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烧夷尔贝 ─
1
一行人往西北方前进。
第三天时,朱露察卡突然说:
「感觉再过三四天就会抵达有人住的地方了呢。」
巴尔特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自己也一直在注意是否有村庄的气息,但是完全没有看见街道或是炊烟。
「你怎么知道?」
「味道啦~味道。」
巴尔特听了这句话,再次用鼻子吸吸空气,却闻不出任何有人居住的迹象。或许朱露察卡所说的味道不是香气或臭味,而是某种气息吧。因为无法说明是什么气息而说是气味。这个名为朱露察卡的男人身上,具备著常人没有的感知能力。
又过了三天后,在一群人即将走入山里时,本来说说笑笑的朱露察卡突然认真地开口说:
「情况不对劲。我去看看,你们慢慢走。」
他丢下这句话后走下了山涧。
过了不久,树丛另一边传来朱露察卡的声音。
「过来这边~~有人倒在这里~~」
巴尔特勉强找到能往下走的路,来到山涧处,走向朱露察卡等待的地方。
有位骑士倒在树根的地方。他身上穿著整套金属盔甲,一身装备十分华丽,应该是位身分相当的贵族。骑士身边有一匹马。这是匹好马。看得出来这匹马本身是匹好马之外,它身上的马鞍及装饰的绳结也是非常高级且极具巧思的物品。
朱露察卡把鼻子凑近盔甲的颜面部位,不知道在闻什么。
「她中了麻药之类的呢。味道非常刺鼻~快点帮她脱掉盔甲比较好呢~」
先别说帮人穿上盔甲,要帮人卸下盔甲并不是件难事。巴尔特心想著:「你自己动手不就得了?真是个怪家伙。」,不过还是决定先帮骑士拿下头盔。
巴尔特要哥顿•察尔克斯从骑士背后抱起他,自己则俐落地解开扣子,卸下钩子。盔甲本身和里面的人都非常轻。体型感觉也很苗条,或许还很年轻。
一脱下头盔,一头具有光泽的栗色长发披散而下。
──居然是个女人!
巴尔特感到惊讶,但也不能愣在原地。他和哥顿一起帮她脱下盔甲。女骑士满身大汗,正在发烧。
朱露察卡递出一块用水沾湿的汗巾,意思似乎是要巴尔特动手。巴尔特没有帮骑士脱下贴身衣物,只擦了擦得到的地方。
「她好像在发烧,先让她吃点退烧药吧。」
「不,哥顿老爷。我觉得不要让她身体降温比较好喔~反而应该起个火堆,让她大量流汗比较好吧?可以的话,我是想让她喝点水啦!」
朱露察卡这么说著,开始准备生火,似乎打算在这里野营。
女骑士的行李中刚好有可以用的皮革垫子,所以就让她躺在上头,替她盖上披风。那是朱露察卡的披风。朱露察卡只会在睡觉时用库拉斯库得到的披风,所以平常就把披风放在月丹背上。
巴尔特从行囊中拿出解毒药草,把水煮沸后煎药,再以水稀释药汤并冷却。倒进碗里后,巴尔特把女骑士抱起来。
「你听得到我说什么吗?撑著点,把这个喝掉。」
他把碗凑到女骑士嘴边,但她没有喝下。无奈之下,巴尔特再让她睡下。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发出「唔唔唔……唔唔唔……」的呻吟声。巴尔特以为她稍微恢复了意识,再次将碗凑到女骑士嘴边,这次她喝了一点。之后重复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
朱露察卡煮了汤,哥顿•察尔克斯则准备了柴火。
三人轮流睡觉并顾著火堆。就在破晓之际,她似乎作了恶梦,出了许多汗。在朝阳完全升起时,她才发出安稳的鼻息声。
「看来没事了呢。」
2
巴尔特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中,走近河岸。
他跪在地上,用乾净的河水泼洗脸庞。
好冰。
这冰凉的感觉振奋了他的身心。
巴尔特双手掬起水,把水含在口中,仔细品尝水的滋味后缓缓咽下。他感觉得到水正在滋润他的身体。
天地万物丰饶,但水也许可说是最大的恩惠。不管是煮菜或洗东西,人都会用到水。说到底,人三天不吃东西也能存活,但是不喝水却不行。在战争或行军疲乏之际,一杯水能带给身体惊人的活力。水神伊沙•露沙正是支撑生命之源的神祇。
但是旅人也怕水,因为水土不服会对身体产生危害。
「人到外地时别喝水。要吃东西,而且要细嚼慢咽。」
这是巴尔特父亲的教诲。虽然当时他不曾想过要到外地旅行。
他不经意地盯著清澈的河流看时,有些贝类混杂在河底的石头中。那是夷尔贝,一种非常小的贝类,但此处的夷尔贝却相当大颗。
──真大颗的夷尔贝!
