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Phase2:哥本哈根的怪人

从我懂事时起,我的双亲就只有父亲一人而已。

现在在我面前正在举行一场丧葬仪式——也是那位父亲的葬礼。

在特别设置的简易祭坛前,许许多多的人整齐的并排站立着。在合葬仪式祭坛里的死者,手上连一朵供奉的鲜花都没有。即便如此,在这个连救援物质都无法给予满足,俨然一片废墟的东京市内,举行这样一场简易的丧葬仪式也已经是大家竭尽全力所为了。

整个街区都淹没在冬日那挥之不去的寒冷空气中。

饱受战争摧残而受到伤害的人们,在这一天,为自己失去了的重要的人祈福着。

在祭坛前,嘤嘤哭泣的人群中,我和妹妹也站在其中。

不知为何……我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绝对不是因为我不难过。我不可能不难过的。

在得之父亲噩耗的那一瞬间起,我的内心,一直持续着被撕裂般的疼痛,不断的悲鸣着。尽管如此,我就是无法哭泣。站在我身旁的爱架低着头,红肿着眼睛,哭喊着。此情此景下,我的「流泪功能」坏掉了,这样说比较恰切吧。我空洞的双眸,连湿润都无法做到。

悼念死者的葬礼,就这样简陋却又庄严的举行着。

在祭坛前,唱经的僧人走了过来。人们开始为死者默哀。诵经的声音刚刚开始,有的人马上哭倒在地。有的人极力忍受着故人离去的悲伤,低着头抽泣着。有的人只是出于情分来参加葬礼吧,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等待着葬礼的结束。

以上确确实实就是各种各样人的真实写照。

因死亡而悲伤的人。

对死亡丝毫不关心的人。

那又怎样,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吗?明明都是因悼念死者才聚集在一起的人们,他们的行为举止,思考方式,却乱糟糟的各不一样。虽说本应是将人死的痛苦与他人分担的事儿,但各种各样的反应就好像是对不同性质的死亡采取不同的对待一样。

我的心中毫无感动,只是总结出了这样碎碎念一样的结论。

————啊,死亡是无法与任何人分担的事啊。

「……没有哭吗」

突然,后背出现了一个不认识的大叔,对我搭话了。我并没有回头,只是干涩着双眼继续凝望着祭坛。不知名的大叔一边注视着我沉默不语的背影,一边带着遗憾的语气,声音低沉的说到。

「……是么,这样小的年纪,真是可怜啊」

听闻此言,我扪心自问,我是个可怜的人吗。

我自己的境遇,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未曾认为过自己是不幸的。

在年幼时母亲便辞世了,此后父亲便独自一人将我们一手带大。也许是为了养育我和妹妹吧,身为刑警的父亲一直忙于案件,连家也没能好好回过几次。然而……在这场战火中,父亲却死在了一个,我连地点都不知道的地方。

和我,几乎没有时间好好相处过的父亲。

父亲这位亲人,就像是旁人一样。

没有哭的理由,也许也正因如此吧。因为父亲好像是个旁人,无法从心底感到悲伤吧。

如此说来的话,我可真是个冷酷的人呢。

「虽说没有哭,但不要因此鄙视自己哦」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我身后的大叔继续说道。

「重要的,并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是否哭了。人的死……重要的是理解到人死是一件悲伤的事。如果你能够感觉到悲伤是理所当然的话,才是最重要的」

大叔只对我说了这些,之后就继续保持沉默了。

但是在那时,我无法理解大叔的温柔,只是感觉到不知为何心里空空的。仿佛胸部被开了一个洞一样的虚无、含混不清的感觉、

——我只是需要“话语”。

想要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是想要听到某人说的话吗,还是说是自己想说的话呢,即使是这样简单的事我也搞不清楚。但是我,的的确确想要说些什么。仿佛想要 将空空如也的胸口缝隙掩埋起来一般,不确定的,含糊不清的,但是却温柔的某种东西。从那种绝望,那种无情的虚无中将自己全部解救出来一般,有着压倒性的,绝对性的一句话。

[……大概,我是想要“话语”吧]

我无意识地,对着我身后连是谁都不晓得的大叔,仿佛倾诉一般的碎碎念道。

「能够让爱架不再哭泣的……让我从这种心中被拯救出来的话……那样的话啊」

大叔,认真倾听着我的胡言乱语。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我空洞的话语,随着一旁边正在燃着的焚香的香气一同向空中袅袅散去。

但是不久正当我还在念叨着的时候,大叔说到。

「……如果还没有发现的话就去找好了。如果哪里都没有的话,创造出来就好了。因为我们现在还活着,从现在开始无法做到的事情,一件都没有」

■■■

当我睁开双眼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趴在寝室的床上了。

在床上坐起身来,伸了个大懒腰。床的旁边,睡前看的的书还原原本本的敞开着在那里。

从书店打工回来,就继续读这本读到一半的小说……看来我是太累了吧,顶不住就睡着了。

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的我,确认了一下挂在墙上的壁钟,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爱架是否赶在门禁前回来了呢。隔壁爱架的房间里一点声响都听不到……如果是熄灯的时候回来的话,一定会被责备的吧。虽然我不是很擅长责备他人,但是现在父亲已经不在了,对于爱架来说我就是代替了父亲的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走出自己的房间,望向爱架的房间。从我的房间出来的话就是客餐厅,穿过客餐厅径直往前就是爱架的房间。所以从我的房间出来的话就能看见爱架的房门。

