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门铃,等了一会儿后,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女人,大概这就是小贺的妈妈。她留着长发,穿着一身很漂亮的衣服,不像是在家忙家务的打扮,也许她正要准备出门。
“山贺在家吗?”
“啊,他一个小时前出去了。”
“是吗?他去哪儿了?”
“我想大概是去朋友家,或是这附近的什么地方吧。他自行车在家里,所以应该不会走远。”
玄关处停放着小贺的自行车。他家的玄关很宽敞,可以停放下整辆自行车。
无奈之下,我向小贺的妈妈鞠躬道谢,等到大门关上后,退回到了人行道上。直射的阳光强烈刺眼,今天又是炎热的一天。我摘下头上的棒球帽,用它当扇子,拼命地扇着。
难道我和小贺走岔了?本来和小贺约好上午到他家来的,也许因为一直不见我来,他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就去我家找我了吧。因为我们俩走的路不同,结果互相走岔了。可是,如果他去我家,一定会骑自行车的。他只有在爬山坡的时候才不骑自行车。
我在公园前一边徘徊着,一边眺望着远处的山丘。犹豫了一下,最后我还是迈向了公园。今天天气很热,没有人到公园里玩。爬上楼梯,我向公园后门的方向走去。途中经过运动玩具的旁边,我打算从这里拐进山里,走到小贺去的地方。他一定去了森林深处的那个基地。
路上经过那个巨大的水泥管,我看看了里面。之前,曾经发现过伯爵藏在里面,不过今天里面空无一人。
我出了公园,爬上山坡,这里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走到小水池,我想还是警惕一下有没有人跟踪我比较好,于是回头看了看,不过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我很快钻进了森林,一路小跑地穿过一条窄小的山路。这里树枝横七竖八地伸展在面前,很容易碰到脸上,而且到处结满了蜘蛛网,没办法加快行进的速度。我用手拨开树枝和杂草,渐渐地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举步艰难。昨天和伯爵一起刚刚来过,今天一个人又有了新的发现。地上散落着烟头,还有扔在一边的杂志,显然有人进来了。
突然,我注意到有什么声音,于是尽量放轻脚步,不让脚下发出声音。可是即使这样还是能听到挲挲的响声。我由地担心起来,如果有人埋伏在这里可就麻烦了。在前进的途中我发现了一根笔直的树枝,就捡了起来。这根树枝长约两米,把它拿在手中心里感到些许踏实。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容易害怕的人,但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爱操心的人。
现自己的感觉有点像行进于无人岛森林大地的冒险家。如果确实可以肯定这是一座无人岛,其实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如果有可能还有拨的人存在,那才反倒更可怕呢。我从来不相信有妖魔鬼怪,所以不觉得它们有什么可怕。我讨厌昆虫,不过除了黄蜂以外,其他昆虫也不觉得特别可怕。动物里大概要数蛇是最可怕的了。不过蛇不会积极主动地袭击人类。这里没有什么会伤害人的动物。虽然这是深山老林,但毕竟还在人居住的范围内,所以不应该会有野生的熊呀,猴子和野猪的出现。说来说去,对人来说最可怕的,应该还是人类本身吧。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山里走着。
面前的道路渐渐变宽,野也清晰了一些。这里离基地大概还有一百米左右。太阳现在高高地挂在天空,照射着四周,然而这里枝繁叶茂,遮挡住了太阳,格外的凉快,地面还有些潮湿的感觉。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最初我以外是动物发出的声音,可后来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喊“救命”,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人。那个声音就在我的正前方。
我赶紧低下头,躲到了树干的后面。
除了小孩呼救的声音以外,还同时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树枝折断的声音,还有身体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难道有人在基地里打斗吗?
