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II、me voglio fa'na casa盖一座塔吧

曾与福葛为敌,身为暗杀小队之一的男子伊鲁索,这么念过他所调查到的资料:

『一九八五年出生于那不勒斯某富豪家中。IQ高达一五二,年仅十三岁时就已取得大学的入学资格。很可惜的是……由于性格与文静的外表相反,个性相当地急躁,所以与老师之间的关系并不好,有一次还拿了重达四公斤的百科全书,狠狠地扁了某位老师一顿……之后就自甘堕落,成为了布加拉提的手下。』

这段说明没有错,但也不完全正确。福葛取得了大学入学资格是事实,但那并非由于他的智商,而是靠钱买来的。

福葛家并不是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只不过是藉由游走违法边缘的贸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以非洲各国为对象强迫他们投资,最终令投资主破产而大赚一笔的暴发户罢了。

「无论如何都要成为贵族!」

为了实现出身低贱的祖父野心,福葛的父亲逼迫破产的贵族将女儿嫁给他,所诞生的三子就是潘纳科达·福葛。

福葛的两个哥哥都是极其凡庸的普通人,唯有他自己从小就散发出天才的光芒。

所以,福葛的祖父对他异常疼爱,也将成为名流的愿望强加在他身上。

祖父对福葛实施彻底的菁英教育,有钱人会学习的才艺他全都碰过了,而他在每个领域也展现出几近完美的天才表现。

福葛极为优秀,几乎精通了所有才艺,然而兢是因为太过优秀,也让他察觉到「某件事」。

那就是「极限」的存在。自己的才华是有极限的,其中尤其是学问与艺术的「极限」更显巨大。

音乐在巴哈与莫札特的时代就结束了,雕刻与绘画的巅峰则是米开朗基罗及达文西,建筑的极点为史卡莫齐与贝尼尼,数学的高峰则出现在高斯与黑格尔。

(假使好几百年前就有人登峰造极了,那现在的我们还能做什么?)

一想到这里,他竟然开始不断涌现出小孩子不该有的人生疲惫感。此外,当他对教导他才艺的老师说出自己这番感受时,对方也经常将他视为傲慢的小子而刻意疏远。

另外就是,福葛经常被周遭的人轻蔑。由于身旁都是一些家世高贵的人,福葛有着以金钱跻身贵族的自卑感。加上明知那些家伙脑袋都不如自己还要被嘲弄,令他对此感到非常不快。

只有温柔的祖母是他的心灵支柱。

「听好了,我可爱的潘尼。无论路程多么艰辛,神都一定会守护你的。」

祖母总是边帮福葛烤蛋糕边对他这么说,对他而言,这才是唯一的心灵安栖之处。可是祖母在福葛家里却被其他家族成员轻视。因为她是祖父还没暴富前娶来的贫穷佃农之女,在家族日益兴旺后,就被其他人甩到一边。若不是义大利的天主教社会视离婚为罪,那位祖母早就被赶走了吧。

然而只有这位祖母,对全家视为希望之星的潘纳科达·福葛来说,才是最能推心置腹的对象。父母之间的关系恶劣,哥哥们看不惯他这个资质优异的弟弟,时常在大人不注意时以阴险的手段欺负他。不过这些他都忍下来了,因为他不想看到祖母悲伤的表情。

结果——这位祖母后来也过世了。

那时福葛已考上远离故乡的波隆纳大学,开始接受高等教育。

他原本想死命飞奔回家,参加祖母的葬礼,后来却被祖父禁止——因为祖父认为没有这个必要,这让福葛极为惊愕。那天恰好是考试的日子,他的成绩也因此极为不理想。后来教授把福葛叫了过去。

那教授一张口就怒斥福葛是不是故意的。其他科目的成绩明明都非常优秀,唯有这门科目表现极端差劲,教授破口大骂,认定福葛是刻意污辱他。

「你到底在想什么!因为这门科目太基础就可以放着不管吗?你那是什么眼神!」

由于几乎完全是教授单方面的设骂,福葛一不留神落下泪来,脱口说出祖母去世之事,结果这却使得教授更为勃然大怒。

「你说谎也打个草稿吧!你家里根本没有提起这件事啊,这种藉口未免太幼稚了。什么祖母?别撒娇了!你简直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别再做这种——」

