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店名是公关俱乐部“天马座”。

“我是第一次来,现在能进去吗?”

凰华到访的时候,时针指向十一点,虽然仍在营业中,还是先确认一下。

然后一个穿着华丽外套、留着华丽发型的年轻男子,就充满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关门了哦。第一次来的客人一般需要五千日元的费用,不过这次时间比较短,三千日元就行了。如果可以请务必进来看一下。”

“可是我不吸烟也不喝酒的,太过嘈杂的环境也不喜欢。”

凰华以一种“居高临下”和“顾虑重重”相交织的精明口吻这么说道,男子则笑着点了点头。

“请进请进。我们和那种来路不明的店是不同的啊~。我想您一定会很愉快的哦。”

一踏入富丽堂皇的店内,就有身着相似外套的年轻男子们一起出来迎接了。

由于是第一次来,说明了一下系统,递来了记载着男公关的照片和名字以及具体资料的文件。有中意的男公关便可以叫到桌边来(如果他有空),就是这样的程序。

“这样的话,我想和各种人都谈谈吧。”

说着,凰华就一个个把男公关都叫来,目的却不是聊天而是他们的联系方式。

从对方手中得到名片,在背面写下了询问到的出身地和现在住所、兴趣、经历等等。

如此一来就不用提供自己的邮件地址了,男公关们也只以为是收集情报。

“凰华小姐,今天这是下班回家吗?”

“难不成是演艺行业的人?”

“看起来像吗?”

“那个嘛,因为一般的OL平时白天都是不会来公关俱乐部的吧。”

没错,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刚过。

正是一般的公司在办公楼里工作的时间段。

最近所谓的公关俱乐部好像从早上就开始营业了。有人会觉得大白天有没有生意啊,不过结束工作的夜店女招待,和工作时间比较自由的演艺圈人士之类都会到店里来,生意看上去还是挺兴隆的。

今天的凰华把头发披散了下来,又稍稍化了点浓妆,穿上了对于在公司工作的人来说,显得有些过于鲜艳的服装。

原本就是个容貌华贵的美人,如今更是名副其实如鲜花绽放般的艳丽了。

“凰华小姐是个大美女嘛。和普通人区别很明显哦。”

“莫非是模特之类的?”

“怎么会呢。只是个事务员啦。今天正好公司放假。——啊,那个人,能叫过来吗?”

装出了一副由于第一次来公关俱乐部,换来换去叫着男公关很开心的样子,第七个叫来的正是凰华的真正目标。

“欢迎光临。我叫树绮亚。”

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吧。挺高的身材,轮廓分明的相貌,笑容堆砌得有些不自然的男人。

凰华做出一付和树绮亚谈得很投机,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之后,慢慢地提出了。

“你们店关门之后,你有什么安排吗?”

“为了凰华小姐的话,就算有安排也会空出时间来哦。”

“真开心。那么一起去吃午饭如何?”

对男公关来说和客人吃饭也是很正常的营业,所以连说两次OK之后就一起出了店。

凰华带着树绮亚来到了车站前,走进了事先预订好的民族料理店。

阳光从大大的窗户中照射进来,是家宽敞明亮的店。

或许其实并不需要预订吧。平时的中午,地处日本最繁华的街道上的店,也显得实在很空。

在点着各种料理的时候,树绮亚说道:“这里就由我来请客吧。”

“不。我来请客。”

“没事没事。作为回报,你还要来我们店哦。可以的话再指名我就太高兴了啊。”

“那家店我是不会再去了,也不会指名你。——权田陆造先生。”

被叫出真名的树绮亚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一开始就是想问你些问题的。只不过觉得在店里问比较困难,才请你出来吃饭的。尾上摩柚梨小姐你还记得吧。”

“败给你啦……”

褪去了娘娘腔的表情,真名为权田陆造的树绮亚,看起来很为难地掻着头。

“凰华小姐,你是杂志社的记者?”

“不是。”

“那么,是警方的人?”

“那样的话我刚开始就会给你看身份证明了。”

“那,是私人侦探?”

“比较接近吧。”

“既然如此的话,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哦。”

凰华用一种明显轻视的眼神笑着看着他。

“你没资格做男公关呢。现在我是你的客人哦。连让客人开心都做不到?”

原本性格是称不上成熟和稳重的凰华,对这种把女性当作ATM机或者信用卡来同等考虑的家伙,一点都不觉得有恪守礼仪之道的必要,容姿有如红色蔷薇般华美,然而言行有如冰之女王般寒冷。

但是,权田是不会在这种程度下屈服的

嬉皮笑脸地反驳道:“别这样啦。这是误会哦。我可是拼着命想让凰华小姐开心的呢。”

“你告诉我那件事,我就最开心了。”

“嗯~。那怎么办呢。要我说也可以,那样的话,还是你再来我们店里吧。那时候开瓶香槟我就很高兴了啊。好吗?”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事。你可不值得我花上好几万。”

“呜哇,好严厉啊。”

被贬斥了,不知为何还很开心地笑着,凰华也讶然地露出了微笑。

“不能说是因为部长给了你封口费吧?”

“对对。什么呀,你不是明白的嘛。”

“我想知道的不是摩柚梨小姐的事。是把你介绍给摩柚梨小姐的那个人哦。”

“你看你看~,果然不就是记者嘛。那家伙,被人杀了哦。堂堂一家上市公司的职员惨遭杀害,很想知道其中的情感纠葛是吧?”

