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正确地说是原本就存在于意识深处,因为太忙才忽略掉。
我说的不只季节感,也有点适用于自身的心境。
有种任凭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去面对本来必须面对的事情的感觉。
刚醒来的我躺在床上注视墙壁,上头挂著烦恼过要不要翻页后,没撕乾净的今年的月历。
无力地晃来晃去的「十二月」三个字,莫名令人焦躁。
或许是因为这样吧,我在半梦半醒之间,脑中不停冒出无意义的想法然后又消失,如此反覆,跟那位溜溜球大师一样用我的超级大脑【注】使出空中回旋。到时搞不好还会变成霹雳环,在没有出口的地方来来回回。
注:溜溜球名称。
幸好今天放假。像在问禅一样绞尽脑汁思考不会有正确答案的问题,可不是平日早上该做的事。
我的身心好像都明确认知到现在放假了,睡了两次回笼觉,接近中午时才终于清醒。
我甩了下意识不清的脑袋,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昨晚放弃大扫除的房间。
看完的书堆积成山,喝完的MAX咖啡直达天际。
忙碌的生活跟年末、期末的各种事情撞在一起,书桌何时山崩都不奇怪。
今天乖乖把东西收拾乾净吧……
我在内心发誓,决定先清理书桌,顺便整理笔记、讲义,还有不知何时写下的日记杂记备忘录记事本和乱写的东西。
简单的备忘录拿去纸类回收,包含有点让人头痛的私人情报(主要是黑历史)的记事本就撕成碎屑扔掉,完全是黑历史会导致看到的人精神崩溃如同死灵之书的随笔,则封印至抽屉深处。
毕竟丢掉也不太好……这种青春期写的东西,将来成为小说家的时候搞不好会派上用场……这种想法就已经是黑历史了。我的黑历史又多了一页……
好了,把黑历史通通收起来吧~【注】。整理到一半,我顺便撕掉撕到一半的月历,丢进垃圾桶。
注:恶搞自《暖暖日记》中的角色关门大叔的名台词「好了,把○○的孩子通通收起来吧~」。
今年剩不到几天,没必要用月历了。
本来想说偶尔试著努力在年末大扫除一下,不过,总是乱成一团的书桌整理起来真的好累。因为我用书桌的时候,一直都只是把东西推到一边,空出需要的空间……
世人对A型的印象似乎是一丝不苟,喜欢整理东西,老实说没这回事。
A型对自己的房间比想像中还不在乎。相对的,看到别人的房间乱七八糟会超级介意,一开口就问人家可不可以收拾一下这间房间。A型人是怎样啦烦死了。
话虽如此,我也是A型人,以前我常跑进小町的房间说「好了,把不会整理房间的孩子通通收起来吧~」她恨死我了。
以前我们常进对方的房间,擅自拿走对方的漫画。为什么妹妹会觉得哥哥的漫画是自己的东西呢……《犬夜叉》明明是小町开始买的,从途中的集数开始就变成我在买了。嗯,兄妹常有的事~
但现在回想起来,从小町的房间借来的《Ciao》跟《少漫》【注】之类的少女漫画,确实有助于我少女般的心灵──简称少女心的萌芽。还有,拿妹妹当藉口看少女动画,结果不知不觉间只剩哥哥没能戒掉,被妹妹拋下。这也是兄妹常有的事。我觉得是啦!
注:皆为少女漫画杂志。
拜其所赐,我的少女回路【注】顺利地成长,有时胸口还会不受控制地紧紧揪起,害我好讨厌自己……我这男人怎么这么难搞……
注:梗出自《机械女神》。
可是,小町升上国中后就不再踏进我的房间。
因此本人那长久无人光顾的房间,乱得跟垃圾堆没两样。非得找一天仔细整理才行。
……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没错,今天能做的事明天也能做!
我对明天抱持著希望!要相信未来的自己!绝对不是拖延症!
于是,我的大扫除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结束。
总而言之,今天先清掉纸类跟MAX咖啡的空罐,让桌上勉强还能见人,剩下的地方改天再说。
我绑紧垃圾袋,拎著它放到玄关。
嗯,这样老爸明天出门上班时应该就会帮我拿去丢。毕竟我爸可是丢东西的专家。尤其是拋弃骄傲及尊严这方面,很难找到比他更厉害的。深夜听见他在讲电话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在说「我、我会想办法处理」,这样不行啊……
算、算了,明天早上如果起得来,我还是自己丢垃圾吧,嗯。开始怜悯老爸了。
把垃圾全拿出去,堆成山的书则集中到同一个地方后,地面的空间感觉变大了。
好,大扫除第一弹做到这就行了吧。虽然不知道第二弹何时会推出,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
说春天要发售,最后若无其事地拖到秋天左右才出,是这个世界的常识。那是怎样的世界啦。游戏业界?