只要土地不同,水的味道也不同,生长在其中的贝类味道当然也不同。不知道这里的夷尔贝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看起来很好吃呢~」
朱露察卡似乎看穿了巴尔特的心思,如此说道。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把夷尔贝排在锅子里,倒了少许的水。这水里应该放了一小撮盐。这么做可以让夷尔贝吐沙,变得美味。
把含有泥沙的水倒掉后,因为夷尔贝十分新鲜,巴尔特本来想直接加盐下去煮,但是朱露察卡却开始取下壳内的贝肉。
「你挖出贝肉要做什么?」
「那个,我还有一些在恩赛亚大人城里拿到的小麦味噌(伍涅露)。我想用这个炖煮,应该会变成最好吃的下酒菜~」
在这种时候,「拿到」一词指的是在没有告知之下,偷偷拿了一点的意思,不过也无所谓了。
伍涅露是一种能存放许久的调味料。先将谷物或豆类煮至软烂,再用盐或佐料调味制成。每个村庄用的材料都不同,每个家庭也有不同的做法,而且不同的季节也可以做出不同的味道。朱露察卡从恩赛亚大人城内拿来的小麦味噌味道内敛,搭配任何食材都很适合。
朱露察卡熟练地将贝肉和水放进锅里,放在火上后,在煮至温热时将伍涅露在水里化开。锅里一开始只散发著加热伍涅露的香气,但随著汤汁变得浓稠,开始渐渐冒出红烧贝肉的香气。
红烧真是种不可思议的烹调技法。
不仅能够帮食物调味,可能还能完全改变食材性质。在贝肉熟透,伍涅露也渐渐渗入其中时,食材的滋味浓缩起来,逐渐变成别种食物。而本来很快就会腐坏的食材,成了能长期存放的料理。
过了不久,夷尔贝充分吸收融合了伍涅露的汤汁。大块的贝肉缩成一小块,味道应该也浓缩在里面,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香味。
就在巴尔特觉得差不多可以吃了时,朱露察卡却把锅子从火上拿下来,再把贝肉搅拌几次后,把它装进竹筒。
「喂喂喂,朱露察卡,不让我试吃一下吗?」
「巴尔特老爷,不能心急。这东西最好先把它放凉,等一小段时间让它充分入味后再吃。」
「不,这我知道,但是试试味道也很重要。」
「不行不行。」
朱露察卡无情地拒绝了巴尔特试吃的要求。相对地,他又加了一点水到残留著夷尔贝和伍涅露汤汁的锅子里,转眼间用鱼乾及野草煮了一锅汤。
巴尔特把硬面包丢入汤里,享用著简单早餐的同时,想像起夷尔贝的滋味。
咬起来应该很有嚼劲吧?
浓缩了所有精华,滋味应该浓醇无比吧?
想必也很适合下酒。
或许会越嚼越有滋味,口齿留香。
朱露察卡在贝肉充分冷却后,用树叶将它盖住。
──看来是要留到今晚享用了。
巴尔特心里想著,晚上怎么不快点到来呢?