凰华这次终于冷笑起来。

“你知道这其中有情感纠葛呢。”

“那个嘛,算了吧……”

被指出要害的权田话语含浑起来,此时料理送了上来。

两人暂时先专心吃起了饭,先不论味道,这气氛实在是太糟了。按礼貌是想说这真好吃的,不过两人还是默默地吃完了,然后权田以探寻的语气搭起了话。

“凰华小姐,你是觉得渡边哥被杀的案子和摩柚梨有关吗?”

“你为什么这么想?”

“有种感觉吧。不过嘛,事到如今也没关系了。反正我听说杀了渡边哥的犯人也被抓住了。”

“那个人说不定不是犯人哦。”

“真的?”

“所以我要来找与渡边先生关系很好的你问问,印象里有什么对渡边先生抱有怨恨的人吗?”

“……你这么说我也想不起来啊。再说,我们关系也不是那么好。”

“接受了那种请求,还说关系不好。我可不相信呢。”

“有客人介绍过来谁都会很乐意的嘛。”

无视了权田的话,凰华继续质问着。

“渡边先生让你去诱惑摩柚梨小姐的事对谁说过吗?比如摩柚梨小姐的父亲?”

“开玩笑吧。那种事要是说出去,我非被摩柚梨的老爹砍死不可。”

看起来能明白这一点的头脑还是有的。

似乎想起了什么,权田忽然眼睛一亮,靠近了凰华。

“那个呀,凰华小姐。你还是下次再来天马座啦。那样的话,我就告诉你一样很有价值的事情。”

“我希望现在就知道。我可不想浪费时间。”

“我也不想浪费了重要的客人哦。”

“这样的话,如果我说能介绍客人给你的话,现在就能告诉我一些有意思的事了吧。”

“是说把凰华小姐的朋友带来吗?那是很开心,不过仅此而已的话……也不可能介绍给我一两百个人吧。”

凰华从包中取出了手机说道:“质和量,你喜欢那种?”

“哎?”

“要数量的话东京市内的女性的联络方式,这里面有两千人份。”

权田的眼睛惊讶得瞪圆了。

“要质量的话有‘平、上、特上’三种,你喜欢哪个级别的呢?”

在错愕之中权田说道:“……我随便问问,‘平’是什么程度?”

“BMW或奔驰C系。在市内有住宅。当然是没有外债的。——记录有三十二个人。”

“……那么‘上’呢?”

“奔驰S系或CL系。在国内有多处房产,都设在高级住宅区。没有外债。二十一个人。”

“……‘特上’呢?”

“配有驾驶员的大型豪华轿车又或是私人直升机。在夏威夷拥有公寓套房和私人海滩。在全世界有好几个别庄。七个人。——哪种比较好?”

权田的眼神变幻不定,换了个脸色探过身去。

“你真的可以把那些人介绍给我?”

似乎立刻就想动手抢的样子,但凰华又把手机拿远了,正面盯着权田说道:“你可别误会啊。我没说要把邮件地址给你。你如果不经允许地硬来,是要关系到我信誉的。我的意思只是可以为你作个介绍哦。”

“就是说把我给卖出去吗?”

“我说了是介绍吧。即使是绍介了,这个级别的女性也不是一般的忙,不知道是否会有空到新宿来。我是说可以发个邮件给她们——过一年也没关系,可以的话请麻烦关照一下‘天马座’叫树绮亚的男孩子——这样。”

权田听着听着脸就白了,看起来是判断出其中的好处太少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就算介绍那样的客人给我,好像也会有很麻烦的事情吧。”

“已经很麻烦了哦。”

凰华平淡地说道。

“如果你现在什么都不说就回去的话,我就把你和渡边的关系都告诉尾上部长。”

“呃!”

“尾上部长会很生气吧。本来以为你是卷入女儿强迫殉情之事的被害者,因此才赔礼道歉给了你封口费的。要是知道了事实上你却是与渡边先生共谋,从一开始就打算诱惑摩柚梨小姐,从而主动接近她的话……”

“等一下!饶了我吧!”

凰华再次把手机展示给脸色发青的权田看,说道:“做为男公关你应该很擅长估算损益吧。不在乎质量的话,很快就能增加客人数量了哦。让经常来新宿的女孩子们,对你的名字留下印象是很简单的。另一方面让尾上部长知道之后,通过起诉要求支付精神抚慰金,相比之下哪边划算呢?”

“不会那样的啦!我肯定会被干掉啊!”

“你那是自作自受。”

“呜哇,你还真厉害啊……”

权田一副无比为难的样子抱着脑袋,可短暂考虑之后,说出了意外的话。

“你知道杀了渡边哥那个人的长相吗?”

“是这个人哦。”

凰华将黄濑隆的照片递了过去,拿到手上的权田仔细看了看照片,喃喃道:“……不对啊。”

对这难以理解的话,凰华敏感地作出了反应。

“你有猜到谁是犯人吧。”

“我说啦,能不能放过我啊。要是说出来的话,无论如何都要谈到摩柚梨了啊。”

“我想知道的只是渡边先生被杀的理由哦。对摩柚梨小姐的过往没有兴趣。就算听到了,估计很快也会忘记。不快点说的话,发给女孩子们的邮件内容就要渐渐改变了哦。‘天马座’的树绮亚是个连好好的接待都做不到的糟糕男公关,所以根本不值得去看,想让我这么说吗?”

权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我懂了。那,你就当没听到过吧。摩柚梨呀,是个脑子非常不好的女人哦。简直让人觉得,明明是大学毕业能说两国语言的大小姐,怎么会那么笨呢。”

“具体来说?”