今天就这样放过你吧!我跟池乃目高【注】一样离开房间,跟说著「大家在干么啊?」的柳泽慎吾【注】一样打开客厅的门。
注:日本喜剧演员。名台词是在被痛揍一顿后得意洋洋地说「今天就这样放过你吧」。
注:日本演员。
静寂无声的客厅里看不见家人的影子,只有爱猫小雪在暖桌边缘沉沉睡著。因为是猫嘛【注】。
注:「沉沉睡著(Nekokeru)」与「猫(Neko)」日文部分同音。
对爸妈来说今天是平日。小町快考试了,所以在补习班念书。在家的自然只有我和阿雪。
尽管如此,客厅还残留著一丝温度,大概是早上的余温。
我绕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个用保鲜膜包住的盘子。煎蛋卷、炸鸡块,加上简单的沙拉。锅子里还有味噌汤,无微不至。
应该是妈妈早上先帮我做好的。我决定心怀感激地享用。
我用微波炉和瓦斯炉加热料理,准备好后钻进暖桌,没人在听却轻声念了句「我开动了」。
然后打开电视,打起干劲看录好的动画。
这段期间,小雪慢慢爬起来,坐到我腿上。踩了一阵子后摆出母鸡蹲的姿势,打起盹来。
阵阵暖意从暖桌和猫身上传来,吃饱喝足带来了满足感。
再加上看动画的幸福感,导致我也逐渐坠入梦乡。
真是太棒了……这才是年末年初正确的度过方式……
× × ×
暖洋洋的客厅里,有一个人和一只猫。
大白天就窝在暖桌里耍废。
根本没在看却不关掉的电视,播放著吵闹的年末特别节目,我不经意地看过去,萤幕上映著年末人潮汹涌的街景。
新年摆设、年菜、螃蟹特价鲑鱼特价等等,完全是日本年末的景色。
不久前还在播圣诞歌的电视广告,现在也变成了「福气到啊福气到」的熟悉寺庙歌。听见这首歌,会有种新年的感觉……
我不禁打了个哈欠,小雪大概是被我传染了,跟著张大嘴巴。
这家伙睡了那么久,竟然还会困……我无视自己也跟它差不多这一点,在小雪头上摸了一把。小雪竖起耳朵,面向客厅的门。
我跟著看过去,妈妈揉著眼睛走进客厅。还以为她肯定出门了,看来是现在才起床。
「你在家啊?放假?」
我跟她搭话,妈妈重新戴好眼镜,睡眼惺忪地看著我。
「上午请假。昨天忙到很晚。」
「哦──」
社畜真辛苦……好吧,光是能请半天假就算得上好公司了。
不管怎样,拜努力工作的爸比妈咪所赐,我才能像这样赖在温暖的暖桌里,真的太感谢爸妈了,真心尊敬,玩大富翁输掉真心生气【注】的那种感觉。
注:日本歌手川畑要有时会将墨镜挂在耳朵,镜片部分则垂在下巴下面。
感谢喔~感谢喔~我默默膜拜她,妈妈忙碌地开始准备出门,接著突然想到什么,转头望向我。
「真的对不起,今天我也会晚回来,晚餐你随便吃一吃吧。」
「Oui。」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用法文回答,不过不愧是我妈。她毫不放在心上,直接无视,只有点了下头回应。这冷淡的反应小町会模仿的,请你别这样!
