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巴尔特•罗恩。』
『巴尔特•罗恩。』
离开密斯拉的第二天,巴尔特又听到有一段时间没听到的呼唤声了。
那个呼唤声与过去朦胧不清的声音不同,听起来很清楚。
巴尔特直觉地认为那是帕塔拉波沙已经醒来了。
「塞德,拿着这个手环。然后离开我一千步的距离。」
「好的,巴尔特大人。」
就在塞德拿着「雅娜的手环」远离巴尔特的时候,一道与过去相比最巨大的声音响起。
『你在那里啊。』
他在现场扎营。
接着天亮了。
有个东西从东方的远处穿过低云密布的铅灰色天空飞过来。
是飞龙。
从落地的飞龙身上跳下来的是琪琪鲁艾琪琪。
「巴尔特•罗恩。过来。」
琪琪鲁艾琪琪的眼神与说话方式都很奇怪。
──简直就像受到某人的操纵。
「葛斯、塞德。你们回伏萨里翁。月丹与『雅娜的手环』就拜托你们保管了。」
留下这句话后,巴尔特就与琪琪鲁艾琪琪一同坐上飞龙。
这次他们没有在半途休息。
飞龙以毫不留情的速度飞行。底下的景色则是以惊人的速度往后远去。
巴尔特原本以为他们会去「囚禁之岛」,但是琪琪鲁艾琪琪在伊斯特立亚之前的那个沙滩让巴尔特下飞龙。
巴尔特疲惫不堪,浑身冻僵,无法活动身体,直接趴倒在沙滩上。
当他好不容易翻过身体让脸朝上的时候,已经看不到琪琪鲁艾琪琪与飞龙的身影了。
2
『总算见到你了,巴尔特•罗恩。』
让人感到充满压倒性力量的声音在巴尔特的脑中响起。
他虽然想回话,无奈嘴巴已经冻僵,无法随意活动。于是他在心中低语:
──真抱歉啊,用这副模样和你见面。
那句心中的低语得到了回应。
『你是什么模样我都不介意。』
『不过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我正躺在沙滩上。
『哎呀。』
『该不会龙人女孩对你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吧?』
──不是那样的。只是这把老骨头承受不住这趟旅行。
『那还真是抱歉。』
『你需要什么东西吗?』
──没有能治疗衰老的药吧。过一段时间我就能活动了。
『没那回事。』
『有药能治疗衰老。』
『顺便问一下,你可以为我解放灵剑的力量吗?』
『只要一点点就好。』
巴尔特在心中对着收在剑鞘里的古代剑呼唤史塔玻罗斯的名字。
古代剑确实地产生反应,腰际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流。
『了不起!』
『好强大,好清澈的力量。』
『这就是我长久以来一直盼望的东西。』
『好了,巴尔特•罗恩。』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当我醒来时……啊,你知道我之前在睡觉吧?』
──我听说你在魔兽大侵袭之后就入睡了。
『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算了,之后再问也行。』
『当我醒来时,龙人艾其多鲁其耶已经死了。』
『在我检查自动人偶的时候。』
『发现杀死它的是一个叫巴尔特•罗恩的闯关成功者。』
『你怎么知道试炼洞窟的事?』
──是龙人族长波波鲁巴鲁波波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你在我睡着的时候来过伊斯特立亚吧?』
──没错。
『你没有翅膀,怎么过来?』
──我为了询问龙人袭击帕鲁萨姆王宫的原因,叫琪琪鲁艾琪琪带我过来的。详情请你问族长。
『我当然会问它。』
『不对,或许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毕竟只要这场会谈顺利,之后就算杀光龙人也没关系。』
『不过原来如此。琪琪鲁艾琪琪已经知道你的长相。』
『难怪我派它过去时,它毫不犹豫就接近你。』
──你不也是透过琪琪鲁艾琪琪的眼睛看到我吗?还是说你不知道我的长相?
『这还真是不好意思。』
『你早已注意到当时我控制了龙人女孩吧?』
『老实说吧。我没有眼睛,所以看不见东西。』
『即使能控制其他生物,也无法借用他们的眼睛视物。』
『即使我可以读取出现在意识表层的言语。』
『也无法读取深藏在心里的记忆。』
『顺带一提,我没有耳朵与鼻子,连嘴巴都没有。所以只能像这样在心中与人对话。』
──什么?难道你没有身体吗?
『我有身体。有很大的身体。』
『从你的位置应该能看到。』
──我没看到「囚禁之岛」上有任何人……不会吧!难道你就是「囚禁之岛」本身吗?
『哦,你的思考很灵活嘛。』
『就连与我来往几百年的龙人们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呢。』
『不过正如你所说。』
『我原本被封印在这座岛的内部。』
『后来逐渐变大。如今就像这样成为了整座岛。』
『由于我不断吸收在水里游泳的鱼,至今仍然在一点一滴持续变大。』
『好了,所以你为什么杀死龙人艾其多鲁其耶?』
──艾其多鲁其耶命令我发动魔剑,呼唤「第一位人类」的遗产。然后它打算杀死我。如此一来,它就能在我死后将遗产据为己有。
『原来如此。为什么你拒绝艾其多鲁其耶的提议呢?』
──那家伙的话里藏了好几个谎言,我无法信任。那家伙说在我死后遗产就会归龙人所有。意思就是只要呼唤出遗产,没有灵剑也能对它下达命令。如此一来,我就无法确定在呼唤出遗产之后自己不会被杀。另外,那个家伙说遗产会以灵剑持有者的命令为优先,但我也没办法相信那个说法。
『了不起啊,巴尔特•罗恩。』
『你的头脑真是清晰。』
『相较之下艾其多鲁其耶太笨了。』
『若要与他人建立起信赖关系,诚实明明是最重要的关键。』
『我就告诉你吧。即使是灵剑的持有者,也不会拥有优先命令权。』
『命令的优先顺序是遵从事先制定好的秩序。』
『但是那个东西目前不会接受任何命令。』
『它被藏起来了。』
『灵剑具有解除阻断命令之封印的效果。』
『若想解除封印,只要以灵剑下达任何命令即可。』
『比方说,「过来这里」的命令。』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你的目的是什么?打算如何使用遗产?
