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打开玄关后一如往常地叫人,黑麻麻的客厅仍一如往常地没有回应。
回到家的现在已经过了六点,不过爸妈今天肯定也忙于工作、游乐、交际应酬,过着既充实又不得闲的日子……和我一样。
没错,这正是传闻中的超放任主义家庭——安艺家的日常生活。
像这样,几乎我每天回到家,到深夜前都不会有别人在。
吃饭则是从冰箱里搜刮做好的饭菜,或者现成熟食随便解决。
由于其他时间我都一直关在自己房间,和爸妈见面的日子倒还比较少。
「……先洗个澡吧,毕竟流汗了。」
唉,因此我自言自语的倾向多少会强一点……
即使如此,和父母缺乏交集就怨恨耍性子;或者托词追同样处境的女生;或者用来强调自己的卑劣行为具正当性,那种丢人的事情我办不到。
基本上,光是能过得无拘无束不就该感激了吗?对那种事情嫌个不停会遭报应的吧?
我仔细想着那些,一边打开洗脸处的门,一边将包包摆在洗衣机上,然后脱掉衣服。
摆包包时会有「咚」的沉沉一声,是因为我绕了段远路到大书店买了书回来。
正如谣传,这本几乎所有同人游戏都会使用的某款免费引擎软体的教材,厚得可以杀人。
其实这还只是上册,内容到底有多复杂啦……
「呼~~」
我转开水龙头,全身沐浴在热水中,同时也让思绪徜徉于今天社团活动敲定的事项。
回顾自己终于踏入「创作者」这个未体验领域的瞬间。
我细细咀嚼着自己和以往一直崇拜、赞扬并观望的那些人站上相同舞台的事实。
也许是热水温度偏高、或者亢奋感涌上所致,有一道身心舒畅的热度在我体内流窜。
意外的是,我这股动力比自己想像的还要高昂。
洗完澡的我大概会匆匆吃完晚餐、开始学习程式码,然后直接熬夜和程式范本搏斗吧。
「啊……」
只不过,我心里当然不是没有不安。
不安慢慢地窜上背脊,仿佛要拚命抵消之前涌上的亢奋感。
没错,再怎么说……
「糟糕,今天会播《桑斯卡尔VXG》最终回……」
从这星期开始,由夏天一路看到现在的动画最终回将轮番上阵。
在这关头却无法参与实况讨论串,让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况且要是直接开工,我就不得不弃追所有秋季动画,这简直可谓超越人智的恐怖。
即使用录影当缓兵之计,今年也没有时间让我消化整季×几十部作品的全部集数了。
在冬Comi没办法和人聊秋季动画的御宅族,根本没资格去BIG SIGHT吧……
不过这样一想,在商业领域最前线处理大量工作,又能趁节目播完后立刻推出凌辱动画女主角(纯爱系亦可)的同人志作家,到底是怎么挤出时间看动画的啊?
……对了,记得Fantastic文库编辑部的町田小姐也说过:
『不接编辑的电话也就算了(其实不行)。不过在联络不到人的状态下,还看到推特上发布了最新一集的动画感想,真的对心理卫生很不好,希望作家别这样。』
「……呼」
一直烦恼那些也不是办法,总之我先关掉了莲蓬头。
关于商业作家能兼顾同人二次创作的敬业态度……不对,关于我往后的生活方式,回房间再仔细思考一番好了。
在我如此下定决心,正打算将手伸向浴室门把的瞬间……
好比自动门的感应装置起了作用,那扇门无声无息地自己开了。
「什么嘛?原来你回来啦,阿伦。」
「咦……?」
眼前这个应该由我说「什么嘛?妈你回来啦」的状况……
猛一看,在那里的并不是我妈,也不是我爸。
「抱歉,没人在我就自己进来了。而且我打过电话给姑姑,她就说了钥匙放在哪儿。」
然而,对方待我像普通家人一样亲切。
年纪与我相仿,身高也和我相仿,性别却正好相反。
短到露肚脐的无袖黑背心,搭上颇短的牛仔短裤(应该叫热裤吗?),十足的家居服模样。
简单说是个念高中、穿得轻便,又长得挺高的女生。
……还有一点要挑明的是,我全裸。
「唔哇哇哇哇呀啊啊啊啊啊~~!」
所以啰,我扯开喉咙叫得像女生一样,然后当场蹲了下来。
这真是……不幸至极的春光外泄剧情事件。
「……你怎么了吗,阿伦?」
结果,尽管状况怎么想都不对劲,眼前的女生却一脸呆愣愣地盯着依然全裸的我。
面对那个看起来显然认识我的女生,我……
「美……美智留!」
「好久不见~~上次碰面是过年了吧~~」
我叫了她的大名,并想起这位是自己的表妹。
