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抵达王都的第五天,也就是谒见的前一天,巴尔特去泡了一趟温泉。
──景色真是美不胜收啊。
从多巴克尼山俯瞰王都,眼前所见的是他从未想像过的美景。真难相信栋栋相连的住宅密度如此之高,整个视线范围都被维持著如此密度的街景填满了。国民人数就是国力的象徵,帕鲁萨姆王国国力的强大程度,是巴尔特这个在边境长大的骑士难以估算的。
以天母神滴落之乳巩固而成的都市。
这座城市正如其名,从多巴克尼山正好可以看见皇宫一片皓白的正面。它的巨大规模及庄严的气氛,甚至会让人以为是不是神之庭园的神座就这么降临人间。
不是只有皇宫才用了大量的当地特产──白辉石。包围在皇宫周围的「特区(依萨涅鲁)」,也就是骑士贵族们的宅邸建筑也用上了许多白辉石。
所以,从这个距离看起来,「特区」和「上街(扶勒叶)」,也就是富裕平民居住区之间的界线可说是泾渭分明,因为平民的建筑不准使用白辉石。一栋栋的建筑物外观都非常壮观且精致无比。
跟这比起来,「上街」和「下街(由业)」,也就是下层平民居住区之间的界线倒是模糊不清。即使是在「上街」,越靠近「特区」的宅邸就越气派,住在邻近「下街」的地区居民几乎跟下层平民没什么分别。
哗啦。
巴尔特用右手掬起温泉水泼向左肩。
哗啦。
这次巴尔特用左手掬起温泉水泼向右肩。他闭上眼,抬头享受这段惬意的时光。臀部和背部肌肤靠在乳练石上的触感十分舒适。
仆人把高脚杯放在小板子上递过去,巴尔特拿起了高脚杯。
拿著自己手上的高脚杯,和上级祭司举起的高脚杯轻轻碰撞后,发出了沉重的金属声响。
这杯是红酒兑冷水后的饮品。巴尔特本来只打算浅尝一口,不过因为真的太舒适,结果他把酒咕噜噜地喝了精光。
明天终于就是前往谒见温得尔兰特国王的日子。虽然不知道国王传召他所为何事,不过巴尔特也有些话想对他说。
──温得尔兰特,你等著吧。
这整座多巴克尼山就是一座温泉,只要是贵族就能免费使用这座温泉山。四处都有温泉涌出,顺著乳白色岩石表面流淌而下。温泉会积在凹陷处,满出来后再流往下一个凹陷处。温泉的颜色不知道为什么呈现蓝色,两人所在的这个凹陷处是离山顶最近,也最高的位置。
「要不是这种时候,我也找不到机会行使枢密顾问的特权。」
在他们喝完第二杯红酒时,有料理端了上来。巴尔特学著巴里祭司的样子,用手抓起一块肉。
──卡缪拉那家伙,要是敢做什么奇怪的调味,等等就去跟他抱怨。
巴尔特内心充满敌意,把肉片放入口中。
──唔喔喔喔喔喔喔!怎么这么好吃!
这是牛肉。看起来是生的,实际上却不是。卡缪拉不会专程把那样的食物拿来装成便当,这应该是在背骨附近部位的肉。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巴尔特细细咀嚼了一会儿,在享受深奥滋味的过程中,他感到一股微微的烟熏味。所以这是烟熏肉吗?应该是把背骨旁的肉整块拿去烟熏后,只切下中间的红色部分而已。虽然很不甘心,但很好吃。
巴尔特看著巴里用满溢而出的温泉水清洗手指,他也跟著做了。
「巴里阁下。」
「怎么了,巴尔特阁下?」
「您为何离家?」
「因为我想办孤儿院。」
这件事是在晚餐时,巴尔特从沙瓦林格兹卡鲁那里听来的。巴里安格兹卡鲁身为陶德家的继承人,背负著众人将来的期望,但他突然说想要加入神殿,花了很长的岁月才说服双亲。由于巴里是地位崇高的贵族家子弟,所以获得了「特区」的神殿职位,但他莫名刻意地加入了「下街」的神殿,开始经营起孤儿院。
「孤儿院的孩子里,十个有八个是弃婴。光自己就吃不饱了,又连孩子都养不起的父母就会拋弃孩子,想仰赖神的慈悲让孩子活下去。」
昨天巴尔特去拜访了巴里的神殿和孤儿院。这是一座规模惊人的孤儿院,里面住著多得数不清的孩子。所有孩子虽然简朴,但都穿著乾净的衣服。孤儿院不只提供孩子们食物,还让他们学习读写、社会常识,甚至是裁缝或工艺。而且巴里的孤儿院还煮饭发放给贫穷的民众们。
「陶德家的财力真是惊人,居然能够维持规模如此庞大的事业。」
「哈哈。能从陶德家动用的钱,在一开始的十年就已经挖空了。大部分资金是贵族们的慈善捐款,也有王宫赏赐的金钱。而且到了工作年龄的孩子,大部分都会送去当契约劳工,此时会让对方支付安家费。这笔安家费,有一半是等契约结束后再交给本人,另一半则是由孤儿院收下。」
「到那个什么契约结束,差不多需要多少时间?」
「一般来说,最短也要十年。但不是年限短就好。总之契约长的工作,修业年限也长,所以也能习得一技之长。昨天我带您参观下街,那是个相当贫乏的地区对吧?那其实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以前只要一到冬天,下街天天都有尸体倒在街上。但是历代国王在战争中得胜,扩张领土,工作也多了起来,饿死的人也日渐减少。」
哗啦。巴尔特用温泉水洗脸,满是伤痕的身体开始发红。
「以前呢,就算把孩子养大,也没几个地方愿意雇用他们。现在大部分的孩子都能得到工作机会。不当契约劳工,改去做工匠学徒的孩子也不少。但是学徒的生活比较严苛,所以贵族必须花费大量金钱,过上奢侈的生活。这么一来,金钱流通之下,才能让贫穷的人们过上稍微宽裕一点的生活。」
「原来如此。」
「我们家孤儿院可是很会吸金的。只要我登门拜访,不管是哪里都会多少捐点钱给我们。」
