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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梦境。
彩如此判断。
这是过去。
虽然毫无根据,不过彩能够如此确信。
彩所在之处是《反转世界》。
眼前是一名狂笑不止的少女。
而在彩身后的则是面露悲痛表情,眼眶泛泪的鬽黑。
「真白先生……真白、先生……!」
鬽黑流着泪,不舍地叫着彩的名字。
这么说来,以前的鬽黑是这么叫自己的。彩一边这么想着,忽地将注意力移转到自己的腹部上。
只见腹部被淡紫色的剑贯穿,鲜血不停渗出。
「真遗憾啊,真白同学。你输了。」
一名貌美得令人感到恐怖的少女,开心地笑着说道。
这是败北的记忆。
败退的记忆。
战败的记忆。
「拜拜。」
少女拔出剑。
随即鲜血喷出,双腿一软,意识逐渐远去。
啊啊,原来自己就是这样死掉的啊。
没有痛楚,也不觉得不可思议或者害怕。
只是看到鬽黑的泪水,心里觉得抱歉。
「对不起。」
那是过去自己所说的话呢?或者只是现在自己的想法呢?
下一个瞬间,少女的剑斩断了彩的首级。
■◇◆□
五月十日,星期二。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早晨,早上七点的真白家。
「少年,早上了喔?」
听到如蜂蜜般甜美的声音,彩醒了过来。
「再过三十分钟,你的青梅竹马就要来了。」
声音的主人——魅影鬽黑厌恶地说道。
鬽黑似乎讨厌叫别人的名字,除了彩以外,她没有叫过其他人的名字。
「……早安,鬽黑。」
彩揉着眼睛,从几乎已经成为他睡床的沙发上坐起。或许是因为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关系,头脑昏沉沉的。他感觉似乎做了一个梦,但是却想不起梦的内容。
面对那样的彩,鬽黑则是笑容满面地回答:
「早安,今天是个很棒的早晨哪。」
「嗯……」
鬽黑拉开窗帘,阳光宣告早晨的来到。彩摺叠毛毯,目光看向鬽黑的衣着。
鬽黑今天穿的是睡衣,虽然依然是附帽子的睡衣,不过这次不是猫耳,而是兔耳。附带一提,那是彩的姝妹在小学四年级时穿着的睡衣。
「你穿那件睡衣很好看。」
「这句话你昨天就说过了哦?」
即使如此,受到赞美还是很高兴吧,只见鬽黑欢欣喜悦地转了一圈。她的黑发和兔耳也像是紧追在后般,随着她翩然飞舞。
「有一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
彩站起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道。
「自从鬽黑你住宿在我家之后,每天早上都叫我起床,那么你是几点起床的?」
星期六、星期日、星期一,再加上今天星期二,连续四天鬽黑都比彩还要早起床。
鬽黑嘴角微扬,彷佛在说明最喜爱的兴趣般说道:
「我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然后就欣赏着少年的睡容。」
「……开玩笑的吧?」
彩对这出乎意料的回答感到困惑,鬽黑却仍是面带笑容。
「当然是开玩笑的。」
「我想也是。」
「其实是五点就起床了。」
「你在开玩笑吧!?」
「俗话访早起」,鸟儿有虫吃,不过这个的价值更在那之上啊。」
鬽黑频频点头赞同自己说的话。
「从今天起我可能会睡不着了……」
「那是少年你自己不好。」
「太不讲理了吧……」
鬽黑脸上浮现的并不是成熟稳重的微笑,而是有如孩童一般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理由为何,不过鬽黑的心情似乎格外地好,是有什么好事吗?
