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边,是反方向!”我回头看了看说。
“OK!我要转过去了!”查尔弗拉小姐说。
轮胎可以转,汽车不会转的,我在心里嘀咕着。她好像把“拐”和“转”弄混了,应该说要拐了。接下来,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汽车横着滑了出去,飞速地向右拐了过去。道路不太宽,可奔驰车竟然在这样的道路上掉转整个车身,奔向了相反的方向。查尔弗拉小姐的脚飞速地从刹车换到油门踏板上,狠狠地踩了下去。轮胎尖叫着,汽车尾部左右摇晃着,就像摩托艇似的前进着。我突然想起,以前曾经和爸爸一起在琵琶湖玩过一次摩托艇,那个时候妈妈玩得也很高兴。原来女人也很喜欢驾驶,我想查尔弗拉小姐一定很喜欢驾车游。
跃过山坡的坡顶,我们开始下坡了。汽车就像过山车一般上下奔驰着。我系着安全带,看不到前方,所以并没有感到恐怖,如果看到了,一定会非常害怕的。
“在那儿左拐,对吧。”查尔弗拉小姐问道。
“嗯,对。”
这时我开始猜测伯爵可能去的方向。伯爵的汽车刚才正朝着有一个大水池的森林公园的方向奔去。我经常骑自行车到那边去玩。田地间的那条路通向水池附近,他会去哪儿呢?
查尔弗拉小姐的汽车冲到了公共汽车经过的道路,这条路每个方向只有一条车道,有许多车辆通过。突然,查尔弗拉小姐冲进了逆行车道,一辆接着一辆地超过前方的汽车。引擎“嗡嗡”地直响,其他的汽车不停地发出“叭叭”的喇叭声。
我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车门把手,身子靠在座椅靠背上。我的脚够不着地,没办法紧紧地踩住地面。看着身边的查尔弗拉小姐,只见她牢牢地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看得出她很紧张,白晳的手臂肌肉紧绷,露出刚才给我看过的那条伤疤。
“到前面的那个信号灯再怎么走?”
“一直往前。”我回答说。
我伸了伸脖子,看了一下前方。信号灯刚要从黄色变成红色,前面的汽车停下了。
“危险!”
查尔弗拉小姐向右猛打方向盘,冲向了十字路口。我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一声汽车喇叭的巨响,我睁开眼睛一看,一辆大油罐车正横着冲了过来。我立刻抱着脑袋,又闭上了眼睛。
“下一个信号灯怎么走?往左?”查尔弗拉小姐问。
“对。往左。”我说。
汽车猛地向左打转,我的身体被推向了车门,头先是向前,接着又向后弹了回去,身体仿佛被人紧紧地按在座椅靠背上。汽车不断加速,引擎发出轰鸣。
奔驰这样名贵的汽车,这么开能行吗?我一直以为奔驰需要规规矩矩、稳稳当当地驾驶。如果不小心撞到哪儿,擦伤或者车身凹陷的话,那可如何是好啊?奔驰修理起来一定比国产车更花钱吧。我正想问查尔弗拉小姐这个问题,可看到她满脸认真的表情,于是咽了回去。
穿过住宅区,又穿过树林,跨过大桥后,四周开始变得宽阔,汽车冲进了田地中一条笔直、细窄的道路。前后没有一辆汽车,现在总算安全一点儿了。
“刚才他走的是这儿吗?”
“是啊。”
“接着呢?”
当然现在已经看不到伯爵的汽车了。
“不知道,我没看到。”
“快想想!”
她竟然在命令我。我不太喜欢被人命令。她仿佛在说,我负责开车,指路当然是你的任务。或许事实确实如此,可并没有明确规定啊。
这下可怎么办啊?
伯爵为什么要追那辆卡车呢?
他是在追那辆卡车吗?
啊,对了,一定是那样的。他一定是在追赶那辆卡车。看上去不像是偶然前后行驶着。两辆汽车都急速行驶着,速度快得简直惊人。这样看来,跑在前面的那辆车里坐着凶手,而伯爵一定是发现了他,所以才穷追不舍。假如这样,那么逃跑的凶手会怎么做呢?
那个人熟悉当地的地形地貌和道路情况吗?如果熟悉,为了甩掉对方,他一定不会选择这么一条没有岔路的道路。住宅区呀,商店街等等,市中心的道路也许对他更有利。又或者,他本来有一个要去的目的地,于是才选择了这条路。而伯爵一直跟踪在后面。卡车发现了伯爵的追踪,于是急速逃跑。嗯,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大。
“你怎么了?为什没不吭声?”
“我在考虑呢。”
“那儿是哪儿?”