「哈哈,我想也是。」
「作为捐款的代价,有时候对方也会问我其他家系的内情。在不会造成麻烦的范围内,把这家的情况告知那家,再把那家的情况告诉这家的过程中,莫名就成了消息灵通的人,现在居然还得到一个枢密顾问的头衔。哎呀,吸金也是满管用的嘛。」
「哈哈哈哈!」
「九岁的时候,我曾经偷偷跑到下街去。哎呀呀,想想还真是做了件蠢事,亏我还能平安回家。当时我交到了一个朋友,他的名字叫柯比。本来想去谢谢他照顾我,三个月之后我跑去找他,但是他已经死了,是因饥寒交迫而死。自那时以来,有个疑问就在我心里扎了根。」
「什么疑问?」
「就是大家明明同样都是孩子,为什么那些孩子们和我不同呢?我不停烦恼了将近三年,最后得到了答案。」
「什么答案?」
「我的答案就是,我生在陶德家,就是为了帮助那些孩子们。」
这个答案和问题对不起来。
但是,没错。这就是正确答案。
提问就是对提出问题的自己反覆质问,再利用质问的结果渐渐修正问题。为了得到正确答案,就得先问得出正确的问题。在三年的苦心钻研后,少年巴里安格兹卡鲁•陶德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问题。这点值得人尊敬。
现在随侍在巴尔特和巴里身边的八位仆人,似乎也是来自巴里的孤儿院。或许这里对来自巴里的孤儿院的人来说,是最有力且待遇最好的工作地点之一。
在爬上这座山时,他们把马寄在山脚下,搭乘仆人们扛的轿子上山。巴尔特本来说可以自己走,巴里却温和地摇了摇头。现在的巴尔特已能深深明白其中缘由。
他们必须为在此劳动的人创造工作。不用工作就能得到的金钱,跟施舍没有两样。如果靠施舍活著,人将无法拥有自尊。过著贫苦生活的人们也需要自尊,不,正是这样的人才更需要自尊。透过工作,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正是这个社会需要自己的一种证明。
或许让众人上缴一半安家费给孤儿院的用意也是如此。不仅能给他们向照顾自己的孤儿院报恩的机会,还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支撑著晚辈们的生活。这份责任感和骄傲能让他们承受住辛苦的契约劳动。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仆人们将巴尔特和巴里的身上各处刷洗得乾乾净净,还帮他们按摩。这个过程舒服到让巴尔特好几次喊出声。而此时他的身心都十分放松,正在度过一段极为愉悦的时光。他们真的将工作做得很完美。
2
仆人递出盛著料理的板子,上面放的是油煮伯特芋。这是在昨晚晚餐席上令巴尔特大吃一惊的料理。
伯特芋和混在其中的洋葱都是边境地带随处可见的蔬菜。两种植物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能长得很好。巴尔特极为熟悉的伯特芋以油煮方式烹调后,完全成了一道截然不同的料理。经卡缪拉之手煮出来的这道油煮料理,更像是不同次元的料理。巴尔特吃完并问清料理方式后,他感到十分惊讶。
首先,在锅里
放入大量牛油加热。等温度充分提升之后,放进切成薄片的伯特芋。表面变成金黄色之后,立刻取出沥油。
接著在别的锅中放进牛油,这次改成以低温加热。把伯特芋下锅后,慢火煮熟。然后再拿一个平底锅放入牛油。待牛油融化再放入切碎的洋葱,炒到洋葱变软为止。卡缪拉说洋葱加热后,甜味会提升三倍。这时再把伯特芋放进去拌匀。等伯特芋和洋葱差不多化为一体时,再拌入切碎的佩里斯叶就完成了。
以油来炖煮食物的创意已经是极为奢侈的想法,更何况是用贵重的牛油来炖煮。而且还用上不同温度的牛油,分两次过油烹调。要不是大国的贵族之家,谁能想到这种料理方式呢?
啊啊,说起那味道啊!
听过说明之后,巴尔特以为它会是道极为油腻的料理。然而,事实上它的味道相当爽口。表面带来扎实的口感,咀嚼过后会有一股极具深度的甜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伯特芋这种食材有著饱含水分的独特口感,以及淡淡的青草味,而这道料理中完全吃不出这些特点。渗入伯特芋中的牛油与芋泥结合在一起,成了一块浓缩美味的集合体。
而且,由于外侧先以油煮过,使鲜美滋味无所遁逃。柔软的洋葱带著甜味,将香脆的伯特芋包覆于其中,演奏一首绝妙的协奏曲。而且,相较于伯特芋及洋葱的甜味,洒了一整片的佩里斯叶碎末为这道菜画龙点睛,为整道菜做了完美的收尾。
「这道料理的步骤虽然极为简单,但已是最完美的步骤及组合。」
卡缪拉说的没错。这个组合、比例、步骤已是完美无缺,无可改变。发现这道料理的卡缪拉,真是位蒙神特别恩宠之人。
诸神为什么赐给那种家伙如此出众的才能呢?
巴尔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话虽如此,料理是无罪的。这道伯特芋、洋葱和佩里斯都没有任何罪过。
啊啊!真是太香了!虽然料理已经凉了,但是与温热时相比,吃起来又另有一番滋味。
吃了一个,就伸手再拿一个。吃了这一个之后,再伸手拿下一个。这味道怎么吃都吃不腻。回过神来,巴尔特已把盘上的伯特芋一扫而空。
──可恶!真可恶!卡缪拉你这家伙!
