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雉名俊介是个有如能干二字的化身般的男人。

作为律师的经历虽然还只是刚刚起步,有作为名律师的祖父为台阶,同时以令人无法感到他那二十七实际年龄的风度与踏实的工作态度,得到了顾客们的信赖。

而他的外貌,也是他的顾客中以女性居多的原因吧。眉毛浓密,眼神黑亮清澈而又锐利,看起来像是个容貌俊秀的优等生。

虽说不是那种很积极地对着客人笑的类型,但是会仔细听别人说的话,遇到不是自己适合的案件还会热心地寻找和介绍其他律师,这也是他性格中认真的一面。

因此而觉得雉名律师的性格冷静沉着的人很多,但实际上他其实是个感情起伏很强烈的人。

非常喜欢处理那些刑事案件,特别是有冤案嫌疑的,不但是因为以自己的力量将判决彻底改变的快感,更多的还是为了让无罪的人免于牢狱之灾的正义感。现在也许会被别人认为是缺乏经验,不过当他笑着说,祖父和父母年轻时应该也会这样做吧,别人也就放过他了。

雉名正急着赶往约好的饭店。

预约好的是一家无论工作还是私事都从未去过的高级饭店。

雉名身上的服装和饰品都是看上去不错的品牌,然而对他来说实质上也只不过是工作上的小道具而已。

虽然对于吃的方面很马虎,连锁店的牛肉盖饭也完全没关系,不过这次约好的人,准确来说其中之一,

“是俊君请客的话,我想吃点平时吃不到的、特别贵的东西啊。”

是个如此厚颜无耻的家伙。

虽然对钱包来说是一件惨祸,不过老实说俊介觉得能在这种地方有点经验也算不亏了。

因为是第一次来的饭店,雉名确认了一下店名之后,抱着对其气派外观的一丝怯意走了进去。

这和雉名所知的饮食店根本就是不同次元的。

如果用那种女性向杂志上的方式来表达的话,应该说是“在顶级的异空间中享受最幸福的时光”这样吧。

之前预订的是四个座位,但是俊介到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俊君——,这里这里。”

若是女孩子的呼唤倒是让人高兴的,可是在那里温文尔雅地单手扬起,向自己投以阳光微笑的,怎么看都是个男人。他的名字叫犬槙莲翔。

看上去像是艺名,可确确实实是真名。

如此不寻常的名字,基本上每个人都会问到其由来,那时他就会说:“~嗯~这个嘛~。我爷爷是住在寺院里的呢~,我父母以前还打过一阵子网球。”

以舒缓的语气进行说明。

令人无法理解这与之前提的问题有什么关系,而他本人却似乎浑然不觉。

雉名正如前面所述,穿着无论什么场合都适合的西装,而犬槙则是穿着派克衫和工装短裤,脚上踩着运动鞋的形象。

“你来这么早真少见啊。”

“那是,关系到一顿饭嘛。阿智说他要稍微晚点到。”

坐下的雉名啧了一声。

“那家伙应该不需要加班的吧。——芳猿呢?”

“联系不上呢~。手机一直是留言录音电话。当然,我还是把这里的地址和时间,还有是俊君请客的事都说过了,听到的话应该会来的吧。”

“是吗。”

雉名简单地回答后,向前来询问点单情况的服务员点了开胃酒。

犬槙皱起了眉头绷着脸苦笑起来。

“是杀人案?”

“确实是冤案?”