“那女人,脸蛋和身材都很不错哦。衣服也是很值钱的名牌货,很容易吸引男人。这也是当然的吧。摩柚梨对此特别在意而骄傲。因为觉得‘有男人粘着她’等于‘有女性魅力’,有稍微好点的男人诱惑她就无法拒绝哦。——就这样,把在各种地方的宾馆里和男人睡过的事,轻松地都对我说了。”

脸上僵硬得像戴了面具一样的凰华问道:“为什么故意做出这种引起争吵的事?”

“所以说就是为了争吵啊。我生气的话,就会说‘你是因为爱我才嫉妒的吧’这种在脑子里自动转换出来的话,我要是愣住了,说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哦,就会变成‘因为你爱我才会原谅我’这样。——说实话,我真心能理解渡边哥的心情哦。那种女人,实在是不能认真对待的。”

对于这点凰华也是完全同意。

“摩柚梨小姐到底是想要哪种反应啊。是希望被愤怒地指责呢,还是想得到恋人的宽容和安慰呢……”

“那个嘛,我觉得她是想让我对她发火吧。不过,也不是想被辱骂,也不是想被约束。看到我怒气冲冲的样子就会安心吧,我平息之后好像又很开心啊。‘树绮亚真是的,嫉妒了呢。真傻啊。我真正爱着的只有你一个哦’就这种感觉。”

对这实在不觉得有男人能够接受的说法,凰华错愕地指出:“那已经不能说是脑子不好了吧。应该用没有大脑来表现哦。”

“就是这话。真的是,让人感觉她脑子究竟塞了些什么啊。我是为了赚钱没办法啦,但是和那种女人,就算是搞错了也不想结婚呢。”

严肃地点了点头,权田继续说道:“就算跟渡边哥订了婚约之后,摩柚梨还是随便和男人玩着。我想那些男人也是明白这是在玩的,不过其中嘛,却有一个男人,不知道是不习惯这种玩法,还是不了解摩柚梨的白痴程度哦。”

“摩柚梨虽然只是在玩,但对方是认真的。是这个意思吧?”

“哎呀,都认真到了很糟糕的地步啦。我有一次,和摩柚梨在一起的时候,被他找了麻烦啊。”

“在哪里?”

“在宾馆的吧台。那家伙,看摩柚梨和我——也就是其他男人在一起嘛,好像就完全失去理智了。气氛很紧张啊,我都觉得要被杀了呢。”

当时宾馆里的人总算把那家伙劝服,请他离开了。

“摩柚梨小姐那时候怎么样呢?”

“那个嘛,说着‘树绮亚和他为了争夺我的爱战斗吧!’已经陶醉其中了哦。我是觉得烦死了。——那个男人,该不会是有点妄想症的类型吧。好像坚信着摩柚梨和自己是两情相悦、定下了婚姻誓言的关系。——所以啦,我也跟他说了,摩柚梨是有正式的婚约对象的。”

“那是当着摩柚梨小姐的面吗?”

“当然。不然就没意义了嘛。当时也是为了让摩柚梨高兴啦。”

“……对此感到高兴?”

“很高兴呢。‘有三个男人这么充满热情地争夺着我’,好像就是这么自说自话地妄想着的。”

“三个……难道把渡边先生也算进去了?”

“那当然不会没有嘛。光是‘婚约者’这个称呼就足够了哦。跟我想的一样,那个家伙,彻底发狂了啦。大叫着婚约者什么的肯定是撒谎,那到底是什么人,然后摩柚梨又细致地回答了他。‘是个叫渡边三成的人哦,是我爸爸的部下’这样啦。都来不及堵上她的嘴哦。”

凰华也实在是惊呆了,叹息着说:“她到底有多白痴啊……”

“对,真的是个白痴哦。因为有‘摩柚我是个美女,所以男人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手呢’作为她的原罪符啊。”

“那应该叫免罪符。”

“呜哇,凰华小姐,真是毫不容情啊。”

被指责了的权田耸了耸肩苦笑着,露出了难得的严肃表情。

“这是我个人看法……不过听说渡边哥被杀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那个男人哦。因为他对摩柚梨的执着已经到了异常的程度啊。那种女人,本来要是他跟我说的话,马上就可以让给他的。”

“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吗?”

“不知道。直接去问摩柚梨不就行了嘛。”

“我不会去问她哦。”

“为什么?”

“摩柚梨现在还在住院。——是不开窗户、个人房间从外面锁着的医院哦。除了亲人之外连见面都不行。”

“啊,是吗。”

对权田而言,已经无法再从她身上赚钱的摩柚梨是毫无价值的,作出了这样冷漠的回答,然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吧,沉思着喃喃道:“终于无法区分现实和妄想了吧。在那里面也许更幸福啊。”

“你如果看到当时的那个男人能认出来吗?”

“大概吧。——至少肯定不是刚才那张照片上的人哦。虽然也是差不多的文雅男人,但是略微更邪气一点,感觉像是个小时候很顽皮的家伙。”

“说不定会有其它照片要给你看。到时候还能请你帮忙吧。”

“当然了,为了凰华小姐我十分乐意。”

“最后还有一件事,能告诉我你是如何与渡边先生结识的吗?”