巴尔特用温泉水洗了手,以喝酒来掩饰被卡缪拉算计的不甘心。
「话又说回来,巴尔特阁下,卡缪拉似乎非常中意您这个人呢。」
「您到底是观察到了什么,才会说出这种感想?」
「哎呀呀,那个男人可是鲜少用上如此露骨的说话方式喔。」
「真的吗?」
「是啊,当然是真的。那个男人辗转待过好几间骑士家,个性胆小得很。」
「看起来一点也不胆小啊。但是,会有骑士家愿意放那个男人离开吗?厨艺如此精湛的大厨可是相当稀有。选择素材的眼光、料理手艺及餐桌接待礼仪都做得完美无瑕,端出来的每道料理不都是绝品吗?虽然个性上有点毛病。」
「巴尔特阁下,中原地带的骑士们非常注重形式。比起食物的味道,他们最看重的问题是大厨能做出多少种料理、又用了多少种的肉、是否做得出极尽奢华的料理。」
「比起三盘冷冰冰的高级料理,一道温暖的庶民料理不是好过千万倍吗?」
「只有巴尔特阁下您这么想,或许这就是卡缪拉中意您的原因吧。总之,在中原地带,虚张声势地摆出一道道料理才被视为高贵的款待方式,高贵的食物和下贱的食物必须严格区分开来。」
「我真搞不懂。端出好吃的食物不才是最好的款待方式吗?」
「贵族吃的是自尊心,自尊心才是至高无上的美味。端上桌的料理分量及品质,还有摆盘的美观程度都可以让客人知道自己受到的是什么样的待遇。据说会订出清餐(西耶路喀兹)、公餐及玉餐的规格,也是为了限制料理盘数增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过,既然料理盘数固定,大家就会在一道料理中放入许多种类的食材。」
「难怪其他骑士家总是用肉或菜,乱七八糟地摆了满满一盘。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食材方面也是如此,厨师的厨艺好坏,取决于他能够用上多少稀有且昂贵的食材。但是卡缪拉无视这些规则,坚持以自己的作风安排菜单。」
「毕竟只有大厨才知道当天有什么好食材,他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
「料理也非得一次全摆上桌才行。贵族们认为依照什么顺序、吃什么料理、吃多少量都必须给客人完全的自由,这才是好的款待方式。由厨师主导下一道要吃什么料理,这种方式跟中原骑士的习性不搭。如果是和亲近的人或内部用餐,卡缪拉的做法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在正式招待贵客时,这种做法是行不通的。」
「嗯哼。那也难怪卡缪拉不管去到哪位骑士家,职涯都不顺遂。」
「是啊。他拥有那么精湛的厨艺和丰富的知识,只要肯依循惯例做菜,想必可以得到相当不错的待遇。但是,他就是个在料理方面不知妥协二字怎么写的男人。连食材采购或家畜饲养的方法都会出言干涉,要是不按照他意思打造餐具,他可不会善罢干休。您要是知道那把有著凹面的鱼餐刀和三齿叉花了我多少钱,肯定会大吃一惊。哎呀呀,我可从来没遇过这么难伺候的大厨。」
「嗯嗯。不过,这么看起来,陶德家能驾驭这男人,也有点本事呢。」
「因为舍弟的为人大方,而且料理确实十分美味。对了,可不可以请您聊聊旅途中的事呢?」
巴尔顿把发生在哥顿、葛斯、多里亚德莎、朱露察卡、葛尔喀斯特等人及收复梅济亚城和边境武术竞技会的事件,一一说给他听。
此时,太阳神的身影已逐渐隐入对面山岳的棱线下。夕阳染红了天空,也把乳练石的岩石表面晕染成一片橘红色。
结果,看看这浅蓝色的温泉水,居然不可思议地渐渐变化为绿色。
这是何等奇妙的景观。随著阳光的变化,山的颜色、水的颜色在每一刻间变幻莫测。
夕阳更逐渐西沉。正是这逐渐下沉的时分,显得它的光芒耀眼。
王都的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这是显示人们在此生活的光芒。光点的数量开始零零星星地多了起来,过不了多久,地面上闪烁著的点点星火多过了天空中的星星。盏盏灯火都映照著每个人不同的人生。
「这光芒真美。城里能有那么多盏灯火同时亮起,也不过是最近的事。现在即使是贫穷的平民,家里至少也能点上一盏灯。寒冷的冬日中,至少也能煮上一碗热汤。但是,这些都是灭了一个国家,夺走它的一切才能得到这样的丰饶。」
巴里•陶德上级祭司以这段话当开场白,说起某个国家灭亡的故事。
3
盛翁国西方有座莫鲁道斯山系。从帕鲁萨姆王都的方位看,是在西北角。在这座莫鲁道斯山系中,有个撒尔班公国。这是一个古老的国家,也是个高傲和平的国度。
听闻撒尔班是狼人王所建立的国家。
在很久以前,曾有位魔神以巨蛇之姿现身,巨大的身躯足以包围盘踞群山,人们几乎快被魔神赶尽杀绝,后来人们向星神采炎祈祷后,出现了一匹身形魁武的狼。神狼耗费三年与魔神大战,终于降伏了魔神。神狼娶了一位人类妻子,在当地建立起一个国家。这就是撒尔班公国建国的由来。每一代君主对狼人王有所顾忌,都不以王自称,改称大公。
莫鲁道斯山系中长著绿炎树(里耶•巴欧朱)。这种树只长在莫鲁道斯山系中,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无法栽种成功。绿炎树的树液可以用来制造名为绿炎石(里耶•巴葛古)的珍贵燃料。