『你好像有很多问题,但在那之前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我想连结你和我的心灵。』
──不是已经连结了吗?
『这不过是从外侧对你说话罢了。』
『就算连结了心灵,也只能读取意识表层的言语。』
『但如此一来,就能得知那些言语是不是谎言。』
──就算我拒绝,你也会擅自进行连结吧。
『如果那么做,我就会失去你的信赖。』
『若是让你逃走,必须再等待几百年的时间。』
『也有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下一个机会。』
『所以我绝对不愿失去你的信赖。』
──嗯,看来如果我不接受,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呢。你就做吧。
『那么,我要连结了。』
『刚开始会有一瞬间的刺激感,很快就会习惯了。』
就在那个瞬间,巴尔特的脑袋突然窜过一阵剧痛,眼前景物看起来摇摇晃晃。
不过痛苦瞬间消失,视野也恢复正常。
『你没事吧?』
──嗯,看起来没事。
『问个问题试试看吧。』
──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
『是什么啊?想不起来。』
『不过你们人类称呼我为帕塔拉波沙。』
透过连结心灵的通道,巴尔特可确认那个答案是否出自于对方的真心。试着回想姓名时的困惑,搜索记忆的尝试,他都能确实感受到。在这种状态下,谁也不能说谎,只要说谎对方就会知道。
『你已经确认了吧?』
『那么,你可以开始询问了。』
──那么我问了。帕塔拉波沙啊,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一开始就提出很困难的问题呢。』
『我是成为「精灵附身者」,获得力量的人类
。』
『季扬把我关在「囚禁之岛」。』
『但是在我被关起来之前,找到了踏入精灵世界的方法。』
『然后我就在它们的世界,狼吞虎咽地吞食它们。』
『吃着吃着不停吃着,我的力量就毫无极限地不断增长。』
『即使如此,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保持谨慎。』
『因为季扬控制的武器威力太具压倒性。』
『后来我获得两名龙人当棋子,秘密地调查大陆。』
『我得知季扬已经死了。』
『虽然我展开搜索,但还是继续躲着,没有对世界造成巨大的混乱。』
──毕竟人类国家若是毁灭,也就失去找到季扬国王遗产的线索嘛。
『不对,那是经过一定程度的调查之后才开始担心的事。』
『刚开始时,我害怕的是另一件事。』
『虽然季扬已死,人类也停留在未开化的状态。』
『但我猜想还有其他隐藏势力存在。』
『若是自己随随便便现身,那些家伙可能会跟着出现。』
『不久后,当我确认没有其他敌对势力,这才开始行动。』
『但是,巴尔特•罗恩。我想请你不要使用季扬的遗产那种说法。』
『那原本就不是季扬的东西。』
『是我的。』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你的真实身分了。你就是「船长」嘛!
『船长!』
『你说船长!』
『用这种语言听到这个词,真是让人觉得新鲜呢。』
『不过你说得没错。』
『我就是星船的船长,也是拥有星船所有权的人。』
『季扬•克鲁斯发起叛乱,抢走我的船。』
『但是,巴尔特•罗恩。你怎么知道的?』
──有位「精灵附身者」直到前几年还在世。我从那人口中听到的。那个人说「船长」被捉住,遭到处决。但是你看起来没有被杀死嘛。
『在我看来那叫作叛乱。你也应该能明白吧?』
──不是因为你欺压这片大地上破坏你所定下规矩的住民吗?
『不对,开什么玩笑。』
『我反而是要保护他们。』
『季扬•克鲁斯那家伙将他们认定为知性生物,要我们把他们当成原住民对待。』
『但那些原住民全都是未经开化的野蛮人。』
『根本没办法和他们坐下来好好谈事情。』
──你不是自立为王,将「船员」们封为贵族,企图建立王朝吗?
『我不否认这点。』
『总之有必要尽快建立一定程度的文明。』
『我认为采用高压的指导体制当成过渡性措施最为恰当。』
『这点与星际殖民委员会的方针并无任何抵触。』
──季扬先独自苏醒,在这片大地被称为国王的作为似乎被你称为背叛呢。
『你很清楚嘛。』
『事实就是如此啊。无论那家伙的主张有没有正当性。』
『他都自行介入当地,改变当地人的政治体制。』
『还擅自缔结约定。』
『而且那家伙不过只是毫无策略决定资格的一介学者耶!』
──到头来,你和季扬国王的对立点到底是什么呢?就我所知,季扬国王认为应该要让「船员」、「沉睡的人们」与亚人们携手合作。你们认为「船员」应该是贵族,「沉睡的人们」为平民,亚人则成为奴隶。我还听说你们打算先对「沉睡的人们」加上控制心灵的机制后再唤醒他们。
『没有错。简单来说就是如何对待乘客们。』
『那家伙的想法太过理想论。』
『一旦实行,想必会招来严重的混乱。』
『看看封印我之后季扬所建立世界的实际状况吧。』
『人类的国家有不分身分贫富差距,人人都过着平等的生活吗?』
『到头来,那家伙还是只能选择少数支配多数的制度。』
──然而,不是也有很多「船员」赞同季扬国王的想法吗?