“看起来应该是。”

“那你的情绪好像还特别糟糕啊。”

平时的雉名都是欢迎冤案的。

要是杀人案的话应该还比别人加倍努力,不过雉名给了另一个答案。

“这种饭店四个人吃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想想我就头痛。”

“律师先生你在说什么丢脸的话呀。”

“我还羽翼未丰呢,没赚多少钱。再说刑事案件本来就不那么好赚钱。”

“那你家里不是很有钱嘛。”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可没得到家里的援助哦。”

“可是你的西装鞋子皮包什么的全都是家里买的,而且日常吃饭也是回家吃的吧。”

那是我妈妈她——想这样说的雉名却说不出口。

律师在嘴上输给普通人实在很难堪,不过家里的事情从家庭构成、家庭成员的性格、到小时候的失败经历对方都了如指掌,根本就没有胜算。

此外,犬槙对于雉名心情不好的原因其实非常清楚,于是他干脆地说:“我说你呀,那么不乐意的话,不要拜托小太郎不就好了嘛。”

“小太郎”指的是百之喜。

雉名和犬槙还有百之喜在小中高上的都是一样的学校,也就是所谓的幼驯染——童年玩伴。

“没办法。这是委托人的希望。”

“什么希望呢?”

“一般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要求。有物证、本人也认了罪、动机也很充分。通常要判十年徒刑只能想办法争取减刑的情况,却不能接受。——坚持弟弟肯定是冤枉的,无论如何都要赢得无罪判决的主张寸步不让。”

“啊,很常见的情节嘛。——不过我说,那些犯了什么事的人的亲戚,基本上都是这么说的吧?”

“所以我才让她去百之喜那里了啊。”

用一种不怀好意的语气,犬槙又笑着说:“那,既然你所希望的结果也出来了,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呢?”

也不知有没有听见犬槙的话,雉名握紧了拳头,用一种肝肠寸断的样子呻吟着说:“要是那家伙能多点干劲的话,我也用不着这么辛苦了……”

犬槙喝着橙汁,慢条斯理地说道:“事到如今你再这么说他也不会开始改变的吧~。好啦,虽然我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是很高兴,不过之后,代价恐怕不小吧。”

“关于这件事,犬槙,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嗯~,我在馆里还有安排呢。”

犬槙是个格斗家。应该是综合格斗技之类的,雉名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只不过,有些事他还是知道的,犬槙不定期的会有一些武馆教练之类的工作。

白皙的娃娃脸上长着一对明亮大眼睛的外形可爱的犬槙,怎么也无法让人看出来是擅长格斗技的。

事实上,在集体见面会之类的场合上提到职业的时候,女孩子都会报以明显的疑惑目光,不过,

“我呢~,重量级比较轻、穿着衣服也显瘦、脸还长得这样~,可是脖子以下是很厉害的哦~”

犬槙都会笑着这么说,女孩子则会非常开心。

事实上,他小时候经常被误以为是女孩子。确切来说,小学六年时间,他一次都没被当成男孩子过。

对于多愁善感的少年来说本应是相当大的屈辱,但是在个人性格方面犬槙是极端的乐天派。

“算啦,这也没办法嘛。”在这么想的情况下,也不会变得那么悲观,不过自从穿上了中学生的校服之后,路上的行人也有很多以惊讶的表情回头看他,

“那个孩子,为什么要穿男生的制服呢?”

以这些背后的议论为契机,犬槙爆发了。

无论有着怎样乐观的性格,犬槙毕竟还是个男孩子。在以制服做为日常服装之后,

“被当成女孩子是最大的丑陋。”

以这样单纯至极的理由开始了格斗技方面的学习。

本来就有着超群的优秀运动神经,还有过人的才能。渐渐地越走越高,成为了职业运动员,在当今世界好像也是广为人知的存在,可只有脸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可爱。

不过,靠着这张脸和慢条斯理的性格,犬槙也不太会引起初次见面的人的警惕心理。

没有比赛的时候时间上也比较宽裕,可以作为工作上帮得上忙的人材。

虽然雉名确实提出过支付佣金的打算,不过犬槙对于朋友之间收钱的做法比较抗拒,

“这样的话,你请我吃顿饭就行了啦。要平时不太能吃到的比较贵的那种。”

就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不觉得他是那么在乎吃的人,这男人平常应该也是喜欢上大众食堂的。于是,问了他怎么会提出这么不太像他性格的要求,

“这样约女孩子的时候有过调查的话不是很有利嘛。”

就是这么回答的。

这样一来雉名也犯了倔脾气,专门订了以犬槙的收入绝对不可能带女朋友去的高级饭店。尽管稍微造成了一点困扰,实际上还是完全被犬槙给算计了。

“那么,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等鬼光来了之后再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才好。”

然后犬槙看着雉名的背后送出了“来了哦”的眼神,笑着举起了手。

“哎呀、阿智。好久不见~”

“别叫我阿智!”