每一代的撒尔班大公都是宽宏大量之人。他们分别给了中原各国一座长著绿炎树的山岳,准许他们自由采集树液。
虽然已受到如此大的恩惠,诸国仍然对所得的东西不满足,咬上了撒尔班的喉咙。
这件事情发生在四千两百五十一年,也就是二十一年前。辛卡伊以国王及大将军──路古尔哥亚•克斯卡斯之名,向中原诸国发出檄文。檄文内容写著撒尔班大公是混了污秽亚人之血的邪恶君主,我们应该伸张正义,毁灭这个国家。
辛卡伊是个神秘的国家,完全不接受他国派遣使节拜访。只要有他国人士进入辛卡伊,一律杀无赦。它也是中原地带的大国中,唯一一个不在加冕仪式时邀请迈尔卡洛神殿神官参加的国家,国王的名字或是改朝换代的时机也几乎没有消息传出。这个国家建造在物资丰饶的地区,是个都市十分密集的国家,很可能拥有众人难以想像的强大国力。虽然辛卡伊是一个如此谜团重重的国家,不过只有大将军路古尔哥亚,和他的别名「物欲将军(古利戈尔•安特拉)」的名声极为响亮。
以前在杜勒国的东方有一个叫仰嘉的国家。仰嘉国王克尔戴巴朱得到了一把出色的魔枪。而路古尔哥亚大将军一心想要得到那把魔枪,居然率兵攻陷了仰嘉的王城。最后也因此导致仰嘉灭国,这大约
是发生在八十年前的事。
世间还流传著好几件诸如此类的传闻。这位奇怪的骑士只要遇上想要的东西,就绝不忍耐。于是人们开始称他为物欲将军。
帕鲁萨姆王国接到檄文之后,派出军队观察情况。结果战端已然开启。杜勒、盛翁、戈里塞伍可能已和辛卡伊缔结密约,这三国都是仰赖绿炎石维生,非常希望拥有更多绿炎石的国家。
这次进攻的手段非常卑劣,这几个国家完全没有宣战就攻入了撒尔班。撒尔班在大战刚开始时就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但还是封住了山路。但是辛卡伊彷佛早就知道有小路可走,由东方的通道冲了进去,以此为开端,四国军队开始从四面夹攻撒尔班王都。
此时,撒尔班最后的王牌,一位身穿黑色盔甲,人称「王之剑」的骑士挡住了侵略者们。「王之剑」身上彷佛有一对翅膀,在战场上四处穿梭,以卓越的剑术一一击杀了负责指挥军队的骑士们。
但是撒尔班的抵抗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物欲将军在前线现身,打败了「王之剑」。
辛卡伊军队侵入撒尔班王都,开始杀戮所有人类。一般战争中,捕获骑士就会向国家收取赎金,并将人民纳为奴隶。但是在这次的战争中,他们却杀了所有人。感觉就像要将能够主张绿炎石所有权的人们全都斩草除根,「王之剑」不顾身上有伤,再次出阵迎敌,却还是败给了物欲将军。
就在此时,迈尔卡洛神殿骑士团与盖涅利亚军也加入了侵略的队伍中。原来是这两个国家面临可能再也无法得到绿炎石的恐惧,也无法再忍下去了。
帕鲁萨姆军已经深入前进到莫道鲁斯山系中,但是没有帮助任何一方。应该说,帕鲁萨姆军一直无法掌握确切情况,任凭情况一直发展下去。
担任帕鲁萨姆军队总指挥的是勒伊特伯爵,巴肯布鲁克•席德。勒伊特伯爵判断,撒尔班公国已逃不过灭亡的命运,就采取了大胆的行动。他进入撒尔班最后的城镇据点法洛姆,与已战死的撒尔班大公的遗孤──史瓦赫尔道鲁格会面,并由自己当引导人,让史瓦赫尔道鲁格就任为骑士。史瓦赫尔道鲁格宣誓继任为大公,法洛姆领主鲍杜尔•索鲁厄鲁斯也认可了这件事。
勒伊特伯爵立刻与撒尔班公国宣战,而史瓦赫尔道鲁格大公与摄政官鲍杜尔也接受了。当时巴里以随军神官的身分与军队同行,由他举行开战的祭神仪式。换句话说,帕鲁萨姆王国与撒尔班公国之间正式开战。
这场战争才开始就宣告终结。两国各派出一名代表骑士进行荣誉决斗,最后根据决斗结果,撒尔班向帕鲁萨姆投降了。也就是说,帕鲁萨姆成了唯一的战胜国,得到了能够主导投降条件的名目。
当然,物欲将军不打算承认这奇术般的战术。然而,物欲将军却有著未正式宣战的把柄在。而且杜勒、盛翁、戈里塞伍、迈尔卡洛神殿及盖涅利亚等诸国,对帕鲁萨姆和撒尔班的主张都采取了半承认的态度。其中原因是各国都很害怕辛卡伊会将所有好处全都拿走。
物欲将军不喜欢将议论时间拖得太长,于是做出了大幅的让步。他承认是帕鲁萨姆击败了撒尔班这件事,珍贵的山岳资源则将由各国进行分配。但是各国代表也被逼著发誓要将撒尔班大公一族斩草除根。相对地,存活下来的撒尔班民众则被准许活下来,只是必须离开莫道鲁斯山系。
此时,勒伊特伯爵提出了强硬的要求。即使继承了大公之位的史瓦赫尔道鲁格难逃一死,但是应该留下前大公妃子──托莉安妲的命。托莉安妲不是出自大公一族,物欲将军提出一个奇妙的交换条件,同意了勒伊特伯爵的要求。物欲将军提出的条件是要赐死黑骑士「王之剑」并交出他的剑。黑骑士虽然身负重伤,但还存活在法洛姆之中。
在各国代表的监督之下,史瓦赫尔道鲁格大公饮下毒酒自尽,黑骑士则是自刎而死,而黑骑士的剑交由物欲将军带走。各国史书中应该都记载了这些内容,四千两百五十一年,帕鲁萨姆王国毁灭了撒尔班公国。
在各国军队退场之后,脸色大变的物欲将军回来了。巴里当时正在为伤者进行治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物欲将军。在这之前,巴里也多少有听过物欲将军的传闻。也难怪他会听过,一路以来从众人耳里他都听到诸如将军一剑就破坏了仰嘉都城的门扉、一挥剑就能击飞十位撒尔班骑士或巨人族后裔之类的荒唐传闻。