『那是我的失败。』
『我没有对基层船员们做好详细的说明。』
『说明对当地的统治方针与未来展望。』
『但是不管怎么说,每种预想状况都包含太多的可能性。』
『要说清楚在所有状况下的不同施政方针是很困难的事。』
『你觉得我在说谎吗?』
──不,我打从心底相信你的想法与说法一致。
『那就好。因为你是季扬•克鲁斯的子孙。』
『会与那家伙的思想有所共鸣也是难免的事。』
『但是希望你能明白,从我的角度来看这才是真相。』
──子孙?什么意思?
『啊,你不知道喔?』
『能与灵剑同步的条件,也就是成为使用者的条件。』
『就是必须为那家伙的子孙,精神形状得与那家伙极为相似。』
──成为「精灵附身者」的季扬国王应该无法留下子孙吧?
『季扬•克鲁斯在成为「精灵附身者」之前有留下子孙。』
『而且为数众多。』
『老实说,那也是我强烈憎恨那家伙的原因之一。』
──我是……我是季扬国王的子孙。
『接下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我吸收了大量精灵,得到特殊的力量。』
『但因为大部分的存在都放在精灵的世界。』
『还留在这个世界的肉体肥大化,化为一团烂肉。』
『变成大得足以覆盖整座岛的存在。』
『我盼望能取回自己的东西,报复那些害我落入这种惨状的那些人。』
『盼望恢复成一名人类。」
──你说报复?取回「克拉马的愤怒之箭」,你到底想拿来做什么?
『克拉马的愤怒之箭?你究竟在说什么?』
『等一下喔,啊啊,原来如此。你指的是消灭麦珠奴贝克的攻击吧。』
『哈哈哈哈。』
『抱歉,失礼了。那种夸张的名字害我不小心笑出来。』
──你怎么称呼那个东西的名字?
『应该是主炮吧。』
『希望你听了别笑,那个就叫主炮。』
──主炮是什么?
『意思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毕竟没有考虑到与具有敌意的势力交战的可能性嘛。』
『那艘船是基于「万一遭遇敌人攻击就去死」的概念所建造。』
『所以没有堪用的武器。』
『说来惭愧,那已经是最强大的武器了。』
──那东西明明一击就消灭了麦珠奴贝克,却还不算堪用的武器吗?
『对呀对呀。你们竟然给它取了个颇有诗意的名字呢。』
『以这里的语言来说,它叫光之枪。』
──光之枪。
『就像是蜡烛火焰那样的东西啦。』
──你所寻求的不是「克拉马的愤怒之箭」吗?既然如此,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船啊!星船。可以横渡星海的船!』
──什么?那个叫星船的东西还存在吗?
『当然啦。』
『那不是经过一、两千年就会坏掉的东西。』
『不管是季扬还是谁都无法破坏它。』
『但是它被藏得很远,不让别人取得。』
──所以才说虽然没找到星船,却找到了线索。那个叫试炼洞窟的线索。
『由于我一直找不到线索。』
『于是开始研究人类的传说。』
『在那些传说之中,透过试炼获得强力宝物的故事引起我的兴趣。』
『经过一番详细调查之后。』
『我在各地找到试炼洞窟那类的设施。』
──什么?试炼洞窟不是只有一个吗?
『不只一个。』
『我让伏萨风穴以外的设施都停止运作。』
『从试炼洞窟的机械人偶那边问出命令的封印与解开封印的方法。』
『但是它们也不知道星船停留在什么地方。』
──事到如今,你就算取回星船又能做什么。难道你想成为世界之王吗?
『我对那种事已经没有兴趣了。』
『我想做的事只有一件。』
『回到故乡,报复那些害我变得这么惨的人。』
『为了那个目的,无论如何都需要星船。』
──慢着。你来到这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吧?
『大概超过两千年了呢。』
──从你的故乡来到这里需要多少时间?
『虽然没办法精确换算,应该相当于千年以上的时间吧。』
──那么,你离开故乡已经过了三千年。回去又要一千年。你所憎恨的人应该早就死光了吧?
『但是,他们还留下了子孙吧?』
『那些人全都是复仇对象。』
『我会让那些过着恬不知耻生活的那些家伙的子孙好看。』
『我要让他们为犯下的罪行遭受报应。』
──星船有那种程度的力量吗?
『星船没有。』
『那是在我的故乡建造的东西。』
『他们应该已经开发出能轻易破坏星船的兵器了吧。』
『但无论机械文明有多么发达。』
『都无法阻挡我现在的力量。』
『那是我的故乡所没有的力量。』
『如今我的力量已强大到可以命令所有住在大陆上的人类服从。』
『我要用这股力量控制故乡的人,命令他们彼此残杀,互相毁灭。』
──但是你只有一个人,不可能赢的。就算能赢,拿到一个已经毁灭的国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我赢不了,不过应该能造成严重的损害吧。』
『那样就够了。』
『只要能回到故乡,尽情烙上恨意的证明。』
『就算我因此而被消灭也没关系。』
『那就是我的愿望。』
『你觉得我在说谎吗?』
──不,你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一点虚假也没有。
『那就好。』
『那么,巴尔特•罗恩。我有个提议。』
『我和你都可以帮助对方获益。』
『你能提供给我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星船的呼唤。』
『我会叫龙人把你送到试炼洞窟,希望你能呼唤出星船。那样就足够了。』
『因为我可以从这个地点对抵达伏萨的星船下令。』
『然后,巴尔特•罗恩。你可以从我这边得到很多东西。』
『首先,我会把星船的搭载船与兵器送给你。』
『你可以在一瞬之间移动到大陆上的任何地点。』
『可以从龙人无法抵达的高空中看顾众生,或是降下惩罚。』
『另外我还会把各地迷宫的管理权交给你。』
『除了试炼洞窟,我还找到其他十一个同样的设施。』
『那里具有充满智慧的机械人偶。』
『积存了无数的宝物。』
『还有能救回濒死之人的优秀医疗设备。』
『然后我会再给你年轻、健康、特别的力量与千年的寿命。』
『衰老的身体应该让你很难受吧。』
『不会想重获年轻时的无穷体力吗?』
『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方法就是吞食已经没有用的神灵。』
『没错。只要吞食寄宿于那把灵剑中的神灵,就能获得那样的恩惠。』
『我会告诉你方法。』
『好了,做出决定吧,巴尔特•罗恩!』
『你要接受我的提议──』
『还是拒绝呢?』
──如果我拒绝,会怎么样?