「为什么盯着人家的脸看?」
鬽黑注意到彩的视线,疑惑地侧着头,就连那样的动作也显得稚气可爱。
「不是啦,我是茌想你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别好呢。」
「嗯……没有啊。」
「可是你看起来似乎很兴奋呢。」
鬽黑的脸颊转眼间染上绯红,或许是因为彩的指谪让她感到很害羞吧。
「总、总而言之,我完完全全一点也不高兴!」
喜同兴?果然是有什么好事吗?」
「啊啊,真是的!你真的很那个耶!」
鬽黑朝彩的脚胫踢了两下。不过并不痛。
「『很那个』是什么啊?」
「不知道!你自己想!」
鬽黑转过头去不理他,看来是惹她生气了。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你啊。」
彩搔了搔头,突然产生想去冲个澡的想法,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现在这个时间若是不开始做早餐,那上学就来不及了。
「不说那个了,你不准备早餐吗?你要在你的青梅竹马来之前做好早餐对吧?」
鬽黑似乎也刚好想到这件事,不过……
「『你的青梅竹马』这个称呼可以改掉吗?感觉好像把她当成外人似的。」
「事实上她就是外人啊。」
「但是现在是同伴啊。」
听到彩说的话,鬽黑的表情显得很复杂,那表情既像困扰,又像是闹脾气。
「……我想不到别的称呼。」
「就普通地叫她玉求就好了吧?」
虽说直到数天前还是彼此敌对,但现在已经是合作关系了。彩认为她们彼此应该更敞开心房一些,但难道这是一种奢求吗?
「称呼名字的话,那就像是朋友一样了呀。」
这句话带有拒绝之意。看来鬽黑对玉求——或者甚至是对匹莉卡也没有敞开心房。这情况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也可以说是无可奈何,但是彩不想就这样放弃。
因为他们是同伴,彼此应该互相信赖,至少彩是这么想的。
「就算要你们马上演变成那种关系不太可能,不过如果有一天你能和妯们两人成为朋友,那就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彩并不是要她们立刻成为朋友,往后也还有时间,只要一点一点地逐渐相处融洽就好了。要是有一天,鬽黑也能够叫出她们两人的名字就好了,彩是这么想的。
彩有如劝导般地对她一笑,鬽黑则是——
「那我去叫乳牛起床了。」
「是吗?无视我的话啊。」
鬽黑小跑步地奔跑离去,彩愣愣地眺望着她的背影,接着便前往盥洗室洗脸。
——称呼名字的话,那就像是朋友一样了呀。
她那种说法,仿佛是讨厌和她们当朋友似的。
因为对方是匹莉卡和玉求,所以她才拒绝的吗?
还是说有别的理由,使她讨厌和别人有所牵扯呢?
……
不管再怎么想,刚睡醒的头脑还是想不出答案。
「阿彩。」
四人上学的途中,走在身旁的玉求开口向他搭话。
「嗯,怎么了?」
在彩身后,鬽黑与匹莉卡如往常般在争吵斗嘴。彩知道阻止她们也没用,于是决定置之不理。
玉求用手拨弄着茶褐色头发,面色忧虑地说道:
「你知道最近流传着一个奇怪的谣言吗?」
「谣言?」
听到彩反问,玉求语气犹豫地对他说明。
「就是我们高中有个男学生,网罗了转学生、学姊和青梅竹马大开后宫。」
「那家伙是谁啊?居然也有过得那么好的男人哪。」
见到彩的反应好像事不关己,玉求有如指谪一般说道:
「嗯,那十之八九就是在说阿彩哦。」
「咦?……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看到玉求尴尬的笑容,彩才明白那是指现在的自己。