普通来讲,忘记和自己说过话的人叫什么名字也太没礼貌了,哪有人会那样嘛。
※ ※ ※
御宅族的世界里,有种剧情叫「洗澡事件」。
在动画、轻小说、电玩等含有恋爱喜剧要素的作品里,其地位不可或缺,属于引发冲击性、萌,以及万般煽情因子的重要俗套剧情。
也因为效果就是那么强,而且导入方便,无论什么作品都常用这一套,不过要满足消费者,有很多规则必须遵守。
必须事出突然,发生自误解或疏忽,当事人没有恶意或刻意为之;看到的一方要惊慌失措,被看到的一方要害羞;而且,要裸露得贴近尺度边缘。
还有依作品级别不同,在快要踩线时就得拉回来。此外,最近就算是普遍级作品,感觉那条界线也已经退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不过这暂且不提……
最要紧的规则……或者说做为天经地义的大前提就是:看的一方是男性,被看的一方是女性(BL、少女类情况略有不同,但现在请容我割爱略过)。
「啊哈哈,抱歉抱歉。但你也不用那么害羞嘛。」
「你才应该多害羞一点!看到的一方也要有羞耻心啦!」
……说是那么说,这女的却当了误闯浴室的一方,而且还不是裸露的角色,再加上都全部看光光了还彻头彻尾保持平常心,根本不把教条放在眼里耶。
这样简直是不输加藤的剧情杀手嘛。
「话说你房间超宅的耶~~阿伦,你还没有从哔哔哔的电动玩具毕业啊?」
由此听来,她连对IT方面的理解度也是加藤等级……
还有不懂PSG音源多有深度的家伙,别提什么「哔哔哔」啦。
「所以你跑来干嘛,美智留?」
「那个喔,阿伦,你听我说。」
……好啦,再回到刚才提起「表妹」以后,就被我搁到一旁的人物介绍吧。
这家伙的名字叫冰堂美智留。
她和我同年,是就读临县女校的二年级学生。
我的妈妈是这家伙爸爸的妹妹,算是挺普通常见的表亲关系。
由于彼此的家搭电车往来要一小时以上,我和她几乎不会在这一带碰面。
不过遇到扫墓和过年,我们每年肯定还是会在长野县的老家见面两次,属于颇为典型的亲戚来往形式……呃,最近因为有夏Comi,所以每年只见一次就是了。
要是连冬Comi都排到过年时举办的话,我和美智留就再也见不到面了……拜托行行好吧,活动筹备委员会?
呃,虽然以血缘关系和来往频率而言都普普通通,我们仍然从小就是人人公认的好朋友。
要问到为什么,是因为我们除了彼此以外并没有年龄相近的亲戚、又都是不知胆怯为何物的个性、字典里更连「怕生」这个词都没有,而且……
「啊,我口好渴,在说明以前这罐可乐先分我喔?」
「等等,那我喝到一半。我再到冰箱拿新的给你啦……」
「不冰也没关系啊?我开动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像这样,间接接吻或其他能为事件插旗的要素,她根本不在意也不留意,这种坦荡荡的态度也是我们混熟的要因。
哎,以那个角度来看,我身边的众女性当中,连非御宅圈的部分算在内,美智留或许和加藤是最接近的。
但即使如此,她跟加藤还是有决定性的角色定位强弱度差异。
我之所以会这么说……
「呼,谢谢招待……听我说啦,阿伦!我爸很过分耶。」
「过分的是你现在这副模样。」
「嗯?哪里有问题?不就和以前一样?」
「你和以前一样过头了啦!」
服装方面就像我先前介绍的一样是无袖背心配短裤,极大方的露出度。
请各位想像一下,或者要画成CG上传到Pixiwe也可以,有个穿成那模样的女生大剌剌地盘腿坐在我床上。
啊,要是想像的材料不够,我再补充一点资讯:无袖背心的纯黑料子既薄又短,肩膀自然不用说,连肚子和肚脐一带的肌肤都暴露在外,从刚才开始只要她一动,位于胸口顶端的钮扣状突起物就会适度摇晃……这家伙绝对没穿胸罩啦。
而且短裤也剪裁得超短,连大腿再上面一截肉肉的肌肤都能看到……因为她盘坐的关系,照我的视角其实也有可能不小心从缝隙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唉,先不管有没有必要说明得这么钜细靡遗。
「上半身披件衣服啦!不对,不只上面,下面也要!」
「哎呀~~除了制服以外,我只有带这套衣服耶。」
「不然我借运动服给你。」
「才不要,穿运动服反而很丢脸。除了上体育课以外哪会穿那种东西嘛。」
「……你的意见很正确,但不能再说下去了。」
这样各位明白了吗?