『你没有子嗣吗?』
──没有。
『那么,我会请你死在这里。』
『如此一来灵剑将陷入沉睡,我再把它放回人类的世界。』
『然后等待下一位使用者出现。』
──这样啊。古代剑会出现在那种村庄的杂货店里也是……
『灵剑与使用者互相吸引。』
『只要把灵剑放在不起眼,但人人都可进入的场所。』
『最后就可以引来使用者。』
『毕竟如果密封收藏起来,便没办法制造它与使用者接触的机会了。』
──难道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这把剑不会遇到下一位使用者吗?
『与灵剑同步的人类永远只有一个。』
『所以如果你拒绝合作,我只能杀了你。』
『假如你有小孩,繁衍了子孙。」
『基于在你的家族中很有可能出现灵剑使用者的因素。』
『我倒是可以等到你自然死去。』
──船长。解除那个心灵连结。让我稍微思考一下。
『我知道了。好好想一想。期待你做出聪明的判断。』
3
如果答应船长的提议,会怎么样呢?
船长搭乘星船前往故乡,一去不返。
所谓星船的搭载船,就是类似小型星船的东西吧。只要有那个,似乎就能在空中飞行。被龙人带上天空而体验到的那场最初的飞行,是一次美妙的体验。可以利用搭载船自由飞到任何地方,是个非常有魅力的条件。
据对方所说,与试炼洞窟相同的地点有十一处。
那些地方沉睡着什么样的药品与知识呢?
斯特西鲁它们在顷刻间治好巴尔特的左手臂,也在短短的时间里治好扎利亚的伤势,消除她的疲劳。只要拥有那种医术,不知道可以拯救多少生命啊。
而且对方又说可以给予自己年轻与健康。
不要说千年,只要能稍微活久一点,巴尔特就可以看到伏萨里翁的将来。就可以见证那场梦境会不会实现。
那种可能性让人雀跃不已。
但是──
巴尔特想起物欲将军的事。
长久的寿命对那个男人而言是个诅咒。他的血变黑变浊,丧失了味觉。即使对活在世上感到精疲力竭,却不能倒下死去,也无法获得安息。
生为何物?
死为何义?
人会一直活到死亡那天。正因为死亡已注定,生命才无比珍贵。正因为生命有限,人们才努力生存下去,分享彼此的喜悦。
所谓的活着,就是进食。
巴尔特想起与哥顿•察尔克斯一同旅行的那段日子。
想起那些开心的野营生活。
想起与巴里•陶德祭司、翟菲特和夏堤里翁一同享用的那条骑士鱼。
想起与哥顿、凯涅和尤莉嘉一起吃的那只黑虾。
想起与哥顿和朱露察卡一起吃的那只柯尔柯露杜鲁。
想起与苟斯•伯亚、翟菲特和奇利•哈里法路斯举杯共饮的冰麦酒与刚烤好的牛肋排。
想起与哥顿、葛斯、多里亚德莎和朱露察卡一起在那座瀑布水池边享用过的种种料理。
那是多么快乐的事,那些料理是多么的美味!
只要得到足以支配整片大陆的力量,不管是骑士鱼、柯尔柯露杜鲁或牛肋排,要多少就有多少。但是到时候还能体会到那种美味、那种欢乐吗?
翟菲特、奇利、苟斯•伯亚,还有哥顿、凯涅与尤莉嘉都已过世。没办法再与他们共同享用餐点,也无法再次体会那种美味了。
他们已经结束生存的战斗,如今正在帕塔拉波沙的怀抱中安息。
不是这种虚假的冒牌货,而是真正帕塔拉波沙的怀抱里。
生命是喜悦,而死亡是安息。
如果出生是一种祝福,那么死亡毫无疑问也是一种祝福。
两者都是无可取代,在每个人仅有一次的生命中发生的事件。
如今巴尔特的内心无比澄澈。他用那颗清澈明净的心,洞悉了「船长」的内心深处。
然后察觉到某种毁灭的可能性。
巴尔特下定了决心。
4
──船长。
『你整理好想法了吗?』
──嗯,重新连结心灵吧。
『现在连上了。』
『好了,让我听听你的回答吧。』
──在那之前,我有件事忘了问。所谓的魔兽,到头来究竟是什么?我知道疯狂的精灵附身在野兽身上会变成魔兽。但搞不懂为什么精灵会陷入疯狂。
『那点我也不知道。』
『因为魔兽出现的时候。』
『是我在「囚禁之岛」累积力量时发生的事。』
『但我认为,那会不会是种族的寿命走到终点了呢。』
──种族的寿命?
『是的。』
『精灵的寿命走到尽头后就会暂时消失。』
『在精灵的世界重新获得力量后再次出现于这个世界。』
『在那个时候,精灵能继承过去的记忆。』
『拥有几万年的记忆,会发生什么事呢。』
『它们会不会无法承受记忆的负荷而发狂?』
『这是我的推测。』
『实际的情况不得而知。』
──嗯,原来如此。到头来还是搞不懂魔兽诞生的原因啊。真遗憾。还有一个问题。季扬国王为什么把你关进「囚禁之岛」?为什么没有杀了你?
