……」
「…………」
皱着眉头的沙绫甩不掉莓梦的手臂,只能在原地踏步。
(怎么办……)
即使想像昨天那样上前搭救,想太也不方便在大庭广众面前摆出监护人的姿态。想太混在其他围观的学生里远远观望,此时预备铃声响彻校内。
「啊,不好了!要是再继续拦着小沙绫,会害小沙绫迟到。我已经拿到麓风学园的课程表了,等放学后我会再来!」
就只有在这方面特别明理的莓梦说完后,就快步走向门外。
「看来沙绫被一个不得了的家伙喜欢上了呢……」
望着人群解散,想太傻眼地嘟囔道。
「早安,阿想!」
想太一如往常地走向教室,在经过走廊时被人从后面搭话。
「……喔,早安。」
未实提着社团活动用的袋子,笑咪咪地对想太说道:
「茜子老师今天终于要开始授课实习了呢。」
「咦,是吗?」
「真是的,昨天绀野老师不是才说过吗?」
说到昨天。
想太在昨天就星期天的事情,向未实道歉。
——昨天真是抱歉。都怪绮理,害约会最后变得莫名其妙……
而针对这件事情,未实也苦笑地原谅了想太。
——我知道啦。因为绮理是阿想最重要的人啊。
——不……
——不是吗?
——不,虽然是这样没错……
未实难得以认真的眼神注视想太,让他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那时候到底想说什么啊……)
未实是为了「假装和想太交往」,才会提议做「类似情侣的事情」,虽然最后发展成「约会」,但这点绝对不能搞错。
(跟未实当「情侣」啊……)
两人从小就一直在一起。在意识到男生或女生之前,未实就已经是未实了。
(虽然关于喜欢这点,应该是无庸置疑。)
她大概也是这么看待想太的。
(……还是别想太多好了。要让内心恢复平稳……)
然而无视想太个人的意愿,令人烦恼的事情还是在第三节课时发生了——那是平常由新婚野负责的「国语表现Ⅰ」的时间。
「从今天开始的两个星期,我将代替绀野老师替各位同学上课。请大家多多指教。」
站在讲台上的茜子,看起来就像是位清新的教师。她卷起白色衬衫的袖子,米色的窄裙也给人轻盈的感觉。
「那么,我们先来发一下讲义。」
茜子每次伸手将讲义递给前排的学生,衬衫的钮扣就像是要弹开一般,让所有男生的视线都集中在衬衫的接缝上。
「这份讲义,是节录自一位跟你们同样是高中生的男孩子所写的小说。接下来我给各位同学十五分钟,请大家将内容大致看一遍。」
由于想太当然也不例外地注视着茜子的衬衫,因此慢了一步才听懂她所说的话。就在他心里想着「该不会」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手上那份讲义里的每一个句子,毫无疑问都是从自己写的文章里原封不动地摘录出来的。
(什……什……?)
想太拿着讲义的手因羞耻与惊讶而颤抖不已,坐在斜前方的未实转过头来——
『这不是阿想的小说吗?』
嚅动嘴唇向想太传达讯息。不过想太现在根本没有余裕回答她。
(可恶的茜子小姐……!)
心里不断涌出遭人背叛的怨恨,眼前的文章看起来就像洗衣机内的景象般剧烈旋转。无法忍受所有人一同阅读自己文章的静寂,想太不断地在椅子底下摆动双脚,就在他对茜子的愤慨终于成熟到抵达骨髓的时候,煎熬的十五分钟总算结束了。
「……时间到!请各位把头抬起来。」
男生们趁这个机会紧盯着茜子。
「在我刚才请你们阅读的这部小说中,有一段描写主角邂逅女主角们,并跟她们变得亲密的场面。读完这部分后,你们觉得这位作者是个什么样的人?」
教室内因为这个问题陷入骚动。
「什么样的人……不就是高中男生吗?」
「请针对性格、为人和背景……也就是人物形象的部分讨论。虽然小说本身是虚构的故事,但文章里一定会透露出作者个人的人格。不只是小说,大家将来考大学时需要用到的小论文也是如此。若能在意识到这点的情况下撰写文章,某种程度上就能控制自己给别人的印象对吧?」
虽然教室内超过半数以上的人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但还是隐约感觉得出来这对自己有益,于是学生们零星地开始举手。
「好,山田同学。你觉得这位作者是什么样的男孩子?」
「是个不受欢迎,并且独善其身的家伙。」
这句话直接刺中了想太的内心。
「那么竹内同学呢?」
「我觉得他应该没跟女孩子交往过。感觉故事里的女性角色都缺乏现实感。」
「井上同学。」
