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是她儿子对她说了些什么,不过她既没有特别兴奋、也没有惊惶失措的样子。
首先请她坐了下来,端上了茶水之后,凰华与百之喜并排坐在了贵美子的对面,若无其事地闲聊了起来。
“听说慎先生是您家的独生子,然而却在家附近一个人生活吧。”
虽然觉得这次的案件与他父母是无关的,可还是想事先了解一下桦林家的背景。
“是的,那是从我儿子I型糖尿病发病时开始的,在那之前都是一起住的,不过我们劝过他在附近借一间公寓,也可以从那里前往大学。”
在凰华身边听着的百之喜扭了扭脖子。
“一般来说不应该是正相反的吗?”
说话不经过思考是百之喜的独家专利,而在这种时候却实在是令人庆幸的。
“因为独自生活的儿子得了病,就把他叫回家里来,开始一起生活,这种桥段我感觉倒是经常会出现的吧……。”
“如果我不是护士的话,就应该是那样了。”
贵美子很平静地回答道。
“在患者是自己孩子的情况下,母亲的存在就变得尤为重要了。特别是男孩子,很容易变得无论如何都要母亲陪着他、照顾他才行。如果孩子是得了末期癌症,被宣告了剩余时间的重病患者,那也无所谓了吧,作为母亲来说,希望能尽可能地与孩子一起生活得更久一些,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I型糖尿病并不是那么悲观的疾病,根据患者本人的努力,要过上与健康人毫无区别的充实生活是做得到的,长寿也是有可能的。这样父母就必然会比孩子先离世,为了到时他不至于陷入困境,我就想到,要让慎获得能够一个人生活下去的能力。”
“原来是考虑到了这种程度啊……。”
凰华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百之喜也钦佩地点了点头。
“对于您家而言,这终究还是一个打击吧。”
“是的。所幸我具有专业的知识,所以能够转换到比较积极的情绪,可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得了这种病,大多数父母都会责备自己的。会想到孩子生病是不是自己的责任,是不是自己的抚养方式不好,为此而心中纠结不已啊。也会有其中一方开始指责起另一方的情况。基本上都是父亲说,‘我的家族里明明是没有人得过糖尿病的,现在孩子得了糖尿病,应该是你那边的遗传吧’这种话。”
百之喜皱起了眉头。
“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贵美子略微睁大了眼睛,露出颇为感佩般的表情看着百之喜,点了点头。
“没错,真的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所长先生拥有着特别冷静的分析力呢。”
(这只不过是个偶然,太太。)
虽然非常想直接说出来,但凰华还是沉默了。
“患者长大了之后,就要产生诸如恋爱、结婚之类的问题了,我也曾经多次被患者的恋爱对象或其家人问到过,这种病是否真的是不会遗传的。”
“会遗传吗?”
贵美子摇了摇头。
“虽说II型是与遗传有很大的因果关系,但是I型糖尿病可以说是基本与遗传没有关系。即使如此,在意的人还是会在意吧,甚至还有不少家人强烈地提出了反对的例子。站在一个护士的立场上,我也看到过很多由于这个原因而导致关系破裂的事例。当然,也有极少数的患者得到了家人的理解,在周围人的祝福中结了婚,构筑起了幸福的家庭。然而,不得不说这样的事例是极其稀少的。——很遗憾,但这就是现实。”
“…………”
“虽然慎没有对我们提起过,不过这个孩子应该也是有了恐怕无法结婚的觉悟的。只是,我儿子现在只有二十岁,还很年轻,所以想必还是会出现愿意与他交往的女性的吧,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我对他的饮食或生活方面说三道四的话,我想对方那位小姐一定不会觉得很愉快吧。可能会认为都还没有结婚呢,男友的母亲就表现出婆婆的唠叨脾气来了。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不过为了儿子的幸福,我也劝他今后自己的事情要尽可能自己做。那个孩子也希望能够这样,所以我就把糖尿病食品的制作方法教给了他,又把其它一些必需的家务活教给他,就让他离开了家里。”
就是说从那以后,慎便开始独自生活了。
“可是,您的儿子已经决定要结婚了吧。”
“是啊,真的是,谢天谢地……。”
贵美子露出了真心感到喜悦的微笑。
“那位小姐很热心地学习了我儿子疾病方面的知识、长得像模特一样漂亮啊。又开朗、又温柔,说实话,我儿子好像都有点配不上她的。简直是不可思议……”
贵美子突然闭上了嘴。
“您说不可思议是什么意思?”
“是指那位女性与您儿子结婚的事情不可思议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只是我自言自语。”
不知为何,贵美子稍稍有些慌张,突兀地进入了正题。
“我听说百之喜先生从事的是类似于侦探的工作,想委托你办些事,所以就前来拜访了。”
“请问是怎样的委托呢?”
“我如今的丈夫桦林其实是我的第二任丈夫,我儿子是我与前夫所生的,因此和桦林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第一次听说这个情况,百之喜和凰华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
“请原谅我失礼问一下,您再婚是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二十三年了。”
“……这么说来,慎先生对此是?”