教授的声音到中途突然停了。等福葛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抓起书桌上的百科全书,朝教授的脑袋死命殴打。他根本没有察觉出自己已经抓狂:心中也没有因憎恨而产生的杀气。他唯一明白的是,自己无法原谅对方刚才说出的话,这种坚不可摧的感受就像石头般填满了他的胸口,所以他不由自主地采取了这个行动。

福葛身为上流阶级的人生在此终结。

他还殴打了闻讯赶来制止的学校警卫,结果终于被警察逮捕。对他进行侦讯的刑警很困惑地说道:

「我们联络你的家里,但他们却说跟你毫无关系,没有人愿意过来保释你。真糟糕啊,看样子只能把你送去感化院了。」

「……」

福葛一语不发。他就这样继续被拘留,直到期限的最后一天——终于来了个探望者。

他不认识那家伙。对方很年轻,一问之下据说还只有十七岁。

「我叫布罗诺·布加拉提。我稍稍调查了一下你的事,所以才来找你。」

福葛只看了他一眼就明白他的来头。

「你是混黑道的吧?」

布加拉提点点头——

「没错。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你穿的衣服质地很好,但却缺乏上流阶级的气息。如果是学生,你的动作又显得太过干净俐落。以军人而言,你的态度太柔和了。既然如此,就只剩黑道这个可能。」

「原来如此,正如我所调查的,你的头脑与胆识都有过人之处。你似乎一点也不怕我,可以顺便告诉我为什么吗?」

「也不是不怕你——」

「此外,以你现在的立场而言,你应该要相当害怕、不安才对。毕竟你被双亲舍弃了啊。」

布加拉提的话让福葛露出苦笑。

「不是那样吧——若真是那样,我家里现在铁定非常怕我。」

「?」

「因为我把事情闹大了,他们认为有损家里名誉,所以只好打死不承认跟我的关系。这证明了他们在害怕我。」

福葛语毕,布加拉提忍不住皱起眉——

「说得一副在你意料之中的模样。你是因为想害父母出丑才施暴的吗?」

「不,并不是——我完全没考虑父母会怎么想。只是——不如为何,我突然变得极端愤怒,无法原谅眼前的一切。」

「哦——」

布加拉提用手抵着额头,稍微思考后终于又问:

「你觉得你去了感化院以后会如何?」

听了这个质问,福葛耸耸肩。

「也不会怎么样吧,反正我又没有其他选择。顶多就是随便接受一些职业训练,然后直接被放出来。」

「也就是说,你以后不打算回父母那里了吧?」

「回去?」

福葛霎时无法明白对方的用意。看见他茫然的脸,布加拉提点点头。

「假使你无家可归——来帮我办事如何?」

福葛至此总算明白,这位年轻的黑道分子当下正在「面试」自己。

「你的意思是——要我加入你的组织?」

「不是我的组织。在里面我也不过是个小角色,甚至还没有直接隶属我的部下。正如你一开始所看穿的,我并不是什么上流阶级出身,而是个渔夫的儿子——虽说我对父亲的职业很自豪,所以也没什么羞耻的就是了——此外我也没接受过多少教育。因此,我需要拥有高等教育知识及判断力的同伴;我需要你的加入。」

「——」

福葛回望着紧紧盯住自己的布加拉提。

他感到很不可思议。

这是犯罪组织在徵人,而且还只是个小角色在寻找阶级更低的菜鸟。

但即便如此——福葛却在这名男子身上嗅出了与祖母相同的气息。

那是来自不会对自己说谎的人——是会跟自己说出真心话之人的气息。

「你需要我加入?」

「是的。」

「为什么会挑中我?」

「我看到你提及父母时的表情,你完全没有半点复仇心理。你并不是不怨恨,而是对此并不执着。这种冷静对于容易冲动的我是非常必要的。」

「冷静——?我可是个会一怒之下就痛殴老师的家伙喔?」

福葛辩解道,布加拉提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更锐利。

「那个教授运气真好。」

突然被这么一说,福葛「耶?」地瞪大了眼。

「他没死就算好狗运了。因为你在殴打他时,完全没考虑过这样会不会打死人。」

福葛陷入了沉默,布加拉提以平静的口气继续说下去:

「我来探望你,是因为我想直接观察你的眼睛。我想确认你到底是不是『那样的人』。」

「……」

「你的眼神就跟我十二岁时一模一样。那是『杀人者』的眼。不论理由是什么,总之就是证明这家伙敢动手杀人的眼神。」

布加拉提发现对方听了自己的话似乎没什么反应。

「你并没有重新做人的打算,所以我想请你加入组织。你这种人只能在『我们这边』得到生存的机会。」

他劝说道。

*

「——」

在一栋廉价旅馆的房间中,福葛躺在硬板床上瞪着天花板。

他恍惚地思索着,假使当时布加拉提没去找他,自己现在又会在何方呢?

