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开幕公演顺利结束之后,日子飞也似地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岁末,然后又过了新年。
在三连假的第一天,圣罗拎著小提琴盒,像平常一样来我的公寓玩。
暖炉的火发出劈啪声燃烧。在温暖的室内,她玩弄著最近才换的窗帘,一会儿打开、一会儿拉上,高兴地说:
「我好喜欢这个窗帘。」
窗帘布是明亮的天空色,上面有紫色小花的图案,给人清爽的印象。这是大约一个月前熟人送给我的。
圣罗很喜欢这个窗帘,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呆望了好久,然后每次到我家玩的时候,都会迫不及待地前往窗边,愉快地玩弄窗帘。
每次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的心跳就会加速。
「这是很普通的窗帘。」
我把倒入红茶的杯子放在桌上说。圣罗拉著窗帘边缘卷进窗帘里,笑咪咪地说:
「嗯,可是真的很可爱、很柔和,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感到很安心。是谁选的?」
她说完稍稍鼓起脸颊,拾起眼珠子看我。
她大概在怀疑是女人选的吧?她这样的表情就像成熟的女人,让我再度心跳加速。我回答:
「呃,是我大学的学长突然要回老家,才把不要的窗帘送给我。这个窗帘和他们家的窗户不合,又是新品,丢掉可惜。」
「真的吗?」
圣罗仍旧抬著眼珠子看我,嘴唇也有点噘起来。
大概是因为我吞吞吐吐的吧?
不过她马上又展露美容,恢复幸福的表情,玩弄著紫色小花图案的天空色窗帘。
「天空色和紫色,正好是夏尔老师和我的眼睛颜色。」
她陶醉地眯起眼,用纤瘦的手捧起窗帘。她像穿上异国民族服饰般,把窗帘卷在瘦瘦的身上,然后又转一圈解开,接著又再度卷回去。
她把最近又改成直发的长发放下来,每次旋转的时候,银发就会扩散开来。音乐学校的制服裙襬摇晃,窗帘下襬摇晃,圣罗的头发也在摇晃后落下,
柔顺的发丝闪闪发光。
圣罗摇动窗帘的纤细左手腕上,戴著紫水晶花饰手环。
手环吸入从窗户射进来的光线,散发柔和的光芒。
圣罗把窗帘拉近光滑的脸颊,像是在闻香气般闭上眼睛,然后半张著眼睛露出微笑,轻声说:
「这是太阳的味道。」
在这个瞬间,她那成熟的表情又让我胸口骚动。
圣罗有这么成熟吗?
她的发型和九岁时相似,但反而突显出她和孩提时期的差异。
圣罗小小的动作、表情、叹息,感觉都非常甜美,让我怦然心动。
——这种事会在某一天突然发生。
我格外意识到亚妮丝的这句话。
我爱上了圣罗?
我不小心碰到杯子侧面,被它的热度吓得缩起手指。这时圣罗问我:
「夏尔老师,要不要玩恋爱游戏?之前我和音乐学校的朋友玩得很开心。」
圣罗把窗帘拉到边边,用黄色缎带绑起来,转身对我说.
「老师家里应该有游戏纸板吧?」
「啊……有。」
社团学长姐留下来的纸上游戏放在柜子里。
如果拒绝玩,感觉也很不自然,所以我便去拿游戏。圣罗把坐垫铺在地板上,坐在上面把脚扳向旁边等我。
「你说和你一起玩恋爱游戏的音乐学校朋友,也包括男孩子吗?」
圣罗并没有男性朋友。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
我虽然知道,但还是忍不住问她。
她听了我的问话稍稍张大眼睛,然后浅笑一下,看著我说:
「只有女孩子。」
啊……又出现成熟的表情。
去年大约刚进入冬天的时期开始,圣罗就不时会显露出这种成熟的表情。
彷佛看穿对方内心、带点淘气——却又恬静的表情。
我避免去看圣罗的脸,将纸上游戏拟开在地板上。
我在地板铺了坐垫,坐在圣罗旁边。
「用人偶当棋子吧。」
圣罗从小提琴盒取出勇者凯伊的人偶。她说她总是放在琴盒里随身携带它。
接著她又从柜子小心翼翼地取出艾莉亚诺尔的人偶,把两个人偶的脸颊贴在一起抱在胸前,然后把凯伊递给我。
「给你,夏尔老师。」
「谢谢。」
凯伊和艾莉亚诺尔的人偶放在起点,由玩家丢出两颗骰子,依照骰子出现的数字移动。
首先由圣罗开始。
「二和三,移动五格。艾莉亚诺尔要和凯伊牵手。」
她轻笑一声,把艾莉亚诺尔的小手贴在凯伊的手上。
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我觉得彷佛是圣罗的手指接触到我的指尖,不禁抽动一下手指。
接下来还有许多更令人害臊的指令,怎么可以为这点小事就慌张?
这个纸上游戏不是玩过很多次了吗?
在前往罗曼西亚音乐祭的船上,我也和九岁的圣罗玩过一模一样的游戏。
到现在有什么好害羞的?