爱架的房间里没有光亮,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也许是睡了吧。虽然想稍稍打开门缝瞧一眼……但是就在前几天,不敲门就进了她的房间,结果被狠狠骂了一顿。因为这样的事儿曾两天都不跟我说一句话。果然这个年纪的少女很难搞啊。虽然人都说小孩子很难照料的,但是现在还是相信爱架,不要看她的房间比较好吧,我这样想着。

就这样睡眼惺忪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才注意到了窗户那传来的雨声。

「明天也是个雨天啊……」

自己的房间的窗子的另一边,雨水如细线般滑落下来。被雨水浸湿的夜色,是独一无二的,不过这也只不过是在市营住房的二楼看到的景色而已。

在我和爱架居住的周围,是市营自建的并排排列着的公寓住宅街。因为东京内战而流离失所的人们,暂时居住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临时住宅街。所谓的临时,是因为它是在这五年期间内搭建起来的建筑物,房屋的排列风格呈现代式,还稍稍有那么点别致的感觉。我住的公寓也是新建的,住在里面还是相当舒服的。

因为还不能马上就睡着。于是将之前读的书拾起来继续看了起来。一边仰面横躺在床上,一边将书打开举在眼前。这样读书的时间,是我一天之中心情最好的一段时间了。

————你为什么看书呢?

突然,脑海里回响出羽鹭的话来。

被这样问到的我,毫无谎言的本着真心回答了。「说不上喜欢但也并不讨厌,只是觉得非读不可」。在羽鹭看来,应该是不可理解的回答吧。说实在的……那个回答也不过是事实的一部分而已。

事实上,我不知不觉察觉到了我读书的理由。

因为想要遇见『想要的话』。

恐怕在我的心中一直有着「有话想说,但是却无法很好地说出来的」这种无法宣泄的心情。不能只是憋在心里。但是想要说的话却又无人能够理解。所以想要说的话无法发泄出来,憋在心里很是痛苦。但是,不将之化为话语说出来的话,别人就无法理解。这些现在尚未成形的语言,仿佛浸润了我那颗无法被填满的内心,我相信我想要的话就在其中。

「那时候……」

我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一边把头上的书放了下来,放在了枕边。然后仰望着天花板。

不知为何,想起了过去参加合葬仪式的事来。

——那时候的我,到底是想要什么话语呢。

即使是现在也不能弄懂。即使现在也回答不上来。

对死去的父亲报以悲悯的心情。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的鄙视自己的心情。

在各种情绪交杂的绝望中,我祈求着能够救赎自己的温柔话语。

我那时候没有发现的话语,至今仍在寻找吗。或多或少,一定在任何人的一生中,都有着寻而不见,却又想要的话语吧。

无论是谁,一定都正在寻找着什么而活着的吧。不会只有我一人如此吧。

「……」

想到这,不免有种自嘲的感觉。一丝苦笑牵扯了一下我僵硬的面部。如今我自以为是的思考方式,也许是因为羞于开口的原因吧。

因为不想再被这难为情的情绪误导下去,今天的书就看到这了,不再继续读了。那就看看电视看到想睡为止吧。

就这么想着,我就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在餐桌旁弯下腰来,把电视的电源线插进了插座里。点开了液晶电视,因为现在时间比较晚了。有什么有意思的电视节目么,我随便地换台,现在已经过了九点电视剧播放的时间段了。不管那个频道都是深夜新闻节目。

「………集体持枪自杀事件?」

印象中电视报道过这个事件,不自主的停止了换台的动作。

报道称在学校遭受欺辱的少男少女们,成了自杀自愿者。他们通过网络聚集在了一起,不知在何处得到了手枪集体自杀了。自杀的场地就在第二新宿车站前。

突然想起……白天时遇到的刑警说的话「他昨天,在第二新宿自杀了。」

莫非说,我看见的照片里的那个人……就是这个事件的死者?

我对集体持枪自杀事件,有一些兴趣。所以想要再听一下新闻详细了解事情的原委。

警察的调查结果显示,集体持枪自杀事件,存在三大疑点。

第一,自杀者们的遗书中,都描述了这样奇怪的一点。

从死者的家中,发现了各种各样的遗书。在遗书中,都流露出想要改变现在生活状态的句子。「如果这次赌赢了的话生活就会改变」或者是「在这场生死赌博中如果赌赢的话,自己便会发生改变」诸如此类的话。这场持枪自杀事件中,他们不知道为何深信自己的人生会往好的方向改变。将自己的未来扼杀的了人们,在留下的遗书中,有着相似的改变人生的愿望的描述,从这些话来看的话这的确是一个奇怪的疑点。

第二点,自杀者们是从哪得到手枪的呢。

自杀者们,只是一般学生身份的少男少女们。从他们的阅历来看,并未发现他们与犯罪集团之类的有所瓜葛。一个寻常之人是如何将军火搞到手的呢,手枪的来源成了一个迷。

第三点,绝不可能发生的『偶然的连续』,这也许是这三点中最大的一个疑点了。

持枪自杀共有七人。并且他们使用的都是同一种左轮手枪,每个人的手枪中只装了一发子弹。根据现场目击者的证言来看,自杀的这些人,将子弹装入手枪,转动了弹仓以后,只对准头部扣了一次扳机。