那不是这个世间的寻常人物。身高超越普通人的数倍,身上散发的气息比野兽更凶恶强大,是可以称之为怪物的存在。
物欲将军双眼充满血丝,一头雪白的头发气得倒竖著。他表示他拿到的剑是假的。众人提出辩驳,表示那把确实是黑骑士拥有的剑,他却迟迟不肯相信。最后由距离最近的神官巴里举行仪式,要众人起誓。
「要是找到了魔剑『班•伏路路』,必定要将它送到物欲将军手上。」
关于「伏地之人(班•伏路路)」的轶事十分有名。败给狼人王的魔神立誓愿成为他的奴仆,就化身为剑的模样,这就是魔剑班•伏路路。或许物欲将军是真心相信这把剑真的存在,还一直以为黑骑士的剑就是那把魔剑。
鲍杜尔•索鲁厄鲁斯伯爵带领撒尔班的人民远渡奥巴河东岸,历尽千辛万苦之后,建立了库拉斯库这座城镇。
这个故事中还有一段后话。
勒伊特伯爵出手保护前大公妃子托莉安妲。本来她不被允许再婚,必须到死都在城内深处静静地过她的生活。但是托莉安妲怀了前大公的孩子,这让勒伊特伯爵十分为难。他也和王宫进行协议,最后的结论是若她诞下男孩就必须杀死,如果诞下女孩就将女孩软禁,直到女孩死去的那天。这么一来,就不会违背誓言。
托莉安妲诞下的是一位女孩。她在感受过这渺小的幸福后结束了她的一生。
时光飞逝,公主也二十岁了。
此时发生了一件令人头痛的事。勒伊特伯爵的长男茨魏布鲁克表示,他无论如何都要和这位公主结婚。公主在十五岁时举行了及笄仪式,茨魏布鲁克自从在仪式上见过她后,两人就坠入了情网,没多久后演变成彼此密会的关系。而且他还说要迎娶她为正室。
这件事绝不可能得到允许。为了断绝大公家血脉,原本应该将公主软禁一辈子,现在却要让长男迎娶她为正室,这么做太没有诚信,也将连累勒伊特伯爵家和撒尔班王家,使名誉扫地。
眼看长男没有放弃的意思,勒伊特伯爵提出了一个条件。这个条件的内容是只要茨魏布鲁克能在一年内把一万盖尔增加到一百万盖尔,伯爵就同意他们的婚事。不过,前提是不准变卖城内的任何物品,也不可以从别人手上取钱或借钱。此外,茨魏布鲁克不可踏出城外一步。即使他身具骑士的能力,但是他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在如此条件下,想要赚到一百万盖尔简直难如登天。
然而,茨魏布鲁克继承了父亲的战略才能。他把在城内出入的商人叫过来,拿出一万盖尔的一半付给商人,说想学习相关知识。然后再根据学到的知识,命令商人把他剩下的一半的钱拿去投资•当然也支付了合理的手续费。
他的投资成功了。虽然偶有亏损,但是钱稳定地增加了。在接近约定好的一年期限时,茨魏布鲁克大量买进了南方的高价茶叶,只要全部卖出去就能有超过一百万盖尔的盈余。
此时,勒伊特伯爵用了一个卑鄙的小手段。伯爵同样买进了大量茶叶,然后再以比茨魏布鲁克低廉的价格卖出去。因此,茨魏布鲁克的茶叶突然卖不出去。
在期限终于渐渐逼近的时候,本来应该没有半点钱的公主却说,剩下的茶叶由她买下。
公主交给他九万盖尔,这么一来,茨魏布鲁克手边的钱正好凑成了一百万盖尔。
勒伊特伯爵大发雷霆,开始追查是谁把钱交给公主。
于是,他才知道曾经发生过一件诡异事件。在期限的几天之前,负责警戒公主房间附近的士兵昏倒了。可能是有人潜入了城内。再进一步调查后,据说几个月前也曾发生警备中的士兵昏倒的事件。
勒伊特心想,莫非公主在城外有帮手?他前去质问公主。于是公主也乾脆地承认了,这笔钱是一位自称曾受过撒尔班大公家恩情的人给她的。
勒伊特伯爵表示,那么,最后这笔业绩就等同无效。但是茨魏布鲁克出言反驳,他说公主支付的钱符合市场价格,所以没有问题。
他说的没错。公主的钱从何而来是另一个问题,但是交易本身没有任何不正当之处。勒伊特伯爵虽然禁止城中众人购买茶叶,却偏偏没有禁止公主购买。因为他作梦也没想需要对公主也下此禁令。这场胜负由茨魏布鲁克获胜。
勒伊特伯爵做好觉悟,在让两人结婚后,废去茨魏布鲁克嫡长子的身分。即使只有短短几天,公主将暂时为伯爵家子嗣的正室。他这么做的考量,是希望如果有什么万一,也能多少保护公主周全。
这是发生在一年前的事。
不爱江山爱美
人的长男受到领民们景仰,逐渐发挥他在商业交易上的手腕。据说不久后或许会以辅佐次男的身分,继续支撑领地的经营状况。
「您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我连这种事都知道?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我想,或许是因为这样。真相总得有个人知道,不然等到哪天出了什么事,就没有人能应付了。虽然这是一件必须保密的事,但还是得有人知道才行。而我只是恰巧被选中,成为那个人。我今天告诉您这件事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我觉得您才是真正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