“渡边哥,以前做过男公关哦。”

爽快地说了出来,却是个令人意外的事实。

“大约七年前吧。上学的时候,说是想要出去玩的钱,就做了哦。相当有人气的呢。当时的同僚就是我。——不过,现在貌似还在干啊。”

嘴快漏出来的话被瞬间捕捉到了,凰华讶然地说道:“渡边先生应该是爱丽舍的正式员工吧。”

“所以说是打工啦。”

就连凰华也实在是震惊了。

一家上市公司的员工居然打工做牛郎,真是难以置信的事。被公开的话免不了要接受处分。

凰华毫不迟疑地探出了身子。

“这件事也详细地跟我说一下吧。”

“那么,刚才提到的那些有钱的女人们,真的会帮我打招呼吗?”

“这样啊……”

凰华把玩着手机,慢慢地吊着对方的胃口。

“特上级的一个人现在正好在日本哦。帮你请她到店里来玩一下也是可以的吧。——要怎么办呢。”

“凰华小姐,拜托了。我给你行礼了!”

大幅度地拜了一下,权田也探出身来。

“渡边哥,曾经送了摩柚梨相当多的礼物,名牌皮包啊戒指啊之类的啦。我其实是从摩柚梨那里收礼物的,可对渡边哥来说那是上司的女儿,所以必须要讨好她才行嘛。渡边哥自己,也是一身高级手表、定制的皮鞋之类的,很昂贵的东西哦。那个样子普通的公司员工的工资是绝对不可能的啦。”

对这一点凰华也有同感。

“看到他居然有那种男式手表确实想不通,那价钱简直都可以买下一幢房子了。”

“啊,不愧是了解的呢。我们也是因为经常收到啦,对这些东西眼光还是不错的,虽然不是渡边哥的表那么贵的东西吧。好像是叫爱彼的chronograph吧?反正一两百万是买不到的。我也知道他还在摩柚梨身上花了不少钱,就问他到底从哪儿来的那么多钱,他就笑着回答说,是以前的客人现在还在给他钱哦。”

“渡边先生在哪家店里工作呢?”

“对这方面渡边哥是不提的哦。被别人看到了向公司报告的话,立即会被炒掉吧。女客人也是哦。我们的客人也有这样的所以我知道,其实有些是大户人家的太太——比如说丈夫有社长啊官员之类名头的女人,来玩也是偷偷摸摸的。要是被丈夫发现了在和男公关玩的话,搞不好要离婚的,那种事被附近邻居知道了的话,估计会羞耻地无法走出门了吧。还是很在乎自己的体面的。虽说对年轻男人有兴趣,也想试着约会,但是绝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渡边哥就是满足了那些女人的需要吧。”

“意思就是,与其说他是在打工做男公关,不如说是他个人与女性交往,来赚一些零花钱是吧。”

“不是女性,是女性们啊。而且渡边哥会清楚地说明‘这是约会代理业’,说不能接受的女人是不会去见的呢。”

“那种代理业中包含出卖色相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吧。”

权田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以为渡边哥是怎么能从来没有被发现过,一直打着这种工,直到现在的啊。就是因为他的嘴巴特别紧啦。我知道的只是渡边哥在做晚上的打工,拥有好几个‘钱包’,以及他和摩柚梨订婚之后还在继续打工而已啦。虽然你或许不相信。”

凰华无言地盯着权田看,露出了微笑。

“好吧。谢谢你有趣的故事,我很开心。按照约定,我会和特上级的女性联系的。但是,能否让她满意就要看你自己了哦。”

这么说着,凰华拿好付款单站起身来,此时权田以探寻的语气问道:“那个,凰华小姐。关于刚才的那个排名表啦,凰华小姐是哪一级别的?”

“我是平以下的。房子是租的,也没有车。——年收入连两千万也不到啊。”

对于轻快地说出的这种台词,世界上想必难得会有不上钩的男公关吧。

“下次和朋友一起再来店里玩哦。真的拜托了!我会等着的啊。”

不顾满脸挂着笑容、展现着极好态度的权田,出了饭店之后,凰华向着新宿车站的方向走去,路上打了个电话。

“喂,银子小姐。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能请您有空移步到公关俱乐部去一次吗?因为所长工作的关系,约定了介绍富裕的女性过去的。是的,当然,您随便应付一下也没关系。甚至您把他教训得体无完肤的话,我会觉得会更开心哦。——是的,拜托您了。过一会儿,我会把店的地址和男公关的照片发给您的。——那么就这样。”

从狱井站上了车的雉名,刚好赶在下午的接受见面时间内,会见了东京拘留所里的黄濑。

“你最后一次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是什么时候?”

“我说了很多次了,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啦。因为平时都基本不会用的。”

“黄濑先生。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要请问一下……”

尽管自己对自己说,不管再怎么样这种可笑的事情实在是不太可能发生的,可对于过去二十年的历史中、百之喜华丽的实绩却没办法无视,雉名艰难地询问着。

“这说到底只是个假设,案发当天的晚上,您开车从公司回家的路上,有没有白摩托交警执行公务,打开您的后备箱调查过?”

黄濑隆呆呆地张开了嘴,“啊!”的叫了一声。

“是啊,的确有。被拦下来过。明明既没有超速也没有闯红灯却鸣响了警报。我想这是什么事就停了下来,说是附近发生了案子,要调查车辆,让我把后面打开给他看看。”

“……那,你就打开了吧?”

“那当然是打开了哦。律师先生在这种时候,难道会无视他逃跑吗?”

“不会。”

实在是感到非常遗憾地回答了“不会”。

“是个什么样子的白摩托交警还记得吗?”