「接下来轮到我了。」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丢出骰子。
「五和七——十二。一下子就领先了。」
我移动凯伊的人偶。
「呃,举出三项艾莉亚诺尔迷人的地方。」
我抬起视线,看到圣罗成熟的面孔。
紫色的眼珠子绽放宁静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静静地看著我。
这是游戏。
我这样告诉自己,避免意识到剧烈的心跳声,然后生硬地说:
「你的头发像银制工艺品一样绽放光芒,用手捞起来好像就会从指间滑落下去非常迷人。」
——你的头发像银色的月光一般,非常迷人。
在船上遇到同样的指示时,我是怎么说的呢?
当时九岁的圣罗满脸通红。
「你的眼睛透明清亮,彷佛能够看穿我的内心,非常迷人。」
——眼睛像紫水晶一般,非常迷人。
十七岁的圣罗不会像九岁时那样张大眼睛、呼吸困难、或是紧张地晃动身体。
她只是以羞涩的表情听我说话。
反而是我感到呼吸困难,必须努力挤出声音。
「像花瓣一样的小嘴,让人很想摸摸看,非常迷人。」
——嘴唇也像珊瑚一般,非常迷人。
总算说出三项了。
光只是这样,我就觉得耗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
圣罗笑咪咪地说:「接下来轮到我了。」
她丢出骰子。
在手腕上绕了两圈的水晶手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五和七,我也是十二。我追上夏尔老师了。」
她把艾莉亚诺尔移动到凯伊前方,念出:
「艾莉亚诺尔要对凯伊说三次『我爱你』。」
——我、我爱你……我爱你……我、我爱你。
我脑中浮现出九岁的圣罗像熟苹果一样面红耳赤,单手握紧艾莉亚诺尔人偶,朝著凯伊人偶低声说话的模样。
十七岁的圣罗也把艾莉亚诺尔的人偶朝向凯伊。
接著她的视线温柔地朝向我。
「我爱你。」
她的声音轻柔而羞涩。
「……我爱你。」
嘴唇绽放甜蜜的笑容。
「我爱你。」
我像是被施了魔法,在这段时间当中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
我只是像笨蛋一样听著圣罗甜美的声音,凝视著圣罗脸上淘气而羞涩的笑容。
「三次了。」
我听到圣罗可爱地对我报告,总算解脱咒语的束缚惊醒过来。
「轮到夏尔老师了。」
「啊……对,没错。」
在这之后,就是脸红、心跳加速、心跳几乎停止,以及内心尖叫挣扎的反覆。
和九岁的圣罗玩恋爱纸上游戏的时候,我也觉得和小女孩做这种事很尴尬。
不过当时看到满脸通红、嗫嗫嚅嚅的圣罗,我还有心情觉得很可爱。
可是现在,圣罗玩著游戏乐在其中,总是带著柔和的笑容移动棋子。当她让人偶彼此亲吻时,也红著脸嘻嘻笑。
「凯伊亲吻艾莉亚诺尔的嘴唇,数到五——夏尔老师。」
「哦,好。」
我僵硬地抓著凯伊,把凯伊的嘴贴上艾莉亚诺尔的嘴。
圣罗笑咪咪地看著我这么做。
「数到五。」
「一、二~……三……」
我的声音发抖,脸在发烫,完全不知如何自处。圣罗不知有没有发现到我如此慌张的样子。
「四……五。」
我放开凯伊,拿著艾莉亚诺尔的圣罗便甜蜜地看著我说,
「接著我要掷出三。这样一来,就轮到艾莉亚诺尔亲吻凯伊数到五了。」
呜哇啊啊啊,我不行了。
像这样一再亲吻、告白、亲吻、亲吻的话,我的心脏会因为跳得太剧烈而坏掉。
我得赶快抵达终点,结束游戏才行。
我尽可能不去思考游戏的指示内容,只集中精神在掷骰子时掷出最大的数字。
不过只有掷骰子专家才能自由掷出想要的数字,所以我只是不断在心中祈祷而已。
就这样,人偶亲吻过来又亲吻过去,彼此紧紧拥抱或摸摸对方的头,一会儿说「你这个淘气的小精灵」一会儿又被说,到最后我总算比圣罗的艾莉亚诺尔更早到达终点前方。
只要完成最后的指令,就到终点了。
不过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最后的指令好像是……
「凯伊要亲吻艾莉亚诺尔的嘴唇,对她说:我爱你。请你跟我结婚。」
我冒出大量冷汗。
圣罗微微脸红,以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这是游戏。
这只是游戏。
只要像面对九岁的圣罗那样,让凯伊的脸和艾莉亚诺尔的脸碰在一起,轻松地说出:
——我爱你。请你跟我结婚。
没错,就和当时一样。
我想要移动凯伊的人偶,但手却僵在原处。
眼前屏息注视我的不是九岁的小圣罗,而是成长为十七岁的圣罗——
如果我和当时一样,轻松地说出求婚台词,此刻的圣罗会有什么反应?九岁的圣罗摇摇晃晃地倒下,明明是冬天还找藉口说「因为太热,所以才中暑了」。
那么十七岁的圣罗呢?