我的眼睛现在有多么天人交战。
换成加藤就绝对不会这样吧?对不对?
「基本上,我就算在长野的爷爷家也都这样穿不是吗?现在还计较这个干嘛啊?」
「就因为是现在才要计较吧……」
再怎么卖肉……呃,再怎么没有顾忌,毕竟我房里没其他亲戚和别人,就我们孤男寡女。
如今我们也不是读幼稚园或小学国中的年纪,而是高中生了。
第二性征老早就开始发育啦。
……看来眼前这家伙,第二性征只发育了身体的部分而已。
「总之你穿个像样的衣服,规规矩矩坐到书桌前面吧。否则我会连解释都不听,就直接下逐客令。」
「说那什么像班长的台词嘛。你明明就是御宅族。」
「就因为我是御宅族,才没办法从容面对这种状况吧!你要懂啦!」
假如是像诗羽学姊那样故意戏弄人,至少她还懂得适可而止……好像也没有,不过勉强还能沟通……
但我对这种由女校养殖出来的天然呆女生就没辙了。
呃,我知道自己形容得很怪,不过没辙就是没辙啦……心里会七上八下的。
※ ※ ※
「过年时有提过吧?进高中以后我就开始练乐团了,是只由女生组的。」
「啊~~对喔,好像有聊到……原来你还在玩乐团啊?」
「没礼貌~~!从我开始练也才一年而已,哪有可能那么快就停。」
「呃,谁叫你做什么都容易腻。而且腻得有够快。」
「这次不一样啦!我有够认真的!」
「是喔。」
我随口应了声,不过美智留说那种话,要让人取信还是有困难。
毕竟这家伙从以前就一下练排球、一下练话剧、一下练篮球,对各种社团活动迷得很快,却都练不到半年就甩到旁边,可以说是出了名的喜新厌旧,和每季换一次老婆的动画迷有得拚。
「然后啊,上星期我们学校校庆,当时办的演唱会超High的……说不定还被大家形容成传说级的表演了!」
「幸好你读女校……假如男女合校,那个乐团就会因为男女关系纠葛不清而解散了。」
呃,我这只是一般论啦。
「然后啊,那时候有某间Live House的相关人员也看了表演,结果就问我们要不要尝试过去驻唱,演变成类似挖角的局面了耶。」
「记得你是吉他手对吧?」
「顺便也兼主唱。」
「……活脱脱就是最抢眼的嘛。」
自己率领的乐团在校庆大受欢迎,还获得去Live House演出的机会——这种话让别人来说,我会用一句「妄想辛苦了」带过去,不过换成美智留,要立刻就否定同样有困难。
毕竟这家伙打排球,曾带着每年都初战即败的队伍赢得地区大赛亚军;演话剧也荣获县大赛奖项;打篮球还一路进军到差点晋级全国大赛,只要不是念书,她对任何事都能发挥出多采多姿的才华。
所以在校庆规模的舞台,要秀一手传奇性表演应该也易如反掌吧。
……明明和我是同宗的血统,真让人火大。
「后来我觉得,对音乐要投入到那种程度的话,免不了会有一些开销,就试着和爸妈请求金援了……」
「啊,我好像已经能看到接下来的画面了……」
「结果我爸就发飙说:『完全没听你提过要玩音乐!』……那是当然的嘛,我才刚刚跟他讲的啊。」
「喂,早点讲嘛,刚开始组乐团你就该讲了!」
过年我听她提到乐团的时候,冰堂舅舅和舅妈,对于美智留的新兴趣都还全然不知情。
好严重的「大人都不懂」症候群……和国中小毛头超像的。
同时她又有这种身高、直爽个性、才华……唉,还有外表。
在学校八成受欢迎得不得了吧……毕竟那是女校。
「所以吵来吵去以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总觉得你的说明忽然跳了一大段,算啦,我自己可以补完。」
冰堂舅舅每次和我见面,总会说一段类似口头禅的台词:
『我们家的美智留,要是可以像小伦一样乖巧听话又用功,不知道有多好。』
呃,虽然舅舅对我的评语有九成以上是误解和偏见,且形象和实际商品并不相符,不过他想表达的并不是那些,简单说呢……
「换句话说,你又离家出走了吧?」
「答得好~~」
冰堂舅舅是想抱怨,美智留在家里的这种态度。