“他知道。因为即使是离了婚,我前夫是慎的亲生父亲这一点也是不会改变的。慎在我离婚之后、直到高中毕业之前,都会定期去和我的前夫见面。”
百之喜偷偷看了凰华一眼。
他的眼神中的意思是‘拜托你了’,但是不凰华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她也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有什么想问的就请你自己问吧’。
百之喜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在局促不安中迷茫了好久,总算挤出了一段话来。
“贵美子女士,我是没有经历过离婚,说起来根本连结婚都没有结过,所以对于具体的情况并不了解,不过……。”
“什么?”
“您离婚的时候,慎先生是多大年纪?”
“刚好十个月。”
“还是个婴儿啊。”
“是的,我与桦林再婚是在那一年半之后的事。”
“那个,既然他当时那么小,和父亲见面的时候有没有哭过呢?”
“没有,至少慎是一次都没有过。——为什么这么问?”
百之喜扭扭捏捏显得很难受的样子。
“——那个,说到底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不过感觉既然他那么小,其实不用让他们见面也没什么关系吧……就让慎先生把现在的父亲当成是真正的父亲,这样把他抚养长大,对他来说会不会比较好啊……我是这么想的。对不起,我是多管闲事了吧。”
“不。”
贵美子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我非常惊讶,虽然所长先生你很年轻,却真的是一位感觉非常敏锐的人啊。”
(所以说您这是把他看得太高了,太太)
凰华好不容易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嘴角微妙地抽搐了一下。
“桦林的身体是生不出孩子来的,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此特别高兴有慎的存在。由于他在养育孩子上也很积极,如今桦林对于慎而言是比亲生父亲更亲的父亲。想想即便是亲生父子中也有性格不合的,我真的觉得很幸运。——最好让儿子与前夫见面就是桦林的建议。”
“啊?”
“自从他和我结合了之后——我不知道怎么说比较确切,不过我觉得桦林对于自己是慎的父亲这一点是很自豪的,不过他又说,既然与慎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还在这世上,不把此事告诉慎是不太好的。”
“就算这么说……。”
“儿子长大到了一定年龄之后暂且不论,让年纪还小的儿子和亲生父亲见面,他难道不会感到不安吗?”
听到两人的问题,贵美子微笑了起来。
“如果你们是指、对于慎万一选择了亲生父亲该怎么办感到不安的话,那其实是我所担心的事,而桦林对此简直是毫无动摇的。对小时候的慎而言,我前夫基本上就像是个‘偶尔能见面的小爸爸’似的感觉,而进了小学以后,他也明白了情况。虽然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有两个父亲好像有些混乱,不过那个时候桦林也用‘小爸爸是慎你血缘上的父亲,我是和你一起生活的父亲’这样的说法说服了他啊。听到他那么说,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百之喜和凰华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两个人的心里同时出现了一个疑问,‘怎么会这么容易呢’。
不过,两人都想到‘十个家庭就有十种不同的常识和法则’,也就理解了。
而不知道这个道理的人则意外地多。
“继子与继父继母保持良好关系是‘不可能’的事。”
“与亲生的孩子相比,对继子是‘肯定’有差别待遇的。”
这样的普遍看法、尽管被许多人当作正常的事来议论,但在繁若星辰的家庭中,也是有着例外存在的。
“我们商量的就是与我前夫相关的事。我的前夫姓氏有点奇怪,写作‘HATORI’却读作‘FUKUBE’。”
“您说的是‘服部’那两个字吗?”※
(※注:“服部”这个姓氏一般应该是用训读的,读音为“HATORI”,而“FUKUBE”则是音读的读音。)
“很罕见吧。我和服部结婚后的那段时间,就从来没有人把这个姓氏读对过。”
贵美子笑着把话说了下去。
“我和他分手之后,服部娶了一个新的太太,他们两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子。”
“那对慎先生来说就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吧。”
“没错。那位太太也是再婚的,听说她的前夫过世了,应该还有一个小女孩。”
“就是说她是带着孩子和服部先生再婚的吧。”
“是的。那位太太名叫有子。上个月中旬,那位有子女士联系了我,说是服部患上了癌症,被宣告只剩下半年的命了,而他本人也已经知道了此事。”
“…………”
“即使没有共同生活过的记忆,服部和慎也是血脉相连的父子,所以他说如果我和桦林同意的话,希望能把这件事告诉慎,趁现在让服部和慎见上一面。因为慎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应该几乎就没有和服部见过面,我对此没有什么异议,桦林也没有。我跟慎说了之后,他马上就去了医院,听说是与有子女士以及服部的兄弟姐妹们见了面。”
百之喜和凰华又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凰华小姐你问问看啦!’‘我才不要啦!’,两人这样互相推委着,不过这次是百之喜赢了。
凰华有些艰难地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说道:
“太太,您觉得有子女士是出于什么目的打电话与您联系的呢?”
“你这么说的意思是?”
“或许是我的——是我们的猜疑心太重了,听上去就像是要诽谤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可她真的是怀着纯粹的好意来通知您的吗?”
贵美子苦笑起来,摇了摇头。
“对此我就不知道了。——感觉有子女士对我说的话也颇为奇怪吧,她也是个有些奇特的人。”
她的语气和表情都没有什么厌恶感。
由于根据她的说话方式看来,她的性格还是比较温和的,百之喜便小心翼翼地提出了问题。
“那个,我插嘴问一下,贵美子女士您是由于什么原因而和服部先生离婚的呢?”