脚步匆匆而来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虽说同样是西装,和雉名的还是有区别,显然是便宜的量产品,但穿在身上的样子和走起来的步伐都非常飒爽,令人心生好感。

在职场上毫无疑问的可以说是“笑容清爽的好青年”,然而现在局外人也看得出他的不满。坐到了雉名的旁边咬着牙说道:“俊介,我说你,别提那些办不到的事,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

“办不到的话一开始就不会找你了。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很简单才提的。”

“我可是意志坚定的公务员啊!”

愤慨地说着的他叫做鬼光智也。

他与另两个人也是同年龄的童年玩伴。

虽然会抱怨这种恶缘居然持续了二十年,但对这份交情最重视的也是他。

看着剩下的一个空座,鬼光问道:“梓呢?还没有来吗?”

“嗯~。我是留了录音电话,不过没人接哦。”

“那家伙,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因为这段时间都没有联系。别成了干尸就好呢~”

犬槙这么说着,鬼光的脸色就变了。

他知道这个朋友没有固定的职业,所以生活极端的不规律。

“快告诉我!”

鬼光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络开始查找起什么来。

“你干什么?”

“梓的手机是开机的吧?我要用电话公司的GPS确认他的所在地啦。”

“这种事也能做到?”

对于犬槙的疑问雉名给予了更正。

“应该说是可不可以做才对吧,这是从外部进入的非法连接。”

尽管明显是非法行为,鬼光本人还是一心一意地操作着电脑。

“要是真的倒在路上了怎么办?那家伙,之前也有差点饿死的事情哦。”

要不是我发现了他早就已经死了——鬼光一边这么喃喃说着一边敲打着键盘,犬槙和雉名苦笑着对望了一眼。

“阿智就是人们常说的黑客吧”

“我有点担心。”

“别这么大声把人说得好像罪犯一样!我可是区政府的公务员啊!”

“阿智的声音是最响的。”

“确实。而且,看起来至少不用担心他倒在路上了。”

雉名转过身去,犬槙也向两个人的背后举起手笑着打了招呼。

“阿梓~。这里这里!”

最后一个人的打扮简直能让人产生,“店员居然会让这样的人进来”的感想。

穿着破破烂烂的外套和脏兮兮的运动鞋,乱糟糟的前刘海长到基本已经把眼睛挡得看不见了。甚至还有一脸的胡碴。

看上去就是个年龄不详的可疑人物,不过如果好好打理一下,却是外形帅气得会令人以为是另一个人的。

他也是童年玩伴之一的芳猿梓。

作为演员在一个小剧团里从事以舞台为中心的工作,但是当然只靠这个是吃不饱饭的,生活得似乎相当辛苦。

于是雉名就经常像这样招呼他来,每次都是正经给芳猿劳务费的。不然的话,说不定就真的已经饿死了吧。

四个人到齐之后就开始上开胃菜了。

这家饭店是以牛排为主打菜的,呈上的开胃菜却不拘一格地光彩华丽而细腻,对此芳猿比任何人都要感动。

把脸贴近了盘子深深地吸了一口食物的香气,深情地说道:“……吃饭了。”

说着“我开动了”,认真地双手合十之后,芳猿利落地拿起了筷子。

以一种奇妙的礼仪良好、并不显得狼吞虎咽的吃相,在短时间内默默地把食物都消灭得差不多了,这样看来他显然是饿得厉害了。

鬼光惊讶地问他:“你到底有几天没吃饭了?”