“当然不记得了啦。他戴着头盔,光线又暗,不会特地去看人家长相吧。”

“那个警官——具体做了些什么呢?”

“具体的其实也……很普通吧。看了看后方的座位之后,说‘把后面打开’,我就照他说的做了,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就啪嗒一下把后备箱关上了,说‘好了,你可以走了哦’这样……”

一点也没有可疑之处。在这种时候看起来,是极其普通的交流方式,然而雉名开始有些头晕了。

“您那个时候,从驾驶座上下来了吗?”

“怎么会呢,我还是坐着啦。当然他叫我下去的话我是会下去的……”

就是说驾驶座上的黄濑即使回头看,由于打开的后备箱的阻挡,也是看不到警官的手的。

伴随着头晕,雉名又出现了剧烈的头痛,然而这里又产生了一个重大的问题。

黄濑离开公司时渡边还活着,如果黄濑这一证词是真实的,之后渡边被杀,就需要凶器“追赶上”黄濑的车才行。

“从公司到您家,上班路上需要多长时间?”

“那个根据道路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深夜的话基本上路就很空了吧。”

“是吧。不过那天晚上花了很长时间啊。”

“……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到处都是禁止通行的,回家的话要绕很远的路。”

一般回家需要五十分钟,但是他说案发当晚花费了将近两小时。

即便不是这样离开公司也已经很晚了,精疲力尽地回到家的黄濑隆澡也没洗,倒头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似乎是慌慌张张地打理好之后,从家里冲出去的。当然也没有确认后备箱之类的,被交警拦下来调查的事也忘记了。

听着他的叙述,雉名的情绪越来越向着恶化直线发展,原因不明的头痛越来越严重了。

“禁止通行的理由是道路施工吗?”

“哎?这个嘛,我想应该是吧……”

“没有看到道路被挖开的现场吗?”

“怎么说呢。有点记不太清了。写着禁止通行的公告板和连着锥形路标的障碍物似的东西把路堵住了,警卫员挥舞着红色的警棍站在那里。平时的路确实都不能走了哦。”

这种状况下,首先是没有驾驶员会考虑,突破堵着路的警卫员和障碍物的。

“第二天早上就能通行了吧。”

“是的。”

“您刚才说‘到处’是吧,大致有多少地方是禁止通行的?”

“这样啊。我觉得肯定不止两个地方。大概三到四个地方吧……”

要故意这么做的话必须有相当多的人手,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吾藤田家是有着可以动员人员的环境的。

有可能与死去的松沼一样,没想到这是犯罪,只以为是帮忙恶作剧。

剩下的只有获得凶器的方法了。

与渐渐强烈起来的糟糕预感拼命地斗争着,雉名慎重地提出了问题。

“您家里装了报警装置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猜想,在渡边先生的案子之前,您家里该不会有窃贼进去过吧?”

再次“啊!”的一声。

“是啊,确实是,有被偷过。九月的——什么时候来着,就在那起案子之前不久。”

原因不明的头痛已经没法好转了,雉名暴发出了怒火,对着黄濑用力咬牙说道:“为什么之前都不把这些说出来啊!?”

黄濑在紧张气氛下非常吃惊,胆怯地反驳道:“说为什么,因为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嘛。也没被偷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把作为凶器的刀呢?”

黄濑再次张大了嘴。

“您是这么证言的。那把登山刀一直没有用过,连自己有这把刀都忘记了。被窃贼侵入之后,您确认过那把登山刀确实还在家里吗?”

处于愕然之中的黄濑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警察来了之后,让我确认一下贵重品,存折和印章还有房产证书都没事……我看到这样就安心了……”

附近的邻居看到了逃跑的犯人的样子。

根据警方的判断,入室盗窃的人,应该是被附近的人发现了,慌慌张张的什么都没拿就逃出去了吧,因此调查好像也就这么结束了。

被害者黄濑说实话也松了口气。

虽然对窃贼打破了玻璃窗很恼火,但“重要的东西什么都没被拿走”这一事实,对他来说是更重要的。

登山刀一般来说,是算不上什么贵重品的。

当时就算被偷了,只要其它贵重品都没事,那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也就不考虑了。

至于因毫不知情的杀人嫌疑被关押起来之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到了现在,黄濑在今天之前,连家里进过窃贼的事都忘了。

“难道……会是那样的吗?”

黄濑隆的脸色变得铁青。

“那个时候的窃贼偷走了登山刀……然后用那个杀了渡边先生吗?”

“现在还什么都不能说。”

雉名也只能发出呻吟。

这是极其严重的事态。

如果这个推理(其实不是那么高级的东西,只不过是胡乱猜测)是正确的话,犯人是知道了黄濑隆的住址,事先入室盗窃得到了凶器,有预谋地杀害了渡边之后,把黄濑隆栽赃了犯人的。

“黄濑先生。你有印象谁会怨恨你吗?”

“在九月十七日之前我会回答渡边先生吧,……可是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实在想不出来。”

黄濑隆这样说着,抱住了脑袋。

“骗人的吧……。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雉名也完全有同感。

会见结束之后,在拘留所长长的走廊中走着,雉名心有余悸地啧了一声。

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百之喜随便走走就碰上了线索。

明明是就算客气的来说都称不上能干,甚至关键的味道一点都闻不出来的废狗,为什么总是能碰上这么多余的事实啊。

百之喜太郎,太可怕了。

离开拘留所之后,雉名打开了手机电源,收到了鬼怒川宪子的回信。

在乘着电车通往小菅的路上,雉名发出过一封邮件。内容是说已经去狱井的老家拜访过了,希望能在近期内见个面。

而作为回复,说是明天就可以抽出时间来。

这是令人高兴的,不过此处又附加了难以理解的建议。

“我觉得你再去和我侄女夏子谈一谈比较好哦。”

吾藤田夏子的联系方式也留了下来。

雉名皱起眉头盯着手机看着,稍稍考虑了一下,给宪子打了个电话去询问。

“关于和您侄女见面的事,如果不是我去也没关系吧?”