原来如此,不论是玉求、匹莉卡还是鬽黑,她们确实都是足以吸引周围目光的美女。事实上,擦身而过的路人几乎都不免回头看上她们一眼。
看在其他人的眼里,彩或许就像是有三名女性服侍在侧一样吧。虽然那其实是大错特错。
「这就叫『左拥右抱,身旁都是如花似玉的美女』吧~」
「被你那么一说,我有那样吗?」
看到彩侧着头感到疑问,玉求笑着说道:
「啊哈哈,阿彩的个性就是这样,不会在意那种事情。」
玉求的微笑看起来很愉快,但是又似乎有些遗憾。
「你们两个。」
正当彩和玉求两人一同笑了出来,匹莉卡突然插进两人之间。
「怎么了?」
彩往匹莉卡看去,只见她不高兴地嘟着嘴。
「没什么啦。」
「没什么……吗?」
彩拿她没办法,转头确认后方的鬽黑。只见她对于自己一个人走在后面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望着天空,好像在追寻着云朵似的。
「话说回来,关于刚才你们说的话。」
「我们说的话?」
玉求这么反问,匹莉卡点头肯定。
「你们刚才说左拥右抱对吧?退一百步,就当青梅竹马是美人吧;可是魅影鬽黑最多也不过是『小女孩』吧。」
听到这句话,原本沉默不语的鬽黑有了反应。
「退一百步,就当少年的青梅竹马是美人吧;但是乳牛最多也不过是『牛』吧。用『花』来形容她实在太不相衬,至少在句首必须加上『枯萎』,或者是『开在污泥中』的形容词句,不然根本就是诈欺了。」
对于匹莉卡的挑衅,鬽黑出言反击,然后就这么发展成争吵斗嘴。
「啊?如果要形容现在的状况,那就是左拥右抱,小孩背在肩上!当然小孩就是你!」
「你在说什么傻话,要说的话应该是左拥右抱,牛在牧场里吧。」
「那样的话我不就不在这里了吗!」
「对啊,在牧场里。」
「我在这里啊!——不对,我又不是牛!」
这两人吵架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啊……
彩叹了一口气,愣愣地望着天空。空中有着如棉花糖般的云、蔚蓝的天空、耀眼的太阳。
「今天也很和平啊~」
对于玉求这句话,彩也微微点头同意。
「太过和平,和平到让人有点不安了。」
彩是在两百八十五人的参加者之中只有九人的【无理想像】。身为破坏游戏平衡的存在,彩若是要继续游戏,原本只有成为【调整者】一途。
但是彩拒绝了那个选择,他无法选择成为【调整者】残杀其他参加者的道路。即使击退玉求,问题仍然没有解决,随时可能有新的敌人出现在彩的面前。
昨天平安无事,绝不代表今后也会平安无事。世界随时都有可能【反转】,随时都可能遭遇敌人的袭击。
「这么说来上个星期五,我们也一起上学对吧?」
彩询问玉求,她带着一贯的笑容肯定。
「是啊,那一天是阿彩第一次【反转】……其实是第二次就是了。」
「你那时候为什么没被传送到《反转世界》呢?」
对于彩的这个疑问,玉求回答得理所当然。
「嗯?因为玉求有使用【反转拒绝】啊。」
「那是什么啊?」
玉求露出既像是讶异、又像是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彷佛无法理解彩为何要问那种事。
「你不知道吗?」
「是、是啊。」
迟了数秒,彩才想起他还没告诉玉求自己前次游戏的记忆几乎没恢复的事。
「那就奇怪了。玉求想,阿彩应该不会不记得前次的你理所当然知道的知识才是啊。」
「抱歉,我没有对你说明过吧,我不记得了。」
由于想不到掩饰的理由和方法,于是彩单刀直入地说道。
「不记得?……你是指上一次游戏的事吗?」
「是啊。」
见到玉求侧着头感到疑问,彩斟酌着词语说道:
「呃,我没有前次游戏的记忆,不过因为我有想起鬽黑的事,所以我想大概不是被消除记忆,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即使记住了基本规则,记忆也并没有因此恢复,就连杀死自己的人是谁,彩都想不起来。虽然若是问鬽黑,她或许会告诉自己答案,但是那样太残酷了。因为直到彩被杀的前一刻,鬽黑应该都和彩在一起才是,彩并不打算让她回想起那时的事。
「啊,对喔,一旦【退场】,就会失去『Over Image』的相关记忆。即使再次参加游戏,这个禁制仍然不会取消吧。」
这就难怪了——玉求好像想通了,点了点头。
「【反转】有十个衍生技能,各自有其适性。【反转拒绝】的使用资格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被别人看到【反转】的人』。玉求因为绝对不想在阿彩的面前突然消失,所以才能够使用,虽然现在没在用了。」
彩回想起数天前匹莉卡说过的话,【反转】有十个衍生技能,其中应该有一个是不会被牵连进其他人的【反转】,而玉求就是使用了那个技能吧。
想要学会有其条件,既然彩现在只能使用两种【反转】,那就表示他并没有满足学会其他八种的条件。
「【反转】的条件是『身为【意能者】』,【个人反转】的条件是『讨厌自己』。其他还有许多条件唷,既然阿彩忘记那些条件,那就更必须靠自己调查才行哦。」
「是啊,是该这样做。」
「没错,就是这样。」
对于露出柔和笑容的玉求,彩也报以微笑。
「我说,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玉求才刚说了要你自己调查的说?」
「不是啦,因为我现在要问的是调查也不会知道的事,所以才要问。那个,玉求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起【意能者】的?」
这是先前未及询问的事。玉求因为是【调整者】,所以没遭到彩受的惩罚——『重视的人将遭遇不幸』这个罚则波及,那么她至少两个月之前就已经是【意能者】了。
「……大概是在阿彩成为【意能者】之前吧,是一年又五个月前。」
「……而我是在一年两个月前,原来是这样。」
「啊哈哈,果然是那样—当玉求看到阿彩时还吓了一跳,不过那时阿彩好像没有发现玉求,所以玉求就直接逃走了。从那时起玉求就使用【反转拒绝】,只限定在晚上战斗。」
「为什么你没有马上出声叫我呢?」
听完玉求说的话,彩感到纳闷。看到自己就逃走?她见到的明明不是陌生的敌人,而是认识的青梅竹马啊?
那样很奇怪。
对于彩的提问,玉求尴尬地低下头。
「…………没什么啦。」
就玉求来说,她那张脸上的笑容太不自然了。
「怎么会没什么啊?」
「别说这个了,今天是要去看小蓝的日子吧?」
玉求换了个话题,或许是表示不想再谈下去了吧。
……
「是啊,没错。」
既然她不想说,那也没必要勉强她说出来吧,于是彩决定放弃追问,配合她的话题。
「其实原来预定星期六就要去看她了说。」
「那还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是那样没错啦~小蓝她很生气哦?」
「真的假的……」
彩每天都前去探望两位青梅竹马和妹妹,一天探望一个,三天探望三个人,但是上星期六他却没去。
逢逆蓝是个失去田径生命的少女,这位青梅竹马因为救助快要被卡车撞到的小孩,使得她再也无法全力奔跑。
但是彩已经想起来了,想起自己过去身为【意能者】,因为【退场】所受的处罚,使得重视的人遭受不幸。
那么那件事故就是必然的吗?不管是偶然看到眼前将要发生车祸,还是蓝奋不顾身救人,这一切都是游戏制作者——神明的旨意吗?
是因为自己的过错,害得无辜的青梅竹马受伤吗?