芳猿用没拿着筷子的左手竖起了两根手指,犬槙半开玩笑的说:“还真够危险的呢~。大概明天就真的要倒在路边了哦。”

“今天是俊介请客,你就尽管放开了吃吧,吃够三天份的存粮。”

反正不是用自己的钱包,鬼光全力向他保证着,不久主菜就送上来了。

是三百克的菲力牛排。

产地和等级都用钢印打在了上面的肉,味道的确是无比鲜美,即使有点小气的雉名也不禁发出了感叹之声。

“简直无法想像这和牛饭店的牛肉盖饭一样是用牛做的啊。”

“并把它们相提并论,那是外国产的,这是国产的高级日本牛吧。”

“我知道。再说,价钱也差得太多了。我只是觉得同样是牛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说到底雉名还是在意口袋里的钱,对此吃着白食的鬼光也毫不客气。

“嗯,不愧是对得起这个价格的味道啊。”

“吃得真香~。脸都快埋到盘子里了呢~”

犬槙和芳猿都笑得趴下了。

不论怎么说他们毕竟还年轻,没有能够这么早吃到这种肉的身份。

看着不客气地将牛肉吃光了的犬槙,鬼光问道:“莲翔,你这么吃体重没关系吗?”

“最近没有比赛啦~”

“变胖了之后,要把这部分减掉也很辛苦吧。”

“十公斤左右是很轻松的哦~。两个月就能减掉。”

不仅是鬼光,雉名也瞪大了眼睛。

“两个月十公斤?”

“如果让那些为了减肥如此痛苦的女孩子听到,非杀了你不可吧。”

“没有那种事啦~。当时大家的眼神都变了呢~,纷纷问我要怎么减肥才能做到。”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要彻底限制卡路里,完全拒绝脂肪,每天跑十公里来锻练肌肉,这样很快就能瘦下来的,然后所有人都放弃了~”

“我说你啊,这么快速的胖起来又瘦下去,身体不会受不了吗?”

“其实已经习惯了,完全没关系~。不过呢~,之前在比赛的时候,脸颊骨骨折过哦。”

“犬槙……这种事情不要在鬼光面前说啊。”

雉名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说着,芳猿也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常人眼中的黑客非常容易操心别人的事,听到骨折脸色就变了。没事吧?不用石膏固定也没关系吗?没完没了的。

“别这样啦。阿智,脸上的事无视也不要紧的。”

“无视!?可那是脸上的骨头啊!”

“但是嘛~,这样看也看不出来吧?”

一般来说,格斗家的脸都是比较惨的,不过微笑着的犬槙的脸上很干净,怎么看也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犬槙说,因为平时脸上都不太会被打中,这次吃到了一下是由于自己有些大意了,以他的方式这样表现着不甘心。

“头盖骨塌陷什么的另一回事~,脸颊骨这种,意外的没什么感觉哦。”

“你这么说,要是变得像科学怪人那样怎么办啊!”

雉名也一脸严肃地插话了。

“犬槙要是成了科学怪人倒是挺麻烦的,他的脸可是一大优势啊。”

“说什么呢?过分了啊。我又不是靠脸在打比赛的~。”

就在这时,大家都以为已经完全沉浸在与最好的牛肉的战斗中的芳猿,突然抬起头轻声说道:“阿莲很可爱哦……”

“谢谢你~。阿梓也很可爱哦~。”

如同小学低年级生的女孩子之间的对话,在他们听来却是很正常的。如同朦胧的小花开在一起。

之后四个人都尽情享用着绝品的牛排。按顺序这之后应该是点心,不过芳猿还是默默地招来了服务员,又要了一份咖哩饭和牛肉(不过,就算是他也不得不减少了份量)。

他这种不胖不瘦的体型居然吃得下去,看起来真的是打算吃够三天份的存粮。

其他几人已经吃饱了,在等待芳猿吃完后上点心之前,这段时间也没有被浪费掉。

鬼光再次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对雉名说:“你接手的那个案子,我调查了一下。感觉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可以怀疑是冤案的余地哦。”

“所以很糟糕啊。”

表情苦涩地说着,雉名对正面坐着的犬槙和芳猿开始讲述。

“如今被认为是犯人的,是我的委托人的弟弟黄濑隆,二十四岁。被害者是他的上司渡边三成,二十八岁,是爱丽舍有限公司技术开发部的主任。”

鬼光也很痛惜地说道:“跟我们只相差一岁啊……”

犬槙问:“这么年轻的主任真了不起呢。那是什么公司?”