我抓起凯伊的人偶。
圣罗手中的艾莉亚诺尔抖了一下。
紫色的眼睛凝视著我。
我探出身体……
「哇!」
「!」
我没拿人偶的那只手的手肘撞倒一旁的杯子,饮料洒到游戏纸板上。
「糟糕,得赶快擦乾才行。」
圣罗站起来,前往厨房拿抹布。
「没关系,圣罗,我来就好。」
「不,很快就擦乾了。」
圣罗拿抹布把洒出来的红茶擦乾。
但纸板上还是留下褐色的痕迹。
「艾莉亚诺尔没有弄脏吧?」
「嗯,好像没事。凯伊呢?」
「也没事。」
「那就好。」
看著圣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感到有些愧疚。
虽然打翻红茶纯粹是偶然:
但感觉像是要逃离那个状况。
我尴尬地对圣罗说:「对不起,我得趁这个假日整理文件才行。」
圣罗脸上有一瞬间显出悲伤与寂寞。她微微皱起眉头,表情有些哀愁。
不过她很快就顺从地回答:
「好的。那么为了不打扰你,我就先回去了。」
她把凯伊人偶放入小提琴盒里,又把艾莉亚诺尔的人偶放回柜子。
「我还会再来。」
她摸摸人偶的头,然后摇曳著银色发丝离开了。
◇◇◇
圣罗在我心目中,明明只是学生,而且是个小孩子。
三连假第二天的下午,我走在路边自由贩售手工饰品、二手服饰、不要的餐具与生活杂货等的热闹街道,叹了一口气。
从星祭的夜晚,在艾伦国的城堡喷泉旁相她一起吃星型饼乾,一切就变得怪怪的。
——这份感情是恋爱。
——我一直爱慕著夏尔老师。
圣罗认真的声音和表情萦绕在我脑中无法驱散。
从那时起,我眼中的圣罗就再也不是小圣罗,而是成年的女人了。
我觉得这是不好的,因此小心避免表露出来,一开始也还能顺利隐藏。
圣罗显出成熟表情也只有那一次。从艾伦国到维斯多利亚的船上,她依旧显得忸怩不安。
——夏尔老师……对于妨碍到夏尔老师研修这件事,我真的反省过了,所以请你不要讨厌我。
她小声地吞吞吐吐说话,就和以前一样,所以我也放下了心,能够以笑脸回答:「我以前就说过,我绝对不会讨厌圣罗。而且我也很高兴可以在艾伦国见到莉莉安他们。」
不过我没办法像平常那样摸她的头。因为我会想起在喷水池畔看到的圣罗真挚的眼神。
圣罗似乎对我这样的态度感到不安,怯生生地抬头看我。
回到维斯多利亚之后,圣罗也很认真地参与练习与讨论,显得很忙碌。
我也为了赶上研修落后的进度,缩减睡眠时间,连假日都不休息地努力。
这样的日子持续一阵子。到了深秋,皇家大剧院开幕公演举办时,主角级的圣罗顺利完成重责大任。
观众不仅为圣罗的演奏而陶醉,也为她的服装著迷。
表演当中,圣罗总共换了十次衣服,有浅紫色蕾丝层叠的长裙摆礼服、披著皮斗篷的服装、以一片布缠绕的古代巫女风服饰……等等。
其中甚至还有戴上兔耳朵发带、穿著别上兔尾巴的连身裙造型,引来部分有识之士非议,认为是对同盟国公主的不敬;不过在部分狂热者之间却大受欢迎,在十张不同服装的版画中销售量最高。
此外,这十件衣服也都出现在公演后举办的慈善义卖,尤其是兔子装更是卖到国宝级的高价。
就这样,开幕公演大获成功,在舞台上接受安可声的圣罗也因为大功告成,露出在人前很少出现的开心笑容。
身为工作人员之一、在剧院角落观赏的我,也沉浸在极大的满足感当中。
没错,到这里为止都很顺利。
问题是在那之后……
公演结束后,举办了一场庆祝剧院落成与音乐会成功的派对,邀请高官名流参加。
圣罗理所当然也出席了。我也被拉去帮忙,在会场替宾客做介绍。
派对气氛变得热络之后,我瞥了一眼圣罗,看到她身边围绕著才华洋溢的艺术家与家世显赫的贵公子。我过去也曾在派对中见过这种情景,但此时却感到莫名的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和圣罗说话的不是道貌岸然的欧吉桑,而都是年纪和我相仿的年轻人吧?