「阿彩……?」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彩蓦然惊醒。
「啊啊,不,没什么。」
话说出口他才想到,自己说了和刚才玉求相同的话。
彩是认为这并不是特别该说的事,所以才含糊以对,难道玉求也一样吗?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能责怪她了。
彩一边这么想着,脸上强颜欢笑,再说了一次。
「没什么啦。」
玉求随即以带着些许悲伤的微笑这么回答:
「怎么会没什么呢?」
「呃~今天是个天气晴朗——」
体育馆。学生们站着听台上的校长演讲。不,其实有大半的人都没在听,但是校长却没发觉,仍继续进行演讲。
「你今天也要去看青梅竹马是吗?」
站在彩身旁的匹莉卡,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看来匹莉卡也和其他学生一样不想听校长讲话,她语气轻松地向彩攀谈。
「是啊,没错。」
「你竟然有三个青梅竹马,而且还有妹妹,你是美少女游戏的主角吗?」
「你说美少女……什么?」
「没什么。那你那个青梅竹马是怎样的人?」
彩鲜少和玉求以外的人谈到青梅竹马的话题,因此他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盘起双手想了一想,然后缓缓开口说道:
「问我她是怎样的人……嗯,她是个活泼开朗,嘴巴有点坏,用男孩子气这个词来形容应该比较接近的人。」
鬽黑对他人非常不感兴趣,不过匹莉卡似乎就不同了。她虽然无法完全相信他人,但是对他人并非漠不关心。
「哦……我可以问一个失礼的问题吗?」
「那是什么开场白啊。好吧,你问吧。」
「从白天就待在家里的青梅竹马,在医院的妹妹——该不会你今天要见的青梅竹马也是遭遇了什么问题吧?」
「…………」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个『失礼』的问题。
这件事玉求当然知道,过去曾经一同行动的鬽黑大概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但是匹莉卡却还不知情。
「如果你不想说,那也没关系……」
匹莉卡与其说是闹别扭,倒不如说是放弃一般,声音弱了下去。看到她那个模样,彩不禁笑了出来。
「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啦!」
匹莉卡脸颊微微泛红,狠狠地瞪视着彩。
「不,因为你的声音好像是迷路的小孩嘛。」
「我才没有发出那种声音!你才是个在人生迷途的小孩呢!」
「喂,那是什么意嗯呀?」
匹莉卡生气地别过头不理他,看来她不习惯被人调侃吧。彩一方面觉得那样的匹莉卡很有趣,一方面平静地说道:
「刚才的问题,答案是Yes。」
匹莉卡回头面向彩,她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非但如此,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地低下头。
「其实不说你可能也知道吧,那就是我上一次输掉游戏的惩罚。」
「那,你是……」
「对,因为有人因我而不幸,所以我想让她们恢复原样。」
「……这样啊。」
匹莉卡轻声地认同了他的回答.
「喂。」
「什么事?」
匹莉卡视线往上看着彩的脸,那清澈透明的湛蓝眼眸深处,摇曳着不安的情绪。
「我知道你现在的愿望了,这么说起来,你上一次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咦?」
彩的脑中不自觉地浮现问号。
他并非不明白匹莉卡在说什么。
而是惊讶自己脑中并没有能够回答匹莉卡问题的答案。
「你现在会想要消除重视之人的不幸,我想那是很正常的;但是,说起来你原先第一次参加游戏时,到底怀着什么愿望呢?这一点让我有点在意。」
没错。
自己现在是为了想让『Over Image』的罚则取消而战。
那么追根究柢,自己一开始究竟是为何参加『Over Image』的?
自己最初是为何而战,然后遭受挫败了呢?
这是个应该马上就想到的疑问,而自己为什么直到今天都不曾想过呢?一旦有了自觉,他不免对此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抱歉,这个我也想不起来。」
听到彩的道歉,匹莉卡摇摇头。
「没关系,我只是想到就随口问问而已。」
他想不起来,尽管被人指谪出来,尽管自己也意识到了,他依旧想不起来。
这和鬽黑那时有什么不同吗?又或者有其他的理由?
「那么匹莉卡,这次可以换我发问吗?」
「不行。」
「想也不想就回答!?你想问的我都给你问了,那样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彩发出不平,匹莉卡则是夸张地耸耸肩膀。
「女性本来就充满秘密吧?」
「这个嘛,你不想回答那就算了。」
彩不再追问,匹莉卡却不知何故鼓起脸颊,看起来很不高兴。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那我也可以回答你哦?」
「不,那也不是非要问清楚不可的事……」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那我也可以回答你哦?」
匹莉卡白眼瞪着彩,又说了一次跟刚才完全相同的台词。
彩一边苦笑着,一边决定配合不坦率的匹莉卡。
「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啦——」
匹莉卡的身子微微一颤,看起来好似在惧怕什么似的,她究竟以为彩要问什么问题呢?