我们两到了水池附近。
爬上一个山坡,是一个T形路。查尔弗拉小姐急刹车,停了下来。
“哪边?”她一边喊着,一边左右张望着,看上去好像很激动。她需要冷静一下才行。
“我也不知道。”
“往这边走,通向哪儿?”
“从哪边走都会绕过水池,最后来到对面的森林公园的停车场。不过,路上有许多岔道,这边……”我指着右边的道路说,“通向高尔夫俱乐部,还有住宅区。那边,要在森林里穿梭好一阵,才会有一条上山的路,那儿有一个牧场,还有菜园。”
查尔弗拉小姐咂了咂嘴,叹了口气,打开车门走到了外面。她来回打量着附近,然后又仔细看了看地面。她大概在找留在路上的汽车胎印吧。如果汽车拐弯时轮胎打滑,也许就会留下印迹。
我继续思考着。如果我是那个凶手,我会怎么做呢?
本来打算去一个秘密的地方,可途中发现一辆汽车尾随其后。起初,会装做若无其事般继续行驶吧。然后停下来,等着后面的那辆车驶向别处。或者,放弃目的地,转向一个完全无关的方向,一直等到对方放弃追踪。
但是,有时候无法那么悠闲,必须飞速逃离。
比如,汽车里载着被害人的尸体。
如果被追上后,发现了尸体就麻烦了。在市内的道路上行驶,决不允许自己发生交通事故,所以尽量避人耳目选择这种人烟稀少的道路。
可是,后面的汽车穷追不舍,坐在车里的人知道自己就是凶手。如果那样,要么加速,让后面的汽车追不上自己,要么用尽全力也要甩掉对方。
对,那个人一定会这么做。
“那边!”我降下车窗,指了指左边。
汽车里开着空调,车内很凉快。但车外酷热无比,传来此起彼伏的蝉声。
观察路面的查尔弗拉小姐返回车内。
“你怎么知道的?”
“一定是这边。”
“好。”
查尔弗拉小姐坐进驾驶室,握住方向盘,汽车像起死回生一般,又开始了飞速挺进。
道路时宽时窄,树枝擦身而过,奔驰汽车飞驰,也许会弄得遍体鳞伤。难道这辆车是公司的车?所以她驾驶得才会这么疯狂。假如是自己的车,一定会小心翼翼地驾驶的。
汽车无数次拐弯、爬坡、下坡,车轮上防滑的凹凸花纹与柏油马路急速摩擦,发出“吱吱”的尖叫声。我望着窗外,道路两侧的白色护栏像传送带一样不断飞快地后退。
“哪边?”查尔弗拉小姐突然急刹车,停下了汽车。
面前直行的道路通向水池附近,左边的道路是通往山里的一条路。
“左边。”我回答说。
汽车重新发动,奔上了左边的坡路,就在汽车转过一段弯道,爬到山坡上一条笔直的道路上时,我大喊了一声,“停车!”
我看到道路的斜下方停了一辆白色的汽车。
查尔弗拉小姐立即紧急刹住汽车。
“怎么了?”
“伯爵的车在那儿。”我回头对她说。
查尔弗拉小姐把汽车向后了倒了大约五十米左右。从她那一侧看不到那辆白色汽车,于是,她马上从汽车里冲了出来。我也赶紧解开安全带,打开了车门。
道路的斜下方一段土坡,到处高耸着比我个头还高的杂草。一辆白色面包车翻侧着车身,掩埋在草丛中。
查尔弗拉小姐猛地发出一声轻呼,似乎被这个场面惊呆了。她钻入了草丛中,我紧随其后,走到了汽车身旁。
汽车尾部狠狠地撞在了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整个车身仿佛要把这棵大树吞下肚似的,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车身横翻,车底黑色的部分暴露无遗。车轮朝向天空,保险杠已经松了,随时都有可能脱落,不过上次看到这辆车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应该不是这次事故造成的。我们转到车前方,想看看车里的情况。挡风玻璃摔得粉碎,车头已经变了形,看上去像迎面撞车一样,惨不忍睹。
查尔弗拉小姐看了看车内,然后脚踩在快要脱落的保险杠上,爬到了汽车上,从上面向下张望。那个位直的正下方应该就是驾驶室。
“伯爵在里面吗?”我在下面喊道。
“没有。”查尔弗拉小姐答道。
她从汽车上跳下来,然后开始在附近搜索。大概她认为伯爵有可能被甩出车外,倒在附近了吧。于是我也立刻和她一起四下搜寻。
“喂。”远方传来一个声音说。
我抬头一看,伯爵正从山坡的道路上走过来,依旧穿着那身黑皮。
“伯爵!”我向他挥挥手。
伯爵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我想爬上去,可是爬到半腰又摔了下来。查尔弗拉小姐抢先一步爬到山坡的道路上,站在伯爵的身边。可是两个人只是默默地对视着,一动也不动。气氛似乎有点不对,让人很难靠近他们,我许我应该为了他们再摔下去一次。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想这些无关的事情。
大家会合后,回到了查尔弗拉小姐的车里,伯爵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查尔弗拉小姐坐在驾驶席,而我则坐到了后座上。