“是啊,我想那样比较节省时间吧。我让侄女和你的朋友见个面如何?我会先跟她说好的。”

“我明白了。”

此后,雉名和百之喜还有凰华互相交换了各自的情报,定下了明天的安排。

吾藤田夏子那边,由凰华发了邮件过去。

打招呼说是由宪子介绍的之后,提出了希望能尽快见个面的要求,很快就有回复来了,她说明天傍晚可以来见个面。

于是就成了由雉名去见鬼怒川宪子,而百之喜和凰华去和吾藤田夏子见面的情况。

然而,第二天一早收到了江利发来的邮件。

说是希望今天中午见个面,不知能否抽出时间来。

与宪子的会面是在傍晚,所以中午是有时间的。

对自己来说是方便的,不过雉名在想,她不能等到下班时间之后,不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吧,就约好了在江利公司附近的餐馆见面。

尽管天气晴朗,风却有点冷,穿着厚重衣服的人看起来很显眼。

时间很充裕,就先点了杯饮料慢慢等着,这时江利快步走来了。

“雉名先生,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您了。”

“没事。”

雉名选的座位在一楼的窗边,透过玻璃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的景色。

雉名点了和风鲜菇通心粉和咖啡,江利点了商务套餐。女服务员走开之后,江利露出了一种微妙的严肃表情。

“其实是昨天,恭次联系了我。”

“昨天什么时候?”

“我离开公司以后。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想马上见面……。恭次的声音听上去真的很开心。然后就和他一起吃了晚饭……”

江利的表情变得很复杂。怎么都有点说不清楚的样子,却突然进入了主题。

“说是他的家人同意我们结婚了。”

“你说什么?”

雉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江利也无法掩饰比喜悦更多的困惑。

“我确实是感到很开心,可是他说估计那是因为赢得了无罪判决的缘故,我就吓了一跳。问他是怎么回事,就说昨天有个律师到他老家去过了——那就是您吧。”

“是啊。”

“吃完饭之后,通过恭次的手机跟他父母通了话。——按他父亲的说法,经过艰难的考虑,家人的不检点与你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对这次的案子也只是反应过剩了,如此情绪化的做法实在是很抱歉,希望你接下来再考虑一下与恭次结婚的事——。在这之后接电话的他的母亲也是……这么说很奇怪,不过有点低声下气的感觉,好像真的深感内疚地向我道了歉。说我不知道恭次居然这么深爱你,但愿你能原谅我们轻率地说出了让你们分手的话。”

“忠孝先生和纮子太太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我是亲耳听得清清楚楚的。此外他父亲还说,并不是想对你弟弟不利,但是,今天到我们家里来的律师说他提出了无罪的主张,然而我认为这不是明智的做法。审判的长期化是显而易见的。相比之下力争不可抗力或精神异常,才能更快赢得胜利,这也是为了你弟弟着想吧。总的来说,就是我们家会安排优秀的律师,你把雉名先生解雇了吧,这么劝说我的。”

雉名愕然了。这简直就是青天霹雳,可同时他坐正了身子思考起来。

江利的表情也充满了不安的神色。

“这是他哥哥的婚礼之后我第一次和他父母说话,可是因为从恭次的口中得知过,他的家人绝对不会允许我们的事,我也问了他。我说得很直截了当,迎娶杀人犯人姐姐也没关系吗这样。然后他就说,爸爸确实认为这一点是个问题,不过,听了详细的经过之后,觉得你弟弟也有许多值得同情之处。刑满释放之后的事也不用担心,工作岗位我们也会作好安排,一切都放心交给我们就行了。”

雉名紧紧地皱着眉头询问道:“你相信这种理由吗?”

江利以寻求帮助的眼神看着雉名。

“所以我想来问一下雉名先生,昨天和他们家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雉名把自己昨天的行动做了个大概的说明,尽量注意着以一种不显得是中伤的方式,将吾藤田家的众人对江利的态度表明了出来。

“我问他们,如果隆君获得了无罪判决,是否会同意您和恭次先生的婚事,忠孝先生和纮子太太都断言道那是不可能的。”

江利深深地叹息道:“果然如此……”

“但是,在某种意义上,也非常值得庆幸。因为他们两位都极其清楚地把自己的意图传达给了我。”

“哎?”

“那边——我直接说吾藤田家也可以吧,其实就是这个意思,隆君如果被判无罪他们会很为难。希望他作为杀害渡边三成的犯人而服刑。”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那样?”

雉名略微有些迷茫。

踌躇着应该对江利讲到什么程度,不过她早晚都会知道的吧。

“昨天,狱井镇有人死了。”

江利惊讶地问道:“是谋杀吗?”