「你这样『你啊你啊』的叫我,到底要叫到什么时候呀?」
「——欸?你是要问这件事?」
匹莉卡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松了一口气。
「不然我要问哪件事呀?」
自从遇见匹莉卡之后,她一次也没叫过彩的名字。
「什、什么嘛……那、那种事有这么重要吗?」
匹莉卡雪白的脸颊微微泛红。
「不,如果你觉得那样叫比较轻松,这么称呼也没关系啦。我只是想说用名字称呼也可以啊。」
最近的匹莉卡对鬽黑是叫全名,对玉求则是称呼她为「青梅竹马」,然后对彩则是你来你去的;与其说是疏远,倒不如说感觉像是掌握不到距离感,这会是彩太多心了吗?
「要、要怎么叫是我的自由吧!」
「是那样没错,不过难道有什么理由吗?」
听到彩这么问,匹莉卡突然安静下来,她一脸苦恼,「呜呜~」的呻吟几声后,楚楚可怜地仰望着彩。
「……你不会讨厌?」
对于突然变得温顺的匹莉卡,彩困惑地回答道:
「呃……讨厌什么?」
「所、所以说!如果我叫你的名字,那个、那在周围的人看起来,不就好像我们感情很好吗……你不会讨厌吗?」
匹莉卡红着脸,忸忸怩怩地玩弄着手指说道,那句话大出彩的意料之外,而且又有点好笑,让他自然地流露出笑容。
「你、你笑什么!」
「因为匹莉卡竟然会在意那种事,不太像匹莉卡啊。」
「怎么才叫像我啊……」
「他人的观感?那种东西有什么价值呀——这样的想法才像匹莉卡吧。」
「我在你心中到底是怎样的坏女人呀!」
「我说错了吗?」
「是那样没错!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我就是不爽!」
匹莉卡以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瞪着彩。
「别生气啦,而且朋友叫我的名字,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呢。」
「~~~~!」
匹莉卡彷佛快要冒烟一般满脸通红。
「嗯?怎么了?」
「那、那么!」
匹莉卡以不至于受到周围注目,但是在彩来说又稍嫌大声的音量说道:
「我就叫你的名字了喔!」
看到匹莉卡向他确认的这个奇怪举动,彩苦笑着点头回答:
「好啊。」
放学后。
夹杂在其他学生之中,彩和匹莉卡、玉求来到校门前。
「阿彩,我们要直接前往小蓝家对吧?」
对于玉求的疑问,彩点头肯定,并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鬽黑她好像是要去书店。」
「嗯,那我要回家一趟哦。」
「家?哪边的家?」
「我都说『回家』了,当然是我家的豪宅,不是你家的民家。」
「别把别人家说成民家啦。」
无视彩的抱怨,匹莉卡迈步就要离去。
「匹莉卡。」
彩一叫她的名字,她立刻停住。
「什么事?」
彩拿出自己家的钥匙,解开串在钥匙圈上的备用钥匙,交给匹莉卡。
「这是什么?」
「钥匙,是我家的钥匙。」
只见匹莉卡彷佛看到稀有物品一般,凝视着那把钥匙。
「……哦,把钥匙交给他人,这样好吗?」
「你难道打算拿去做坏事吗?应该不会吧?所以没关系啦。」
「…………哦~」
或许是满意彩的回答吧,匹莉卡露出微笑。
「确实,庶民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好偷的嘛。」
「你真的是很失礼耶。」
匹莉卡再次微笑,然后挥挥手离开了。
「嗯—这样没问题吗,?」
当匹莉卡走到看不见身影后,站在旁边的玉求以不安的语气诡道。
「什么东西没问题吗?」
「下一个【调整者】就要来袭了,大家还这样分散行动,这样好吗?」
「没问题啦,会遭到袭击的人是我对吧?所以没必要为她们担心啦。」
「玉求担心的就是阿彩啊。」
「我?」
听到这意外之言,彩以意外的语气地问道。
「对啊,因为对方的目标只有阿彩哦?」
「是那样没错啦。」
但是……不,正因为如此,彩才对这个状况感到安心。
既然鬽黑和匹莉卡都不在,那就不会连累到她们了。
「话说在前面,不准你把玉求排除在外哦?」
「咦?被看穿了吗?」
即将袭击彩的【惑能者】是【无理想像】,除了彩以外,其他人对上他并无胜算。并不是彩不相信她们三人,单纯是事实如此。
彩已经拥有足以打败玉求的力量,而比彩更高等的【意能者】更是绝非弱者。
而且彩自认自己还没笨到明知青梅竹马打不赢,还把她卷入战斗的程度。