『应该是遵从故乡的法律与习惯吧。』
『在我们的故乡,已经很久没有做出杀死捉到的敌人或罪犯的行为了。』
『因为以人类的力量,绝对无法重现生命的个性。』
『所以我们厌恶夺取他人生命的行为。』
『姑且不论死于战争之中。他也只能把捉到的我。』
『像这样关押隔离在偏僻的小岛上。』
──你的同伴们怎么了?同样也被
关在某个地方吗?
『我的同伴们战败之后。』
『选择跟随季扬•克鲁斯的道路。』
──你似乎不想来到这块大地呢。为什么会成为船长?
『畏惧我力量的人们对我设下陷阱。』
『迫使我不得不接下移民船船长的职位。』
『成为移民船的船长与船员。』
『被誉为是一种具有自我牺牲精神的伟大工作。』
『因为我们将负起引导罪人们前往新世界的责任。』
──你说罪人?
『是的。』
『星船的乘客全都是犯过罪的人。』
『因为我们的世界没有死刑。』
『所以会剥夺他们的记忆与知识,将其放逐到星海的彼端。』
『好了,应该够了吧?』
『回答我,巴尔特•罗恩。』
『答应,还是拒绝?』
──呵呵呵。可以获得星船的搭载船与兵器,以及迷宫的机器人偶与各种工具啊。
『是的。那些是不可能存在于这颗星球的最宝贵财产。』
──告诉我,船长。那些东西能吃吗?
『什么?』
──那些东西好吃吗?
『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
──我在边境的食堂旅店吃到的克鲁鲁洛斯炖煮内脏真的很好吃。比起能支配天空的船舰,我更想选择那道料理。
『只要得到搭载船,就能获得任何食物。』
──在洛特班城那天晚上喝到的牛尾汤也是无上的佳肴。比起能消灭城镇的兵器,我更想选择那道料理。
『只要得到搭载船与迷宫的力量。』
『那种东西你想要一千个、一万个也没问题。』
──这样啊,可以拿到一千个、一万个啊。可是呢,船长。你知道同样的食物,有时可以让人感到无比美味,有时又会让人食之无味吧?
『味觉会大幅受到健康状况与精神状态的左右。』
『只要获得健康的身体,你应该就能体会到比现在更强烈的美味感受吧。』
──原来如此,那股力量连身体的健康与否都能自由调整啊。
『没错。你可以成为这颗星球上的绝对存在。』
──船长,让我告诉你吧。吃东西时感受到的美妙滋味,是来自于细细品尝生命的短暂无常。拥有可以获得一切的力量或是可以任意支配他人力量的人,无法品尝到生命短暂无常的滋味。无法交到能与他共享美味的朋友。你还记得「美味」这个词的意义吗?你最后用嘴吃东西是在五百年前?还是一千年前?失去眼睛、鼻子、嘴巴的所有肉体感觉,只靠恨意过活的你,能体会饮食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吗?你能体会身体接受食物时的那种喜悦吗?如果无法体会,那就代表你不懂什么是活着。和那种人做的约定根本毫无价值。
『你、你这个野蛮人!』
『我本以为你这个男人还有那么一点智慧。』
『星船与里面的东西可是智慧的结晶啊。』
『你根本不明白那些东西有多么美妙!』
──船长。我记得你说过,得到星船之后会什么也不做就离去。
『当然啦。如果不开出那样的条件,你就不会交出星船吧?』
『这个星球的繁荣或毁灭。』
『对我来说无所谓。』
──这样啊。你是那么认为的。你打从心底那么认为。但是,当你实际获得星船起飞升空,从遥远的天空俯瞰这片大地时,你会有什么想法呢?看着这片两千年来一直是自身牢笼的这片大地,你的心中会涌出什么样的想法呢?难道你不会想把这片大地消灭殆尽吗?不会想让人们彼此憎恨、互相残杀,导致世界在绝望之中毁灭吗?
『呜!』
船长听着巴尔特所说的话,想像那个场面,审视自己心中涌出的想法,不禁感到震惊。
巴尔特说得没错。一旦从桎梏中获得解放,他绝对会对这个星球与居住于其上的人们感到无比憎恨。会如同巴尔特所说的做出那些行为。他这时才察觉到这点。
巴尔特也知道船长察觉到了。
从相连的心灵传来清楚的憎恨与破坏冲动。船长也知道自己的感情已传达给巴尔特。
这代表,他们让彼此知道一件事──被当成交涉前提的约定已经失去真实性。
──好强烈的恨意啊。你的内心深处对这片大地的所有人类痛恨不已呢。可是,船长。假设你的内心不会涌出这么多憎恨,答案还是一样。我不能把星船交给你。把它交给你,就代表把这片大地的一切生命都交到你的手上。我绝对不能让忘记生命的短暂与美丽、不再敬重生命的人得到那种力量。这就是我的回答。
『遗憾,真是太遗憾了。』
『花掉那么长的时间,费心准备的交涉结果却以失败告终。』
『而且还让你发掘出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不能对下一位灵剑使用者用同样的手法。』
『实在很遗憾。』
『巴尔特•罗恩。』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已经是晚上了。
巴尔特站起身,身体的疼痛与麻痹早已退去。
冻僵的手指与嘴唇也恢复了知觉。
『我接下来要杀了你。』
『但是我没见过像你这么优秀的人类。』
『如果我的部下有你这种程度的人。』
『一切的发展就或许会有所不同。』
『我就问问你在临死前有什么愿望吧。』
──我肚子饿。
『什么?』
──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肚子饿了。
『你这个家伙真是让人傻眼。』
『我明白了。』
『稍等一下。』
等了一会之后,岸边跳上一条鱼,鱼身啪嗒啪嗒地乱甩。
然后那条鱼突然在一阵剧烈的颤动后就不动了。
『把那条鱼放在岩石上吧。』
巴尔特按照指示,将鱼摆在手边的岩石上。接着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鱼就像受到火堆加热似的,发出「滋滋」的炙烤声。
『我拿捏不了火候。』
『所以等到差不多时通知我一下。』
──再等一下……好,这样就可以了。
巴尔特吃掉那条鱼。皮的部分因为有鳞片,所以就剥掉了。然后再拿出腰间放盐的小袋子将盐洒上去。
好吃。烤得不能说很好。但是每一口都无比美味。这条不知名的鱼各个部位的味道都不尽相同,令人喜爱不已。
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餐。这最后一餐的食物如此美味,让巴尔特感到很开心。
『吃饭啊。』
──怎么了,船长。你想起食物的味道了吗?