总而言之,他的个性无法在正常社会生存下去,当初是看在加入组织有许多好处,他才会点头同意;但假使少了那层理由,实在很难想像自己会做出何种选择。

(不——我就曾看过一个很好的例子。)

没错,福葛曾在另一名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另一种可能。那位少年名叫纳兰迦·吉尔卡。

(那时——)

当福葛沉浸在回忆之中时,敞开的房门处响起了席菈E故意发出的叩叩敲门声。

「醒一醒啊,喂喂——」

席菈E喊着。福葛转过头去,只见她扬起下颚催促道:

「过来。组织派出的帮手到了。」

福葛听了便从床上爬起。

在狭窄的走廊上,席菈E让福葛走在前面,自己则跟在他背后问:

「对了,你为何要把房门打开?不怕有人闯进来吗?」

「如果关上房门,或许就听不到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你讨厌狭窄的地方吗?」

「……」

「我听说过你的能力,就连你自己也可能感染上那种病毒死掉吧?你是怎样确认这点的?」

「我请布加拉提帮忙,故意在侧腹部稍稍感染了一点,那部分的皮肤真的溶解了,所以我才明白。布加拉提立刻帮我把感染的皮肤切割掉,不至于继续感染下去。」

「原来,是那位已经去世的布罗诺·布加拉提先生吗?他是位非常优秀的干部吧?乔鲁诺大人也很信赖这位部下呢,他当你的上司真是太浪费了。」

总觉得她所说的,和福葛记忆中的认知有所出入,不过——

「……是啊。」

福葛并没有反驳对方。于是席菈E继续道:

「你的能力——射程距离只有五公尺左右……如果自己也会感染,那在半径一公尺以内发动,会为自己带来很大的风险吧。既不能抵达很远之处,距离自己太近也不行。怎么看都觉得这种能力很难使用啊——」

「——」

「所以你才不想关在狭小的房间里。不过敌人可不会管你怎么想。」

「——我知道。」

不知席菈E有没有听到福葛的回答,只见她稍稍皱起眉,微微压低音量道:

「话说回来……组织派来的家伙……好像是个叫穆罗洛的男子,你以前听说过吗?」

「不,我头一次听到这名字——」

「说这个或许不太好——但我总觉得那家伙不可信赖。你最好也小心点。」

「你是……什么意思?」

「你看到那家伙后就会明白了。」

席菈E露出不太开心的表情。

两人来到这层楼角落的房间前,房门另一头传出了一个不愉快的说话声。

「啊——啊啊啊!住手!别敲门!那种短间隔的声响会让我不自觉地勃然大怒!我已经知道你们来了,所以别敲门!」

房间内的人迅速地一口气说道。福葛不自主地望了席菈E一眼,然而她只是绷着一张脸,什么话也没说。无可奈何的福葛只好不敲门,直接伸手转动门把——这时他才发现房门是锁着的,根本打不开。

「那个——能请你把销打开吗?」

福葛朝对方说了一句,这时里面传出的声音变得更不高兴了。

「你就不能说得更明确一点吗?」

对方唐突地质疑着。

「呃?你的意思是?」

「刚才你所说的话啊——你究竟是站哪一边的?」

「哪一边——?」

「你到底是打心底认为自己不如穆罗洛先生,所以才满怀崇敬地拜托他开门呢?或者你只是以瞧不起对方的态度,随口对一个家伙理所当然地要求『快开门吧?』——我要你明确地解释自己站在哪一边。」

「……」

福葛困惑地看向席菈E,但她依然嘟着下唇保持沉默。福葛只好顺着那家伙回答:

「……呃,因为是米斯达要我遵照你的指示行动,以立场而言,你应该是我的上司。」

福葛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一阵沉默过后,门锁终于——喀喳一声解除了。原本以为对方会顺手帮他们开门,结果没有,福葛还是得自己转动门把。