每个人脸上都带著甜蜜的笑容,明显不是为了工作、而是对圣罗本人感兴趣,争相吸引圣罗的注意,让我心中更不是滋味。
我记得过去也曾有过相似的感觉。
圣罗还小的时候,王后曾经在城堡邀请一群小孩举办茶会。当时我看到和圣罗同年龄的男生包围著她,也感到有些吃醋。
此刻的感情就和那时候一样。
不同的是,圣罗即使没有露出笑容,至少也会礼貌地与他们对话。这点让我更加不舒服,不知不觉就走向他们的圈子。
当时有几个年轻人伸出手想邀圣罗跳舞,但我对她说:
「很抱歉,圣罗公主,外交部门的长官想要向您致意。可以拨出一点时间吗?」
说完我就带她离开了。
我牵著她的手,把她拉到外面,走到一半才恢复理智,诚惶诚恐地说:
「啊,对不起。你应该想跳舞吧?」
圣罗原本一脸茫然地任由我牵引,听我这么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高兴地说:「没关系。」
后来我遵从她的要求,和她一起在庭院跳舞。
在跳舞的当中,圣罗一直笑咪咪的,似乎很高兴。
那天晚上之后,圣罗就变了。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安地窥探我的言行举止,也不再沉默她闹别扭,或是欲言又止地凝视著我、最后又把头转到一边说:「还是算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会带著笑容凝视著我。当我问「什么事?」她就会笑得更灿烂,然后神秘地回答:
——没什么。
她露出成年女子的可爱表情,让我不禁怦然心动。
也因此,我完全乱了步调。圣罗的表情和语言都让我心跳加速、不知所措,也无法隐藏内心的慌乱。
就在这时候,正在环游世界的圣罗的父亲——席撤尔前国王——突然出现在维斯多利亚。
那次相遇也很糟糕。
在岁末的王都史瓦尼尔大街上,当戴著帽子、穿著大衣、打扮随兴的席撒尔国王对我打招呼的时候,我不禁瞪大眼睛。
他在当国王的时候,穿的是更繁复、拖到地上的服装。
不过现在这种时尚打扮也很适合他,而他那看不出年龄的美貌也吸引众多路人瞩目。
王后也穿著方便行动的可爱裙子与大衣,在国王旁边温柔地微笑。
我们进入附近的咖啡厅喝茶,一开始主要是由席撒尔国王大谈旅行见闻,但他突然以妖艳的眼神问我一句:
「对了,你和圣罗已经一起洗澡了吗?」
我不禁把红茶喷出来。
王后也显得很慌张。
我婉拒了王后递给我的手帕,用手擦了嘴巴,调整呼吸后很认真地回答:
「绝对没有这回事。而且公主和见习外交官,彼此的身分差太多了。」
席撒尔国王听了,一脸扫兴地说:
「听你这种说法还真是遗憾。你不是超越身分差距、以老师的身分和圣罗相处吗?」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这……老师和伴侣是不同的。」
拥有与圣罗相似美貌的国王注视著我说:
「是吗?我对于孩子们的伴侣,并不要求身分、财产或才能。他们肩负身为国王子女的任务,我也会要求他们尽到责任,不过关于他们的伴侣,我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要自己找到独一无二的对象。只要符合这个条件,不论身分、年龄或国籍都没关系。因为我自己就是和这样的对象结婚,得到无比的幸福。」
与来自异界的王后坠入爱河的席撒尔国王大言不惭地说。
你当然会这么说了!王后也红著脸,喜悦地看著丈夫。
不过放在一般情况却未必如此。以见习外变官的月薪,大概连圣罗平常穿的一双鞋子都买不起。
基本上,我并不期望和圣罗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
我正准备传达这一点,席撒尔国王却以清晰的口吻说:
「所以——圣罗选择的即使是男扮女装的对象,我也会给予祝福。」
后来席撒尔国王和王后因为出航时间紧迫,因此匆匆忙忙离开了。
独自留在咖啡厅的我心中,深深烙印了席撒尔国王强烈的语言与眼神。
◇◇◇
席撒尔国王当时一定是在开我玩笑。
不然麻烦就大了。
就这样,我越加晕头转向,再加上致命的窗帘——
我心中浮现天空色布面上撒了紫色小花、给人清爽印象的窗帘,以及愉快地玩弄窗帘的圣罗,胸口又感到一阵激动,不禁在街道中央停下脚步。
乾燥的嘴唇迸出示弱的句子。
「这种心情是不正确的……我应该永远当圣罗的老师。怎么可以……为学生脸红心跳呢?」
问题果然在那个窗帘。
但我也不能拆下窗帘。
因为如果拆下它,就有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
距今七年前,我追著古兰德穿过光之门,在那短暂滞留的世界中体验到不可思议的事件。
当时我看到圣罗穿著音乐学校的制服,在紫色小花图案的天空色窗帘前方演奏小提琴。墙上还挂著小鸟的绘画……
我的视线被街上贩售的一张图画吸引。
随意竖立在地上的图画中,有一对小鸟好像很痒地倾斜脖子,彼此依偎在一起。
这是我在战场上看到的——
我正感到惊愕,身后突然传来高傲的声音。