4
本来隔天是谒见国王的日子,但是王宫派了使者前来,表示由于居尔南特王子返国,使谒见延期。
这个消息真是令人不胜感激。昨晚巴尔特听过巴里•陶德的话后,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此时他的精神状态实在不适合前往谒见。巴尔特曾耳闻目睹的事件碎片在他心中拼凑成形,然后又碎成了千万片。其中也冒出一些他几乎已经肯定的想法。种种想法在他脑海里打转,为了平息这阵混乱,唯有和葛斯谈谈一途了。
这时,彷佛在回应巴尔特的想法似的,他接到了儿子已经抵达的消息。
巴尔特把葛斯接到房间来,亲自倒了葡萄酒,兑了些水后递给了他。等葛斯津津有味地喝完两杯兑水的葡萄酒,巴尔特再递出一杯没有兑水的葡萄酒,缓缓地开口问道:
「坎多尔阁下是你的什么人?」
「大伯。」
果然如此,也只能是如此。坎多尔是巴尔特的剑术师父,虽然仅仅跟他学了一年,但他就是帮巴尔特打下骑士基础的人。
坎多尔和葛斯的长相迥异。但是肤色、发流生长方向和眸色都极为相似。最为相似的其实是剑技。虽然坎多尔是以双手挥剑,葛斯是以单手挥剑,但是仔细注意会发现,两人的剑技相似程度之高,只有能认为是同一流派。
巴尔特会把这个男人的事放在心上也是当然的。因为他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在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了师父的影子,而这个男人也在巴尔特身上找到了怀念的气息。
「潜入勒伊特伯爵城内,把九万盖尔交给公主的人就是你吧?」
「没错。」
经过巴尔特多番询问,葛斯才断断续续地谈起自己一路走来所发生的事。
巴尔特一直以为师父的名字叫做坎多尔,艾达则是家名。但是并非如此,他今天才知道原来坎多尔艾达才是师父的名字。复数音节的名字通常缘自于高贵血脉。
撒尔班大公家偶尔会生出特殊的孩子。这些人们拥有极为优秀的身体能力、恢复能力及反射能力,而且非常长寿。由于这样的特质与狼人王相似,因而称这些人为返祖之人。
返祖之人不能登上政治舞台。狼人王死去时曾留下遗言,他将转世为王之剑守护国家。所以返祖之人都被唤为「王之剑」,他必须舍弃家名,成为撒尔班的守护者。
在狼人王之国悠久的历史中,从未发生过同时出现两位返祖之人的状况。但是,葛斯却在坎多尔还活著的期间诞生了。
葛斯和最后一位大公──史瓦赫尔道鲁格的父亲是同父同母,同时出生的双胞胎。
这两位双胞胎在身上同一个部位有一模一样的胎记,也就是说,他们是「分生之子」。「分生之子」是被邪恶妖魔诅咒的孩子,只有杀去其中一位才能解开这个诅咒。然而,他们无法下手杀死葛斯。因为他明显是个返祖之人,也就是狼人王的转世。
话虽这么说,但是也不能杀害艾尼西道鲁格。由于返祖之人不能登上政治舞台,所以必须让艾尼西道鲁格继承大公之位。若是把希望摆在不知道生不生得出来的次子,而杀了艾尼西道鲁格,大公家或许会因此灭亡。
葛斯出生不久后,坎多尔就踏上了流浪之旅。假设他后来立刻到了东部边境地带,并且遇见巴尔特,那么葛斯一岁的时候,巴尔特是九岁。简单来说,计算起来,葛斯现在约五十岁出头。听说返祖之人可以比普通人多活一倍的时间,所以也可以说他现在是二十五岁。
坎多尔与巴尔特道别之后,在葛斯十五岁时回到家乡,教导葛斯剑术。
当撒尔班受到诸国军队侵略的时候,葛斯应该刚过三十岁不久。
葛斯击败了辛卡伊的四位将领。坎多尔也一展身手,分别击败了迈尔卡洛、杜勒、盛翁、盖涅利亚各国的主将及有力武将。看起来王之剑似乎再次击退了外敌。
然而,当物欲将军现身在前线时,一切都变了。先是葛斯败下阵来,受到濒死的重伤。接著是坎多尔被打败了,撒尔班的骑士们接二连三地被物欲将军所杀。
最后辛卡伊终于攻下了撒尔班的王都。葛斯不顾身上的伤出阵迎敌,他虽然打垮了侵入大公宅邸凌辱及杀戮的辛卡伊士兵,却也力竭倒地。葛斯醒来时,人已经在盛翁的骑士安东•西布卢尼的军营中了。是坎多尔的随从把他扛来的。
安东是坎多尔在流浪期间认识的骑士,他帮葛斯隐匿行踪,还交给葛斯两样据说是由他代为保管的物品。
一样是魔剑班•伏路路。
另一样是一封信。信里是这么写的:
「你要放下复仇,一切已经结束了。就算杀了敌人,人民和国家也无法恢复如常。纵然我叫你不要心怀怨恨,但想必非常困难,那就尽量忘了这一切。继续怀抱著仇恨,只会让你痛苦万分,并招致新的纷争。磨练你的剑术吧,总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需要你的剑的人。遇见这个人之后,你就安静地化为尘土。能够遇见你是我的福气。到了诸神庭园后,我们再次举剑交手吧。在那时刻来临之前,快点学会能够超越我的剑术吧。我的内心充满期待。」
葛斯伤愈之后,就在中原各国四处游走。他的内心十分空虚,磨练剑术这句话成了支持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只要听闻哪里有武艺高超的骑士,他就前往挑战。当时,他也曾经做过相当离谱的事。