“简单来说好像可以称为IT企业吧。

发现他的是在夜间巡逻的警卫员。九月十八日凌晨三点左右,发现了在无人的办公室里倒在血泊之中的尸体,向警方报了案。”

对于自己说到的“血泊之中”的部分,鬼光的表情不太舒服。他好像有点恐血。

随后鬼光把两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放在了桌上。

“这就是黄濑隆了。——那,这边就是渡边三成。”

虽然类型不同,两个都是长得相当不错的男人。

黄濑的外貌看上去还留着些孩子般的稚嫩,而渡边则是西装笔挺,已经开始具备成年人的威严了。略微还有些强硬的感觉,也充满了自信的样子。看起来是个工作很能干的男人形象。

如此年轻英俊的主任一定很受女性员工的欢迎吧。问题是,这两个人的照片怎么看都是工作证的复印件。

犬槙带着点促狭的语气问道:“其实我一直在想,阿智你是从哪弄来的这种东西?”

“别问。”

“果然是啊~?阿智干脆别做公务员了,作为真正的黑客生活不是挺好的嘛。”

犬槙的话明显有“成为犯罪者挺好的嘛”这种揶揄的意思,鬼光勇敢地进行了反驳。

“其实黑客这个词,本来是指拥有高度技术和知识的人哦。和犯罪者是不同的。”

“不过嘛,入侵人家公司的系统盗取情报是违法的吧。”

雉名也表示同意。

“人家的公司也就算了,连警方的资料也盗取了。”

“不是你说需要才让我干的吗!”

鬼光之前说过别提办不到的事,这也是正常的,犬槙不太明白的样子向雉名问道:“说的也是啊。既然有想要知道的情况,俊君为什么不问警方呢?”

“比起向警方查询来肯定是拜托鬼光比较快。再说警方还会向我们隐瞒情报。”

鬼光用力点了点头。

“那是,没有警察会把调查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律师的吧。”

“正是如此,所以我要来问你啊。”

“阿智,你这算是自己挖坑往里跳吧~”

犬槙笑着提醒他,又问雉名:“逮捕黄濑君的决定性证据是什么?”

“因为凶器是黄濑隆的东西。”

“那么说黄濑君也有动机吧?”

“是啊,公司内部好像也挺出名的。渡边在黄濑刚进公司时,是负责对他的培训工作的,最开始似乎对他特别亲切,可是最近,渡边单方面表现出了对黄濑的厌恶。工作上也对黄濑的一些微小的错误大张旗鼓地进行了批评,又说他无能,看起来是到处找借口欺负他的样子吧。”

“这位渡边先生,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吗?”

“只能确定是个充满自信的人物,在公司内好像也是数一数二的后起之秀。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有别的部门的女员工目击到黄濑和渡边争吵的现场。”

“最后一个和渡边在一起的人是谁?”

“是黄濑隆。渡边经常会留下加班到很晚,还会让黄濑陪着他一起干。准确来说应该是故意压榨吧。——根据在同一层工作的员工的证词,他回去的时候还在加班的就只有黄濑和渡边二人了。就是说有目击者看到和生前的渡边最后在一起的就是黄濑了。五小时之后,巡逻中的警卫员发现了渡边三成的尸体。遗体的状态看起来非常惨烈,身中数刀,被刺得地上全都是血,警方很快就怀疑到了仇杀上。”

“喂,梓还在吃东西哦。”

常人眼中的黑客皱起了眉头,芳猿无声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在意。

“第二天,警方就找到前来上班的黄濑问话,调查了他的车子,从后备箱中发现了沾有血迹的刀。当然,黄濑隆当即被要求带走配合调查,刀则被送往了鉴识科。”

“居然有私车,真不错啊……”

犬槙发出了不合时宜的羡慕之声。

他只获得了驾驶执照,而私家车这种梦终究还只是梦。鬼光也有些诧异地向雉名问道:“进公司第二年的员工怎么就能开车上班了?”