「你是戛洛克·道伊吗?」
我回头,在喧嚣的街上看到浅绿色眼睛、浅金色头发、给人强烈印象的男人。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时间很珍贵,就不用打招呼了。我在来这里的途中和蒂娜走散了。我们预定在你的房间会合。带路吧。」
第二回 小小房间中的过去与未来
他叫我带路,自己却快步走在我前方。我追上去急著喊:
「不是那边,是这边。」
「怎么不早说!」
他用焦躁的口吻回我。
我是在七年前遇见这位高大而傲慢的人物。当时我为了追回古兰德,前往古代的战乱时期。
吹响银色横笛、随心所欲地操纵风与云的天才始祖奥菲尔特原型。
前任守门者。
梅勒迪斯之民,海兹·哈尔。
王后所称的「社长」。
他来到这里,代表事情终于要开始了,
「你是从过去来的吗?」
我快步跟在飞快前进的社长后方,边走边询问。社长目视前方,头也不回地回答:
「不需多作说明。你人在这里,代表已经修复过了——右边还是左边?」
「啊,右边。」
他的长腿绕过右边转角,再度快速前进。
行进方向有一对勾著手臂的情侣,挡在路中央打情骂俏。
「唉唷~都是因为吉尔太激烈了,害我肚子好饿~」
「我们去吃东西吧!」
「啊,那我煮饭给你吃好了。」
「真的?」
「嗯,我好希望你来尝尝我做的浓汤。」
这时有个傲慢的声音说:
「走开。速食浓汤的味道太差了。想要煮好吃的浓汤,就要边顾著锅子边用小火煮半天。」
情侣吓得分散到左右两边,社长便昂首阔步走过其间。
「真抱歉,真抱歉。」我对两人道歉,同样穿过两人中间。
社长边走边愤怒地说:
「真不像话,打情骂俏也不看场合!不论在哪一个世界,小鬼都不懂得羞耻。」
「呃……你也快要可以和大胸部的年轻美女打情骂俏了。」
我想像著蒂娜的模样这么说。
我无法忘记打开客房的门、看到裸体的社长和胸部丰满的成年美女躺在床上的冲击。更何况那位美女在前一天还是个小女孩。
社长停下脚步,回头瞪我。
宛若闪电般刺过来的眼神让我吓得僵在原地。他凶狠地问:
「你说的是过去目睹的情报吗?」
「是、是的。」
「那么我不要听。未来情报如果是不好的消息,就会让人想要回避,其结果就会造成历史扭曲。所以你也闭嘴吧!」
他又瞪了我一眼。
「我、我知道了。」
我挺直背脊,用紧张的声音回答。
社长哼了一声,转身背对著我,再度快步前进。
我也追在他后面,但我一定要告诉他一件事,便开口说:
「请容我再啰嗦一句。未来绝对不是『不好的消息』。你不久后即将经历的是很棒的事情。」
「万能者」奥菲尔特或许不需要忠告。
但是他如果也会犹豫,希望他想起我现在说的话。
我希望能够至少报一点恩。
社长回头,再度狠狠瞪我。
「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还是因为太笨而无法理解?要不要重新改装脑袋?」
「不、不用了……我会闭上嘴巴。很抱歉。啊,前面走到底左转。」
我缩著脖子继续走,终于到达公寓。
社长转动门把。
「我马上开锁。」
正当我搜寻书包的时候——
喀喳。
门把发出转动的声音。
咦?
我出门的时候应该有上锁才对。难道说,天才始祖只要摸到门把就能开锁?
社长直接走进去。
「你回来了!」
屋内传来小孩子的声音。一个小女孩扑到社长身上。看来应该是她从里面开门的。
浅金色头发和浅绿色眼睛。
这个女孩也是梅勒迪斯之民。她是社长的养女,蒂娜·艾迪娜。
在艾伦国城堡和她道别的时候,她已经成长为大人的姿态,但现在仍旧是幼女模样。
她抱住社长的腰,高兴地把脸摩擦在肚子上,用可爱的声音说:
「还好见到你了!我刚刚走失的时候,心里凉了半截。」
「不要黏在我身上。走失了只要去找就行了。」
「是啊。不论我在哪里,海兹·哈尔一定可以找到我。」
「当然了。别小看我。」
社长虽然是在怒吼,但我看过日后和社长裹在同一条毛毯的成年的蒂娜,所以怎么听都像是情人之间的对话。他们对话过后,蒂娜从社长身侧探出头,眼睛闪闪发亮地看著我说:
「你回来了!你就是夏尔吧?」
这种场合应该说「初次见面」吗?我内心想著有的没的,社长和蒂娜已经进入我的房间。虽然是自己的房间,我还是怀著紧张的心情跟进去。
「夏尔,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吧?」
「大概知道。」
古兰德假扮成奥菲尔特想要改变历史的时候,两人从发光的门后方出现,拯救了我们。
他们号称是从未来世界来的。
所以我知道,总有一天两人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也知道这个时间点是在圣罗十七岁的时候。
当我租这间房间的时候,也觉得似曾相识。等到我布置好家具,才发现这里正是我在门的另外一边看到的房间。
然后去年年底,学长送我天空色布面上布满紫色小花的窗帘,我又再度感到震惊。
每当我看到圣罗玩弄著窗帘,心跳就会加速。
条件都凑齐了。
只等穿著音乐学校制服的圣罗拿著小提琴到这里——
这时我忽然想刭好像有什么不足之处,歪著头想了一下。
咦?是什么呢?