在大家瞎忙的期间,女骑士醒了。
3
她的身体还无法活动自如,但能够开口说话了。刚开始她十分警戒,后来或许是明白这三人不是敌人,这才开口道了谢。她的眼神有点迷茫,讲话的语调也有些飘忽不定。意识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
女子自称是葛立奥拉皇国的骑士──多里亚德莎•伊尔•巴杰•可布利耶。
葛立奥拉皇国是一个泱泱大国,位于帕鲁萨姆王国北方的遥远之地。巴尔特只听说过它的名字。巴尔特本来还在想,她是从这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吗?但仔细一想,他们自己也来到了相当北边的地带,搞不好这里离葛立奥拉皇国还比较近。话虽如此,无论如何它就是一个位于奥巴大河西边的遥远国度。这种国家的贵族居然会出现在这种边境地带的深处,真是件怪事。
伊尔•巴杰•可布利耶的意思是统治可布利耶领地的子爵。也就是说,这位女性是拥有领地的子爵家家主。这件事虽然也令巴尔特吃惊,不过更令人吃惊的是她自称骑士。女人不可能当得了骑士,当了也没意义。还是说,她要以这副纤瘦之驱上战场打仗?
多
里亚德莎是为了某个目的,而带著两位从骑士、一位随从来到这一带。昨天吃完午餐后,身体感到非常不舒服。她说自己下了马,喝下随从赶紧准备的药汤后,身体就开始麻痹且动弹不得。在差点被从骑士和随从侵犯时,她才发觉自己遭人算计,勉强地将三个人打倒了。从这三人说的话,她研判追兵就在附近,所以本来想尽量逃远一点,却在路上力竭昏厥。
巴尔特和哥顿、朱露察卡商量过后,决定先往有人住的地方前进。后有追兵一事虽然令人在意,但是既然有巴尔特和哥顿在,应该不至于败在追兵手上,而且现在更重要的是希望能让多里亚德莎好好休息。
多里亚德莎坚持要自己骑马,不过她的状况实在难以操控缰绳。于是三人决定用常春藤将她的盔甲绑在马上,由朱露察卡牵著马匹前进。
多里亚德莎本人则依旧包著两件披风,由巴尔特抱著,坐在月丹上前进。她本人百般不愿,但巴尔特不理会。不久后她放弃抵抗,把身体靠在巴尔特身上,在接下来的路途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老爷,你的右肩不要紧吧?」
「嗯,最近肩膀和手肘都不会痛了。」
一行人在日落前抵达了村庄。
不知道为什么村里吵成一片。
在他们拜访村长,麻烦村长协助找寻落脚之地的时候,村长看著多里亚德莎的样子吃了一惊,把村郊的空屋借给了他们。
巴尔特看村民们慌张的模样,开口询问原因。
「河、河熊(铎巴)出现了!」
河熊是三眼类的野兽,移动速度不快,但是攻击力强且十分强韧。不过一般来说,它并不凶暴,反而是胆小的动物。
由于河熊出现在村庄附近,村民就将它驱逐了。其中有几位村民受了轻伤,不过这点小事的话构不成问题。
有位少年凑巧跑到森林里采集果实,要从森林返回村庄时撞见了河熊。少年慌张地调头折回森林,河熊也追著逃跑的少年冲进了森林。有好几位村民追了上去,却追丢了。
大家还以为少年能够甩掉步伐缓慢的河熊回来,但到了现在还没回来。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夜间搜索森林太危险了。然而,不论如何都要去找的话,必须多人结伴移动,还得有能够战斗的人同行。据说村民中有人会用弓箭,有人拥有木制长枪。