“爱丽舍的地下停车场空间挺大的,而且黄濑隆的家住在郊外。”

“他开的是什么车?”

“你这么在意的话自己查一下不就行了嘛。”

“我说你别提这种不可能的事了。员工情报怎么也不可能写明员工所开的车是什么种类吧。”

反驳了之后,鬼光接着雉名的话说了下去。

“被发现的是刃长十二厘米的登山刀,黄濑隆承认了那是他的东西,上面也留有指纹。血迹是人类的血,并与渡边三成的血型一致,伤口也一致。警察为防万一还做了DNA鉴定,与渡边三成的DNA完全一致。由此断定其为凶器。”

包括在吃东西的芳猿在内的四个人都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雉名深深地皱起眉头发出了一声叹息,犬槙苦笑着替他说出了心里话。

“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

“太不可能了。这种状况下再说不逮捕他的话才是乱来,警察也会落得被以渎职问罪的下场吧。”

鬼光立刻对犬槙表示赞同。

“我也有同感。”

“说的对~”

芳猿还是在那里默默地继续吃着,不过他也微微点头表示了同意。

犬槙向对面坐着的雉名和鬼光问道:“黄濑君本人是怎么说的呢?”

“看上去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强调自己回去的时候,渡边确实还活着。他认为一定是此后有人杀死了渡边。”

“警方不相信他的这种说法吧。”

对于这种无需回答的问题,犬槙自己作出了回答。

“我也不是帮警方说法啦~,按正常情况考虑黄濑君应该就是犯人了哦。俊君为什么会接受为他辩护呢?”

“因为我听到凶器是在公司被查获的。”

“什么意思?”

“杀了人之后把凶器放在后备箱里是很正常的,毕竟上面有自己的指纹,不可能留在现场。这种心情可以理解。然而,再怎么扭曲的杀人犯,会第二天开着放有凶器的车悠闲地来上班吗?”

另三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如果黄濑隆是犯人,至少也应该会把凶器处理掉,然后制造个不在场证明,他却在自己明知最有可能被怀疑的时间段里杀了人,又带着作为凶器的刀回到了作案现场。——警方对黄濑隆这种行动的看法是,杀人后的惊慌使他行为异常,或者是根本没有想到这方面的问题……”

犬槙笑着说:“要是那样的话,黄濑君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傻瓜呢。”

鬼光也苦笑起来。

“所以你介绍委托人去了百之喜那里啊。”

“我想说不定可以,结果真成了。”

“那个家伙痛快地接受了?”

“应该不太可能是那样吧,那个怕麻烦的家伙。要不是凰华盯在他屁股后面,他什么都不会做。”

“可是,既然小太郎接受了委托,说明那个姐姐确实相信弟弟是无辜的吧?”

对于这个似乎是随口问出来的问题,雉名不知为何却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愤怒吧。”

“对真正的犯人?”

“不,是对黄濑隆。”

另三个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雉名。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黄濑隆显得非常自暴自弃。他那样不配合的态度使对话无法继续下去。”

“不配合?”

“没有积极性啊。虽然嘴上说着请您为我辩护吧,却根本感受不到无论如何都要帮助我的那种热切。”

“即使是以无辜的罪名被逮捕的~?”

“还真是相当无所谓的家伙啊。”

犬槙和鬼光都惊讶地说着,雉名却摇了摇头。

“大概是没有真实感吧,也可能是抱着总有一天会证明事实真相的乐观想法。”

此后,又和江利一起去看了他。

黄濑隆或许觉得对亲人可以说明一切了,但江利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原本大概就不是关系特别好的姐弟吧,她用刺一般的眼神看着会面室里的弟弟说道:“你进了拘留所就没事了,可是我又怎么样呢。被人知道我是杀人犯的姐姐之后工作也丢了,公寓里可能也住不下去了哦,你说该怎么办呢?”