窗帘也有了,家具的布置也没错,圣罗大概也马上就要来了……
我看到白色的墙壁,终于想到了。
「没有鸟的图画!」
我突然大声喊,社长和蒂娜都回头看我。
「发生什么事?」
「鸟的图画——刚刚在路边有卖,我应该买来的。」
「鸟的图画是什么?」
「我在过去世界看到这问房间的时候,墙壁上挂著鸟的图画!那幅画刚刚摆在路边。」
「什么?你为什么那时候没买?」
「因为社长突然叫住我,而且又快步往前走,一急之下……」
「你想把责任推给我吗?」
「哇~总之,我马上去买!」
「快点,夏尔!没时间了!你得在十五分钟以内回来。」
「如果迟到,我就要拆解你的脑袋!」
我听著他们的话,冲出刚进入的房间。
从这里到卖那幅画的地点,用跑的大概也要五、六分钟。考量到回程时间,就要乘以二。
哇啊,再加上买画的时间,就真的很紧迫了。
我气喘吁吁地全速冲过刚刚回来的路。在人群中,我撞到好几个人,边跑边道歉,终于到达卖画的地方。
「……不见了。」
我茫然地喃喃自语。
原本竖著图画的场地已经空无一物了。
「对不起!请问刚刚在隔壁卖画的人去哪了?」
我询问在一旁贩售手工首饰的女人。
「他已经收拾商品回去了。」
「什么时候?」
「大概是十分钟前吧?」
「你知道他的联络方式吗?我一定要买下其中一幅画。」
没有那幅鸟的绘画,历史搞不好就会改变了!
但这位女士却很乾脆地说:
「不知道。那个人是我今天第一次碰到的,而且感觉很阴沉,所以我也没跟他交谈。」
怎么这样:
如果是十分钟前回去的,在这一带搜寻或许可以找到他,但是蒂娜要我在十五分钟内赶回去。只剩七分钟了。
时间来不及了。
我无可奈何地跑回公寓。
怎么办?没有鸟的图画会变成什么样子?历史会改变吗?可是又不是鸟的图画发光、小鸟从画中飞出来打倒敌人,只是背景稍微不同,应该没那么严重吧?
基本上,亚尔赛斯的战役也出现原本不在场的奥菲尔特,变得乱七八糟。
可是我回来之后读了历史书籍,并没有看到和我所知的史实不同的描述。
不过书中多了些小插曲,像是塔妮雅的守护天使能够改变性别与外貌的说法,或是奥菲尔特在亚尔赛斯战役暗中活跃的说法,让我捏了一把冷汗。
还是要所有条件都吻合,比较安全吧?
唉,可恶!早知道应该在社长叫住我之前,迅速买下那幅画。
乾脆现在开始来画鸟的图画……
我想著这些念头,汗水淋漓地跑回房间。
「抱歉!我没有买到鸟的图画。」
我打开门冲入里面大喊。
「咦……」
墙上挂著鸟的图画。
两只小鸟像是在接吻一般,微微倾斜著头,紧紧依偎在一起。
这是刚刚在路上卖的那张画。
「……为什么?」
茫然发呆。
「很抱歉,是我自作主张的。」
对我道歉的是身穿音乐学校制服的圣罗。
因为我的反应太激动,所以她担心地支支吾吾说:
「我在来这里的路上看到这张画,非常喜欢……觉得应该很适合夏尔老师的房间。如果你不喜欢,我马上拿下来。」
「不用了……这样就好了。」
我仍旧神情洸惚地说。
条件……凑齐了。
圣罗替我带来鸟的图画,让我产生奇妙的感叹。
所有碎片好像都静静地嵌合在一起。
我心中的雾霭总算散去。我用非常爽朗的心情,对圣罗笑著说:
「谢谢你。我就是在找这幅图画。」
圣罗惊讶地瞪大眼睛。
「看,我就说夏尔也会喜欢吧?」
她听到蒂娜这么说,有些羞赧地笑了。
我对圣罗解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我告诉过你,我追随古兰德到门的另一边的时候,曾经得到十七岁的你协助。待会这间房间就会和过去连结,在那里会有十七岁的我。」
圣罗仔细地倾听我说话。
她大概也在等这一天吧?