最后决定由哥顿•察尔克斯和朱露察卡协助搜索,巴尔特则留在村里。
4
多里亚德莎正在床上静静地睡著。晚上她喝了汤,由村长的女儿帮她擦了身体并换了衣服。
换了衣服是很好。但仔细一想,他现在是和一位妙龄女子独处,有种莫名的尴尬。
「……唔唔唔……唔唔唔……」
多里亚德莎发出呻吟,巴尔特误以为她醒了,把药汤倒进碗里,走近床铺。她似乎正在作恶梦,表情痛苦地蜷起身子。巴尔特观察了一会儿,但她一直在作恶梦。
他放下药汤,又靠近了一些,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帮她擦去额头的汗水,而她不断痛苦地扭动著身子。
──真可怜。
巴尔特抚过她的背。忽然间,多里亚德莎抬起上半身抱住他。以女性而言,她的体格较为壮硕,但相较于巴尔特十分娇小,整个人陷入他的怀里。
她在发抖。
巴尔特用右手抓住多里亚德莎的左肩,支撑著她的身体,将左手放在她的背上。大大的手掌温度一点一点地渗入多里亚德莎的背部,他的手缓缓地上下抚著她的背部。
「没事了,没事了。」
巴尔特的声音十分温柔。
过了一会儿,多里亚德莎的身体放松下来,应该是再度沉沉睡去了。她的额头轻轻抵在巴尔特胸口,这感觉让他会心一笑。
在巴尔特要让她睡下时,多里亚德沙扭过身子,使他的鼻尖擦过她的颈项。汗水淋漓的身体散发出强烈的女人香气。吸入胸口时让他全身麻木,感受到男人的本能在蠢蠢欲动。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吃惊,露出苦笑。
他轻轻让多里亚德莎躺好,重新整理好寝具。她那张毫无防备的睡脸极为美丽。他帮她擦去汗水,把凌乱的头发拨到脸庞两侧。由于她的嘴唇乾燥,巴尔特用手指沾取药汤,滋润她的唇。这时,她一边睡著一边吸取著水分。
他觉得她想再多喝一点,再一次用手指沾取水滴,触碰她的唇。接著,她又吸了进去。重复这个动作大约十次后,她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开始发出安稳的鼻息声。
巴尔特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带著剑走出小屋。在他正上方的空中,妹之月(沙里耶)散发著灿烂的光芒。他将夜晚的冰凉空气吸个满怀,拔出古代剑往空中的沙里耶砍去。经由劈斩不可劈斩之物,驱除了心中的杂念。
忽然间,他感觉多里亚德莎正看著自己而回头望去,但当然是他的错觉。
5
天亮后不久,搜索队回来了。
他们顺利找到了失踪的少年,还救出了另一个大人。搜索队不仅救了两人,还打倒了一只河熊和三只鼠猿(赛由斯巴),并将它们带回来,真是战功彪炳。和它们打斗的当然是哥顿•察尔克斯。
少年在逃离河熊魔掌的途中,遇上别有要事而进入森林的男人,在男人的带领下逃跑。两人被逼到爬到树上,烦恼著该如何逃脱。但过了不久,他们看见有大量火把接近而来,于是高声呼喊。搜索队的众人顺著声音找到了两人的所在地,看见河熊就待在树下。它情绪亢奋,看来很难赶走它。
这时,哥顿•察尔克斯独自走过去,抡起战槌,只用三击就打倒了河熊。
三只鼠猿似乎是被河熊的血腥味吸引而来,袭击众人。哥顿没三两下就又打倒了新的敌人。而且,听说他还当场宣布要把野兽们的尸骸送给村庄当财产。光听这些内容,巴尔特就知道哥顿的技艺与日俱进,也开始具备武士风范。
一群人十分欢喜地把河熊和鼠猿的尸体绑好,踏上归途。听说他们回来晚了是因为搬运尸体很麻烦,担心的村民们都松了口气。