『我好像学到了什么是味道。』
『彷佛打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有那种东西似的。』
『我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星船旅行超过千年的时间,最后找到这里。』
『那是一段超乎预料的长程旅行。』
──发生了什么事故吗?
『不是的。』
『星船在离开母星一定的时间之后。』
『就会开始搜寻适合让我们下船的星球。』
『当我醒来时,已经过非常漫长的岁月。』
『我惊讶地查看纪录。』
『来到这里之前,星船经过了八千颗以上或多或少发展出生命的星球。』
『其中五十颗已经建立文明,所以排除在移民对象之外。』
『但就算如此,竟然有八千颗以上充满生命的星球呢。』
『然而星船并没有将我们放在那八千颗星球上。』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我不知道。
『因为没办法吃东西啊。』
──什么?
『那些星球的花草、树木、飞鸟与动物。』
『都不适合人类食用,供他们生存。』
『然后就找到这颗星球。』
『星船设定这里为终点。』
『就是判定这里的东西可以吃。』
──原来如此,看来我还得感谢星船呢。
『正是如此。』
『但是我想说的不是那些。』
『而是奇迹。』
『这里的东西能吃,本身就是个奇迹。』
『八千分之一的奇迹。』
『你活在一个充满食物的世界。』
『我希望你在死之前知道,那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奇迹。』
──我当然很感谢世界,船长啊。不过,我对你的话很感兴趣。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顺便告诉你吧。』
『你应该知道一开始只有季扬•克鲁斯醒来的事吧?』
──嗯,我听说他想叫醒其他乘客,却叫不醒那些人。
『没有错。』
『星船对乘
员设置了根据旅行的时间而设定的阶段性唤醒措施与静养期。』
『由于这段旅程太过漫长,静养期也异常地久。』
『但身为唯一的志愿乘员与学者的季扬•克鲁斯。』
『身负检查异常的责任,省去静养期。』
『意外地让他与我们醒来的时间出现巨大的落差。』
──那或许是命运吧。
『是啊。』
『那或许就是命运。』
海上吹来的风吹乱巴尔特的头发与胡须。
海面的涟漪千变万化地摇曳,反射着天空中争相辉映的群星。
往空中望去,难得看不见姊之月,唯有妹之月独自坐镇于天空正中央,睥睨着大海。
充满整片天空的星斗绽放着红色、黄色,又或是金银色的光芒,在虚空中舞动。
这个世界美丽无比。
巴尔特将古代剑拔出剑鞘。他希望在最后一刻与史塔玻罗斯在一起。
『你拿出灵剑了呢。』
『试试看用那个攻击我吧。』
『从你的位置,应该可以直接击中我。』
解放古代剑最大力量所使出的那击对物欲将军没有效果。
更别说用来对付这个怪物。
『你在临死前竟然如此平静,还能轻松地观赏景色。』
巴尔特看完这个世界最后一眼后,再次仰望天空。
沙里耶的美貌映入眼中。
『像你这样的人实在很少见。』
沙里耶。
妹之月。迟来之人。坐拥万物之人。搭乘银色马车的淑女。斯卡拉的爱人。天空的美女。被甩掉的女人。这位美丽的月神有着无数的别名。
『好了,你向这个世界做完道别了吧?』
巴尔特突然想到。
──为什么沙里耶被称为「迟来之人」呢?
就在脑中浮现问题的同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她原本不在那里啊。
巴尔特将右手的古代剑笔直地指向「囚禁之岛」。
听到巴尔特内心声音的船长思考着那句话的意义,得知了真相。如此意外的真相让船长瞬间愣住,稍微争取到时间。从错愕中回过神的船长企图杀死巴尔特,但就在那个时候,巴尔特已经说出命令。
「星船啊!以光之枪攻击那个对象!」
沙里耶对「囚禁之岛」降下巨大的光柱。
那是古时候被人们称为「克拉马的愤怒之箭」的绝对性破坏力量。
光柱吞噬「囚禁之岛」与周围区域,在大海上打出一个大洞。有一瞬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下一刻,强光与巨响炸裂开来。
爆炸造成的强风立刻吹到了伊斯特立亚,将巴尔特从海滩卷上天。
不对,巴尔特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由爆炸所产生的强风。
总之巴尔特被高高地吹上天,在夜空中飞舞。
这阵冲击让巴尔特失去意识,作了个梦。
那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梦。
5
「我会永远爱着爱朵菈小姐与居尔南大人,守护你们不受任何危害。爱朵菈小姐,请您成为我的妻子吧。」
当爱朵菈从寇安德勒家回来时,巴尔特下定决心迎娶爱朵菈为妻。但是他认为爱朵菈此时的内心应该很受伤,所以等待了一段时间。
当爱朵菈的脸上看起来不再强颜欢笑之后,巴尔特就跪在爱朵菈的面前向她求婚。
「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这个孩子」指的是在一旁睡得又香又甜的居尔南。
「把他当成我的孩子吧。」
「我希望暂时让这孩子保持自由的身分。所以实在很抱歉,我没办法接受你的求婚。」
巴尔特很错愕,他没想到自己竭尽全意提出的求婚竟然会被拒绝。那么,爱朵菈也爱着巴尔特的想法是自己会错意了吗?不对,不可能有那种事。
──若是这样。
他瞪着发出轻微鼾声的居尔南。是这个婴儿妨碍了自己和爱朵菈的幸福。
──我要掐死他。
巴尔特身上爆发的杀气让居尔南彷佛被火烧到似的嚎啕大哭。
爱朵菈抱起居尔南,温柔地抚慰他。
看到那幅画面,巴尔特也收敛了杀气。
因为他知道如果杀死这个孩子,就得不到爱朵菈的爱情。
巴尔特连句告别的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然后他感到无尽的痛苦。
那种感觉甚至难受到让他幻想假如割开自己的肚子拉出五脏六腑,再把内脏扯断撕碎,是不是就能终结这种痛苦。
最后他做出结论。因为想着自己的幸福才会痛苦。只要把那种想法丢掉就好。只要把一切都奉献给爱朵菈就好。
但是,该怎么处理居尔南?