「大概是在现实完全没有人望,而且又没朋友的类型。」
无视在心里大喊「别再说啦———!」的想太,课程持续地进行着。
「文章里到处都感觉得到像『其责本大爷很厉害喔』的自恋想法。」
「这种人就算到了不同的世界,也不可能成为广受异性欢迎的超级英雄。别太小看异世界了。」
「讲白一点,这个人真的很恶心。」
同学们愈讲愈起劲,各式各样的意见在教室内四处交错。每次想太的精神量表都会跟着逐渐减少,这样的过度轰炸一直持续了几分钟,他才从这如坐针毡的状况获得解脱。
「我知道了。谢谢大家。」
茜子微笑地说道。
「真不可思议。像这种时候,很少会有人称赞作者呢。明明照理说这名作者一定也有许多优点。」
听见这句话后,教室里才传出一股恍然大悟的气氛。
「到底是哪里让各位看不顺眼呢?那一定是这篇文章中的某一部分,但对这部作品而言非常重要的部分。下次大家再来一起找找看吧。」
(…………)
茜子的讲课就像这样从一开始令人不安的展开,瞬间转回正常教学的模式。
「……好,那么今天就上到这里为止!」
在宣告上课时间结束的钟声响起时,茜子已经以优美的楷书,将大家的意见统整到黑板上。
〇问题点
·每位女主角都以类似的方式疯狂迷恋主角,非常不自然。
·搞不懂女主角们到底是何时、又为什么会喜欢上主角。
·主角每次不管面对哪位女主角都会脸红心跳,根本不知道他喜欢谁。
〇改写重点
·依据每位女主角的性格,让她们以具备独创性的方式追求主角。
·多描写女孩子内在的魅力(这样才能将女孩子写得各有特色)。
·将主角塑造为一个能让读者接受后宫状态、有魅力的人类。
·让读者能清楚知道男主角究竟对哪个女孩子有意思。
「根据这些重点,下次我们也来一起思考该如何让这部作品变得更好吧。」
接着起立、敬礼的口令响起,课程最后的问候也结束了。
「真奇怪……为什么衣服不会破……」
「我这一个星期,每天都只期待这件事耶……!」
逐渐了解茜子的学生们(男生限定),开始传出不满的声音。唯独比他们更了解茜子的想太,一个人摆出游刃有余的样子。
最后那起事件,终于在下一堂课时爆发了。
下一堂课是音乐课。接下来似乎不必替新婚野代课的茜子,在这堂课也跟1-F班的学生一起移动到音乐教室。
「哟,三堂。」
两班合上的音乐课,是跟夏姬就读的隔壁班一起上。由于音乐教室内是直接将椅子摆在钢琴前面,并没有固定座位,因此想太总是跟夏姬坐在一起。
「今天要考直笛呢。」
「咦,真的假的……话说你准备得还真快!」
准备万全的夏姬,已经快速含起了直笛。
「你真的很喜欢这种东西……」
「里索什么?」
彻底含住吹口的夏姬,以猥亵的动作摩擦直笛。
「喂,你看庵观罗吹直笛时,会不会觉得脸红心跳啊……?」
「别说了,亏我还特地不去想。」
「再怎么说他都是男生。要是对男生起色心,那可是会连末代子孙的脸都一起丢光啊。」
「或许我就是那个末代的子孙也不一定。」
周围的男孩子们立刻开始骚动。不过足以威胁夏姬地位的事件,突然间降临了。
「机会难得,今天我们就请城宫老师来示范怎么吹直笛。」
课程一开始,个性爽朗的中年男音乐老师,就将茜子叫到钢琴旁边。茜子拿着直笛,表情紧张地站了出来。
「那个,虽然我姑且带了以前用过的旧笛子来……但我真的只会读书,对音乐一窍不通……」
「放心,这很简单啦,来,DoReMi——」
茜子配合音乐老师打的拍子吹出来的音色,真的非常拙劣。
「嗯、嗯……!」
笛子几乎没发出声音,偶尔还混杂了一些异常的高音。虽然演奏本身实在不堪入耳,但男生们还是紧盯着闭上眼睛断断续续用力吹气、并以僵硬的动作按压直笛的茜子。
「果然感觉很色……」
「把这副景象好好;烙印在脑海里吧……」
「可以用手机拍下来吗?」
「……啧。」
在那当中,只有隔壁的夏姬不悦地咽舌。
「城、城宫老师,我知道了,已经可以了。请你回座位吧。」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十八禁实况,音乐老师虽然也露出色欲薰心的表情,但还是慌张地制止茜子。
「好的……」
茜子沮丧地垂下肩膀,情绪低落地从学生面前退场。就在这个时候——
「呀!」
负责扫除的人每星期都会替音乐教室的木头地板上蜡,因此地面总是十分光滑。穿着拖鞋的茜子脚步一滑,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往前跌。