接着,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犹豫着应该去看个究竟还是躲在这里为好,不由得替自己捏了一把汗。我没什么力气,和别人打架,完全没有信心能够挫败对方,而且我还从来没有真正和别人打过架。
这附近至少不止一个人在,应该至少有两个人。那到底是不是小贺呢?是他的可能性很大。小贺身材比较大,打架应该一定很厉害。
我正想象着,十米左右的前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果然是从基地走出来的,而且那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大人。那个人头戴着一顶草帽,脚下穿了一双黑色的长靴,脖子上围了一条白色的毛巾,看上去像是个男人。他没有注意到我,径直向前走去。
他肩上扛着一个大大的布袋,一只手紧紧地扶着。那是个浅灰色的长长的布袋,脏乎乎的。起初我不明白布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可马上我就想到了。
那里面装的是人,他捉住了一个小孩!
我心里正嘀咕着,他突然回头朝我这个方向看了看。
我躲在树干背后,透过杂草的缝隙偷偷地看着他。草帽的帽檐盖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模样。我赶紧缩起身体藏了起来。他正看着这个方向,我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怎么办,如果他走过来,我马上逃走好呢,还是躲到什么地方好呢?如果沿着山路向山下逃跑,很快就会被他追上。还是逃进森林,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是上策。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然后把肩上扛着的布袋放到了地上。果然不出我所料,从布袋里露出一双小孩的脚。那个孩子穿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其中的一只鞋脱落了,露出了里面的水蓝色袜子。那双运动鞋我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忽然,那个人往这边走了过来,我想他一定是发现了我,于是“噌”地从树干后飞身而出,拼命地、拼命地奔跑。
我飞快地穿梭在树林中间,简直可以堪比狐狸了。这里到处都是深深的草丛和枝繁叶茂的大树,几乎看不到更远处的前方。身后不时地传来一些声音,看来那个家伙正在追赶我。他一定在根据声音判断我逃跑的方向。我心里想着要不要停下藏到什么地方,可巨大的恐惧令我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而且,这里即使呼喊求救也无济于事,毫无意义。没有人会听到我的呼喊。
我无数次摔倒了又爬起,不停地向前奔跑着。
终于我脚下一滑,从山崖摔了下去。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根树枝,可最终它不堪我的重负折断了,我掉下了山崖。摔下去的时候感觉山崖有好几米高,可等自己冷静下来一看,其实摔下去的地方还不到两米深。落地的瞬间我以为自己这下肯定完蛋了,绝望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不久,我的头顶附近有人跑了过来。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摔到了崖下,于是我轻轻地蜷起身体,躲到了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我的膝盖和手掌流血了,不过伤势不重,而且现在也顾不上理会这些了。汗水啪嗒啪嗒地顺着脸颊流下来,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竟然如此急促。
我就这样一直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候如果动了一下,发出什么动静可是很危险的。时间还走,我决定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对策。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走出这片山林。回到公园的路只有一条,如果那个家伙埋伏在那里,很容易被他捉住。我看到了他的样子,也许他因此会杀死我。
对了,小贺不会有事吧。
他会不会被他杀死了呢?
刚才那个家伙把小贺装进口袋,正要把他带走。小贺一定是在基地被他捉住的。
哈里失踪的事情也一定是那个家伙干的。
但是,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来着?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刚才我没看清楚他的模样,也没顾得上看着他的深体特征。不知道他身材到底是胖还是瘦,个子是高还是矮。心里不禁后悔不已,早知道自己可以死里逃生的话,就应该多搞到一些证据才好。
我渐渐地冷静了下来。这时才想起刚才一直没顾得上的东西,手机。
查尔弗拉小姐给我的手机我放在了口袋里。可是,当我把手伸进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时,不由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手机不在口袋里。也许从山崖摔下的时候手机掉到什么地方了。我坐起身,在附近找了找,可没有发现手机的踪影。刚才我拼命地奔跑,丢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我本来就是容易丢东西的人。妈妈为此不知道批评了我多少次。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我穿的衬衣和裤子的面料似乎并不是特别柔软,不会轻易破洞。难道我的动作比一般的人幅度都大吗?可我并不觉得自己动作夸张,也许丢东西只不过是偶尔运气比较差罢了。现在经常丢东西,也许长大以后就不会再把钱包这类重要的东西弄丢了吧。我总是认为人应该把坏运气提前用完,这样以后的人生才会更好。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我确实感到非常沮丧。如果有电话,我就可以打电话求救……