村长的女儿送来早餐,三人开始用餐。接著,村长的女儿帮忙照顾著多里亚德莎。
哥顿•察尔克斯保养完武器后,把小屋前的树根当成枕头,倒头就睡,开始发出鼾声。朱露察卡则是在他身旁铺了稻草睡下。
巴尔特去看了交给村长的三匹马的状况后,回到小屋。心情非常好的村长也给马儿添了许多乾草。
中午过后,多里亚德莎恢复了精神。
6
晚餐时间,巴尔特、哥顿、多里亚德沙和朱露察卡围著餐桌坐下。
「察尔克斯大人,我听说您瞬间就打倒了一只河熊和三匹鼠猿。」
「没有啦~这都是多亏巴尔特大人陪我练习。不然,我也不会把战槌拿出来用。而且是这位朱露察卡灵敏地察觉到鼠猿来袭,并告诉我的。要是他没说,我一定会受到惨痛的教训。哇哈哈哈!」
看著哥顿爽朗的笑容,多里亚德莎也微微勾起嘴角。
「马上听到呼救声的人也是朱露察卡。」
「喔~朱露察卡很机警嘛。」
「没有啦~这样称赞我,我会害羞的。嘿嘿嘿……」
朱露察卡被介绍为临兹伯爵──赛门•艾比巴雷斯的仆人,而多里亚德莎对他与众人同桌吃饭、毫不客套的讲话方式等等不感到怀疑,也不生气。以大陆中央的贵族来说实属难得。搞不好把他当成了临兹伯爵的远房亲戚,或是出身低微的庶子也说不定。
在遥远的南方地带,朱露察卡可是位颇负盛名的盗贼。现在不知道看上了什么,一路黏著巴尔特一起旅行。
而提到这位巴尔特•罗恩,他是位流浪骑士,年迈的他向主家辞行,朝著灵峰伏萨随心所欲地旅行著。
哥顿•察尔克斯则是向往旅行,不请自来地成了旅行同伴,虽然领地不大,但也是一位领主。
大概可说是关系错综复杂的奇妙三人组。
「而且要说英勇,鄙人可远远不及巴尔特阁下。毕竟伯父可是曾经单枪匹马打败三只河熊和河熊魔兽(基杰露),保护了村民们。」
「咦!魔兽?还是河熊魔兽?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仔细看看伯父的皮甲,这件皮甲就是用河熊魔兽的毛皮制成的。」
巴尔特的皮甲已经保养完毕,摊开摆在枯枝上。
「巴、巴尔特阁下,我可以看看吗?」
「嗯,可以。」
多里亚德莎拿起皮甲仔细端详。这件逸品是库拉库斯的皮甲工匠──波尔普为了恩人巴尔特精心打造的皮甲。
「这就是魔兽毛皮制成的皮甲。做工朴实却极为出色。原来如此,这不是普通的皮革。」
多里亚德莎端正姿势,对巴尔特及哥顿致谢,以庄重的语调说:
「罗恩阁下、察尔克斯阁下及朱露察卡阁下,几位在我危急之际出手相救,真是感激不尽。虽然再跟各位求助太过厚颜无耻,
但我有一事想请教。请问到哪里才能狩猎魔兽呢?」
哥顿和朱露察卡看向巴尔特,他们认为这个问题应该由巴尔特来解答。
「即使在边境地带,魔兽也不是随处都会出现。只不过,过去我所侍奉的德鲁西亚家领地──帕库拉位于大障壁的缺口,每年都会有大约十几二十只魔兽闯入。」
「大障壁的缺口……真的有这种地方吗?帕库拉领地是吗……从这里过去大概有多远的距离?」
巴尔特望向朱露察卡,这部分是他最擅长的。
「嗯~虽然要看走哪条路线,不过大概两百五十刻里吧。就算是很熟悉路线的人,抱著累垮马匹的觉悟,而且肯在饲料或有的没的上砸下大笔金钱,我想也要花四十到五十天吧。」
「单程就要五十天……」
「朱露察卡,你之前往返库拉库斯和临兹,不是只花了三十天吗?」
「哥顿老爷,那种事只有我才办得到好吗?对路不熟悉的人骑著载有旅程行李的马匹慢慢前进,速度怎么可能跟我一样。我刚才说五十天抵达帕库拉,也是在没有遭到野兽袭击、没有遇上坏天气且没有迷路,并筹措到足够的粮食,还很熟悉水源地的位置,对野营准备也相当熟练的情况喔。