这房间比福葛的房间要来得宽阔,不过毕竟是廉价的旅馆,也不算多豪华就是了。

一名男子就坐在房间正中央的椅子上。

一言以蔽之,那家伙的打扮真的很过时。

就像是一九三〇年代的黑道电影角色,那家伙全身上下部刻意做出了「黑道」风的装扮——例如明明在室内却戴着巴沙里诺牌的绅士帽,还把围巾披在肩上。这种刻意为之的打扮反而让人觉得很滑稽。

(——)

福葛的脸颊稍稍抽搐了一下。这家伙跟波尔波第一次命令他用〈紫烟〉杀死的人很像。对方是在街上贩卖毒品的另一个组织干部,故意打扮成这副模样对他人炫耀。临死前为了讨饶,对方还若无其事地出卖同伴以便苟活,可说是个卑鄙的小人。而眼前这家伙所散发的气质,就跟当时那废物非常矾似。

「呃……」

男子以毫不客气的目光对福葛仔细端详了一遍。

「你就是那个——能力非常危险的家伙,潘纳科达·福葛?」

「是的。就是我。」

「什么嘛,想不到这么孱弱。我差点以为你是个只会啃书的书呆子小鬼哩——亏我原先还期待你是个更有霸气的杀手。也罢,我是康诺罗·穆罗洛。组织的正式成员,特别被分配到情报分析小队。」

「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分配吧,只是刚好隶属那里。」

席菈E插嘴道。穆罗洛瞪了少女一眼。

「你给我闭嘴,席菈E——我很清楚你的底细,你之前帮老板的亲卫队跟背叛老板的暗杀小队进行过联系吧?因此你现在才很难被组织信赖,得透过这项任务证明你的清白,我说的没错吧?」

席菈E听了面不改色。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穆罗洛。我听米斯达大人说——背叛者当中的里苏特他们——是从你这里获得情报的吧?」

穆罗洛登时脸色大变。首先是一片铁青,接着又迅速涨红起来。他以将椅子踢飞的气势猛然站起身。

「胡、胡说——你这个蠢女人!那、那全是误会——当时我根本不知道里苏特的小队已经背叛老板了,况且我告诉他们的也不是什么重要情报!我只不过是把他们带来的烧焦照片加以复原罢了!照片上也没什么,就是威尼斯的圣塔露琪亚车站站前风光!在狮子像附近,任何人都能在观光导览上看到相似的照片吧?那种情报一点意义也没有!」

「是吗——米斯达大人可是对我说『那样糟糕透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给我住口!混帐女人,该不会是你在米斯达大人面前乱说我坏话吧?」

「我只是照实说罢了。」

「你再说说看——」

两人之间的浓烈火药味几乎就快要令他们动手开打了,福葛感到很厌烦。

「不好意思——如果两位不嫌弃的话,我希望能听听关于任务的资讯。我猜想我们三个都是被硬逼来证明清白的,现在应该没有吵架的闲工夫了。」

语毕,穆罗洛显得有些狼狈地坐回椅子上。席菈E则面不改色,只是哼了一声。

「那么——就像是如此。」

穆罗洛重新打起精神,把资料并排在桌上。

福葛看到其中一张照片时忍不住蹙眉。他认出了那张照片里的人。

「他是——」

「啊?什么,你认识那家伙?太可疑了。」

「他过去也是组织的一员吗?」

「喂喂——是我先问你的。你这小子怎么会认识马希莫·波尔沛?那家伙在组织里的事明明是最高机密啊。」

「最高机密——?」

福葛无法掩饰内心的疑惑。如今的状况令他有点一头雾水。

没错,他认识照片中的男子。但那是发生在他投入这个血腥世界之前的事了。

「波尔沛是——我的同学。」

福葛勉强回答道。啊?穆罗洛与席菈E的眼睛都因狐疑而眯了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不管怎么看,你都至少比这家伙小十岁吧?」

「我十三岁就取得了大学的入学资格——波尔沛是我在波隆纳大学就读时认识的同班同学。」

福葛拿起照片,再次检视照片中的男子睑孔。

果然和他记忆中的样貌一致,那家伙的眼睛下方有黑眼圈,眼珠则像罩上了一层不清楚的玻璃,这部分跟过去完全一样,几乎没任何改变。

*

〈PASSIONE〉这个组织一开始是为了对抗既存的暴力组织,以「义贼」的形态求取市民支持,后来才逐渐扩大规模。然而那种口号也只是个幌子,实情单纯是创立者迪亚波罗为了加强己身势力而想出的谋略,等组织的脚步站稳后,他随即将资源灌注到原本应该是禁忌的毒品交易上。