也就是说七个人,全部死于俄式轮盘赌(译注:左轮里面装一发子弹看你死不死的那种赌局)。

扣动一次扳机中弹的几率是1/6。

而且七个人全部,只扣动了一次扳机便死掉了。

七个人全部都中了这1/6之一的几率的话,也就是六分之的七次方。

即此持枪自杀事件发生的几率是——

「——大约为28万分之一?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发生……?」

不知不见看着新闻的我,无意识的自言自语地说着。

这时,从我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这么晚了,是哪个没有常识的家伙打来了电话啊。担心电话的声音会把爱架也吵醒,或者是骚扰到邻居。我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拿起还在响着的电话,显示的来电号码我并不认识……是恶作剧吧。

对方并没有挂掉电话的意思,我接通了电话把手机放在耳旁,电话那边传出了声音。

「……喂?」

「喂,请问这是冴上城一先生的电话没有错吧?」

从声音上来看,好像在哪听见过这个女人的声音。但是……是谁呢。一下子还想不起来。我答道「是的」。随即电话那方的女人,马上问到。

「你的妹妹冴上爱架,现在在家吗?」

「……」

爱架是否回来了。为什么,这个女人会问这样的事。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不好意思。我是警察厅刑警部,搜查一科,秋月杏子刑警」

秋月刑警。听到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是下午时候,在打工的书店遇见的那位女刑警。起先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时,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但是好奇怪,我,并没有告诉秋月刑警我的手机号码。也就是说『被调查了』……有种不好的预感。

「爱架在家吗」。秋月刑警继续追问道。

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事情呢。内心开始泛起强烈的不祥之感。

……我为了再次确认爱架是否在家,走出了房门。

再一次,来到了爱架的房门前。屋里仍旧没有一丝光亮的样子。出乎意料的是敲门后居然也没有有人回应。我抱着就算惹麻烦也没关系的觉悟,试着抓住了门把。没有上锁的房门,和平常一样,轻松地打开了。

「…………没有……回来……!」

举着手机的我,惊愕的喃喃道。爱家的房间里没有人。已经夜里11点了还没有回来……这么晚了爱架还没有回来是不可能的。

深夜接到刑警的电话。没有回来的妹妹。

尽管不愿意往坏处想,但是事情还是朝着糟糕的局面发展了。

「爱架……我妹妹现在在哪儿?」

我满是焦虑的咬着牙,却一边假装镇定的问道。

秋月刑警的一句话,我的预感应验了。

「冴上爱架小姐,被诱拐了」

■■■

楼梯井处在车站的顶棚的半圆形屋顶上,有个电子告示板。抬头看看告示板,末班车的到站时间却没有显示。好像是因为发车时间晚点了,再次发车时间还没有确定。我伫立在检票口前。正对着我的方向,是通向月台的楼梯。在这里停下脚步等车的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

在站内嘲杂的人群中。愕然看着排着队的人群的我呼吸局促的耸动着肩膀。

接到秋月刑警的电话后,一秒钟都没有耽搁,夺门而出。

秋月刑警说要我在家待命,但是现在的我,完全没有那种余裕等待下一步指示。只是想着必须采取些什么行动,我连伞也忘记了带,就这样没命地跑在了雨中。

据秋月刑警所说,和爱架一起去唱卡拉ok的另外两个学生似乎正在警察的保护当中。据被保护的两个学生称,爱架被突然出现的一个男人带走了。详细的事情经过还不是很了解,所以现在,秋月刑警正为了获取详情在询问当中。总而言之……爱架被拐骗已经是事实了。

因为想要从被保护的两个学生和秋月刑警那里,尽快的询问出事情的详细过程。

所以我的目的地,就是保护两个学生的第二新宿警察厅。

为了能够赶上前往第二新宿的最后一班电车,拼命奔跑,终于赶到了最近的检票站……结果,没有想到因为受到电车安检的影响,电车居然晚点了。

在到达这之前,一直拼劲全力的奔跑着,冰冷的雨水浸湿了全身,疲惫不堪。湿漉漉的留海粘在前额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水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全身近乎无力的我焦躁不已的望向四周。车站里的店铺都早已过了营时间,全部放下了卷帘门。聚集在卷帘门前等车的人们,拿着手机,各顾各的发着短信或打着电话。

该怎么办呢,向周围的人一样,就这么等着电车来是不现实的。想到就在这一瞬间,爱架如果就发生了什么事的话,心里就很痛苦。秋月刑警说「一旦了解了详细情况,就马上打电话通知你」但是现在爱架的情况是无法预测的……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多等,直奔警察署赶去,想要打听出爱架的情况。想要确定爱架现在是否安全。

「……出租车。对啊,出租车啊……」

从这到第二新宿的话,应该打车要花不少钱吧。但是事态紧急,现在不是考虑钱这种事的时候。如果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就全部用钱来解决。妹妹现在身处险境,没有功夫在这想这种事了。

没有过多考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就向排队候车人群的反方向,车站对面的交通环岛跑去。但是和我有着一样打算的人,自然也是大有人在。很多人放弃了排队等候末班车,来到了出租车战前。是末班电车来的快点呢,还是打车快一点呢。两边都排起长龙,这种大规模排队让我有种两边都差不多的预感。

「怎么会……!」

我失落的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无情的拍打着。

虽然明白责备自己是毫无意义的,但是还是无法不责怪自己。

妹妹现在身处险境,直到刚才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啊。为什么没有注意到爱架没有回来。为什么让爱架去唱卡拉ok啊。