“就是因为有子女士。”
她给了一个不出预料的正中直球(而且还是刚速球)一般的答案,两人听到后都一下子愣住了。
“那也就是说,服部先生和有子女士发生了婚外恋,可以这么理解吧?”
“严格来说的话,不应该这么理解。”
“能请您详细地说一下吗?”
贵美子微笑起来。
“对年轻人来说可能会比较无聊吧,一个老太婆过去的故事,你们想听我说说吗?”
百之喜和凰华在贵美子看来,都是小孩子一样的年纪。两个人都端正了一下坐姿。
“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的母亲过世了。从那以后,照顾弟弟妹妹和家务活就都成了我的工作。我的父亲没有再婚,父亲的妹妹、我的叔母经常会到我家里来,像是代替母亲一样做一些事。”
“您受了不少苦吧。”
“当时我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们家并不富裕,但是根据父亲的意见,还是认为男孩子应该要去上大学,而叔母则提出女孩子应该要有份工作,于是我就成为了护士。”
“是为了您弟弟上学攒学费吗?”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主要是听我叔母说,要是当上了护士,就不愁嫁不出去了。”
两人再一次交换起了眼神。
‘真的吗?’‘我倒是没有听说过’,察觉到他们这种无言的交流,贵美子笑了起来。
“在二位这样年纪的人听来,这种说法或许有些奇妙吧。我再说一件听起来更奇妙的事,我和服部是通过相亲结婚的,在结婚之前,我们只是见了两三次面而已。”
这下百之喜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探出了身子。
“那个——那样您就觉得可以结婚了吗?”
凰华小声地数落着他。
“所长,所谓的相亲就是那样的啦。”
“可是!只见上两三次面,能了解什么呢?要是结婚之后再感觉‘这个人果然和我不合适’,就太晚了吧。”
“在当时是不会有什么太晚了的情况的。”
“……啊?”
“因为既然结了婚,无论是怎样的丈夫,妻子都应该要对他默默地尽到责任、好好地服侍他,这种想法才是当时的主流。而且服部作为丈夫,并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
“啊,是这样的吗?”
“是的。简直就略微有点太没问题了。”
“……那~个,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是出于服部的愿望,我把工作继续做了下去。当时就算是双职工,家务活也是由妻子做的,这是常识,但是因为服部曾经离开家独自生活过,干起家务活来还是挺拿手的。”
百之喜小心翼翼地举起了一只手。
“我想说一下,大多数独自生活的男人都不太擅长干家务活哦。——其实我也是。”
“哎呀,那可不行。如今的男人要是不会做饭的话,娶媳妇的时候是会很辛苦的哦。”
(他是娶不到媳妇的,所以就没关系了。)
贵美子不可能听得到凰华的心声,她表情严肃地继续说了下去。
“服部他清洁卫生和做饭做菜都干得非常熟练。由于护士的工作时间是很不规律的,我们之中有空的一方就打扫一下卫生,做好两人份的饭菜预先冷冻起来,基本上都是一个人解冻了之后吃的,就过着这样的生活。明明是在同一间屋子里生活,却经常彼此见不到面,每个月大概只有两三次、两夫妻能同桌吃饭吧。现在说起来,就是互相交错的生活了。”
“听起来不太像是新婚生活啊。”
“是的。只是,因为慎是蜜月婴儿,自从慎出生之后,我们干燥无味的生活仿佛也第一次染上了色彩。虽然服部还是一如既往地忙于工作,周末也难得在家里,但是他在家里的时候也会积极地帮我照顾孩子,在旁人看来,那就是一帆风顺的生活了吧。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某一天,服部很罕见地早早回了家,说是‘我有话要跟你说’,我还觉得他怎么这么郑重,他却突然之间跪了下来,说是希望和我离婚。”
“突然就那么说吗?”
“是的。真的就像是个晴天霹雳。我问他原因,他就说‘我有了喜欢的人’。服部用很认真的表情对我说‘无论如何都想跟那个人结婚’。”
这又是一个正中直球。
百之喜以带着莫大同情的语气说道:
“对此太太您感到愤怒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说起来,令我自己也觉得意外的是、我简直不可思议地没有什么怒气。”
“是真的吗?”
“是的,我自己也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丈夫对我说他有了情人,要跟我离婚,无论怎么想都是必须要发怒的场景——然而我想了很久,终于意识到了,说到底我并不爱服部,也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想就是这么回事。”
“…………”
“我和桦林在一起了之后,对此又有了实际的体会。与服部结婚的那段时间,我一直都是‘孤独’的。即使在户籍上成了夫妻,服部和我也都是孤独的。——不好意思,我说得太抽象了吧,这么说我想你们大概不明白。”
“不。”
“我感觉好像能够理解。不过服部先生是慎先生的父亲吧。”
“是的,那就是问题所在了。”
两人之间并没有爱。就因为这样,要我说明白了,那就分手吧,也是做不到的。
“然后有子女士就和服部一起到家里来了,有子女士双手撑地,说着‘实在是非常对不起,太太’,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又说道‘请您和顺一先生分手吧’。”
百之喜和凰华都无语了。
“那又是……”
“……单刀直入的说话方式啊。”
“我当时大吃一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然后有子女士就按着旁边正座着的服部的脑袋,说着‘快点道歉啊!’,硬是把服部的脑袋按得贴在了地上。”
百之喜和凰华的瞳孔都一下子缩小了。
“哎哎哎?不能那么干的吧。”
“没错。要是出轨的服部先生和对方有子女士向太太您下跪也就算了,她那么说,听起来就像是把责任都推到了服部先生一个人的身上吧……。”
“说起来,好像真的就是那样。”
“啊?”