「你就用那个……是叫【反转拒绝】吗——的能力吧。」
彩单刀直入地说道。
玉求有如理所当然般地摇头拒绝。
「玉求才不要。」
「我就知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啦。」
彩心知即使自己再怎么疏远她,这个温柔的青梅竹马也不会离开自己吧;这虽然难能可贵,却也是可悲的事。
这位青梅竹马不管知道彩的任何事,都愿意陪伴着彩;即使彩有所隐瞒,她也愿意陪伴在身边。那份温柔对彩来说,有点难以承受。
「玉求永远和阿彩在一起!」
「比我好的男人多的是吧?」
「在这世上阿彩只有一个呀。」
彩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玉求却以真挚的眼神立即回答。
「……你说的话很令人害羞耶。」
「阿彩没有资格说玉求吧!」
「哈哈,那我也要说句令人害羞的话了,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所以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听我的话。」
「可是玉求想被牵扯进去呀。」
「……啥?」
「阿彩要战斗的话,玉求也战斗,要逃走我们就一起逃走。」
「我不会逃避的。」
「那玉求也决定不逃避。」
即使明知没用,彩仍继续劝说这个顽固的青梅竹马:
「我说你啊,那样很有可能会【退场】喔?如果连你也遭受不幸的话,我——」
「玉求知道,但是玉求讨厌阿彩再次在玉求看不到的地方受伤。这次玉求想要和阿彩在一起。」
玉求打断彩的话,微笑着说道。
「不要为了保护玉求而疏远玉求,让玉求待在阿彩身边吧。阿彩总是选择只有自己受苦的选项;玉求要说,那样的温柔是一种残酷哦。」
玉求脸上虽然浮现柔和的笑容,然而眼神中却含有坚强的意志,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若是再疏远她,就算是这个温柔的青梅竹马,也是会生气的吧。
「……玉求,其实我觉得啊。」
「什么事?」
「你的选择也不聪明哦?」
「啊哈哈,但是也不艰辛哦。」
这个青梅竹马真的很爱笑呢。
和自己这种人在一起,到底有什么乐趣呢?
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不过和这个少女在一起,自己就会感到心灵平静。
也会感到快乐。
「好吧,只要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会保护你的啦。」
——所以,自己也开怀地笑吧。
「那是求婚吗?」
「才不是!」
蔚蓝的天空下,彩与玉求彼此露出微笑,不疾下徐地迈步前进。
■◇◆□
因为少年——彩要去青梅竹马家,所以我来到书店。
在车站附近的大型书店买了三本文库本后,我走出店外。
由于逛了许多地方,所以也过了一段相当的时间,但是少年应该还没回家吧?虽然我有钥匙可以进门,不过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再去走走。
我并不是有什么目的,只不过这样总比待在主人不在的少年家里好。
「咦?这不是魅影同学吗?」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我全身寒毛竖立。
一开始闪过脑海的是『想逃走』这个接近本能的欲望。
我之所以能压抑自己没有拔腿就跑,是因为名为杀意的理性。
我缓缓地转过头去。
「果然是魅影同学,你给人的印象改变了呢。是有什么遭遇吗?比方说失恋了?」
那家伙彷佛和老朋友打招呼般笑着说道。
那个人艳丽、妖冶,而且美得可怕,她露出恶魔般的笑容,俯视着矮个子的我。
「为什么你会……」
「遇见魅影同学完全是偶然。哎,虽说我来这边的确是有些目的啦。」
她的黑发乌黑得简直不自然,漆黑的头发垂至背部,乍看之下美丽的眼眸,也漆黑得像是彷佛会将人吸入的黑暗一般。若不是她身上穿着制服,实在感觉不出她是学生。
她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就好似只存在于幻想的生物,强行在这个世界化成实体一般。而每个人似乎也都察觉到那样的不自然,错身而过的瞬间,都不禁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你不用那么戒备我啦,因为我现在心情还不错。」