居尔南是那个可恨的卡尔多斯•寇安德勒的孩子。只要想到他是那个男人留下的种,光是让他的身影映入眼帘都让巴尔特感到不悦。该拿那个居尔南怎么办呢?
不对,他知道。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爱朵菈爱着居尔南。既然如此,决定将一切奉献给爱朵菈的巴尔特也得爱居尔南。否则无法成为爱朵菈的骑士。
而且如果要爱居尔南,从旁扶持他,巴尔特将走上一条坎苛的道路。
现在还没有问题。目前海德拉依然健在。他也很疼心爱的女儿爱朵菈与爱朵菈的孩子居尔南。只要海德拉还看着,帕库拉的骑士们就不会对居尔南表现出反感。
但是海德拉年事已高,不久后将去世。当他死后,居尔南的地狱就会开始。在帕库拉,没有骑士不憎恨卡尔多斯•寇安德勒的暴虐无道。而他的私生子居尔也会成为仇视的对象。
该怎么做才好呢?如果要给予居尔温馨的爱情与幸福,该怎么做才好呢?
只能锻炼他了。只能澈底锻炼居尔南,将他培育成人人敬佩尊重的骑士。
另外,如果想成为居尔的庇护人,巴尔特自己也得建立无可动摇的地位。目标就是获得德鲁西亚家首席骑士的地位。
他做得到吗?身为乡士之子的巴尔特有办法得到那种地位吗?假如没有攀上那个地位,他就无法守护居尔。
我就当吧。
成为帕库拉最强大最善良最优秀的骑士吧。
然后澈底锻炼居尔。
那才算爱居尔,才算将自己奉献给爱朵菈。
之后,整理好心情的巴尔特前往向阳庭园,对爱朵菈与居尔南献出剑。爱朵菈接受了他的剑,并且表示居尔拥有值得巴尔特献剑的资格。
现在的他已经明白那句话的意义。居尔南乃是继承温得尔兰特王的血脉,背负命运引导中原人民走向光明的人物。
正因为如此,为了避免当未来通往王位的大道出现在居尔南面前时,他的出身存在任何可供质疑之处,爱朵菈才会拒绝巴尔特的求婚。
那是一句多么孤独,多么高贵的拒绝啊。
大家应该都会感到诧异。为什么巴尔特不向爱朵菈求婚。
他做过了。巴尔特确实对爱朵菈提出求婚,却遭到拒绝。
那件事成为只有爱朵菈、巴尔特与众神才知晓的秘密。
在那之后,爱朵菈说了什么话呢?
对了。爱朵菈是这么说的:
「不过,巴尔特大人。您已经将剑献出,献给人民。不是哪个国家的国民,而是所有人民。那是多么崇高的理想,多么宏大的誓言啊。请您遵守它,巴尔特大人。请您遵守那个誓言。请将您的武力与公义之心奉献给人民。您正是能做到那种伟大行为的人物。」
那一刻是迫不得已之下的产物。将自身忠诚献给人民的那则誓言,成为巴尔特应当终其一生追求的目标。
──啊啊!啊啊!爱朵菈小姐。我、我这一生是否都没有违背与您立下的誓言呢?我可以抬头挺胸说出,自己就是爱朵菈的骑士,是「人民的骑士」了吗!
6
梦醒了。
他应该已苏醒,却置身于某个奇妙的地方。
那是一片看不见任何亮光的漆黑。
在那片黑暗的深处有某个东西。那是比黑暗更加晦暗,体型巨大无比的存在。那个强大的物体对巴尔特说话了。
『多亏汝的努力。』
『扭曲得以导正。』
『污秽受到清除。』
『我就是来向汝传达此事。』
这个比黑暗更加晦暗的存在是什么?这个拥有夸张力量的巨大存在是什么?
难道……不,可是,不会错的。
黑暗之神帕塔拉波沙。
身处黑暗中,拥抱黑暗的神。并非冒牌货的真正神只。司掌一切黑暗的伟大之神。巴尔特此刻面对的就是他。
但是扭曲是什么,污秽又是什么?那些东西受到导正与清除,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要奖赏汝。』
『说出汝的愿望吧。』
愿望。巴尔特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希望在喜乐与荣耀之中安详地死去。
『我已经听到汝的愿望。』
『不过……』
『那应该会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
7
黑暗之神说完话之后,巴尔特就飞进夜晚的天空。
刚才他真的与神明对话了吗?
还是说,那是自己失去意识时所作的梦呢?
──得把索伊竹叶放入流水之中。
巴尔特可以说是为了爱朵菈而旅行。他代替死去的爱朵菈游历世界,以索伊竹叶写成的信,告诉爱朵菈自己看见什么珍奇的景色,品尝什么美味的食物。
这将是最后一封信。
若是听到巴尔特命令月神(沙里耶)射出「克拉马的愤怒之箭」,消灭被称为神的怪物,就算是爱朵菈也一定会睁大眼睛吃惊不已吧。
巴尔特露出笑容,准备将胸前口袋里的索伊竹叶拿出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
──为什么我还活着?