讲真的,光靠小姐一个人搞不好得花上一倍的时间。看是要订艘快船顺著奥巴河而下,还是渡河后跑过草原可能还比较快。」
「这……真难办啊。不过,是这样没错吧,罗恩阁下?假设我前往帕库拉领地,是否有可能加入狩猎魔兽的行列,并得到魔兽的头颅呢?」
「在德鲁西亚家,不曾让女性持有武器,或者让女性上阵杀敌。无论子爵你的武艺多高超,只要德鲁西亚的骑士还有一个人活著,就不会让你面对魔兽的尖爪利牙。」
巴尔特看见多里亚德莎的表情因失望而扭曲,不禁又补了一句话。
「你想要魔兽的头颅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写封信让朱露察卡带走,两个多月后魔兽首级应该就能送达这里了。」
在德鲁西亚家,魔兽头颅是名誉的象徵,也是不外流的珍藏品。毕竟很难取得状况良好,具有保存价值的头颅。即使如此,巴尔特认为只要自己开口,德鲁西亚家应该会应允自己的要求。对于认识不久的他国女贵族来说,这可以说是难以想像的美意。
话说如此,巴尔特猜想这应该不是这位子爵大人想要的答案。果然不出他所料,多里亚德莎如此回答:
「您的这份美意,我愧不敢当。但是,这么做是行不通的。得由我亲手打倒魔兽才有意义。至少得让我砍上一两刀,才算得上是我的功劳。而且,我必须在今年内返回皇都,没有时间花上两个月之久来回两地。」
接下来,她开始说起自己的故事。
7
葛立奥拉皇国的君主──皇王膝下有位名叫雪露妮莉雅的公主。她是十四位王子和十一位王女之中的么女,备受宠爱。雪露妮莉雅到了差不多该挑选伴侣的年龄,但是这位公主很喜欢传说故事,所以她的内心偷偷藏著一个愿望,可以的话,她希望和喜欢的人共结连理。
而她身为皇国公主,当然也非常清楚自己会被迫接受对国家有利益的婚姻,从来没有把这个任性的想法说出口。不过在皇王心里,只要她选的对象对皇家有利,也希望尽可能让公主嫁给心仪的人。
皇王举办了两次舞会和一次园游会,让公主对贵族品评,却没有让她动心的人出现。
因此皇王下了命令,要公主代替他参加明年四月召开的边境武术竞技会。这也是想告诉公主,她可以从帕鲁萨姆王国的骑士中选择伴侣。皇王并不想让公主嫁到他国,他打著让公主在皇宫内建立新的家庭,让骑士入赘的如意算盘。
多里亚德莎是法伐连侯爵家的小姐,虽然母亲是第三顺位的侧室,但是父亲对所有孩子都一视同仁地疼爱。
侯爵父亲的正妃是从皇王家下嫁而来。也因为这个缘分,雪露妮莉雅公主出生时,多里亚德莎被选为公主的学伴。在雪露妮莉雅三岁,多里亚德莎五岁时,这才实际以学伴的身分前往皇宫,伺候公主。两人成了彼此的好朋友。同时,多里亚德莎的心中也萌生了必须保护公主的强烈使命感。
葛立奥拉皇国中有女武官的职衔,是在只有女人才能随行的地方或场合,负责保护达官贵人的淑女。约莫两百年前,皇王卧病在床,有位王妃挺身上战场,保卫了国家。在皇王死后的几年间,王妃则作为女帝支撑国家。因为这项传统,才会留下允许女性习武的风潮。
多里亚德莎勤于锻练武艺,最后就任成为骑士。
皇家公主不管到哪里,都必须有一位以上的骑士相伴。多亏公主喜爱的多里亚德莎成了骑士,她可以自由地在广大的皇宫中活动。
「我一直这样侍奉她至今。五岁时进皇宫,十二岁成为学伴兼女武官,十六岁当上骑士。从那时起到现在的三年内,我一直守在她的身旁。」
──等等,也就是说,她今年十九岁!