然而毒品交易需要与生产地的组织进行接触,还得具备走私的知识与经验等等,不可或缺的条件相当多,可说是「入门障碍」相当严重的生意。

不过,在美国也有人成功打入的例子。一九六八年越战时期,一位名叫法兰克·卢卡斯的年轻黑人流氓,在极隐密的状态下,顺利透过不需要被海关检查的美军运输部队走私毒品,并与位于丛林深处的生产者直接进行交易,卢卡斯就是透过这种「巧门」迅速崛起。正如上述的例子,〈PASSIONE〉也透过另一种「巧门」大举进军任何人都认为不可能参与的毒品生意,并且很快地达成了目的。

那道「巧门」名为〈狂躁抑郁〉——也就是马希莫·波尔沛的能力。

「一言以蔽之,那家伙的能力就是『制造毒品』。」

穆罗洛将他手中的情报告知福葛与席菈E。

「乔鲁诺大人一开始也不知道那家伙的事,等迪亚波罗被干部布加拉提解决后,才慢慢察觉一直藏在那家伙手中的秘密——『毒品』的真正来源。如果去问其他组织的家伙,大抵都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完全搞不懂他们的走私管道。简直就像魔法一样,毒品不停地自动涌出。』那还用说吗——波尔沛的能力就是可将岩盐或海水之类的物质『加工』成毒品。」

「大家都说〈PASSIONE〉的毒品跟其他毒品不一样,非常新鲜,所以还谣传这种毒品有保存期限。」

「其实那并非谣传,而是事实。只要能力的『期限』一过,毒品就会变回普通的盐。这种『期限』对组织的管理而言再适合不过了。那些想偷偷囤积毒品或稀释毒品的家伙,面对这种限制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据说迪亚波罗之所以能迅速累积实力,就是因为他能靠这样的限制设下防线,以免部下背叛。」

「不过,后来乔鲁诺大人查出了这个秘密。」

「然而,对此一概不知的里苏特小队,一定以为只要打倒了迪亚波罗,就能篡夺毒品的走私途径,进而独占利权。简直是愚蠢透了。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走私的成分在内。就算那些人赢了,也得不到任何毒品的利益。」

「那些人全是废物垃圾,会落入这种下场也是当然的。」

席菈E以非常难听的字眼批判道,福葛不由得暗自「哎呀」地诧异了一声。她的口气明显带着怒意,就连穆罗洛都听出来了。

「啊?怎么了,你跟里苏特小队有仇?」

听了穆罗洛的问题,席菈E瞬间就露出骇人的冰冷眼神。

「我可是为了杀掉他们小队中的某个家伙才加入组织。」

「啊?」

「我花了好多时间才调查出来——不过,那家伙确实待过那小队。就是伊鲁索那个在十八层地狱打转的魔头,简直是恶劣到极点的人渣。」

「伊鲁索吗——你跟那家伙有过节?」

穆罗洛随便问问,席菈E却以几乎能让人冻结的眼神回答:

「他杀死了我姊姊。」

穆罗洛顿时说不出话来,席菈E脸上则浮现一抹微笑。

「他杀害我仅存的亲人、代替父母养育我的克菈菈姊。为了替姊报仇,我才加入组织——就算不知何时会送命我都不在乎。然而那个伊鲁索已经挂了。我的深仇大恨一下子无从发泄。幸好,乔鲁诺大人曾这么对我说——』

『伊鲁索的死法是这世界上最惨无人道而苦痛的。尽管我不觉得这样能泄你心头之恨,但至少包括杀害你姊姊在内,那家伙在死前三十秒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极度后侮,他就是这样在我与同伴们面前断气的。』

「——我听完以后觉得顿时爽快起来。在那之前我就发过誓,不论如何都要报仇雪恨——不过换个角度想,认为杀了伊鲁索就能帮姊报仇,老实说只是为了我自己吧——幸好到那时已经不需要这种念头了。伊鲁索因杀害克菈菈姊而遭受报应。正义确实得到了伸张——剩下的,就是我必须对乔鲁诺大人报恩而已。完成他所交付的工作,就是我现在的一切。没错——我再也不必苦恼报仇是不是为了私欲这个问题。」

席菱E自白时,眼中发出了异样的光芒,呈现出宛如沉醉在某种事物中的迷茫神色。与其说这是她在感激乔鲁诺,不如说——更像被那个死去的姊姊附身而妖气冲天。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穆罗洛绷着脸说:

「你说你是为了报仇才加入组织——然后还因此帮暗杀小队进行联系——你这女人,岂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背叛才进来的吗?你觉得大家听了你的说词,还能够信赖你吗?」

「在对伊鲁索下手的时候,我会事先向老板报告。我并没有背叛组织的打算。」

「但是在当时,你根本没跟乔鲁诺大人谈过话吧……况且你也无法区别迪亚波罗跟老板的不同。」

「那是——」

「真危险啊,你果然是个危险人物。所谓的目光如豆,就是指你这种人。我们要面对的可是毫无破绽的敌人,这下子你还能派上用场吗?」

席菈E听了很不爽,脸色铁青地回应道:

「至少比起你要有用得多。」

这番话很明显是在挑衅,但穆罗洛并没有回嘴,只是以狐疑的目光死命盯着她。

「——」

而福葛完全没开口。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在迪亚波罗的命令下,他曾经和同伴们并肩与暗杀小队交手。此外——福葛自己也曾与乔鲁诺、阿帕基一同对付过伊鲁索。

(说出这件事她也不会相信——况且实际上,打倒那家伙的人是乔鲁诺与阿帕基,我只不过是使出最后一击而已。我可对自己的战斗能力没什么自信——)

从那时起,福葛就认为自己无能为力了。这件事没有必要特地对席菈E提起,福葛心想。

「——语说回来,波尔沛他们现在人在哪,你知道吗?」

福葛为了改变话题而问,穆罗洛却突然摆出臭睑。

「——真不爽啊。」

他莫名其妙地回了句。

「……啊?」

「我实在很不爽……总觉得你们对我的敬意不够。不过,既然米斯达大人要我『使出全力办成这件事』,就代表上头已经保证『我的立场高于你们』了,既然如此,或许应该要无视你们的无礼才对……可是咧,我依旧没法平息怒气,你们这次可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穆罗洛嘟嘟嚷嚷地抱怨着,同时自上衣的胸前口袋取出某样东西。

那是一整副扑克牌。牌并没有装在盒子里。穆罗洛以熟练的手法沙沙沙地洗牌,动作就像魔术师般仔细而优雅。他将扑克牌放在肩上,一口气让牌啪啦啦啦啦啦啦地滑到手掌上,扑克牌也在这种花招中翻了面。

「……?你在做什么?」

穆罗洛无视福葛的疑问,继续玩弄手中的牌,最后,他终于自头顶摘下帽子。

咚——扑克牌迅速弹入了那顶帽子中。

他马上将装有牌的帽子翻转,扣回桌面上。

「当——哇啦啦啦啦啦啦啦——」

穆罗洛以嘴模仿连串的击鼓声,对福葛与席菈E招招手,要他们做点动作回应。理所当然地,那两人愣愣地搞不懂是怎么回事,穆罗洛只好低声解释:

「鼓掌、鼓掌啊——如果你们不鼓掌,『那些家伙』就会觉得无趣。」

穆罗洛喃喃说道。依旧没进入状况的福葛只好啪啪地拍起手,席菈E则依旧摆出无视的态度。穆罗洛尽管有些不满,但最后还是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哒啦啦啦啦啦啦——哒当、哇哒当……!」