查尔弗拉小姐这次却慢悠悠的,完全不像刚才那样疯狂驾驶了,刚才的速度仿佛就像是梦境一般,消失不见了。为什么呢?难道因为已经找到了伯爵,所以就不用那么着急了?可是,为了能追上那个凶手,应该开得再快一点才好。
“电话借我用一下。”
查尔弗拉小姐一边开车,一边从车门上的收纳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了伯爵。
伯爵按了几个数字后,把电话贴到了耳边。
“是啊。那个,这是哪儿?”伯爵回过头来,看着我说。
“元禄池。”我说。
“现在在元禄池的北面,山上通往森林的一条路上。嗯。能不能请你们马上过去?我正在追踪一辆汽车,开车的人应该就是凶手。对,对。我的车被那个家伙撞了,变废品了。正好我的人赶来,现在们正在继续追踪。凶手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不过他能去的地方,范围不大,基本可以决定。对,拜托了。”
他好像在通知警方,听到“凶手”这两个字,不由得感到紧张起来。
伯爵把电话递给查尔弗拉小姐,接过电话后她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汽车被撞了?”
“那个家伙突然停下车,然后冲着我开始倒车,”伯爵说,“结果,我就被他从路上撞到了山坡下,翻了车。我好不容易从里面爬出来,然后跑步继续追赶他,不过追丢了。回来的时候正好你们来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凶手呢?”我向前探出身子,问他。
“我一开始就知道他就是凶手。”伯爵回头对我说,“我一直在监视他。这次也是。本来想悄悄跟踪的,没想到对方突然开始拼命地逃跑。车里面一定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
“尸体?”我问。
“很有可能。”伯爵点了点头。然后,表情恐怖地瞄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你不应该说“尸体”这个字眼。
翻过一处山坡,眼前出现一片广阔的草原。右边深处是牧场,左边方向应该有一处小公园和菜园子,不过被大树遮挡得严严实实,从这里什么也看不到。交叉路口处,三条岔道分别指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前面的路通向哪儿?”伯爵问我。
“地方多了,我也不是全都认识。不过好像哪一条路都无法走出山外。如果再加上那些汽车无法通过的道路,就更多了。”
“那个人一定会去没有人的地方。”
“那边的菜园和这边的牧场都有人。”
“直走呢?”查尔弗拉小姐问道。
“我想应该是条死路。”
“直走!”伯爵说。
直行了一段之后,经过一处弯路,汽车开始下坡。走到一半,柏油马路变成了颠簸不平的碎石子路。远远地看到一处像工厂似的建筑物,汽车开到跟前,院子门口挂着一把破旧的大锁。房顶和墙壁到处是漏洞,铁柱生满了铁锈,随时都有可能坍塌。再往前走,道路变得越来越狭窄,四周都是森林,一棵棵参天大树爬上了一处山坡,拐了一个弯后,又是一处下坡。右侧出现一条山涧般的小河。这里没有护栏,感觉要摔下去一般,非常可怕。汽车行下了坡,眼前出现了一处好像建筑工地一样的地方。山上漏出一部分断面,可以看到机器挖山的痕迹。不过,这里看不到机器,也没有人,更没有什么建筑物。
“啊,就在那儿。”伯爵指了指说。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棵大树下,隐约露出一里卡车的车顶,周围的杂草掩埋住车身,看不到汽车的下半部分,也看不清道路。
伯爵挥了挥手,查尔弗拉小姐停住了车。
“我们在这里等警察来吗?”她问。
“你打电话通知他们,请他们赶紧过来。”伯爵冲着查尔弗拉小姐说完,打开了车门。然后,回头看了看我,说:“你要老实呆在这儿!”
“啊,那个!”查尔弗拉小姐喊道。
不过,伯爵不加理会,径直向那边奔跑了过去。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草丛中。
“真是!”查尔弗拉小姐吐了一口气,好像很生气。
她掏出电话,按下通话按键,接着开始了通话。对方好像是警察,她开始向他们说明到这里来的路。
这时,我脑子里不断回响着伯爵最后扔下的那句话。一般来说,应该用“你老实地呆在这里比较好”这种说法吧。像他那种命令式的劝告,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我的人权。希望大人们能够认识到劝告和命令可是两码事。
我伸手握住车门把手,呼吸屏住了约有五秒钟左右,然后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查尔弗拉小姐还在通电话。
我打开车门,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