“不知道是谋杀还是事故,死去的是一个名叫松沼毅的年轻人。”

把在他家的仓库里发现了伪造的白摩托的事,以及昨天和黄濑隆交谈的内容都说了出来,江利的表情凝固了,探出身来。

“那么,是那个叫松沼的人把渡边先生……”

“不,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低。这样的话吾藤田家也没有转变态度的理由了。”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松沼毅是杀害渡边三成的真正凶手,此后的调查也会将之查明,确认嫌疑犯已死的文件一旦送检,隆君就会被名正言顺地无罪释放。我也没有出场的必要了,然而恐怕并非如此。吾藤田家对此是知情的。”

江利看上去真的搞不懂了的样子,恰好此时食物送了上来。

两人都暂时专心填起了肚子,之后到了只等着点心和咖啡的状况下,雉名再次说了起来。

“吾藤田家的众人是很清楚的哦。隆君被伪造成杀害了渡边先生的犯人的过程,死去的松沼毅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然后恐怕还有究竟是谁杀了渡边三成吧。”

察觉到雉名沉重而苦涩的语气,以及他所表达的意思,江利的脸色渐渐地变青了。

“吾藤田家在包庇那个人。其结果就表现为昨天晚上恭次先生的行动了。”

“怎么会……不是的!不是恭次!”

“我并没有说是恭次先生。吾藤田家的众人要包庇的另有其人。”

似乎想到了他的意思,江利一下子惊呆了。

“他哥哥?怎么可能,那是不现实的。他哥哥现在不在日本。”

“现在,是吧。”

“不,夏天开始就不在了。我是听恭次说的。他哥哥是今年八月份出国的。”

“稍稍有些不对呢。向家人表达出国的意思确实是在八月份,不过实际出国应该在很久之后的九月末哦。”

不必再特地说明案发的日期了。

就算不指出,江利也不会忘了那个日子。

她大口喘息着说道:“九月十七日他哥哥还在日本吗?”

“是的。”

“…………”

“最奇怪的就是,用那种只会让人觉得很牵强的理由,对您说了要让我退出的话。总之,对吾藤田家而言,隆君获判无罪是不能令他们满意的,希望他能成为杀害渡边三成的犯人。——极端来说就是这样。”

“…………”

“椿小姐,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不明白这种说法是什么意思的。”

只要把你弟弟作为替罪的犯人交出来,同意你和儿子的婚事也是可以的。就是这么回事。

江利俯下苍白的脸,沉默了。

经过长时间的沉默,似乎是下定决心般地抬起了头,正面紧紧盯着雉名看着说道:“雉名先生,非常感谢您。我会付清到今天为止的咨询费用,请您报价吧。”

“椿小姐!”

“我会想到向律师求助,就是因为可能无法和恭次结婚了。因为他父母说不能让儿子和杀人犯的姐姐结婚的。既然如今他父母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还说会为我弟弟聘请其他律师,我也没办法予以拒绝了。”

雉名的脸色大变,探出了身子。

“您是说只要能和恭次先生结婚的话,即使隆君因无辜的罪名被判有罪也无所谓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说,我不能不顾及那边的好意。”

“这是同一个意思吧。你知道吾藤田家提出这种要求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以此作为理由的话,你就和共同承担犯罪没有区别了哦。”

雉名的态度严肃得仿佛站在法庭上一样,对此江利也板起脸反驳了他。

“是说我无视正义吗?是说我回避真相吗?如果想这么说的话就请闭嘴吧。我可不想被一个,使明知是罪犯的人无罪,以此为工作的律师这么说。——当然,还有把明知是无罪的人定为犯人的检查官也是。”

遭受到这样的反击还是第一次。

这个和那个不是一回事!——这话说不出口,雉名拼命克制着自己,努力冷静下来。

“或许我确实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这关系到隆君的一生。”

“也关系到我的人生。”

“…………”

“弟弟的一生和自己的人生,要让我作出选择的话,我只能给出被人说是薄情的答案了。”

“…………”

“再说我弟弟的案子,要为无罪立证是不现实的吧。就算那边不说我也明白,不知多少律师都告诉过我了。说是更应该通过争取同情的战术来获得减刑,那边也是相同的看法,还说会为此安排最合适的律师。我有理由拒绝吗?”

雉名也罕见地露出了走投无路的样子,询问道:“椿小姐……对于您来说恭次先生是那么重要的人吗?”

“当然。”

“可是,恭次先生至少对您说了一个谎。他父母要他和您分手,是在隆君的案子发生很早之前的事哦。将弘先生离开日本的可能性变大是在八月份。那时,吾藤田家就对恭次说了,命令他和您分手以继承家业。”

“我知道。昨天恭次对我说过了。”

“…………”

“我们一直谈到了深夜,在小饭店里。恭次说——大哥离开之后就要由自己来继承家业,因此而分手这种话对江利你说不出口,我想你也不会理解的。但是爸妈又逼着我快点分手,正在着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就发生了那起案子。”

据说吾藤田恭次是一脸悲壮地这么倾诉的。

听说隆君被捕的时候真的很吃惊,觉得江利很可怜。

同时也想到可以用这个作为借口提出分手。自己太卑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事到如今也许已经晚了,但只要江利能够原谅,希望这次两个人能重新开始——。

雉名叹了一口气。

“这种时候女人最常见的话是,你爸妈和我你选哪边?——我觉得应该是这样吧。”

“我也确实这么说了,他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只选一边。”

不过,这对于女人来说,就是放过这种没用的男人最有决定性作用的言语了吧。

雉名没有见过吾藤田恭次,厌恶地想着他到底是个怎样的软弱之人,此时记起了凰华的委托。

凰华的意思很明确,要的不是吾藤田将弘,而是吾藤田兄弟的照片。恭次的不在场证明只有江利的证词,于是随意地问道:“如果有恭次先生的照片,能让我看一下吗?”