巴尔特惊讶不已。他还以为她肯定已经二十二三岁了,或者更年长一些。尽管惊讶,巴尔特仍赞赏自己没有把情绪显露于外。
──女孩子讨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啊。
然而,这里有一位不懂得什么叫体贴的男人。
「喔~小姐,原来你是十九岁啊~我还以为你肯定已经二十二三岁,或是再老一点呢~真是吓我一跳。」
哥顿•察尔克斯点著头。巴尔特心想著这两个蠢蛋,但朱露察卡的话没有在此打住。
「该说是你的气质很成熟,还是你正值花样年华呢?毕竟你是个大美人~」
朱露察卡笑容可掬地这么说。真是巧妙无比的收尾。
多里亚德莎没有生气也不见害羞,继续说了下去。
「这段期间一切风平浪静。无风无雨让我感到很骄傲,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然而……」
多里亚德莎垂下视线,稍稍压低了声音。
「我心里总是想著,只要一次就够了。我希望以这把剑取胜,将胜利献给公主。我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赢得某些东西,让公主开心。我的想法错了吗?」
她这个问题像是在问自己,巴尔特也答不上来。
「女骑士即使能参加训练,却无法参与比试,也不能上战场。我不小心脱口说出想要参加边境武术竞技会。公主得知这件事后,就推荐我出赛。皇王陛下虽然允诺了这个史无前例的推荐,但要参加比赛必须有实际的战绩。因此,他们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我能讨伐魔兽,就是个无可置喙的战绩。我需要头颅──魔兽的头颅。公主的婚事一旦定下,我就必须离开公主身边。这次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巴尔特感到极为不悦。
巴尔特在侍奉德鲁西亚家的四十八年里,几乎每一年都有人死去。在葛立奥拉皇国中,肯定也有为数不少的骑士或士兵不断地奉献他们的性命。在国家里最安全的地方过日子,还懊悔著没有立功的机会,这算什么?说什么想用自己的剑取胜,能说出这种话,就证明她真的不明白这份安全的价值。
──再说,一边在皇宫工作,十六岁就能当上的骑士算什么骑士啊?而且还是个女儿身。我从来没听过这么荒唐的事。
巴尔特火大得不得了。
不过,他突然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的心会如此躁动?巴尔特闭上眼,扪心自问。这时,他渐渐厘清了自己的想法。
──在我心里,对骑士有个理想的形象,有个自己努力想成为的理想形象。我认为要是认同这个女孩是位骑士,就会伤及心中的骑士形象。此外,是她明明是个女孩,却不了解被人守护是多么珍贵的事。
──不过,如果先撇开是不是骑士,或男女之别这些条件,再来看这件事如何?想为敬爱之人有所贡献的心意;想要在自己的生存之道中,寻求自己能认同之证明的心意。这个年轻人怀抱著这种心情,忠于自己的想法,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过去的我也跟她一样,冲动莽撞,任性妄为。艾伦瑟拉大人总是认同这样的我。
──无论这个年轻人的想法是否太天真,那有什么关系?不管这个年轻人是不是骑士,她都已经来到无路可退的地步了。然而,却遭到信赖的同伴背叛,落得孤身一人。即使如此她也不放弃,开口询问要去哪里才能狩猎魔兽。我不回应她才是违反骑士道。即使她是这番打扮,小姑娘终究还是小姑娘。
巴尔特张开眼时,众人皆沉默地望著他。他深吸一口气,在吁出半口气之后简短地说:
「我决定帮助子爵大人。我们去找魔兽吧!」
哥顿•察尔克斯大吼了一声「好!」,朱露察卡则微笑著点点头。多里亚德莎对他深深低下头。
这是个没什么希望的挑战,只能放手一搏了。
──话又说回来,我居然会这么心烦,我也还是老当益壮呢。
巴尔特露出苦笑。
这天夜上,巴尔特等人将朱露察卡做的红烧夷尔贝拿来当下酒菜,喝了酒
。
夷尔贝非常入味,好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