「啊,那给我钱。」
妈妈听了瞬间皱起眉头,但她马上轻声叹息,拿出一千块递给我。
「小町的份呢?」
「小町有带便当出去。啊,对了。我做便当的时候有帮你准备一份。」
「啊──大概是我刚刚吃掉的那个,很好吃。」
「……就知道。男生的食量真大。」
妈妈一边碎碎念,一边俐落地做好出门的准备。
是说妈妈也真那个,要是有孙子,她可能会喂他一辈子。为什么大家的奶奶都爱在孙子回家时狂塞食物?年轻归年轻,胃的容量也是有极限的。真的超能感觉到爱情的啦。光这样心灵就极度满足了,希望你们长命百岁。
我珍惜地收好刚才接过的千元钞票,身体跟钱包都在暖桌里烘得暖暖的,这时换上正式服装的妈妈低头看著我。眉头紧皱,瞪了我一眼。
「我说,哥哥啊,大考结束前,不要在小町面前表现得太邋遢。」
「嗯,啊……好。」
我对哥哥这个称呼真的很没抵抗力。从以前到现在,妈妈只有因为小町的事情骂我时,会故意用温柔的声音叫我哥哥,而不是叫我「八幡」或「你」,因此我会反射性变乖。不对,有一段时期,我会拿「我才不是妈妈的哥哥──!」顶嘴,不过那种幼稚的叛逆期已经结束了,嗯。
我听话地应声,妈妈微笑著点头。
「相对的,考完试后你要怎么宠她都可以。」
「呃,我又没有宠她……」
怎么把我讲得好像妹控。怎样?这是亲生父母公认的意思吗?在我如此心想之时,妈妈深深叹了一口气。
「亏你有脸讲出这种话。这部分真的跟你爸一模一样。」
「啊,是喔……」
可不可以不要说我像老爸?我认真的。这样我会超级担心自己的发际线。
聊著聊著,好像到了妈妈的出门时间。
「那我要出门了。」
「Oui。」
「还有,今年收垃圾的时间过了。那些垃圾记得带回房间。」
「咦……什么鬼,还有这种当地规则喔?」
「有啊。不如说只有当地规则。都有人会去特地调查怎么丢垃圾了。」
妈妈轻描淡写地说道,彷佛在讲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我只能点头回应「喔、喔」。讨厌啦那是什么审判(自称)。这是当地的黑暗面吧?
反正没人收垃圾,用不著大扫除也行啰……
这时,妈妈打著哈欠说「我出门了」,走出客厅。
我在暖桌里目送她离开,想著我也该出门了,爬出暖桌。
我不是在介意老妈那句「别这么邋遢」,不过一直待在家的话,我可能会就这样游手好闲地度过一天,因此我稍微有了点动动身体的干劲。
拜自闭男这个难听的绰号所赐,我很容易被当成「心跳自宅!自闭男天使!」【注】但我偶尔也会踏出家门。
注:恶搞自《光之美少女》中夏海真夏的变身台词「心跳常夏!夏日天使!」。
我当然热爱待在家,可是独自外出也挺喜欢的。能单独行动的时候,有时还会雀跃地制定行程。
虽说寒假没长到哪去,那可是珍贵的长期休假。出去买书看也好,找游戏熬夜打也不错。
随便在街上乱逛,顺便吃个晚餐再回家吧。要不要久违地去看场电影?
我摸了下负责看家的小雪,说声「拜托啰」,得意洋洋喜孜孜地哼著歌踏出家门。
× × ×
要在千叶看电影,大部分的情况都是去千叶站附近看。以前我被迫跟叶山、折本、那个叫什么町的折本的朋友一起去的电影院就在那里。
去千叶站是无所谓,但海滨慕张的影城离我家近得多。
因此,今天的目的地是海滨慕张的影城。
从我家出发,骑脚踏车用不著多久,不过在寒冷的冬天迎著风拚命踩踏板相当累人,心生畏惧的我最后选择搭公车去。
在有暖气的车内待了十分钟左右。
我在站前下车,从海上吹来的风钻进外套的缝隙。
我系紧围巾,缩著身体走进人潮之中。
年末的街道上,人潮络绎不绝,不知道是先开始放年假的人大多跑出来了,还是有什么活动。
我逆著往车站移动的人流,走向影城。
我暑假跟户冢来过这座影城。将来我创教的那一天,这里应该会被列为圣地。
走进建筑物,里面的游乐场传出电子音、音乐声和小孩的嬉戏声。
我背对那边,搭乘手扶梯前往二楼,选了时间刚好的电影买票。