所以啰,这家伙从小便是父母眼里的野孩子,十五岁就被叫成不良少女。
看得客观点,其实美智留根本没什么叛逆的煞气,她只是个活得随兴而至的散漫女生……呃,从父母的立场来看,独生女这样子大概不太妙吧。
「就算这样,你怎么会到我们家?之前你离家出走都没有来过吧。」
「那是因为啊,雅美姑姑从这个月就跑去约翰尼斯堡工作,公寓也已经退租了……」
「真是不得了……雅美阿姨的人身安全比你更让人担心。」
我们提到的雅美阿咦,是她爸爸和我妈妈的妹妹,前些时候还单身住在东京的高级公寓,过着优游自在的生活。她对美智留来说就像避风港,是个明事理又豪爽的女性。
原来如此,以前在美智留和父母之间当缓冲的中间人也不在啦?问题确实大了。
「因为这样,我暂时要受你们家照顾啰,阿伦。」
……这代表,以后主要就是由我们家来担起雅美阿姨的那份重责了。
「呃,我看还是不太好吧?」
「咦~~为什么?」
「因为……该怎么说呢?基本上,这个家里有和你同年纪的男性耶。」
「同年纪的男生不就只有你吗,阿伦?」
「可不可以别用一句话就伤害到男人的自尊还顺便施加压力?」
「啊~~没有啦。那样讲的意思是我们是亲戚,就像家人一样啊。」
「呃,我告诉你,堂表亲之间……」
「之间怎样?」
「那……那个……」
「……?」
我实在想不到,自己以前(在第二集)向加藤热切提出的警告会原原本本地套回自己身上,这根本是一支射回来的回力镖。
该说是「以人为镜」,或者「你一定会回来」(注:西城秀树的歌曲《回力镖大街》的歌词)吗?
「呃,所以说,你知不知道,对御宅族来讲,堂表亲属于挺微妙的血缘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为表哥、身为男人、身为御宅族,当我蘑菇着要怎么解释时,脖子上突然传来了又凉又软又硬的触感。
因此句子读起来很诡异,都是为了表达我内心动摇得多强。
「我~~说~~啊~~你不要那样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认真听人家讲话啦~~看招看招。」
「我有认真听你讲吧……噫哈哈哈哈哈哈?」
「难道你没有学过,听人讲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吗~~?你喔!你喔!」
「住……住手……住手……唔喔喔喔喔喔?」
……唉,就是那么回事。容我汗颜地向大家招认,从刚才我就一直背对床铺,讲话时始终没有将美智留纳入眼底。
有什么办法。无论我说了几次,这家伙都不改服装和姿势嘛。
「好啦,转过来这边~~叫你转过来啦~~」
「住……住手……住~~手~~啦!」
我那种非礼勿视的态度,却好像让美智留很不满意,她还直接动手朝我的背脊跟脖子搔痒。
因为我没有看美智留,不清楚她现在是什么姿势,可是无论怎么想,摸我身体的这种触感,都是来自指甲……
她恣意妄行地一会儿戳我的背、一会儿踹我的头、一会儿又抚弄脖根。
……等等,那样在美少女游戏中已经算枕边调情了吧?
「嘿嘿!认输了没?看招看招看招~~」
「唔哇啊啊啊!住手啦,美美~~!」
「那你快点转过来!不然就像小时候一样对你用四字锁腿功喔?」
「你现在用那招,会夹到的就不只我的腿了啦!」
※ ※ ※
最后那一段,似乎暴露了我们从小到现在的主从关系,不过先不管那个……
后来,等我父母深夜到家以后,安艺、冰堂两家就举行了严肃的电话会议。
结果我那和蔼、随便、信奉随遇而安主义的父母,居然决定将这个货真价实的不良女留下来照料,还定了「直到冰堂家的疙瘩化解为止」这种暧昧不清的期限。
明明他们都没有戏分……呃,我是指他们都不太回家,这样决定未免太不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