事到如今后悔不已,烈焰噬骨般的愤怒与懊悔让我近乎窒息。

「………爱架……爱架……!」

想着如此难堪的自己,紧咬的牙齿,浅浅地刺破了下唇。从破裂处渗出的鲜血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我伫立在那里,品含口中鲜血的味道,失落地垂丧着头。周围所有的声音,被沉重的雨声淹没。过往的行人,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伫立在雨中的我。

……这样一直在雨中失落着,到底过了多久了呢。

冰冷的雨水落在我身上,这时我看见了一只将伞撑过来的纤细的手。

纤细的手腕白嫩且细腻。怎么看来,都是个少女的手。打着伞的是谁呢。我顺着手,视线上移。

「…………羽鹭……?」

没有错,美丽的绿色的瞳孔。我喃喃的说道少女的名字。在我面前打着伞的,正是羽鹭。

「会……感冒的哦」

站在我面前的她,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只是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也许是有羽鹭在的原因吧,我轻微精神错乱的大脑总算稍稍冷静了一些。因为羽鹭只有一把雨伞,所以我就和她一起打同一把伞。没有想到会和她同打一把伞。我和羽鹭俨然一副有着密切关系的样子,面对着面。从未想过会在这个时间,这个车站的环岛前遇见羽鹭。我简单地打量了一下,比我小巧得多的羽鹭。

红色的领带,白色的制服衬衫。红色的眼镜。就是她平时在学校穿着制服的样子。但是和平时相比只有一处不同——她的腰上绑着一本厚厚的书。被银色的锁链牢牢捆绑着的书,好像被封印了的样子。绑书剩余部分的锁链,松散的盘在了羽鹭纤细的腰肢上。

话回正题。我向上拢了一下湿漉漉的留海,为了解除这种难为情的气氛轻咳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呢,出什么事了吗?」

羽鹭淡淡的问道……我一时语塞,想不出巧妙的回应来。

妹妹失踪了,一刻都没多做停留的我就从家里跑了出来。没有跑到事发现场,就在车站前无计可施,这种情况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解释。更重要的是,如果把与事件无关的雪名卷进来就更糟糕了。

「不好意思,现在我还不能说」

我没有说出实情,搪塞了过去。羽鹭察觉到我有所便,说到。

「………这样啊。明白了。但是如果有任何可以帮上忙的地方的话,别客气哦」

「谢谢。不过羽鹭,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啊?」

「……不好意思。我也不方相告。只是,发生了点复杂的事」

羽鹭眯起了冰冷的双眸,我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即便是羽鹭也有着不想说的事儿吧。

虽然明白自己并没有权力过问别人的事情……但是还是有些在意。

我们之间再没有继续交谈什么。即便就这样近距离的在伞下的我们,连目光的交流都没有。

气氛尴尬的继续沉默着。

毫无任何征兆——我的大脑深处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

「………呃!」

我发出的一声沉闷的呻吟。在大脑的最深处,仿佛被刺穿了一般的疼了起来。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我的眼球开始燥热充血。

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一回事。痛的难以忍受。我瞪大着双眼,双手抱着头。呼吸急促,头部好像要爆裂开来一般,剧烈的疼痛着。

我在这种仿佛发狂一般的痛苦中咬紧牙关挣扎着,强烈的耳鸣也随之而来。

「………怎么了,那人……?」

我察觉到了。

雨水淋泻而下的车站前的环岛,排队等待出租车列队的对面是列车轨道。在列车轨道上有一个『正在走来的人影』。

轨道上走来的人影,俨然一副诡异的样子。

一个男子,头戴压低了的红色礼帽,身着晚礼服。但是即便穿着如此诡异的服装,却仍流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帅气感。男子手撑一把猩红色的雨伞,优雅地从轨道的正中间走来。打扮也好,行动也罢,都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尽管电车晚点,还没有进站。在轨道里行走也是危险的举动啊。只要有点常识的人,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但奇怪的是……如此扎眼打扮的男子,好像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

在轨道的一侧是值班岗,站在值班岗前的警官,完全没有注意到从眼前走过去的红帽男子。

在排队等候出租的人们,以及站在轨道旁的年轻人们都没有发现他。好像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都没有看到轨道上的那个男子。

这个男人,任何人都好像没有看到一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男子越来越向我所在的方向靠近,我的身体,发生了除头疼以外意想不到的异变。

视野————渐渐浸染成一片红色。

仿佛透过一片透明的红色镜片看影像一样,眼前的世界被染成了一片红色。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滴滴答答的划过了脸颊。看起来一片红色的世界,我终于了解到从自己眼睛中流出来的东西的正体。

「……开玩笑吧!」

是血。

我在流着血泪。

除了赤红什么都没有的世界,我猛然醒悟到,擦在手上的眼泪和正在下着的雨的颜色截然不同。在视野变成一片腥红之际。在礼帽男子周围人们的头顶上,我看到了无数红色的数字。

全部都是立体的影像数字,这样说好像更贴切一些。

泛着红光的数字,漂浮在空中。警察的头上,还有等出租车的人们的头上都漂浮着数字,比如说像42等,不知是什么意思的数值。每个人头上漂浮的数字都像电视机信号不好时一样,发出噪音晃动着。

到底那些发出噪音,发着光的数字到底在表达着什么啊……!