“听说服部原本就是认识有子女士的。据说,有子女士以前在服部的公司里做过兼职,服部说他那个时候就对有子女士一见钟情了,一直都喜欢着对方。”
百之喜一脸困惑地询问道:
“那是……服部先生和贵美子女士您结婚之前的事吗?”
“当然。”
“那个时候有子女士就已经丧偶了?”
“是的,她的丈夫当时好像刚过世,为了抚养独生女,她才开始工作的。”
百之喜已经完全被惊呆了,他举起了一只手。
“那个……我这么说可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那个时候,有子女士是未亡人,而服部先生是独身,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不,有子女士还有一个女儿,可是既然那么喜欢,服部先生为什么不和有子女士结婚呢?”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凰华也扭了扭脖子。
“是他提出了之后被拒绝了吧?”
“不,服部并没有向有子女士求婚,其实说起来他连自己喜欢对方都没有说出来。”
“就是说——服部先生完全是单相思吗?”
“是的。那也是由于服部的家是个很大的旧家族,服部是家族的长子。他的亲族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和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结婚的,他明白,他仅仅是提出这件事,就会成为一个重大问题了。就在服部闷闷不乐的时候,有子女士突然辞退了那份兼职,搬家走了,服部便伤心痛哭着放弃了有子女士,在父母的介绍之下和我结了婚。”
然而,在慎出生之后,服部伴着妻子在市内到处调动工作,就在此时偶然与有子重逢了。
对于有子而言,他也是昔日的同僚,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就亲密了起来。由于他们工作的地方也很近,每天都会见面,就经常一起出去吃饭了。
服部还频繁地被请到有子家里去,和有子的女儿也完全搞好了关系。最重要的是,随着他近距离接触有子,了解她的性格,他的心就不断地被她所吸引,越来越倾慕她了,
(我果然还是喜欢她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即使被亲戚们反对,我也想和有子小姐结婚。)
他最终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我当时都已经愣住了,说道‘那简直就是所谓的,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了’。”
百之喜和凰华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种情况,再说得严重点都可以。
“据说服部提出了要和有子女士结婚之后,有子女士很快就答应了。服部高兴得就像飞上了天一样,不过总算还是恢复了正常,说了一句‘在那之前我必须先离婚’——听说有子女士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非常可怕。”
“哎!?”
“难道有子女士不知道服部先生已经结婚了吗?”
“有子女士做兼职的时候,服部还是单身的。男人就算是结了婚,姓氏也是不会改的,而且当时很少有男人会戴结婚戒指的哦。”
两个人都露出了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
“这、这么说……”
“有子女士会生气……也不是没道理的吧。”
“是的。她说,哪有这样的傻瓜,瞒着这么重要的事不说就来求婚——再说了,他难道不知道已婚的男人是没有资格和权力求婚的吗。我感觉她说得实在是太对了。此时服部下定了决心,又惶恐不安地把慎的存在说了出来——于是有子女士的脸色终于变得如鬼神般无比恐怖了。”
那是肯定的吧。
刚知道想要与之结婚男人是有妻子的人了,又了解到他还做了父亲。
百之喜面色灰败,长出了一口气,凰华以越来越轻蔑和冰冷的语气说起话来。
“这可不能光是露出鬼神般的脸色就行了吧,那场面就算她变成了阎魔王都不算奇怪哦。”
“说不定还真变成阎魔王了哦。因为服部刚开始给我下跪的时候,脸上有个特大号的手掌印子。”
百之喜发出了“呜哎……”一声,缩了缩脖子。
但是,贵美子还是一副非常怀念的样子微笑着。
“我并没有为服部辩解的意思,不过我觉得,那个人是真的——把和我结了婚的事给忘记了。虽然他知道,回了家就能看到我和慎在家里——可是怎么说呢,我们就好像‘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同住人而已吧?那就是如此淡薄的夫妻关系。”
“可是,就算是说再怎么淡薄……”
百之喜还是有意见,但是贵美子摇了摇头。
“或许你们不相信,不过服部肿着一张脸,认真地对我说出‘有个人,我无论如何都想和她结婚’的时候,我想到‘哎呀,这个人不是跟我结婚了吗?’,差点就没有反应过来,真的是彼此彼此吧。大概,对于当时的我而言,能当作家人的,就只有慎一个人了吧。”
这又是令人觉得很孤独的话,不过对于贵美子而言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吧。她好像是为了保密一样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道:
“应该说让他更难以处理的反而是有子女士那边,那实在……相当强烈的压迫力。”
百之喜有些害怕地点了点头。
“……是阎魔王嘛。”
“是的。有子女士对服部特别生气。据说在有子女士做兼职的时候,她并不知道服部对自己抱有好感。她说本来服部当时告白就好了,可是由于他磨磨蹭蹭的,结果就成了她要抢走我的丈夫、抢走慎的父亲的情形了。——我觉得她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
凰华按着隐隐生痛的太阳穴说道:
“就是说……当他们两位出现在太太您面前的时候,有子女士已经准备——和服部先生结婚了,我这么理解没问题吧?”