「好痛……」
撞到膝盖的茜子双腿斜摆,跪倒在地。然而奇迹才正要开始。
就在茜子衬衫的钮扣按照惯例弹飞,男生们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到露出来的蓝色胸罩时——
「喔喔……!」
跌倒时被扔到空中的直笛落下,并精准地插进茜子胸前,像是会窒息般的被埋进她的双峰之间。
「讨厌啦!」
激动的茜子从两侧挤压自己丰满的胸部打算遮住直笛,但就结果而言,反而让这副景象变得更加煽情。
「好色……真是太色了……!」
所有男生全都兴奋地将身体向前倾。
「……那女人还真行。」
唯独夏姬一个人咬着嘴唇,紧握自己的直笛。
※
之后想太回到家里,如今照顾沙绫的工作,全都改由绮理负责。
「喂,我不是叫你别乱动吗!」
「啊哇~小绮理好痒喔~~」
晚餐后,想太停下洗碗的动作,凝神倾听从浴室传出来的声音。既然连水声吵杂的厨房都听得见,可见两人在浴室里面闹得有多么大声。
「她们怎么还不快点出来……」
想太看向时钟,担心这样下去会给邻居添麻烦。
「哥哥——!」
就在这时候,绮理以格外大声的音量呼唤想太。
「……什么事!你们很吵耶!」
「沙绫的沐浴乳是哪一瓶?我完全分不清楚!」
走到走廊后,想太发现绮理正从浴室探出头来问道。
「呃……我也不太清楚,你随便挑一瓶帮她洗吧。」
「啊?那是怎样,真是难以置信!」
「只要分得清楚洗发精跟润丝精就行了吧。」
「什么叫润丝精啊,应该是润发乳吧!」
绮理边抱怨边缩回门内。想太担心地在走廊观望了一下,然后便听见浴室里传来一阵像是在混战般的吵闹声。
「喂,我不是叫你别乱动吗!」
「可是洗头帽歪了。」
「这样呢?」
「更歪了!再稍微往上一点!」
「真啰嗦,别把我当成仆人啦!」
「还有身体也要洗。」
「刚才不是才洗过了!」
「这里还没洗到。」
「……?那、那种地方,你自己洗啦!」
「可是哥哥都会帮我洗。」
「你、你说什么……?」
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呢……正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想太更加担心。
「你……你平常就是像这样诱惑哥哥的对吧?话说你到底是怎样,明明身材这么纤细,却只有那里和年龄相称地丰满!」
「咦?小绮理不丰满吗?」
「啰嗦——!不用你管啦!」
绮理似乎在这时候发飙,浴室里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呀——!」
「喔哇哇!」
接着传来两人的惨叫,以及一道特别大的水声。最后里面变得一片静寂……
「咦……?」
刚才的骚动宛如谎言般平息下来,想太等了几秒,但还是连一点水声都没听见。
「你们没事吧,绮理!沙绫!」
想太慌张地冲进脱衣间。
「你们两个没事……?」
「噗哈——!」
想太打开浴室的门时,两人正好同时一口气从浴缸里露出上半身。
「啊……」
「哥……哥哥……」
一对上视线,绮理的脸就开始变得愈来愈红。
「你在看什么啊,笨蛋——!」
「唔哇啊啊!」
绮理将浴缸里的水泼到想太头上,后者连滚带爬地逃出浴室。
「我什么都没看!我可是你哥耶!」
然而绮理根本听不进去想太的话。
「……来,沙绫,坐好!」
「哇~好痒喔~!啊嗯!」
「是你自己叫我帮你洗的吧!别发出怪声音啦!」
「臭绮理……」
尽管视野被滴着水滴的前发干扰,想太还是愤怒地瞪向浴室。
※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想太独自面对书桌。多亏绮理帮忙照顾沙绫,他难得有了自己的时间。
「……来修改小说吧。」
想太重新端正姿势,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稿纸。三堂家里只有一台母亲工作用的笔记型电脑,因此想太执笔时都是用手写,等投稿时才会统一输入电脑里。
「…………」
同学们白天上课时提出的意见,在脑袋中旋转。
「唔喔~~!」
想太懊恼地扭动身体一会儿后——
「……唉。」
他叹了口气,握起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