雪名好像很悲悯地抬头望着流淌血泪的我。

「讶上同学好像有潜质呢,你能看到『他』的身影吧?」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的帧速率过大了哦。因为,你很容易受到他拥有的『石』的巨大影响。真是遗憾呢。你有能看见『无次元数』的才能」

羽鹭这样说着意义不明的话,半强硬地将伞递给我。

她望着站台内的方向。调转方向,什么也没说就朝着站内的方向走去。将仅有的一把伞递给我后便转身离去的羽鹭,张皇失措的我喊住了她。

「等一下,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你去哪啊!」

「去会会他」

「他……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找在轨道上散步的他有事,所以才来这的」

羽鹭的双眸遮蔽在雨水淋湿的镜片后。

「他是应该被埋葬的最后的救世主……被称作灾难数」

羽鹭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没说别的,向雨中车站的方向走去。我哑然地目送着渐渐变小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想到。

羽鹭来到这就是为了见那个男人的吧。

我一边咬牙忍着尚未平息的剧烈的头痛,一边再一次集中注意力,观察男子的样子。和在远处遥望时相比,靠近了的男子的样子更加清晰起来。

红色礼帽男子,没有打伞的那只胳膊里,抱着一个沉睡了的小女孩。看着那个小女孩的侧脸,我认识她。

「…………不会吧……是爱架……!」

■■■

怒气上涌使我的手都颤动了,双手颤抖着拭去了脸上的血泪。

我把羽鹭借给我的伞收了起来,站在雨中。完全没有心思顾及自己发生了异变的身体。完全不顾自己已经被淋成落汤鸡的事实,用尽全力的向车站内奔了过去。

现在自己的身体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那个男人是绝对不可以原谅的。

掳走自己妹妹的那个人,现在就在眼前。

再次返回到车站内。不知为何,羽鹭应该比我先到的,但她现在却不在这。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能顾得上她的时候了

无论如何————现在一定要在这逮住那个男人。

一心只想着救出爱架的我,迅速审视着周围的情况。

车站检票口前的电子告示牌上,终于显示出了末班车的发车时间。也许是末班车马上就要发车了吧。检票口前的人们,涌向了月台的方向。

站台处等待电车的人们再一次的聚集了起来,渐渐的拥挤开来。

想要看见帽子男现在正身处何处,就一定要到轨道上去。只有通过检票口穿过拥挤的人群了。决定突破拥挤人群的我,默不作声的朝着检票口处走去。

在这过程中,我有意的留心着周围人头顶的情况。

检票口附近的人群……头上并没有数字。只有在礼帽男周围的人的头顶上,能够看到发出噪音的数字。绝对没错。我所见的数字影像,至今为止绝非错觉。

只是,异变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又是刚才的数字……!」

我低声咒骂着。车站内的荧光灯,稍稍明灭着。很快,车站内所有人的头上,我又一次看到了,如同在出租车候车站那的人一样,漂浮着红色的数字。所有的数字也都发出噪音晃动着。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数字中————一个戴着红帽子的男人,打着伞。

等待末班车的人们构成了人口密集地带。与人们向站台内移动的方向相反,男子优雅的走了过来。在人群中走来的男子,一步也未曾停留过。不知为何,为了不挡住男子前行的道路,男子周围的人自觉的让开来。

在混乱的人群中,仿佛男子自己就能自然而然的生出一条道路来一样。

帽子男,恐怕并不是要从轨道前往站台吧。和人们持反方向的男子,应该会让周围的人觉得很迷惑吧。但是……居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帽子男的存在。人们的视线,没有一个人是注意到眼前的帽子男的。

帽子男在车站站台混乱的人群中优雅的踱着步,没有使用车票就通过了自动检票口。根本没见他使用车票或者月票。即便如此,自动检票口完全无视帽子男的『无票乘车』,打开了通行门。

并非人类的检票口,也看见了谜一样的数字漂浮在空中,我无法忍受。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了。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了帽子男的存在。并且诱拐妹妹的,就是这个男人。

通过了检票口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帽子男收起手中的伞,轻轻的向空中一抛。伞在空中乱舞起来,下落到地面时轻轻的跳了一下。在地面上转动着的伞的上方,我又一次的看见了漂浮着的数字。99。而且伞的尖端指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帽子男,向伞指示着的方向看了过来。发现了我。

打量了我一阵的帽子男,细长的嘴唇,仿佛撕裂开一条细缝般诡异的笑着。

(插图,此插图损坏,故不放出来瞎眼了)

「……看来我走对方向了啊。虽然看上去像是在玩儿游戏,但是这把伞的占卜精度可是相当了得的。从方位显示为0.99来看,你是她的哥哥,冴上诚一啊。原以为要花费一些工夫呢,这么轻易的就找到你了,真是帮了大忙了」

帽子男,似乎是一副打探我的口吻。想到是他诱拐了爱架,莫非是打算向我索要赎金?