我问她:「你愿意拉小提琴拯救世界,帮助我吗?」
她以认真的表情回答:
「好的。」
这时社长迅速呼唤「蒂娜」,蒂娜也点头说:「好的。」
两人脸上都浮现虔诚的表情,好像竖起耳朵在听某个声音……
然而蒂娜突然转向我们微笑。
「时间快到了。我和海兹·哈尔会先进入门内,接著门就会消失。到时候就轮到夏尔呼唤并打开门,然后由圣罗拉小提琴,这样就万事OK了。」
她说得很简单,让原本默默无语的我突然慌了。
「等等!要怎么呼唤门?我背上又没有长翅膀!」
「别担心。现在另外一边也有一个你。只要让彼此的心灵重叠在一起,再一次祈祷你当时祈祷的事情。」
社长以充满威严的口吻说:
「如果你无法呼唤,也不过就是历史会改变,此时此刻的你会消失。」
「请不要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好吧,我就试试看!反正只有我能办到吧?」
「没错!」
蒂娜斩钉截铁地断言。
宛若蝴蝶鳞粉的金色光芒涌现在蒂娜与社长前方,从中浮现出金色的门。
社长打开门。在刺眼的闪光中,首先是社长消失,然后当蒂娜也要跟上时,圣罗以诚挚的声音对她说:
「蒂娜,我们一定要再见面。」
蒂娜回头笑著说:
「圣罗,未来的你真的很迷人。当年黏著妈妈哭泣的小女孩经过时间和经验累积,付出努力,终于成长为这么迷人的女人。」
她用温柔的声音说完之后,留下一句: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然后就消失在门内了。
圣罗喃喃地说:
「蒂娜……希望下次能见到成为大人的你。」
门消失了。
捿下来就轮到我的工作了。
我闭上眼睛,缓缓地唤起十七岁的自己当时的心情。
我不想再失去古兰德,因此跟著她跳入发光的门内。
在那里,我被卷入古代的战争。
我一开始因为被误认为守护天使而不知所措。当我知道古兰德想要以奥菲尔特的身分改变历史,便拚命想要阻止她。
没问题,我能呼唤门。
因为当时门打开了,我才能来到这里。
所以门一定会出现。
当社长扮演的奥菲尔特停止吹笛、两个笛声只剩下一个、令我感到绝望的时候,天空突然变晴,门打开了——然后在门的另一边——
我张开眼睛。
圣罗背对著鸟的图画,站在我的对面,把小提琴和琴弓抱在胸前凝视著我。
圣罗的左手腕上戴著紫水晶花饰手环。
没错,我可以呼唤门!
圣罗惊讶地屏住气息。
轻飘飘的光芒聚集在我旁边,从中浮现出一扇门。
「夏尔老师!」
圣罗兴奋地朝著我喊。
圣罗的脸颊、眼睛、嘴唇都绽放喜悦的光芒。她继续说:
「当时老师离开之后,我只能哭著等待,可是现在我也能协助老师了!」
我听了也露出笑容。
心中洋溢著光辉。
在喜悦中,门打开了。
耀眼的光芒笼罩著圣罗纤瘦的身体。银色长发闪烁著金色光芒。
过去和未来联系在一起。
「圣罗,拉小提琴吧!」
圣罗优雅地倾斜头部,拉动琴弓,颤动琴弦,拉出那天从天而降的纯洁、温暖而柔美的旋律。
《爱的诞生与喜悦》。
这是我在她十岁生日时送的音乐盒的曲子。
我的心逐渐与听到这首曲子的那一天重叠在一起——当我抬头仰望浮现在蔚蓝天空的门,看到门后方宛若女神艘闪闪发光的少女。
在温柔的曲调中,我听到小圣罗的声音。
——夏尔……老师。
——夏尔老师。
羞涩地呼唤的声音。
高兴地呼唤我的声音。
——我想要知道……老师的名字。
我告诉圣罗这是两人的秘密,非常害羞地低声说出我的名字。九岁的圣罗彷佛捧著宝物般,把小小的手放在胸前听我说出来。
从那天起,圣罗就一直用这个名字称呼我——不论是我扮成古兰德的时候,或是恢复夏尔身分之后。
每次听到时,我就会感到喜悦,也因此能够更努力。
在战场上,你也注视著我。在那间挂著紫色小花图案的天空色窗帘,以及小鸟依偎在一起的图画的房间,你演奏著小提琴,温柔地对我微笑。
那是十七岁的你。
我不是很厉害的老师,总是处于迷惘中,也常做出不正确的答案,但还是来到了这里。
因为有圣罗在。
当我几乎要放弃当老师的时候,把我的心系留在那座城堡的,是躲在棉被里独自哭泣的圣罗。
当我为哈仑的求婚心动时、哭著嚷自己会当个好孩子、叫我不要走的,也是圣罗。
古兰德以小提琴的乐音操纵莉莉安、使龙复活的时候,圣罗也演奏了小提琴。
在混乱的音乐祭舞台上,我拍打著雪莉铃,圣罗则在一旁用小小的手拿著小提琴,努力拉动琴弓鼓励我。即将十岁的你显得坚强而温柔。
当时是你让我鼓起勇气。
是你成为我的支柱。
回到艾伦国之后,也是你把我送圆维斯多利亚。
——我、我最喜欢父亲了。请你把……夏尔老师送回维斯多利亚。
圣罗流著泪水、不断哽咽,亲吻父王的脸颊替我求情。
小圣罗教导了我。
小圣罗也指引了我。
九岁的圣罗,
十岁的圣罗,
十二岁的圣罗,
十四岁的圣罗,
十六岁的圣罗。