“没错。我看到那个情形就很明白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有慎的问题。作为一个母亲,我觉得不可能就这样让慎失去父亲。我就问有子女士,如果我不同意分手的话她会怎么办,有子女士丝毫都没有退缩的样子,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把顺一先生拐走,带着我女儿三个人一起逃跑’。”
贵美子说她当时完全惊呆了,直直地看着有子。
有子并不是为了请求贵美子的允许而来的,只不过,是来做一个了断。她无意于期待贵美子的谅解,堂而皇之地作出了宣言。
对此贵美子实在是有些不愉快了,她说道:
“有子女士,服部值得你做出那种事吗?在我看来,怎么说呢,他就是个没出息的男人啦。”
“是的。但是,既然我喜欢上了他,也可以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你是说你喜欢上了他吗?”
“是的。”
有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站在太太您的立场上,是不会原谅我自己的,所以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得到您的原谅。我深刻地明白自己是走错了路的,可是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想要走上正途,对于这方面——对于人心还是无能为力的。”
“…………”
“我已经爱上了这个人,我想跟他结婚,因此,太太——贵美子女士,求求您了,请把顺一先生让给我吧。”
“我把他给你。”
这句话很自然地从贵美子的嘴里流了出来。
她之后反省过,这段对话简直就像是说相声一样,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和有子都是极为严肃的。
“怎么说比较好呢,我确实是被吓了一跳啊。有子女士身为女人,或许是说出了有些失礼的话吧,可是我觉得她真的很有魄力啊。服部就只会一个劲地把脑袋贴在地面上,不断重复说抱歉、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之类的,而我则对他说‘我当然知道是你的错’,有子女士也缓缓地点着头说‘贵美子女士说得对’,在那种时候,不知怎么我们两个人居然都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看都像是相声。
百之喜和凰华也想着果真可以笑吗,脸颊抽搐着听了下去。
“让我重新看待服部,是在那之后的事。我同意了离婚后,服部说‘请立刻就搬走吧’。他说资金他会准备好,抚慰金和慎的抚养费他也会付出来,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无论什么他都愿意做,只要让我立刻逃走。”
“逃走?”
“是的。服部说知道我们离婚了之后,他的亲戚一定会想办法把慎带走,在他们那么做之前,最好先掩饰好我们的行踪,既然我是护士,要调动工作地点也是很容易的吧,总之作为搬家地点的候补选择,就先准备了好几处房产给我看。一堆房产证,全都是附近有保育所可以接受孩子的地方。因为确实必须要紧急行动起来,就让我在其中选择中意的房产证,然后有子女士也会帮忙,把行李都搬到那里去整理好。”
“动、动作真快啊……。”
“我有过亲身体会,所以知道服部所说的绝不是夸大之辞。毕竟在我生下了慎之后,对方亲戚曾当面对我说过‘既然生下了男孩子,贵美子小姐你也没什么用了,随时都可以把慎留下,自己离开哦’这样的话。”
百之喜震惊地大喊了起来。
“是服部先生的母亲这么说的吗?”
“不是,是服部的姐姐和妹妹。他的父母都是好人,可是那两位却让人无法形容。”
“好厉害的两姐妹啊……,居然对自己兄弟的媳妇说出这种话来。”
百之喜越发惊讶了,凰华也皱起了眉头。
“她们那么说,您都没有作声吗?”
“我知道这很丢人,要是放到现在,我无论如何都会反唇相讥的,不过在那个时候——我一心以为,不管丈夫的亲人说了什么,作为妻子都应该笑着掩饰过去。”
贵美子表情苦涩地继续说着。
“除此之外,还有两位是服部父亲的弟弟——也就是叔叔,那两位真的是很讨厌的人啊。我和服部结婚的时候,服部的弟弟也结婚了,于是我也抱着刚出生四个月的慎出席了婚礼,因为他们说长子的媳妇不出席实在是说不过去的。当时他那两位叔叔就拿我当例子,说是贵美子小姐在新婚旅行中就怀上了继承人,真是个出色的媳妇,所以说你——就是他弟弟的媳妇,也要尽快生个男孩子出来哦。他们就在婚礼的宴席上、当着新娘父母的面这么笑着说了这种话。”
“这两个人实在是太下流了啊。”
“是啊,真的是。过了几年之后,我又听服部说,他和有子女士生下了男孩子之后,他们也对有子女士说了同样的话。既然已经生下了男孩子,你就已经没用了,快点带着自己的女儿滚出去吧。”
“可是,按照有子女士的性格,对于这种话是不可能默默承受的吧。”
“那是当然的。听说有子女士就几乎不接近服部老家的人了,也不让他们接近自己。无论对方再怎么催促,盂兰盆节和新年也都不去服部的老家,即使生下了男孩子之后,初宫参拜、初食以及端午节也都和服部的老家完全无关。和服部再婚的时候,她也说‘因为是作为常人的礼仪,我是要向结婚对象的家人打招呼的,但是,我丝毫都没有请求他们允许的意思’。”※
(※注:初宫参拜,指婴儿满月后第一次到神社参拜,初食,是第一次喂婴儿吃饭的仪式。)
怎么看都很帅气啊。
“服部先生接受了这样的条件吗?”