「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根据你的回答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和男子近距离对视的我,其实,头痛比刚才更加严重了。

虽然狠狠地瞪着帽子男,但实际上为了不流露出痛苦的样子,竭尽全力的掩饰着。即便喘口气也会觉得脑袋仿佛就要爆裂开来般剧烈的疼痛。不知道为何好像这种疼痛的程度随着离帽子男的距离越近就越严重。

「我是什么人,啊。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毕竟是你所不能理解的呢。但是我的目的却很简单。为了实现你妹妹的愿望,所以才来见你的」

「实现……爱架的愿望?」

「没能尽早通知你呢,是啊……」

红帽子男一只胳膊抱着丧失了意识的爱架,另一只胳膊静静地靠向自己的胸口。毕恭毕敬地,以一种做作的方式行礼后报上了姓名。

「梦的遗骸。人造的救世主。虽然被冠以过各种各样的称呼,但是你们称呼我为红帽子」

「你是……红帽子?」

「正是在下。被你的妹妹呼唤而来,达成她的心愿。嘛,准确来说的话并不是被你妹妹呼唤来的呢」

我张口结舌的听着男子乱七八糟的招呼声。

虽然是这样一身妆容和打扮,但是从没有想过事情会是这样。但是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我的大脑否定着这件事,但是我的心里却承认了。这不是当然的么。我真的不想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都市传说中那个『实现愿望的怪人』。

「开什么玩笑……可恶,说什么你是都市传说中的怪人!如果可以的话把爱架还给我,不还我的话……!」

「不还的话?你会怎样呢?」

「我叫警察来抓你!你现在这叫诱拐!」

「噗,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自称是怪人的人,对我的威胁付之一笑。一边捂着笑疼的肚子,一边回答到。

「没什么,居然会认为警察能奈何得了我,你还真是可爱啊。总是要说大话的话,还不如说要杀掉我之类的话呢。毕竟我是来杀你的呦!」

「!」

紧接着的一瞬间,我开始喘不上气来。

一开始,我以为是谁在背后捅了我一刀。胸口处剧烈的疼痛着。但是并不是那种被刺的痛。和从外开始的疼不同,是从内部开始的疼。仿佛心脏被刺进一个匕首一般,熊库的深处如撕裂一般的疼痛着。心脏……好疼!

疼的无法忍受的我跪在了地上。

用双手捂着前胸,痛苦的蜷成一团。

「……知道吗。人类只要是活着的时候随时都有死亡的『概率』。事故死,病死。这样的死亡概率,只是连偶然发生都很罕见的微笑的概率而已。但是,这种罕见的可能性可以任意的控制其发生的话会怎么样呢。因为我,现在的你心脏衰竭而突然死亡的概率,你不认为这也是可能的么」

怪人,一边愉悦的俯视着跪着的我,一边说着这些不明不白的话。胸口的疼痛,说什么是怪人故意引起的心脏衰竭。这怎么可能!

我看见在我的胸口前,漂浮着出红色的数字。连碰都碰不到,但是却发出噪音如幻影一样的数字。数值是0.03。什么啊,这个红色的数字……!

「————冴上同学,对不住了」

在我身旁,响起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跟我道歉,蹲着的我猛地仰起头向说话人看去。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短裙的少女的下半身。一条腿站在地上,另一条腿抬起来朝正前方要踢什么东西的样子。

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要道歉。

少女纤细的腿,没有想到提在了我胸口的正上方。如此纤细的腿却有着难以想象的踢力。我毫无防备的被一脚踢飞,如上所说地被踢飞之后在地上翻滚着。

被踢飞后的我慢慢的将身体伸直,废了好大劲才站了起来。

肋骨好像断了一样的疼着,我不自主地咳了起来。

但是——心脏不疼了。

于此同时,胸前的红色数字也不见了。

我一边咳嗽着一边向将我踹飞的少女方向看去。

「羽鹭…………是你救了我……?」

「看来总算是阻止了心脏发作啊,太好了」

羽鹭雪名连笑也没笑一下,一幅冰冷的语调回应。

怪人意味深长的打量着,突然出现将我一脚踹飞的羽鹭。

怪人一边淡淡的笑着,好像饶有兴致地说。

「…………真是奇怪啊,不只是不经心间识破我伪装的冴上君,连你也看得见我吗?我不认为你只是个单纯的普通人呢,你是谁」

「单纯的,是冴上君的同班同学」

羽鹭背对着我,沉静的和怪人对峙着。

她对着怪人,毫不客气地说

「你所操纵的是『概率』吧」

悠然自得微笑着的怪人,听到这话时表情突然凝固了。

看着停止笑容了的怪人,羽鹭冷冰冰地继续说。

「我也终于找到你了。这样找你,真的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呢。毕竟你能够操纵概率。你的存在被周围的人『发现的概率』是非常非常低的。能从这个瞬间之中所有可能发生的概率中,选择你想改动的来下手……真是危险至极的力量啊」

红帽子操纵概率?

羽鹭刚刚,的确这么说了。马上想起来。刚才,红帽子不是也这么说了吗。「能够让罕见的可能性随意的发生的话会怎么样呢」这样的话。那么,我的心脏病发作差点死掉的事,在这个地方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红帽子存在这事。全部都是因为红帽子能够操纵概率,引起的这种近乎不可能的偶然么。

「……你,还真是棘手啊」

怪人,一只手仍旧轻轻的抱着爱架,另一只手摸向晚礼服的口袋。从口袋里,取出了一直手枪。我下意识地作出防备状。

虽然刚看见他就知道他是个危险的家伙,但是没有想到怪人居然携带手枪。他取出手枪后,毫无犹豫的将枪口对准了羽鹭的额头。

现在在扳机上的手指。只要稍稍用上一点力,羽鹭的脑袋上就会被打出个大洞来。我窥视到拿枪对着羽鹭的怪人,掩盖在帽檐下的脸上,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赶忙喊到。