无法飞在空中的巴尔特应该会摔死在伊斯特立亚的岩石山上才对。
然而巴尔特的身体却没有摔下去,而是飘在空中往前进。
被光之枪贯穿的大海发生爆炸。无数光球从那片狂涛骇浪之中飞出,一个接着一个来到巴尔特身边。光球撑住巴尔特,让他不至于摔下去。五颜六色的光球支撑巴尔特的身体,托着他往前移动。
是精灵。
『谢谢你。』
『谢谢你。』
半透明的精灵们在巴尔特心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感谢之声,并且努力托着巴尔特的身体搬运他。
伊斯特立亚被压倒性的大水吞噬,几乎没入海中。
精灵们接连不断地涌出。其数量可能达到一百的百倍,甚至百倍再百倍。
船长吞食了数不尽的精灵。而那些精灵如今得到解放。
不过支撑巴尔特的精灵正一个接着一个逐渐消失。
宿主死去的精灵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回归精灵的世界。
跟随他的精灵数量明显正在减少。
巴尔特的身体即将摔落到尤各上。只要摔下去就死定了。
就算如此,看到那些努力托着自己的精灵,还是让人感到开心。
『谢谢你。』
『谢谢你。』
有什么东西从西边的天空接近这里。
是一大群精灵!
它们的数量大约有三、四十只。但是,怎么会有精灵从西边过来呢?
『人类巴尔特。』
『我来接你了!』
──小穗!
也就是说,它从雾之谷飞过来。还带上其他的精灵伙伴。
小穗的伙伴们代替渐渐消失的精灵,开始搬运巴尔特的身体。朝着大陆移动。然而,要凭这点数量的精灵支撑巴尔特的体重太困难了。它们的速度变慢,高度也正在下降。离海面没多少距离了。
『人类巴尔特。』
『我有件事要通知你。』
这是小穗的声音,却又不是小穗的声音。
是毛乌拉。
他透过精灵小穗说话。
『你所解放的精灵们已经转生了。』
『他们维持正常的状态。』
『解除了。』
『诅咒解除了!』
『转生后的精灵不再发狂了!』
──原来是这样!
黑暗之神帕塔拉波沙说过──扭曲得以导正,污秽受到清除。就是指这件事啊。
元凶大概就是船长。他将身体挤入精灵们的世界。那个船长散播的憎恨对精灵们而言是一种毒。
如今船长遭到消灭,从精灵的世界消失之后,精灵们所中的毒也消失了。因此转生后的精灵不再发狂。也就是说,精灵不会再陷入疯狂,魔兽也不会再出现了。
现在想想,船长也是一个可怜的男人。他深信复仇是自己的愿望,然而真正存在于船长心中的,应该是对故乡的想望吧。那股无法澈底抛弃的思乡之情,才是那个魔神般存在的原动力吧。
星船根本没有被藏起来。季扬国王应该认为船长与自己有差不多的寿命,而且唯有持古代剑的人才能对星船下达最初的命令。因此季扬国王不认为有将星船藏起来的必要。
他之所以在各地装设中继装置,可能是因为在人数众多的大陆上不容易传送意志。
离水面只剩一点点距离了。星船击毁「囚禁之岛」的冲击所产生的大浪直扑而来。眼看着就要吞噬巴尔特。
但是巴尔特没有后悔。因为他解放了精灵,因为他消除了季扬国王的遗憾。世界上已经不会再诞生新的魔兽。精灵们不会再陷入疯狂。那是多么美妙的成就啊。
『差一点!』
『只差一点了!』
什么东西差一点?
巴尔特往大陆的方向望过去。
是桥。
一座光之桥。
穿越黑暗虚空的一座光之桥从大陆出现,伸向巴尔特。
那是精灵们。数量惊人的精灵连结成一条光带,朝这边直飞而来。
──对呀!
被船长吸收的精灵们随着船长的死获得解放,暂时飞过来支撑巴尔特的身体之后消失在世上,回到精灵的国度。接着又紧急转生到这个世界,被「红石」吸引过去。然后它们再从那个地点飞到巴尔特的所在位置。
就在巴尔特差点落水之际,光之桥擦过水面接住了他。
巴尔特的身体随即高高飞上天。
巨浪通过巴尔特下方。
在满天的星斗中,精灵们发出吵闹的笑声,运载着巴尔特。
俯瞰这片景象的沙里耶也正在微笑。
被精灵们托着的巴尔特想起了爱朵菈的信。
『您还记得简朴庭院中的那张小桌子吗?』
『桌边坐着您、我与居尔南三人。』
『啊啊!那真是一段开心的日子。』
『在那座向阳庭园中聊得热烈无比的我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吧?』
每次巴尔特结束任务回到德鲁西亚家时,他总会前往向阳庭园,和爱朵菈与居尔开心地聊天。看在旁人的眼里,那幅景象是不是就像一家人呢?
若是如此,真的是那样吧。
爱朵菈、居尔南与巴尔特已经是一家人了。
即使没有以婚姻的形式在一起,爱朵菈与巴尔特,还有居尔南仍然是一家人。
巴尔特早就获得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打从心底疼爱着居尔南呢?
巴尔特的脑中接二连三地浮现出与居尔南的回忆。
小时候、少年时期、青年时期、成年之后。
巴尔特总是守护着居尔南,引导他。并且看着他的成长,与爱朵菈相视而笑。
那就是幸福,那就是喜悦,那就是所谓生命的一切。
那是多么地……
啊啊,那是多么地……
那是多么快乐的人生啊。
天快亮的时候,一朵光之云降落在伏萨里翁。
目击现场画面的人们都说,那个祥瑞异象是伏萨里翁的繁荣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