“如果服部把老家的人看得比那位有子女士更重的话,他早就被有子女士给抛弃了啦。”
贵美子笑了笑,接着又回顾起了自己的往事。
“在我说来吧,我和服部离了婚之后,第一次感觉到像是开始迈向自己的人生了。因为我一年不到就离婚了,我父亲的脸色很难看,不过更烦人的是我叔母。按照我叔母的见解,我好像就是个‘被丈夫的情人横刀夺爱的可怜妻子’。我对她说不是那样的,我是意识到自己不爱服部之后才和他离婚的,叔母就陷入了半狂乱的状态。又哭又闹地说,‘你在说什么天真的话啊!现在那个女人心满意足地抢走了你的丈夫,正在吐着舌头、尽情地取笑你是个白痴女人吧!’。”
百之喜“嗯~”的一声,环抱起了双臂。
“请恕我失礼,不过贵美子女士,您的叔母好像不是个十分文雅的人啊。”
凰华默然不语。
因为她少有地赞同了百之喜的意见。
然后,贵美子也点头同意了百之喜的话。
“因为她本来就是那种人吧,只会动口不会动手,也不会出钱。介绍我去相亲的时候,叔母一直把这么一句话挂在嘴边上,‘就算对方是个多少感觉有些合不来的人,只要结了婚、一起生活下去,再生下了孩子,之后就会自然产生出爱情来,成为真正的夫妻了’,对于这样的笑话,叔母至今仍然深信不疑,还试图逼着我也相信。”
所以她就还口了。
“叔母你说只要一起生活下去,总有一天会产生出爱情,那究竟要多久呢?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或者说,难道要五十年之后?在那之前,都必须要一直和感受不到爱情的丈夫一起生活吗?如果经过了五十年还是没有获得爱情,我的人生就被完全浪费掉了吧。”
“你这不是在讲歪理嘛!女人从古至今就都是这样的!所有人多少都对自己丈夫有些不满,可还是闭着眼睛默默忍受着的!那就是所谓的结婚啊!”
不不不,那么说太奇怪了。
结婚应该与自己所爱的人才能做的事。
就算是在自己感情的最深处探寻,也找不到爱着服部的心。尽管现在也觉得服部是个不错的人,但并没有超越这种程度的感情。
她这么一说,她的叔母就越发上火了。
“没有爱情什么根本就不是问题!丈夫被别人给抢走这种事、才是作为女人最大的耻辱!原本只要你忍耐一下就能让事情圆满收场的!为什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呢!真是太丢人了!你已经没法出去见人了啦!”
“可以见人哦,我这一路过来见了不少人的。”
贵美子顶着嘴,心里却很震惊。
爱不爱自己的丈夫根本不是问题。
对于叔母而言,那似乎就是所谓的“结婚”了。
当时年仅二十五岁的贵美子在惊讶的同时、也产生了对叔母的轻蔑之意,而如今年近五十的贵美子,则带着颇有些讽刺意味的笑容说道:
“我到了这个年纪,已经认识过好多可以若无其事地说自己丈夫坏话的太太了,不过我还是能够分辨得很清楚,有些人不管嘴上说些什么,其实心底里还是喜欢自己丈夫的,而有些人却是认真地在想‘我不想跟他呼吸同样的空气’、‘拿到退休金之后就赶紧给我去死吧’。有些太太说的是‘因为有了孩子,我也就忍了’,但是母亲这样的忍耐,对于孩子来说难道真的是好事吗……。”
“我明白,那种话听上去就是借口吧。”
“所长,我觉得其中也有经济方面的问题哦。为此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默默忍受的女性,我觉得也是挺多的。”
听到两人的意见,贵美子点了点头。
“多少要有些忍耐我是明白的,不过,能够那样忍耐其实也是因为爱着自己的丈夫吧。如果本来就没有爱,难道也能一个劲地忍耐吗?虽然按照叔母的说法,那就是所谓的结婚,可至少我实在是碍难从命的。”
百之喜和凰华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叔母又一直在跟我谈再婚的事,她说为了慎考虑,还是尽早再婚吧,可是她介绍的对象——最年轻的也有四十五岁了,年纪最大的有五十八岁。”
她觉得年龄差距实在太大了,提出了抗议之后,
“被丈夫抛弃,还带着孩子,这种情况还有人要你就该谢天谢地了!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吗?!”