「羽鹭!」

但是我的悲鸣声,堙没在了枪声中。

火药的爆破声响彻四方。即便如此,周围的人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枪声。

从枪口飞射而出的子弹,高速回转着,以每秒400米的速度冲破大气,沿着直线的轨迹直指目标————即便如此,羽鹭也毫不胆怯,绿色双眼中闪烁着光芒。

在子弹击中前一秒,羽鹭对着怪人枪口的方向举起右手,低声说到。

「……分子间力分解」

在羽鹭举起右手的一瞬间,空中飘浮着青白色的数字罗列。

这和当时飘浮在我胸前的红色数字是同一种东西吧。庞大的数字罗列,看起来好像复杂的『数学公式』一样。在羽鹭的眼前,众多数学公式如墙壁一样展开。碰到数字墙壁的子弹,好像在风中飞舞的沙粒一般,在空中消散不见。

「!」

从自己手枪中打出的子弹,在击中羽鹭之前,在他眼前云消雾散了,怪人的脸僵住了。遮蔽在礼帽下细长的嘴唇,十分不痛快的抿作了一字形。

吓得说不出话来的,不止有怪人一个,我也一样。

这是在做梦吗?

本应该被枪击中的同伴同学,现在完好无缺的站在那。没有死。羽鹭仍然举着右手面向着怪人,淡淡的说到。

「伟大的数学家,毕达哥拉斯曾说过。万物皆从<数>中来。」

随着羽鹭话音的落下,羽鹭眼前展开的数学公式墙壁也消失了。羽鹭放下了举起的右手,扶了一下眼镜说。

「物体是由微小的分子集合体。连接分子的之间的力,叫做分子间作用力。『如果把这个引力数值换成0的话』引力就消失了。子弹就无法维持分子结合的状态,消散掉」

「……操纵算式的人……数秘术师如今还没有灭绝殆尽,还真是让人吃惊啊」

怪人用一副惊叹的口吻说着。然后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虽然方式不同但是我们同是<数>的操纵者啊。用这种小玩具好像是无法击败你」怪人放下抢来,将手枪收回到口袋里。再一次向羽鹭问道。这次,并没有夹杂着一如既往的诡异微笑,而是用十分冷静的口吻。

「提问。你是什么人?」

羽鹭没有做任何回应。

许久,羽鹭和怪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互相盯着对方。

终于怪人认输了,耸耸肩膀说到。

「看来是不打算回答吗。呀咧呀咧。但是互相行个方便,有些问题必须要说清楚的哦」

怪人问到。

「你是我的敌人吗?」

「嗯,是这样」

「那真是遗憾啊。那么至少,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羽鹭雪名。我的名字」

「记住了」

看着雪名这一副毅然决然的态度,怪人苦笑了

「真是服了你了。本来想结果了冴上君的,但是因为你的有力保护,冒然出手的话还是很危险的么。有必要要稍稍准备一下了。没办法了啊……今天就先告一段落吧」

怪人依然一手抱着爱架,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过一样走了。

「什——给我站住!」

比我出一头的红帽子男回过头来。我愤怒地呵斥道。

「不是说了让你把爱架还给我么!你要去哪!」

「我会实现所有遇见我的人的愿望,让他的人生光辉起来。完成她的愿望,是我非常重要的工作哦。在工作完成之前,我是不会把她还给你的」

「开什么玩笑,诱拐我妹妹怎么能叫工作呢!」

「诱拐只是手段并非目的哦。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是为了杀你,才来这的。也就是说为了达成她的心愿,杀了你是最好的方法了」

「是说我死了,就能达成爱架的心愿了!绝不可能!」

「你真的,能这么断言么?」

「……到底是什么意思!」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啊,可能无法理解吧。因为还没有涉足社会。自己的幸福,有时候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才能成立的哦」

怪人自信满满的说着让人心生不悦的话。怪人目中无人的微笑着,并没有打算回答我的问题。这次反倒不是我,羽鹭开口说到。

「如果想这么简单的就逃跑了的话,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哦」

「吼……这可就不好办了啊。看来连羽鹭君,都不打算让我回去啊」

怪人稍稍歪着头,好似困扰地耸了耸肩膀。默不作声地盯着我和羽鹭。怪人凝视了一圈周围,好像发现了什么。将手掌伸出来。

「唔,还有这一手啊。就我看来,这里的地下还掩埋着很多爆炸物呢。如果引爆的话,在这个车站会有很多人死掉哦。但是万幸的是,羽鹭君也在这。不用说,眼睁睁地看着它爆炸吧?」

……他这是说了什么?