刚才停息的鼓声再度响起,穆罗洛缓缓掀起帽子。

这时,帽子底下露出了先前那副牌,也不知道这是哪种戏法,扑克牌竟然自己筑起了一座牌塔。

牌塔的高度逐渐显露出来——没想到竟有帽子深度的七倍以上。

穆罗洛将帽子故回头顶后,牌塔竟然像生物般自行扭动起来。

接着,每张扑克牌都生出了小小的四肢,牌牵着彼此的手脚开始转圈。

『我、我、我们是〈守望塔〉剧团!』

扑克牌们开始合唱。这光景简直就像童话卡通中的一幕。

〈永恒的守望塔〉——这就是康诺罗·穆罗洛的能力。

*

『那么在座的各位绅士淑女,接下来是由我们五十三名团员一同表演的短剧。我则是团长鬼牌。』

『啊啊,鬼牌鬼牌,是个喜欢恶作剧的调皮捣蛋鬼。』

『他们是黑桃组,一发飙就难以收拾,势必要拚个你死我活。』

『喔喔,黑桃黑桃,搞不清楚这种图案有什么意思。』

『哎呀,那是红心组,因为有心才会产生憎恨,恨意真是不可小觑。』

『哈哈,红心红心,仔细想想心脏长得还挺恶心的。』

『大家请看梅花组。一切都只能凭运气,是好是坏没人说得准。』

『呵呵,梅花梅花(Clover),四叶苜蓿其实还满常见的。』

『原来是是方块组啊。这世界钱才是万能。有钱能使鬼推磨。』

『叭叭,方块方块(Diamond),钻石只要外表时髦就算是赝品也无所谓。』

——扑克牌们开始载歌载舞。

「这是搞什么……?」

福葛忍不住喃喃自语,穆罗洛这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安静看下去。」

穆罗洛压低声音要求道。这当中扑克牌们的「短剧」还在持续。

『这次的主题是关于伍拉迪米尔·科加其所率领的「毒品小队」。那群人如今在哪里干些什么呢?嗯嗯?』

『咳咳咳,科加其。真不想靠近那个老头啊。』

『其实他们的成立比〈PASSIONE〉还更早,平时看起来很安分,但碰到敌对的家伙都会赶尽杀绝。』

『同伙迪亚波罗已经死了,为了保护同伴他们只好躲藏起来。』

『三个成员都是暴躁冲动的家伙。』

『波尔沛。』

『维特里奥。』

『安洁莉卡。』

『他们全都毒品成瘾,简直是自作自受。』

『所以。』

『所以。』

『所以他们不会疼痛,不论怎么用力殴打都起不了作用。』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这种状况,糟糕到极点了。』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叫『千里眼』吧?」

席菈E指着扑克牌说。

「透过某些东西可以感应到远方的事物,以你的情况就是利用这些扑克牌了。就好比『碟仙』一样,能回答你想知道的事,对吧?感觉跟占卜很像?」

「我的〈守望塔〉才不是那种不可靠的玩意儿咧——〈守望塔〉只会反映出事实而已。」

「不过,总觉得扑克牌提供的答案很模糊……」

席菈E皱起眉,就在这时,牌演出的「短剧」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毒品成瘾的家伙们可是很难沟通的。』

『笨蛋,你念错这里的台词了啦。』

『吵死了方块7,你这种不上不下的数字也敢插嘴。』

『啊,你这个混蛋黑桃6,竟敢对数字比你大的本大爷叫嚣。』

『谁教你演技这么拙劣。』

『谁演技拙劣了?』

『你们不要内哄好不好,两个都是笨蛋。』

『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嚣张起来了啊?』

『总之我从以前就不喜欢你们的傲慢模样。』

『话说回来,刚才明明就是我的台词,结果却被你这家伙硬插进来。』

『别吵这些无意义的事好吗,一群白痴。』

『你那又是什么态度?』

『本来就是因为你们——』

……扑克牌开始吵架。它们彼此对扔数字,被击中的牌就会昏倒,身上数字全扔光的家伙也会变成白纸昏倒。K与Q相互勒住对方的脖子昏倒了。J也在不知所措之际被数字击中而失去意识。原本大致保持塔状的扑克牌一张张掉落,才刚开始觉得地基摇晃不稳,塔便啪啦啪啦地彻底崩落了。

在堆积如山的扑克脾顶端,红心4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陶尔米纳」……』(译注:Taormina。地名,位于义大利西西里岛的墨西拿省。)

说完,红心4也扑通倒下了。这时穆罗洛又啪啪地鼓起掌,并要求福葛等人照做。福葛无奈地跟着鼓掌,而席菈E果然还是摆出无视的态度。

扑克牌在倒地的状态下拖着身子移动,纷纷返回穆罗洛的口袋。看来短剧已经演完了。

「这是什么鬼……?」

席菈E以不耐的表情道。

「据说能力会反映出本体的精神状态——看来一点都不错。扑克牌拘泥无谓的上下关系,重要的占卜结果却根本没解释清楚。」

「谁说没解释清楚了!它们不是告诉你地名了吗!如此一来我们就摸清科加其等人的藏匿地点了——!」

穆罗洛自豪地说。福葛则以手抵住额头,稍微思索了一会儿。

「陶尔米纳——在西西里岛吧?」

或许事情会变得更棘手也说不定,福葛心想。那个地方确实从以前就臭名远播。

*

「福葛——?」

在昏暗的室内,马希莫·波尔沛忍不住反问道。

「那家伙是潘纳科达·福葛?」

他前方的椅子上,挂了件正在晾干的湿衬衫,其实那是马利欧·兹凯罗变形为扁平状的肉体。

「——喀、喀喀喀——」

兹凯罗那失去厚度的声带已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了,不过马希莫擅长以肢体动作来解读对方的意思,只要看兹凯罗的嘴唇震动就能明了他想说什么。