然后——此刻在我面前朝著光之门演奏柔美旋律、平息古兰德演奏的乐音魔法的,是宛若女神或天使的十七岁圣罗。
令人舒服的透明旋律传送到闪闪发光的门另一端,扩散到战场上,解放被古兰德囚禁的士兵心灵,使他们恢复正常。
我方阵营的士兵抬头仰望天空,看到耀眼光芒中的美少女,大喊天使在我们这一边,确信胜利在即,高举剑与枪,发出怒涛般的欢呼。
我的心灵也在十七岁的圣罗演奏的愉快旋律中,缓缓得到解放。
——你到现在还是很珍惜那位公主。
咪莉带著略微苦涩的笑容对我低语。哈仑也以同样的表情说:
——夏尔,你还是没变。
我原本相信那是赞美。
因为圣罗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学生。
不论圣罗成为十二岁、十四岁、十六岁,今后永远都不会变。
但是亚妮丝却爽朗地对我断言:
——这种事会在某一天突然发生。
亚妮丝告诉我,她现在的老公向她求婚的时候,她一开始以为是开玩笑;但是当她的老公在拥挤的人群中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喜欢这个人。
原本以为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变化。
昔日的小女孩此刻站在我面前,已经成长为女人。
——这份感情是恋爱。
圣罗在城堡的喷水池前向我告白的时候,她强烈的眠神和语调让我怦然心动。即使如此,我仍旧持续否定自己内心滋生的情感。然而看到圣罗在派对中受到年龄相仿的青年围绕,还受邀跳舞,我却感到很不是滋味,把她带离人群。看到圣罗玩弄著窗帘,我也会感到不知所措。
——圣罗是我重要的学生,不是恋爱对象。
我好几次这样告诉自己。因为我一直看守著她,所以只能把她当成学生。
但其实这是错误的!
就是因为我一直看守著她,所以才没有发觉到自己真正的感情。因为我太想要继续扮演老师的角色,所以才压抑下来。
——真奇怪。夏尔明明在艾伦国改变了,却拒绝改变。
当我坚持圣罗永远是我的学生时,古兰德以阴沉的表情淡淡地这么说。她当时一定发觉到我对圣罗的感情产生了变化。
没错,变化是会发生的。
不论是情感或是关系。
我以为我是老师,所以应该教导圣罗正确的事情,但其实错的是我!
封闭的情感彷佛被《爱的诞生与喜悦》快活的旋律诱引出来,不断向外涌出。
心灵好似长了翅膀,随著音乐轻盈飞舞。
透明的音色,温柔的音色,丰富的音色。
演奏的是长大后宛若女神般美丽的圣罗。
——我想要变成大人……在夏尔老师伤心的时候,可以一直陪在老师身边。
圣罗喝下快速长大的药、变成十七岁的身体时,一再哽咽著诉说。她说她想要成为可以安慰我的人。她说因为自己总是受到老师协助,因此也想要报答。
她小小的心灵拚命想要成为大人。
——我已经比上个月高了一些。难道在夏尔老师看来,还是太小了吗?
当我把她当小孩子对待,她便不满地噘起嘴唇,反覆地说她想要早点长大。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长为这么美的女人,能够演奏出如此丰富的旋律。
我曾经在战场上听过这样的音乐。
我怎么会忘了呢?
我脑海中一一浮现每个人:以专一的感情和心上人结合的龙树王子;鼓起勇气接纳龙树王子的波拉萝丝公主;受到可爱的孩子与太太爱慕、堪称好先生好爸爸的吉尔曼;勇敢走出自己道路的哈仑和咪莉;笑容爽朗的亚妮丝……
我对社长说过的话回到我自己身上。
——你不久后即将经历的是很棒的事情。
那个总是臭著脸、个性急躁的人在接纳一直视为女儿的蒂娜时,是否也处于这样的心境呢——觉醒、烦恼、犹豫,然后拥抱对方,传达爱情。
此刻,正确答案出现在我面前闪闪发光。
这个女孩以柔和的小提琴旋律拯救世界,也拯救了我。
在另一边的我想必正以惊讶与感动的心情,仰望著成长后宛若女神般美丽温柔的圣罗。
而此时此地的我注视著圣罗,心中也混合著想要奔上前的冲动与酸酸甜甜的情感。
十七岁的你停止拉小提琴,俯视著十七岁的我喊:
「我会在未来等你!」
站在门旁的我听到这句话也在颤抖。
散发淡色光芒的门彷佛融化于空气中一般消失了。圣罗的头发从阳光的金色恢复为月光的银色。她面带微笑,望著门消失的方向。
我——踏出了脚步。
圣罗把视线转向我,轻轻屏住气息。当我碰触她的头发,她的肩膀晃了一下,脸颊泛红。
我直接抱住她。
我终于得到正确答案。
圣罗是我最重要的学生——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但在此同时,圣罗也是我——
「抱歉,让你久等了。圣罗,你是我最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