正在思索这话的瞬间。以怪人的脚下为中心,从地面下向上浮现出大量的红色数字。发出噪音的数字是0.00452。

怪人将抱在一只胳膊里的爱架放到了肩膀上。双手恢复了自由,随后用手捏住帽檐,取下帽子鞠躬。

「饯别礼物」

「喂!喂!等一下!」

喊住怪人的我,瞬间哑口无言。

那是因为第一次看到帽子男摘下帽子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你……到底是什么?」

喃喃自语的,并非他人,正是我自己。

这个男人不单单是个异常者,他连人类都不是。

遮挡在礼帽下方,鼻子往上的直到头部。没有头发也没有眼睛。

从鼻子往上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在普通人长着大脑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漂浮着一个圆球状的白色物体。

怪人将取下的帽子放在胸口前,说了一句非常郑重的告别语后,重新戴上礼帽。悠然的拾起雨伞。

我目瞪口呆,站在身旁的羽鹭正盯着怪人脚下出现的大量数字。

「…………这是……『引爆的概率』……!」

发现了什么的羽鹭,慌张的从裙子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只黑色万能笔。完全不在乎已经转身离去的怪人,跪在地上,开始疯狂的写着复杂的数学公式。不明白羽鹭这样做的目的,我只好问到。

「那个混蛋跑掉了!现在这种时候你这是在干吗啊,羽鹭!」

完全无视我的询问。羽鹭的态度让我感到很是焦躁,正打算着就把她留在这,赶去追那个怪人,犹豫之际,羽鹭写完了数学公式。

羽鹭一边用手指着写好的数学公式,一边小声的说道。

「急速增大扩散度(译注:熵加速,熵是热力学中表示物质系统状态的一种物理量&信息论总的一个基本量。表示关于某种装填信息的不肯定性程度)」

羽鹭写的那些数学公式一瞬间释放出闪闪发光的青白色。

紧接着,羽鹭把正要起身去追怪人的我,从正面一把推倒。

「…………诶?」

背上传来冰冷的地面上的感触,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我,看着把我撂倒的羽鹭。娇小的身躯,用纤细的胳膊用力的抱着我。就好像要缠住我一样紧紧搂住了我。羽鹭微微隆起的双峰压到我身上。这种感觉让我躁动不已,心跳加速。娇小温暖的身躯……好舒服。被冰冷的雨水淋湿的身体,仿佛融化在了这柔软的触感中。

「……不要紧的哦」

羽鹭把脸深深的埋在了我的胸口,喃喃的说了这么一句。

————车站内发生了猛烈的爆炸。

我眼前的红色世界,全部掩埋在上扬的灰尘中。自动检票机被连根拔起,在空中舞动。天花板上的电光显示板被压扁成碎片,漫天飞舞。等待末班车的人们,被粉尘吞没,消失不见。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羽鹭和我的身体下,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们抛向了空中。

整个身体处于失重感的我,终于明白了羽鹭紧紧抱着我的用意。

是为了,保护我啊。

被爆炸的烟尘卷到半空中的我,看到了打着伞优雅伫立着的红帽子男。红帽子男一边看着被爆炸卷入空中的我和羽鹭,一边一满意足的微笑着。十分懊悔的我眼前渐渐化作一片红色。

伴随着身体不知下落何处的感觉,我失去了知觉。

■■■

一阵地动山摇之后,远远的就能看见车站正燃着熊熊大火。

不久,即听就传来了消防车哇呜哇呜的警笛声。黑色的雨夜被红色的大火照亮。滚滚黑烟向上升起的样子,仿佛让人们再一次看到了五年前东京燃烧在大火中景象。

黑色的西装,黑色的领带。一头乌黑的头发,尖锐的目光。仿佛送殡行列里穿着丧葬服一样的高大男子,似乎快溶在住宅街的黑暗中,伫立在雨中。雨水敲打着伞布的声音满布耳中,男子默默地,仰望着被大火染红的夜空。

稍稍过了一会儿,男子从西服口袋中拿出了手机。

手机为了防止窃听采用了通讯加密措施。按1键就开始联系预先设置好的联系人,响两声之后开始接电话。

男人将话筒凑近嘴唇,问到。

「……情况是」

「车站内发生爆炸。现在,附近的消防车和警察正在灭火。根据爆炸的规模推断为地下引爆。是事故还是炸弹引发的。正在调查中」

电话另一方的女接线员,简洁的答到。紧接着接线员继续说到。

「欧盟,中国,俄罗斯。所有的间谍机关,均未将此事公布于众。但是刚刚,成功监听了AES加密通讯。美国似乎有所察觉,根据现在的分析情况,本次事件被他国干预的可能性很低」

「时间的问题而已。如果发现灾难数拿着『石』的话,想要它的国家就会出来了」

男人毫不客气的回应了一句,继续说。

「总而言之,终于这么近距离的捕捉到了那家伙的动向。现在开始监视」

「请千万注意安全。太过草率的过于接近的话,敌人有可能会发现我我们『教团』的存在。根据救世主计划的计划书上说,敌人的身体能力和感官都得到了强化。请不要乱来啊,迪格执行官」

「明白了。发现那家伙『携带什么东西来这个国家』了吗?」

叫迪格的男人向女接线员问。

但是女接线员,稍稍调整了下语调回应。

「……十分抱歉。关于这个还在搜索中。现在,已经向国内的警察机关发布了通告。在他们的帮助下,应该会尽快有所发现的。」

「无法期待。任何国家的警察都一样,只能看见威胁却看不见对手」

迪格打断了女接线员的话。

对着沉默了的女接线员说。

「这是日本……这样说来的话,这的确有一个警察,是个优秀的人才。往我现在说的姓名和地址发送一封邮件」

向女接线员交代完后,迪格终于挂断了电话。把电话放回到西服口袋中,再次眺望雨中远处的火势。

熊熊火焰灼烧着的夜晚,淹没在雨声中。

「变革之石……五年前的那个石头吗」

在这黑色的雨中,男人的喃喃自语,没有一个人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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