「唉,你跟布加拉提小队战斗的事就不必说了。反正,他们其中一个家伙叫福葛吧?」

「喀、喀喀喀——」

「喔,年纪也相当符合呢。我完全没想过那家伙退学后在做什么——碓实,加入组织也是一条路。」

「喀嘎、嘎嘎嘎喀喀喀——」

「哦,谣传纳兰迦跟福葛其中之一的能力非常凶狠,所以得先把这两个人打倒——」

「不过那个叫纳兰迦的少年现在已经死了。」

站在后头的科加其补充道。

「乔鲁诺·乔巴纳以那少年的名义,向那不勒斯教会捐了好大一笔钱,还为他举行葬礼。但关于福葛就没有任何情报了。」

「原来如此——看来那个福葛已经与我们为敌了。」

「什么?你跟他以前是朋友?」

安洁莉卡问,马希莫只好苦笑道:

「那家伙根本没有朋友。」

马希莫说。

「他只有外表能看,骨子里是个大头症的暴躁家伙——」

「耶耶?」

维特里奥叹息着。

「他那么危险吗?比我还暴躁?」

「天晓得——不过,那家伙竟然有同伴?真是难以置信……」

马希莫陷入沉思,科加其再度开口解释:

「那个叫布加拉提的青年因为很受波尔波重用,才在组织出人头地——然而根据谣传,他的部下当中,确实有人具备可瞬间杀掉大批敌人的能力。所以大家都对他们另眼相看,认为与他们作对很危险。」

「那个人就是指福葛吧?这么说倒还满有道理的。没错,那家伙的确给人这样的印象。外表看起来非常认真,但完全没人看得出他脑袋在想什么——」

「要跟自己的朋友战斗,你作何感想呀——?」

安洁莉卡又问。

「我刚才说了,那家伙不是我朋友。」

马希莫冷漠地答道,安洁莉卡听了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这里。

「啊——马希莫——你为什么老是绷着脸?肚子饿了吗?」

她搂住马希莫的腰,胡言乱语地间。

「我并没有绷着脸。」

「那个,我一直觉得——马希莫你笑的话一定很可爱——笑一笑吧,好不好?」

「我已经在笑了,你自己看。」

「不是那样,再笑得更大方一点——」

安洁莉卡抓住马希莫虚伪的笑脸,用力向上扯。

「啊啊,怎么那么难看——」

她边说,嘴角还边垂下一抹鲜血。

马希莫默默把血擦掉。接着,他又发动〈狂躁抑郁〉,温柔地抚摸她的背。

安洁莉卡·阿塔纳西欧——这名纤细的少女罹患先天性罕见疾病「血液倒刺症」。这种病会导致血管中出现无数的细针流动,令患者感到剧痛。无论用什么药物或能力,都无法让她恢复健康。

然而,马希莫·波尔沛的能力却能暂时解除她的痛苦,缓和她的症状。

科加其与维特里奥静静地望着他们。

最后,科加其将视线转向扁平状的兹凯罗。

「不过,既然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藏身地点,下次来袭的可能就是真正的暗杀小队。或许很难摆脱他们。」

「像上次那样打倒追兵不就好了?我会负责保护大家喔。」

维特里奥挥舞着匕首,非常有自信地说。但科加其却反驳:

「不——你的优先工作是牢牢跟着安洁莉卡与马希莫。下次的袭击由我自己对付。如果那个叫福葛的小弟擅长『不知适可而止的杀戮』,让我来解决再合适不过了。」

老人以冷静的语调淡淡地说着。

替身名=狂躁抑郁

本体=马希莫·波尔沛(25岁)

破坏力-c

速度-A

射程距离-E

持续力-B药效约半个月

动作精密性-B

成长性-c

能力——促进对手的生命力过剩。将灌注能力的盐制成溶液,进行静脉注射,使对方的脑内吗啡大量分泌,效果与现有的违法药品类似,甚至能对身体产生更大的影响。药效有延续性,即便离开本体也能维持一阵子。被这个替身的棘刺中后,肉体会产生过度的反应。如心脏剧烈跳动到破裂,或消化过度使内脏溶解等等,很难预测此替身会带来的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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