正当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得知撒尔班的遗民散落在中原各处。大家都过得苦不堪言,甚至有人沦为奴隶。
葛斯以班•伍利略之名给予这些人援助,假装自己是受库拉斯库领主之托,让他们前往库拉斯库。不管怎么说,他需要钱,所以也曾经接了一些刺客之类的工作。
他花了十几年找到所有的撒尔班遗民。就在此时,他得知勒伊特伯爵长男即将结婚一事。听说没有人知道对方那位公主是谁、从何处而来。但是,提起勒伊特伯爵,葛斯曾听安东提起,这位伯爵就是出手保护托莉安妲王妃的骑士。那位来历不明的公主或许是和撒尔班有关的人。
葛斯潜入勒伊特伯爵宅邸和公主聊过之后,才知道原来公主是葛斯双胞胎兄弟的孙女。另外,他还得知公主爱著勒伊特伯爵的长子,希望能成为他的助力,为此需要一笔庞大的金钱。对方是个年轻人,也没有做生意的经验,根本没希望在一年间赚取一百万盖尔。
葛斯下定决心去干一番能赚大钱的事业。但要是在中原地带干出这等能赚大钱的大事,实在太过引人注目。而且,或许会有人把这件事跟公主急需大笔金钱一事联想在一起。因此他才跑到边境去承接工作,遇上了巴尔特。巴尔特知道葛斯想要大笔金钱,就把德鲁亚西家给他饯别金钱的剩余部分全给了他。
5
巴尔特悬在心上的事,有几件得到了解答。
首先是葛斯明明非常厌恶葛立奥拉皇国,后来却自愿前往一事。
原来他是不想前往盛翁国。万一葛斯的真正身分曝了光,他的恩人安东•西布卢尼将会身败名裂。
接著是他不想前往库拉斯库一事。
临兹伯爵曾经提过,当葛斯知道巴尔特人在库拉斯库时,看起来似乎不太愿意前往库拉斯库。此外,在哥顿•察尔克斯返回领地平定叛乱后,虽然巴尔特陪同米杜尔•察尔克斯前往库拉库斯收购柯尔柯露杜鲁,葛斯却自己要求留在梅济亚领地。
这也难怪了。毕竟在葛斯的帮助下,被送往库拉斯库的人们肯定记得葛斯的长相。而且,库拉斯库初代领主──哈道尔•索路厄鲁斯清楚地知道「王之剑」的样貌。参与侵略撒尔班一役的诸国都曾对诸神起誓,要让撒尔班大公的血脉在世间灭绝。如果葛斯的存在被公诸于世,不仅会让诸国颜面扫地,还可能成为引起战乱的火种。
但是,巴尔特还是有些事不太明白。其中一事是物欲将军的强大程度。不论他武艺多么高超,实在很难想像坎多尔和葛斯面对他时会毫无招架之力。
巴尔特问起这件事时,葛斯是这么说的:
「他的强大不能称之为剑术技巧高超。他的攻击避无可避,如果可以近身的话或许还有机会,但是完全办不到。他的直觉异常灵敏,不允许任何敌人欺近他身边。」
这究竟是什么技巧?谜团越来越深。
另一件是为什么物欲将军会对自称「班•伍利略」的这个人置之不理?
以古老语言来念班&
#8226;伏路路就会是班•伍利略。要是有一名剑术精湛的剑士自称班•伍利略,物欲将军应该会听见魔剑正在呼唤著他才对。
不过,意外的是葛斯并不知道物欲将军对班•伏路路十分执著。
那么,在葛斯报上名号时,为何会选择将应是他故国的建国传说中的魔剑之名,拿来当成自己的名字呢?
恐怕葛斯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某些想忘却忘不了,想要切割却切割不尽的因缘,促使葛斯以此为名。只能这么想了。
话又说回来。
是啊,话又说回来。
这个男人真是度过了一段惊涛骇浪的人生。
在毫无任何罪状的情况下,他高傲和平的祖国遭人蹂躏毁灭。他深爱的家人及人民遭到侵犯、略夺,还被赶尽杀绝。而这一切就发生在这个男人的眼前。
这个男人具备罕见的强大力量,以「王之剑」的身分背负著守护故国的使命,却无法完成使命,败下阵来。他的无奈,他的绝望,究竟有多深刻?
巴尔特不相信诅咒这回事。但是他能理解,这个男人心里一直认为,像自己这等遭到诅咒之人,要是没有诞生在这个世上,祖国或许就不会灭亡了。
而且他还被禁止复仇。即使这命令的背后是希望这个男人能得到幸福,但越是将憎恨锁在心里,就越是沸腾地无以复加。
即使如此,他还是找到了自己的使命──寻找并帮助遗民,以及为了侄女赚取大笔金钱这两件事。在这两件事结束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失去了抵抗心中空虚的力气。
就在此时,这个男人被带到了巴尔特面前,真的只能说是天意的安排。
但是,巴尔特不明白。为什么物欲将军对魔剑班•伏路路如此执著?而他明明如此执著,又为什么会对以魔剑之名自称的葛斯置之不理?
葛斯表示,他是在撒尔班灭亡的五年后,才开始以班•伍利略之名自称。物欲将军肯定一直在收集中原地带的情报。他一直拚命寻找班•伏路路这把剑,如今有个男人以此为名,还在中原地带引起一阵轰动,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难道是死了还是病倒了?他攻进仰嘉,并杀害克尔戴巴朱国王这件事发生在八十年前。就算当时他二十岁,毁灭撒尔班公国时应该也差不多八十岁了。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就算他还活著,巴尔特等人也不需要畏惧一个百岁的老人。本来是如此……
心中涌现的这股骚动是怎么回事?这份让他的心跳急剧加速,冷汗直流的不安从何而来?