「心情不错又怎样?」
「因为我心情不错,所以我会像两个月前那样,放你一马。」
「……!」
——啊啊,不行了。
「听说不久之前,呃~那个同学是叫纪无吧?有个【调整者】被打倒了。不过有趣的是她竟然没有【退场】哦,明明输了却没有死,这么稀奇的事实在少有呢。因为那个人被撤换,所以就换成我过来了。请多指教,魅影同学,违反规则的事可是不能做的哦?」
我并不是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事。
我也想过有这种可能,只是心里希望这种事别发生才好。
但是,世界不可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转。
这是最坏的情况。
「因此我现在就要去见那个打倒纪无同学的【意能者】,然后你知道吗?那个人是【无理想像】哦,非常有杀死的价值对吧;」
杀死,这个词让我想起两个月前的事。
当时负责这个地区的就是这个女人,然后少年则是【无理想像】,这个女的来劝说他加入,却被他拒绝。
结果他就因此而【退场】了。
他们的实力或许是有差距。
但是他的败因可以说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是为了保护我而败。
这个女的喜欢杀人,没有必要杀的人她也会杀。她并不是习惯了为目的而杀人,而是杀人就是她的目的,所以她对于杀人行为毫不排斥。
「《人间失核》,你……!」
「真可怕,别那样瞪我啦。」
女人面露微笑,似乎觉得很愉快、很有趣、很高兴。
但同时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对这个女人而言,笑容就好似总是戴在脸上的面具,鲜少有卸下的时候吧。而对以杀人为目的的这个女人而言,我连她杀人的对象都算不上,与我之间的对话,大概就和呼吸一样,丝毫不会意识到其存在吧。
我明明是这么地恐惧。
明明是这么地愤怒。
「这么说来,魅影同学。」
仅仅一瞬之间,她的眼中闪过一阵光芒,表情就有如想到要如何恶作剧的小孩,脸上却仍是一贯的笑容。
「真白同学还好吗?」
「——【反转】『表→(至)里』。」
我反射一般地开口喊道。
瞬间,世界染成白色,将有如临时演员的行人全部遗留在《色彩世界》,来到一切景物失去颜色的《反转世界》。
「怎么了?魅影同学,看你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她笑嘻嘻的。
彷佛看不起人一般,彷佛捉弄人一般,彷佛在说笑一般。
那笑容是嘲笑,那微笑也是冷笑。
令我无法克制地怒火中烧。
「亏你看得出来呢,《人间失核》。」
这家伙她知道。
她知道少年【退场】后遭遇不幸,然后如今又再次参加游戏。她明明知道,却还问我这个问题。
装蒜也该有个程度。
「是啊,因为我常常在镜子里看到这种表情嘛。」
啊啊,对不起了,少年。
你的理想虽然是值得做为目标的美好言论。
但我却连朝着那个目标努力都办不到。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杀死这个令你不幸的女人。
「刚才你说心情不错,要放我一马。」
「对啊,要我现在放过你也没问题哦,你逃吧。」
「真抱歉,我现在心情很差啊。」
「心情差又怎样?」
「要我放你一马,我可办不到。」
「照你那样的说法,好像说魅影同学比我还强似的呢。」
「我就是那个意思。」
「就算你变得再强也毫无意义,因为你是凡人嘛。」
「照你那样的说法,好像说你是天才似的呢。」
「我就是那个意思。」
「【black】——Over Image!」
我想像漆黑的《影子》,再从实体化的想像,创造出镰刀。
「【幻现境界】。」
将包含着自己颜色的想像,套在既存的武器上,使其化为实体。
「去死吧。」
我毫不犹豫地挥动镰刀,直取《人间失核》的脖子。
然而——
在这不消几秒头颅就会被砍掉的状况,那女人笑了。
「很好,非常好。」
只论结果的话,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绪果理所当然之至,没有任何奇特之处。
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