江利把手机里保存着的照片展示给他看了。

和江利肩并着肩,露出略显羞涩的微笑。

如同预想的一样白皙的皮肤,说好听点是温柔,说得难听点就是毫无气魄的印象,不过确实是个美男子不假。

“他看起来身材很高吧。”

“是啊。有一米八十。”

“这张照片,能发给我吗?”

“我是无所谓,你有什么用?”

“拿来发个照会。因为百之喜和凰华小姐说不定有必要和恭次先生见个面。”

江利很快地把照片转发到了雉名的手机上。

这个操作完成之后,江利还是盯着恭次的照片看着,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说道:“隆作为杀人犯被逮捕的时候,恭次还鼓励过我。当时他父母已经认真对他说过,要他和我分手了,在那个情况下本来可以直接提出分手的,可他似乎已经彻底忘那件事,比我更加震惊,比我更加受打击,拼命地安慰着我。就算真的是你弟弟做的,不管你弟弟是怎样的人,自己的感情也是不会改变的,恭次这么说的时候……我开心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也是和他一样的心情。即使恭次是犯罪者的弟弟,他也是没有犯过任何罪的。我不想以那种理由责怪他。”

江利的挣扎说到底也不过是热恋中的软弱而已。

雉名没有无情到当面指出的程度,但错愕确实是有的。不管当时恭次的态度如何,结果还是接受了父母的说法,选择了和江利分手,刚想说对于这种男人居然如此相信吗,江利却用一种,好像在说服自己似的语气开口了。

“但是,那个案子给了他父母决定性的借口,这是千真万确的吧。”

说完之后江利以严肃的表情盯着雉名看着。

“这次真的是给雉名先生添麻烦了。然后那个,我还有其它事想跟您商量……”

“什么事?”

“也许您会认为我脸皮很厚吧,可能否请您到我弟弟那里去,重新接受我弟弟的委托呢?”

雉名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当然。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就像他们要求的那样解雇了您。在此之后,我弟弟要怎么做,那也是我弟弟自己的事,我应该没有义务向他父母报告我弟弟的行动。——您愿意接受吗?”

这次雉名终于露出了微笑。

“其实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

委托谁来进行辩护,是以被告本人的意见为最优先考虑的。

黄濑隆本人决定委托雉名来辩护的话,吾藤田家派来的律师就没有出场的机会了。

对吾藤田家的借口雉名也是有考虑的。

在这种时候收手是不可能的。

“对百之喜的委托要怎么办呢?”

“当然不会取消。因为他们一句话都没提到过让我这么做。我会让百之喜先生继续调查下去的。”

雉名的笑容越来越深了。

突然提出解雇,刚开始是很吃惊的,但江利好象与外表不同,是个十分刚强的女性。

“对您而言,作为吾藤田本家的继承者之妻的立场,应该要处理好家庭关系吧。”

江利有些冷冷地笑了起来。

“我可没有想过要成为那种人。”

“吾藤田家的众人不是这么认为的吧。既然做了本家继承者的新娘,就要遵守家里的规矩,保护丈夫的父母是媳妇的义务,我想他们是这样主张的哦。”

这次,江利的脸上浮现出的是某种可以称之为“厌恶”和“嘲笑”的表情。

“是啊,以前的媳妇都是这样的吧。在以婚姻将家与家连结在一起的时代,丈夫的父母全都要在一起生活是理所当然的,那是因为无论怎样的父母,都是养育了亲爱的丈夫的人——。是以那种愚昧的理由侍奉着丈夫的父母吧。但那边既然把我当成了可以随意处置的人,我应该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必须要保护他们才行。”

雉名差点大声笑了出来,这对于在和委托人交谈中的雉名而言是很少见的,不过总算还是忍住了。

看起来江利在了解到吾藤田家的意图之后,现在打算勇敢地采取不直接对抗的战术。

最开始怀疑她是被恋情迷惑了双眼,不去看那不想看见的真相,现在看来,其实是保留着理性和是非观念,微微睁眼偷看着的。说得更进一步的话,似乎还有一点狡猾,这样就稍稍安心一些了。

“如此一来,恭次先生的态度就是个问题了吧。”

“是啊,的确。我是无法理解的,但恭次好像脑子里认定了,不能违背他父母所说的话。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不过我只能认为他是自愿做了奴隶。恭次分明是完全自由的,想去什么地方喜欢做什么事应该都是可以的,他的父母却好像用无形的锁链把他缠住了一样。我在想他为什么不逃离那个家呢,甚至怀疑到了那种程度是否已经是一种洗脑了。”

很担心的样子这么说着,江利的表情紧绷了起来。

“我是没有嫁入吾藤田家的打算的。对所谓本家的继承者,也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我觉得被那种东西所束缚实在是愚蠢之极。再说我不是想和什么本家的继承者结婚,而是想和恭次结婚。结婚了之后恭次就是我的丈夫,要将作为妻子的我作为最优先考虑的对象。”

“您的意思是准备改变恭次先生的教育吗?我认为这是相当艰难的哦。”

“确实是场赌博。但是,我觉得是场值得挑战的赌博。”

对于了解吾藤田家各个人物的雉名而言,这是一场看起来败率很高的鲁莽的赌博,然而江利看上去毫无退意。

现在先对这份勇气表示一下敬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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