还没有。事情还没结束。一切才正要开始,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一股近乎确信的预感,在巴尔特心中逐渐扩大。
6
「葛斯,吃过早餐了吗?」
「还没。」
「什么!那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昨天傍晚吧。」
恐怕他是天一亮就驱著撒多拉,一口气奔驰到王都来。如果真是如此,想必他已经饥肠辘辘。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巴尔特招来侍童,吩咐他准备两人份的餐食。
「麻烦准备能尽快做好的东西。葛斯连早餐都没吃,一路赶到这里,所以希望是些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由于这是大户人家,难以立刻应变。巴尔特本来以为需要一段时间,没想到食物以令人惊讶的速度送了过来。原来是面包和汤,而且面包的量相当多。
汤的味道虽然清淡,但是里面放了蔬菜和猪肉碎末,相当有分量。浮在汤上的油脂为汤增添了一些浓郁滋味,入口滑顺,但喝下时口感又很实在。不对,应该说喉咙能确实感觉得到汤的存在。
这味道、这手艺,肯定是卡缪拉的杰作。那个男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休息?
葛斯双眼直盯著汤里的蔬菜。
「葛斯,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觉得这些蔬菜正确无误地切成了同样大小,断面也很漂亮。」
这又怎么样?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这可是卡缪拉做的菜。
巴尔特忽然想到一件事。
「葛斯,莫非撒尔班人从前会吃炊布兰?」
「嗯。」
啊!原来如此。那他在库拉斯库吃得到炊布兰就没什么好奇怪的。哈道尔•索路厄鲁斯平安逃到边境地带,找到一个能吃到故乡撒尔班经常食用的布兰之地定居下来。不,说不定长在库拉斯库的布兰,就是用他从撒尔班带去的种子栽种而来。对库拉斯库的人们来说,好吃的布兰就等于是故乡的味道。
巴尔特也明白了葛斯如此了解布兰处理方式的原因。想必恰可也是如此。在撒尔班的盐湖里肯定能捕获恰可。对葛斯而言,布兰和恰可都是他非常熟悉的食材。
话又说回来,食物真的能为人心带来很大的抚慰效果。
吃完午餐的时候,巴尔特想起他还有一件事要问。
「你到葛立奥拉皇国后,有否代我向法伐连侯爵问好?」
「嗯。」
「有没有被邀请到其他人的宅邸?」
「确实接到不少邀约,但是我拒绝了。于是侯爵就来拜托我,希望我至少一定要去皇宫,所以我就进宫一趟。结果,这一进宫就是六天,不过当然我一次都没输过。」
进宫六天但一次都没输过,这段奇妙的报告中,明显缺了什么重要的部分。虽然少了这些部分,但是巴尔特觉得不要深入追问比较好。反正这是他未来也永远不会到访的国家。
巴尔特一直确信,他与葛立奥拉皇国的缘分已绝。
7
当天晚餐家主也一同入席。难得连夫人、孩子们及具重要地位的骑士们也同桌共进晚餐。巴里•陶德和葛斯也同在座上。
朱露察卡似乎跑到城里四处闲晃,买了什么食物回来吃。现在应该待在别馆的仆人房用餐吧,巴尔特心想,等等得叫他也让自己试试味道。
晚餐结束后,巴尔特才在想不知道今天的甜点是什么,卡缪拉带著推餐车的助手走进来。他看了看放在餐车上的东西,心里惊呼一声。
──这是绿炎石啊,火力还相当强烈。为什么上个餐后甜点会需要火?
助手把平锅放在燃烧中的绿炎石上,然后把盖子拿起来。一股带著浓烈甜味的高雅香气立刻飘了过来。香气中不只有甜味,是一股还带著酸味的浓郁香气。
卡缪拉一边用大汤匙戳著平锅中的食物,一边开始说明。
「锅里先放入牛油,再把面粉和蛋液混合过后的面糊平铺在锅底煎过后,将煎好的面皮摺叠起来。酱汁是以七种水果榨出来的果汁,再加上以艾勃果实酿的蒸馏酒制成。艾勃的蒸馏酒本身的滋味不足,但在加热后会带出高雅的甜味。而且……」
卡缪拉用小型火夹子夹起绿炎石,再把它放在平锅上方。平锅里的酱汁缓缓燃烧了起来,冒出紫色的火焰。
「喔喔!」
巴尔特不禁喊了出声。
阴暗的房间中,刚才点燃的火焰看起来有股神秘的美,映照著每个人的脸庞。
「像这样点火燃烧酱汁,酒气就会蒸发,并带出极佳的香气。来,如同贵妇需要花束点缀,让我用香气来点缀这道料理。」
卡缪拉说这句话的同时,拿起大汤匙舀酱汁淋上料理。火焰立刻熄灭了,但是众人的视线全都牢牢地盯著料理。助手递出盘子后,卡缪拉把平锅里的料理分装在盘子上。站在卡缪拉身侧的助手又从壶里舀出某个东西放在料理上。
「我为这道料理取名为拉娉迪。」
在让家主过目后,料理终于被端到主宾巴尔特面前。
「请您别等待,要立刻享用。」
巴尔特听到家主这么一说,立刻把料理送入口中。
虽然煎熟的面皮味道清爽且口感扎实,但由于它吸满了酱汁,所以也相当柔软。这是巴尔特从未体验过的口感及美味。
──不过,这是什么?这颗被孤零零地放在甜点上的东西该不会是……
巴尔特用汤匙刮下那颗半球型的食物,放进嘴里。果然没错。
这是冰果。在被料理温热的口腔中注入一股凛冽的冰凉感,令人心旷神怡。为因强烈酱汁而变得迟钝的舌头带来爽快的清凉感。他再舀起一匙送入口中。
──不会错的,这是用艾勃果实做的冰果。
他先用艾勃蒸馏酒完成一道温热的甜点,在其上摆了艾勃果实制成的冰果。巴尔特将面皮与冰果一同吃下,口感温温热热的,但温热之余又十分冰凉,冰凉之余又带著几许温热。真是一道难以形容的奇妙料理。
──可恶!可恶!卡缪拉这家伙,怎么这么奢侈!
「美食这种东西,当然需要以舌头来享用,但是也能以它的声音、颜色及香气取悦众人。请尽情享用这份餐后甜点。」
今天依然是由卡缪拉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