好像是部好莱坞风的大作。我有一瞬间在考虑要不要挥舞奇迹手电筒吶喊「光之美少女──!加油啊──!」帮忙打气,可是我这种人跑进影厅,万一吓到里面的幼女及她们的家长就糟了。忍到出BD的时候再看吧。
不过随便挑一部电影消磨时间,也是只有单独行动时才能做的奢侈行为。毕竟跟别人一起看的话就得考虑各种因素,例如对方的喜好。
我用手指弹著刚买好的电影票,打算闲晃到电影开演的时候。
我来到楼下,想著「要不要去刚才那家游乐场打硬币游戏、问答魔法学院或麻将格斗俱乐部咧」,撞见意想不到的人物。
「啊,是自闭男!嗨啰!」
「喔、喔……」
偶然的邂逅及突如其来的招呼语,吓了我一大跳。用呆到不行的声音呼唤我的人,是由比滨结衣。
她身穿长及膝盖的毛衣和深棕色麂皮靴,毛衣和靴子间,隐约看得见白皙柔嫩的肌肤。或许是因为室内很温暖的关系,她将米色外套抱在手上,用蓝色发圈绑成的丸子头,随著抬起手的动作轻轻摇晃。
哎呀,那个发圈不错看耶……
尽管我试著假装没发现,那东西怎么看都是前几天送的发圈,害我羞得别过头。好啦,她愿意拿来用,我非常感激,不如说这礼物送得值得了,可是实际看到真的觉得害羞到极点。
咦咦……怎么回事,超难为情的……
由比滨自然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踏著小碎步走过来,面露疑惑。
「你在这边干么?」
「……就,打发时间。」
那你呢?我盯著她代替开口询问,多亏那位一脸困惑地从她后面跟过来的女生,她的目的不言自明。
「那个,由比滨同学,我还是觉得刚才那张照片很奇怪……过曝了,眼睛看起来又大……我想重拍一张……」
雪之下雪乃瞪著手机,碎碎念著走过来。我不禁对她投以像在训她「嘿同学~这样很危险,不要边走边看手机喔~?」的视线。
她穿著大约二十丹的裤袜、紧身黑皮靴、皱褶细密的高腰百褶裙和薄毛衣。上半身是纯白的外套,柔顺的乌黑直发稍微夹卷,垂在胸前。粉红色发圈为马尾的根部增添了一抹颜色。
明明是跟平常不同的发型,却有种既视感,大概是因为那个发圈。款式单调朴素,疑似是我圣诞节送的。不如说怎么看都是……呃,好害羞喔。不按住脸的话可能会不小心笑出来。
雪之下仍然盯著手机,垂著眉梢念念有词,由比滨走过去轻拍她的肩膀。
「小雪乃小雪乃,是自闭男耶,那里有自闭男耶。」
「这什么说法……又不是在逛动物园……」
我有点无力,雪之下惊讶地抬头。
「……啊。比企谷同学。你、你好。」
她不知所措,迅速将前一秒还拿在手上的手机藏到身后。
据我推测,她们是一起出来玩,拍了大头贴吧。
大头贴历史悠久,至今仍然非常受欢迎,最近还是多少会看到有人在拍。原因在于现在虽然能用手机轻松修照,有些「效果」只有机台才做得到。正因为是社群网站的全盛时期,能够确实地靠机台的力量「做出效果」的信赖感,或许就是大头贴机被选上的理由。
「你们竟然会来游乐场,真难得。」
我瞥了大头贴区一眼,由比滨咻咻咻地滑起手机。
「啊,嗯。我们拍了大头贴。」
雪之下用力抓住想拿照片给我看的由比滨的手,对她投以有点锐利的视线及声音。
「住手。」
「……你、你的眼神好认真。」
她的气势导致由比滨严重受到惊吓,雪之下像在闹脾气似地噘起嘴巴。
「当然会认真……那张照片很奇怪。」
「咦──?不会啦──」
她边说边递出手机──
「你看。这张完全没加特效。奇怪的反而是小雪乃那张根本不需要加效果的脸!」
「我的脸奇怪……」
由比滨应该是想称赞她,可惜用词实在太烂,雪之下默默受到打击,沮丧地垂下头。
「啊,是在夸你可爱啦!」
「是、是吗……那还真是,谢谢称赞……」
由比滨竭尽全力的解释,让雪之下打起一点精神。但她好像完全不打算让我看见那张照片,紧紧抓著由比滨的手。
嗯──藏成这样,我反而有点想看……
雪之下原本就皮肤白眼睛大。照片修得太夸张,肯定会变成其他人。该修的反而是其他部位……没有啦,不修也没关系啦!