又被这样歇斯底里地训斥了一顿。
“我完全就搞不明白了啊,居然要考虑到这种程度,向岁数大得可以做自己父亲的人‘恳请垂怜’,那才是真正的屈辱。我彻底受不了了,就不再和叔母联系了,现在和她也很疏远。”
两个二十多岁的人表情严肃地说话了。
“我觉得还是那样比较好哦。”
“和那样的人扯上关系没什么好处。”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我之后才知道,因为服部家是当地的名门,对于自己的侄女嫁了进去,叔母在邻居面前是很得意的,所以对我的责难也就分外强烈了吧。”
空气略微有些沉淀了下来,此时凰华发出了询问。
“之前,太太您说过,亲生父子之间也有彼此看不顺眼的吧,那是指您的父亲……?”
“让你看出来了啊。我和父亲还有弟弟妹妹都很疏远。”
贵美子和蔼地笑着说道:
“父亲和弟弟妹妹都希望我回到家里,像结婚之前一样做些家务活、为家里多挣点钱。他们说,我不在了以后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他们实在没办法。问我想怎么处置慎,说是应该有保育所吧,我也有足够的钱让他去。就问我是不是先把慎放在保育所里,把护士的繁重工作干完之后,再把慎带回去,帮他们家做家务,一边赚钱一边独自抚养慎?我说那是不可能的,妹妹就放话说,要我把服部给的抚慰金适当拿点出来。她说‘反正服部先生是有钱人,肯定给了不少钱吧,你就拿出来给家里人花啦’。连弟弟也笑着说‘有辆车我很想要呀’。听到这种说法我当场就无语了,可是我父亲也点头同意了他们两个的话,那时我第一次意识到,在那个家里,我的价值就只是个劳动力而已。号称是我家人的那些人对于我的期待——只不过是一只为搬运金钱而劳作的蜜蜂。”
百之喜和凰华也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真令人遗憾啊……。”
“贵美子女士您的家人太依赖您了吧,能顺利断掉和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
“是啊,真的是。金钱关系的破裂就是感情的破裂,这话确实有道理。”
贵美子冷冷地说着,讲到了接近核心的问题。
“没错,结果还是钱。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听说在这二十几年之间,服部的祖父母和他父亲都先后过世了,他们的财产基本上都由服部继承了。”
“只有服部先生一个人吗?他的兄弟姐妹呢?”
“服部在五个兄弟姐妹里排行第二,按顺序是他姐姐、服部、妹妹、接下去是双胞胎弟弟妹妹,把刚才的事告诉了我的是他最大的姐姐。——最小的那个妹妹基本没有跟我说过话,只是在我的婚礼和他弟弟的婚礼上见过面。不过,看上去倒是跟她两个姐姐不同,像是个挺正派的人。”
“明明有那么多兄弟姐妹,服部先生却一个人继承了财产吗?”
“那个家庭还是以长子优先的啦。因为他的母亲也好、亲戚也好,都提出‘由长子继承是理所当然的’,其他的兄弟姐妹应该也就放弃继承了。当然他们也分到了足够的财物,但是可以确定,服部所获得的要远远多于他们。而那些财产在服部过世了之后,应该是有子女士得到一半,剩下的由有子女士的两个孩子和慎三个人平分的。”
“哎?有子女士最大的孩子是她带来的孩子啊,应该跟服部先生没有血缘关系吧。”
对于百之喜的疑问,凰华作出了回答。
“只要确立了收养关系,就会产生继承权了哦。收养的孩子和亲生孩子是有着同等继承权的。”
贵美子说道:
“慎和桦林也确立了收养关系,带着孩子再婚的女性应该普遍都是这样的,不然的话自己的姓氏和孩子就不一样了。”
“是这样啊。因为根据有子女士的情况,她也生了一个男孩子的……。”
“如果姓氏不同的话,有子女士的女儿和她在户籍上也要分开了,对那位小姐来说就实在有些太可怜了。她弟弟出生的时候,她应该还是小学低年级生,家里人只有她一个姓氏不同的话,再怎么说也有点……。”
百之喜探出了身子。
“可是,那位小姐和服部先生其实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吧?”
“没错。”
“总感觉会发生纠纷啊……!”
百之喜的眼中一闪一闪地放着光。虽说有些不太严肃,不过他对于这种粗俗的人情世态是很感兴趣的。
“不仅仅是最年长的那位小姐,事到如今,慎也是与服部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
“可是,慎先生是服部先生的亲生儿子吧?”
“是的,不过,是否要接受那份遗产,我觉得还是要让慎自己来判断,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不管怎么说,服部现在毕竟还活着。”
凰华以慎重的语气说道:
“太太,我明白您的心情,可是看样子,您家里的情况比起普通人家来要复杂得多了,所以还是趁现在好好处理清楚比较好吧。”
百之喜点了点头。
“说得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算在法律上作出了判决,万一有什么事的时候,那些亲戚闹起来——这种事,经常会听说嘛。最好还是让他写下一份遗书吧。”
非常少有地、凰华这次全面赞成百之喜的意见,她询问道:
“服部先生自己究竟是怎么考虑的呢?”
“我不知道。因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服部见过面了,他生病的事,我也是接到了有子女士的电话才刚刚知道的。”
然后贵美子正了正坐姿,扔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炸弹。
“那是一个月的事了,有人打电话到我家里,对我说‘放弃遗产继承吧’。”
百之喜和凰华都脸色大变,探出了身子。
“是谁!?”