这下可怎么办好呢?我考虑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然后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周围已经听不到声音了。那个人大概放弃对我追踪了。但是他也许看见了我长什么模样,我越想越害怕。
想要直接爬上我摔下来的山崖是难于登天了。不过,往前走一段,那里有一处地方可以爬上去。我大约能分辨出一路奔跑过来的方向,但是因为路上只顾着逃命,具体经过什么地方到达了这里,完全记不清了。所以,现在只好向来时的方向摸索着道路前进。心绪稍稍安定下来后,才感觉到膝盖和手上的疼痛。我舔了舔手上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几乎凝干,混杂着一股泥土的土腥味。
我不时地回头看着,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往前行进。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似曾相识的地方。这里的空地稍微宽敞一些,像盘子一般中央的位置向下凹陷着。这个地方我以前曾经来过。对了,刚才我飞奔着穿过这里时还不小心摔倒过。那部手机会不会就掉在这里了呢?地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树叶,看不到其他的东西。我想如果手机真的掉在这种地方,大概也很难找到了。
就在这时,突然在附近什么地方响起了音乐声。声音很小很小。
到底从哪里传来的呢?我四处打量了一下,辨清了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大,旋律婉转悦耳,是一首很耳熟的曲子,不过我不知道曲子的名字。
我走到一棵巨大的大树跟前,抬头一看,从树上一根粗大的树枝上,垂下一条绳子,就像猿人泰山经常悬荡的藤条一样。音乐声就是从这树下发出的。仔细一看,地上的落叶间隐约有东西一闪一闪地亮着。
那正是我弄丢的手机,它在一个劲地响着。
我拿起来,打开手机,按下了通话按键,然后把手机贴到了耳边。
“啊,喂,喂,是马场吗?”
“太好了。是查尔弗拉小姐吧。”
“你怎么搞的。是不是把手机扔到一边,没带在身上?手机不随时带在身上就失去它的意义了。”
“现在先别说这些,你赶紧来救我。”我压低声音,弯曲双膝,自然地蹲下了身子,“我在森林里被一个奇怪的人追击,现在正在逃命呢。那个家伙捉住了我的朋友,要把他绑走……”
“你现在在哪儿?”
“在基地。”
“基地?”
“伯爵知道这个地方。”
“啊……可是我不知道伯爵现在在哪儿。”
“他又不见了?”
“顺着公园的路一直往山里走就可以找到吧。”
“也许警察知道这个地方。”我说,“从水池那里进入森林,差不多三百米远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就想办法赶过去,你呆在那里不要动。你现在呆的地方安全吗?”
“嗯。”我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我抬头看了看,那根绳子从树枝上一直垂落到地面的落叶中间,悬挂在我的身边。
“用手机联系不到伯爵吗?”
“如果可以用手机联系到他,我一直以来就不用到处找他了。”
我拽了拽那根绳子,心想也许它能派得上什么用场,比如爬下山崖的时候啦,等等。
可是就在我拽下绳子的一瞬间,猛地周围有了反应。
刹那间,地面向上升起,把我弹向空中。我不由自主地“哇”的大喊了一声。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身体悬在半空,一下子看到了地面。身体被上下激烈地晃动着,感到一阵恶心。这很像以前在学校体育馆跳蹦床时的那种感觉。
当时我还想,如果把蹦床当床的话,一定没办法睡个好觉。快速的震动还可以忍受,我最讨厌那种慢慢悠悠的摇晃的感觉,如果坐船我一定会晕船的,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坐过船。
渐渐地,我终于弄明白自己陷入了何种状况。我被一个绳子编成的大网悬挂在离地面大约一米左右高的空中,摇晃着。我似乎不小心落入了某个人设在这里的圈套,这个圈套也许是用来捕捉动物的。可是,这种地方不会有那么大的动物出现,而且也没有发现有什么诱饵。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难道这是一种嗜好?虽然无法想象出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爱好,但是如果站在设圈套的人的立场上想想,似乎可以理解,说不定我也会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现在可不是在这里遐想的时候。我拼命地移动身体,换了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但几乎没办法自由活动。绳子看起来似乎很结实,没办法轻易地解开或者挣断。我的手可以从网子的缝隙间伸出,费尽九年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够到了旁边的树干,但是根本无法触及地面,更别说触及拴着绳子的那根树枝了。我试来试去,终于黔驴技穷,认识到自己无法脱身,情况极其糟糕。
我立刻想到了那部手机,可是它没在我手中。刚才还用它和查尔弗拉小姐通话,可现在却不见了。我在四周找了找,网子里没有,地面上也没有。刚才那个圈套设置突然启动,把我弹了起来,也许那个时候手机脱手,抛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可真是绝望透顶了。
好在已经在电话里通知了查尔弗拉小姐,她会来寻找我的。现在还是不要大声呼喊求救比较好。万一那个家伙就在附近,听到喊声折回来可就糟糕了。我现在能做的只有默默地、安静地等待救援。
但是,查尔弗拉小姐能找到这个地方吗?