可是,要说不必修图不必加效果,我认为由比滨也一样,可能是她经常拍照,所以才不太介意。
「难得拍了照的说……啊,那再拍一次吧!」
「……下次再说。」
雪之下疲惫地叹气,回答由比滨像在撒娇的声音。这段对话挺温馨的。
圣诞节过后,雪之下和由比滨感情好像更好了。虽然前几天才在圣诞派对上见过面,那些时间在她们之间似乎没什么意义。
这也是拜累积至今的事物所赐吧。
雨过天晴,这个形容虽然很老套,体会过那段空虚的时间,可以说让她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嗯嗯,希望她们维持现状,永远黏在一起轻松百合。
雪之下快速地将藏在身后的手机收进包包,彷佛在表示大头贴的话题到此为止,看了下我手中的纸片。
「比企谷同学是……来看电影的?」
「对。」
我用手指夹住拿在手中把玩的电影票。雪之下把脸凑近,念出印在上面的片名,歪过头。
「真想不到,还以为你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在我眼中,你是那种会批评这类型的热门作品商业主义或迎合大众,打从一开始就瞧不起,还列出一堆缺点,为此感到心满意足,感受性跟垃圾一样的人。」
「……你把我当成什么?大部分都说中了我很难反驳所以可以请你不要讲这种话吗?我也会看这种片打发时间好不好。」
不如说制作成本高的超大作,最好去电影院看。就算剧情毫无亮点,光是魄力及临场感就不会让人觉得浪费时间。选不起眼的作品看的话,如果剧情或呈现方式有点那个,反而很扫兴。
「再说……」
我停顿片刻,雪之下斜眼瞥过来,催促我继续说。我感受到她的视线,挺胸回答:
「我是看完后才会把那部片批得一文不值的类型。」
「结果还是会批评……」
雪之下叹了口气,用手按住太阳穴,一副头很痛的模样。由比滨勾住她的手臂,指向我手中的电影票,看著雪之下的脸。
「欸欸,我们也去看电影嘛。」
手臂被扯来扯去的雪之下,脸上瞬间浮现伤脑筋的表情,但她立刻露出淡淡的苦笑,用蕴含一丝调侃意味的语气回答:
「是可以……但你不是要买东西吗?」
「咦,啊……」
由比滨的视线在雪之下和我的脸上来回移动,陷入苦思,眉毛垂成八字形。
雪之下见状,忽然笑了出来。
「下次再来吧……而且若你不介意,我可以看完电影再陪你买。」
「可以吗?」
看来今天是由比滨约雪之下的,回问的声音听得出些微的愧疚。泛著泪光的大眼宛如被骂的小狗,与她相对的雪之下,声音也自然而然变得柔和。
「嗯。」
雪之下微笑著回答,由比滨也高兴地点头,就这样牵起她的手走向电影院。
「好,那走吧!我们好像是第一次三个人一起看电影?」
走在前面的由比滨回头说道。
的确,仔细一想,在社办里无所事事的时间虽然满会重叠的,我们三个从未在没有目的、没有委托、没有工作的情况下逛街,更遑论看电影。
「嗯……是啊。」
即使有那个机会,会选择这个选项的也只有由比滨而已。
同样走在前面的雪之下应该也明白,用带著笑意,像在说笑的语气接著说:
「不过座位是固定的,我们应该会分开来坐。」
「啊…………嗯,没关系啦。」
由比滨仍然抱著雪之下的手臂,朝通往楼上的电扶梯踏出一步。
× × ×
我花了几分钟等待她们买完票和其他东西。
这样刚好打发掉多余的时间,电影即将开演。
等她们回来后,我们一起走向通往影厅的走道。
巨大的银幕,加上开演前那安静却听得见交头接耳声,彷佛怀著一丝期待的独特氛围。
我很喜欢开演前的这个气氛。
在通往指定座位的楼梯上,每走一步就感觉得到,心脏正因为紧张及期待而加速跳动。
无论那部电影是名作还是粪作,这一刻的喜悦都不会改变。哎呀──电影真的很棒──我还没看就是了。
「那等等见!」
由比滨拋下这句话,早我一步走向自己的座位。跟在后面的雪之下,手里拿著焦糖爆米花和可乐,准备齐全。雪之下同学,你其实挺有兴致的嘛……
我和两人道别,走向最后一排正中央的位子。
从最后一排看下去,大约有七成的座位有人坐。虽说是年末,以平日来说观众算满多的。
客人并不少,我注意到的却是剩下的空位。视线会往零碎的空间飘,大概是我的习惯。
我总是下意识寻找缺少的事物。明明马上就会知道自己并不满足,却忍不住想去确认。明明就算特地确认,也不代表空缺会被填满。
在玩「寻找空缺」这种空虚游戏的过程中,我的视线固定在某一点上。
刚好坐在我前面两排的,两个人。
光凭背影都认得出那是谁。我看著她们把脸凑在一起,相视而笑,然后,影厅内的灯光开始熄灭。
银幕于黑暗中浮现,播放新片的广告。
然而,目前没打算去看的新作情报吸引不了我的注意,视线不知不觉跟著那两个人移动。看见熟悉的电影小偷【注】在银幕上扭来扭去,依然静不下心来。
注:日本电影院在正片开始前会播放的礼仪宣导广告。
银幕发出的光,微微照亮坐在前面两排的两人的脸庞。
每当丸子头的影子在空中弹起,乌黑秀发就会像在微笑似地轻轻摇晃。看来皮影戏的世界正在上演比银幕中更加愉快的故事。
没有声音,只是细微的动作,背景的音效、音乐、台词也通通对不上,却有种令人看得出神的神奇魅力。
我不自觉地盯著这幅景象看,完全没把电影的内容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