犬槙和鬼光一脸说不出话来的表情,连芳猿都停下了筷子看着雉名。

雉名当时也对江利的态度十分惊讶。

不过那时他想到这正好是个机会,于是偷偷观察着黄濑隆的表情。

如果确实心中有愧,被姐姐说到这种程度,应该会因为罪恶感而觉得难过吧。

相反如果心中无愧,应该会拼命地辩解,激动地提出反驳吧。

然而,黄濑隆的反应不是以上任何一种。

为了回避麻烦的对话无声移开了目光,但江利不能允许弟弟的这种态度。

漂亮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厌恶和愤怒的表情,用凶狠的语气逼迫着他。

“说不能让儿子和杀人犯的姐姐结婚,就解除了婚约。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就因为你,我的人生全完了。”

“……不是我啦。”

“你说你没杀人吗?”

“是啊。我没有杀过任何人。”

“要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认罪啊。”

“江利你不知道的啦。一整天都被关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像个白痴一样被问着同一个问题。……我实在是受不了啊。”

“既然如此,你就快点从这种地方出来吧,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江利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放着雉名不管自己离开回家了。

“真是个严厉的姐姐呢…”

犬槙叹息着,芳猿也无言地点头、鬼光以一种复杂的表情为江利辩护道:“不过吧,那种话,会不会是为了激励弟弟发奋才说的啊?”

鬼光除了对女性有美好的梦想外,更是个执着于家族亲情的人,不愿想象有姐姐会对陷入困境的弟弟如此残酷吧。

“因为小时候父母离婚之后就分开生活的缘故,虽说是姐弟感情却很淡吧。”

江利离开之后,黄濑隆低声喃喃自语道:“我也想早点出去啊。”

然后对着雉名,总算有些拜托样子地低下了头。

“那个,我真的什么都没干过,这件事就拜托您了。”

话听到这里,犬槙说了:“要是黄濑君不是犯人的话,到底是谁捅了渡边那么多刀呢~”

“在那之前的问题是那把凶器是怎么到了黄濑车上的。”

“还要看车是停在哪里的啊。他住公寓的话就是附近的停车场?”

“不,是平房。好像是他母亲的房产。”

“车子的备用钥匙呢?”

“他说放在家里了。警方调查发现案发之后确实是在那里。”

“那么,是有人从黄濑君家里拿出了钥匙,杀了渡边之后把登山刀放进了后备箱,再特地把钥匙放回了原处?”

“这才是不可能的吧。”

鬼光思索着这么说道:“虽然在时间上有点紧张。如果把刀藏过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在黄濑隆上班之后,通过某种方法把刀放进停车场的车里如何?”

“通过什么方法?”

说起来是很容易,但要实践并不轻松。

如果本来就做好了破坏的准备,用撬棍什么的手段是可以打开,可是会留下痕迹。

这时,芳猿抬起头自言自语道:“后备箱……有道具的话我倒是能打开……”

其他三个人一起看向了芳猿。

“你到底在打些什么工啊?”

“修理锁具、换锁、开锁,都可以请您与我商量,一定会迅速处理好的。”

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芳猿明亮清晰地说着。

没有舞台工作的时候,芳猿从服务行业到高空作业、从快递到需要特殊技术的机械工,确实是做着各种各样的工作。

平时说起话来都是干巴巴的样子,简直让人怀疑这样是不是真的能接待客人。不过在服务业打工的时候,芳猿能把那个“角色”完美演绎出来,流畅地交谈、展现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现在的胡碴和长长的前刘海虽然很难看,好好洗漱打扮一下的话,却是长相清秀可以归类为美男子的,举手投足也是干脆利落得可以登上舞台的。去做接待销售很受女顾客的欢迎。

“阿梓什么都能干呢。”

对于犬槙感慨的称赞,芳猿谦虚地摇头说道:“我能干的,只是模仿别人而已……”