只有伯爵一个人知道基地在什么地方,如果伯爵不跟随她一起来,她一个人恐怕很难找得到这里。
不过,如果她找不到地方,也许就会通知警察,让他们派大队人马到山里搜索。没问题的,肯定马上就能找到这里的。而且,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严重一些,反而更好,这样也许妈妈就不会责怪我。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回家晚了,妈妈一定会很生气,可是如果回去得再晚一些,妈妈担心得坐立不安,就不会责备我。警察们四处搜查,也许电视台还会来采访,到时候我就不用挨骂了。我越来越冷静下来,想象着事情发展的可能。
事情既然已经如此,虽然姿势有点难受,但我就在网子里睡个午觉好了。这样也许能让自己更加沉着冷静。不过蜜蜂在附近飞来飞去,嗡嗡地令人心烦。我感到有些口渴,而且很想方便一下。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口袋里随时装着裁纸刀。从今以后我要吸取这次的教训,做到有备无患。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事后诸葛亮吧。
突然,附近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附近有人!
我的心怦怦直跳,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虽然自己拼命小心地注意,尽量不发出动静,但是现在这种状况下,如果被他发现,一切挣扎也都徒劳无用了。
假如这个圈套是那个家伙设置的,那他过来查看的可能性就很大。现在我只能默默祈祷希望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万一被他捉住了,怎么样才能不让他对我起杀念呢?我应该老老实实地听他摆布,还是装做昏迷不醒比较好呢?我脑子里不停地闪现着各种可能。
确实有人在附近走动。不时地可以听到“啪啪”的树枝折断的声音,还有踩踏地上的落叶发出的脚步声,声音在大约五十米的前方慢慢地移动。周围看不到人影,也许这个人走在山崖上。而我则被吊在一个大约到人头部高度的地方,非常显眼。
就在这危急时刻,又响起了音乐声,我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那声音就在我的附近,是刚才听过的那首曲子。听辨不出声音传来的确切方向,但手机的铃声就响彻在身边,提示着来电。一定是查尔弗拉小姐打来的。她怎么也不想想我现在的情况。我被一个危险人物追击,现在正想方设法躲藏,难道她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手机铃声响起是很危险的吗?
啊,不过手机铃声好像可以取消的。说来说去还是我自己不好,没有把手机铃声设置取消。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操作,查尔弗拉小姐没有给我使用说明书,再说我也嫌麻烦,不喜欢看说明书。近处听起来手机铃声声音很大,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但愿这声音不会传得太远,我只能这么希望了。
可是,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影。
啊,完蛋了。
我紧闭着眼睛,屏住呼吸,装做昏迷不醒。或许这样对方会大意,我就能找机会逃走。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我的心跳越来越急促,害怕得身体开始微微发颤。
脚步声终于到了跟前。我能感觉到。
走到身边的这个动手了。绳子动了。
我很想微微睁开眼睛看一看,可是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