“我不知道。是一个瓮声瓮气的奇怪声音,连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出来。我当时是无语了,然后对方说完这句就挂了。”
“…………”
“离了婚的我并没有资格接受服部的遗产,有资格的是慎,所以我觉得,那个电话准确来说,应该是‘让慎放弃遗产继承吧’的意思。”
“…………”
“那个电话的事我对丈夫和儿子都没有说过,但是昨天,慎到家里来,表情特别严肃地问了我一个问题,‘服部先生去世之后,我也能得到遗产吗?’”
“…………”
“我问他,为什么要问这种事,可是慎没有回答我,只是说‘我不要那些遗产’,‘那应该是由服部先生的家人获得的,我不需要’,口气很强硬。——我儿子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取而代之的是,他给了我一张这里的名片。”
贵美子直直地注视着百之喜。
“他说这些人从事的是类似于侦探的工作,有什么事可以和他们谈谈,可是看那个孩子的脸色,他才更需要好好和人谈一谈。百之喜先生,我能请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百之喜苦着脸说道: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说,还是请您问问您的儿子吧。”
贵美子的表情忽然放松了。
“那可就难办了,那孩子是很顽固的,因为自己有病,总是不想让我们为他担心。”
“我能理解……不过我想已经没事了。”
“你是指什么?”
“那~个。”
因为在银子的安排下,应该有专业的保镖跟着他了——这话是不能说的。
侦探有时姑且也算是有保密义务(?)的。
百之喜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端起冷掉了的红茶装作品尝的样子,同时充满痛苦地询问道:
“说起来服部先生的遗产到底有多少钱呢?”
“大概五亿日元。”
百之喜差点把红茶给喷出来。
“五……五亿!?”
“很大一笔钱啊。”
相对的,凰华则很冷静。
“那么,有子女士继承的一半就是二亿五千万,剩余部分由三个孩子平均分配,每个人能得到的就是大约八千三百万吧。”
“实际上应该还要缴纳遗产税的哦,我是没了解过具体要缴纳多少遗产税,单纯计算的话应该就是这样了。如果慎放弃了继承,他的两个姐弟就能分别得到一亿二千五百万了。”
关系到是否能增加四千二百万的巨大分别,这个差距是相当大的。
这绝不是能够无视的数字。
凰华将这些话铭记在心里,继续询问了下去。
“太太,您觉得那个电话会是谁打的呢?”
“我不知道。最可疑的是服部的姐姐和妹妹,还有就是他那两个叔叔了吧……。”
百之喜咳嗽了一声说道:
“可是,那些人说过,让贵美子女士您把慎先生留下,自己离开的吧。这样的话,就说明他们承认了慎先生的身份吧。”
“谁知道呢,那些人最重视的,说到底还是‘服部家的继承人’,当然原本慎是有这个立场的,但是由于离婚之后我巧妙地逃脱了,如今他们应该不把慎放在眼里了。而有子女士生了男孩子之后就更不必说了,那个孩子应该就是继承人了哦。”
“——关键就是究竟谁不想把遗产给慎先生的问题了吧。”
“是的。这方面我就要拜托你们二位了,我希望你们能去和有子女士见个面——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我想请你们问问她,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特别是服部那些亲戚的动向吧。”
“不错。这是有子女士的联系方式。”
贵美子给了百之喜一张纸条,在电话号码的上方,写着“株式会社BLUE CARROT”。
“有子女士是在这家公司工作的吗?”
“是的,说工作也是工作,不过不是员工,而是社长。”
百之喜又一次差点把红茶喷出来。
贵美子颇为感慨地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我也是前几天和她通电话的时候才听说的,有子女士还笑着说,‘是家小服装店啦’。她以前就是个很时髦的人,在裁缝方面也很拿手,所以我想,这家公司大概也是她自己建立起来的吧。”
百之喜满脸疑问之色,向凰华询问道:
“……一家公司,是那么容易能建立起来的吗?说起来一家小服装店能变成株式会社吗?”
“在新公司法颁布之后,法人应该就可以是一个人了,股份不公开发售的话,我想是有可能的。”
回答完后,凰华又对贵美子说道:
“您委托我们向有子女士询问情况,我们听到的内容会在第二天报告给您,这样可以吗?”
“可以,拜托你们了。这需要支付多少费用呢?”
“这份委托要收您的费用我们就太难为情了。”
她没有说出详细情况,只是说明了一下,此事与自己本来的工作是有关的,但是贵美子却摇了摇头。
“工作就是工作,请提出正规的费用要求吧。”
“那就不好意思了。”
签订了一份简单的契约之后,贵美子再次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离开了事务所。
之后,凰华拨打了名片上的联系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语气十分正式的年轻女性。
凰华说请让服部有子女士接电话,对方回答说她外出了,又询问有什么事,于是凰华说道:
“我是经桦林贵美子女士绍介的,务必想与服部女士谈一谈,是关于桦林慎先生的事。不知她是否能够稍稍抽出一些时间来呢?”
“明白了,我会转告服部的,她回来之后我就让她与您联系。”
“那就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