应该说那正是了不起的才能吧,不过作为表演者的芳猿似乎有所苦恼。

雉名把话题转了回来。

“现实问题是请专业人员很难哦,会留下记录。而且被碰上就一下子全暴露了。”

“黄濑君说他没有做过吧。”

“是啊。被逮捕之后就否认了。虽说作为凶器的刀确实是自己的,但他一直没有用过,都快要忘记自己有这么一把刀了。后备箱由于平时都不用的关系,也有段时间不记得打开过了。至于那把刀怎么会成了凶器,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车里,他不断地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最后还是全面认罪,在供述书上签了字。”

鬼光不满地说道:“这里才是问题所在啊,要真是无辜的为什么要认罪呢。”

“以这点来指责黄濑隆的话有点过分吧。警方的讯问方式是比较粗暴的,和拷问也差不多了。在这么多证据的基础上,警方应该也相当严厉地逼问了他。除了那些拥有特别坚韧的神经的人,普通人基本上都是受不了那样的。”

芳猿终于把食物都消灭干净了。

撤去餐盘后,四人份的点心被送了上来。

享受着充满水分的栗子糖和香草冰激凌,还有香味高雅的咖啡,犬槙开玩笑般地问道:“那么俊君对他的看法呢?”

“很生气吧,仅次于百之喜了。”

鬼光和犬槙都有点要喷出来的样子。

芳猿也愕然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这样啊”是作为童年玩伴的他们的共同看法,然而谁也没说出来。

想到雉名的心情,这实在也有点太伤感情了。

“情况就是这样,拜托诸位了。”

虽然是没有目的、不知道在拜托什么的说法,相处已久的他们自然很清楚。

三个人都微笑着点了点头。

吃完饭之后离开饭店的雉名,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打开了手机电源,已经有了数条信息。

有三条是江利发的,还留下了录音电话。

全都是希望尽快取得联系的内容,于是他马上打了电话。很快江利就接了。

“雉名先生,抱歉百忙之中打搅您了。”

“应该是我要道歉,不好意思这么晚才打给您,已经联系了我好几次了吧。”

“是的。今天我和百之喜先生见了面。”

“我听说了。”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江利以略带一些犹豫、却很清晰的语气问道:“很抱歉这么问,不过交给那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江利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事实上如果有哪个委托人见了那个男人之后不是这么想的话,反而是奇怪的事情了。但雉名还是很坚定地下了断言。

“如果百之喜不能解决的话,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

“椿小姐,现在我就明确告诉您吧,不要抱有太好的期待。依照现状来看可以说赢得隆君的无罪判决是百分之百不可能的。而在这明显的不利状况下,百之喜并没有拒绝您的委托。这就是唯一的希望”

“可是与其说是他想接受的……依我看来还不如说是他的秘书强迫着他接受的……”

“凰华小姐是吧,我知道。”

这就是她的任务——是不会说出来的。

“对于那个男人的态度请不要在意,真的不能接受的话百之喜应该会在凰华小姐插话前就拒绝的。”

“确实是这样吧。我去的时候,其实正好有其他客人已经在那里了……”

听江利说了那个人被断然拒绝的事,雉名点了点头。

“别看百之喜那样,其实是个会挑选工作的人。那个男人没有拒绝你的委托,即使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下来,也说明百之喜至少发现了一点能证明隆君无罪的可能性。”

“我明明……还没说出什么具体的情况,还真是个优秀的侦探呢。”

“完全不是。”

雉名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那是个有如无能和堕落的化身般的男人。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毅力,是以每天都能玩的生活作为理想的社会的落伍者。然而即使如此,现在也只能期待百之喜了。”

对着手机江利顿时失语。

即使在工作上往来的时间不长,也知道雉名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于是不禁问道:“对那种人……要抱什么期待呢?”

“期待那家伙能想办法解决。”

江利再次沉默了。

猜不出雉名的真实意思,这次直接用明确的怀疑的语气问道:“您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是很认真的哦,椿小姐。虽然很让人烦恼,现在的确就只能等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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