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是家访周,所以放学早啦!
他确实是这样说的。课外活动也暂停了,他要去跟地区棒球俱乐部的球员进行自由的训练。
——出发前,他想冲个淋浴!
是的!记忆越发清晰起来,哥哥那天一回来就直奔浴室。刚好妈妈出去买东西,时间虽短,佑俐独自一人在家。当时,门厅打开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便有人进出了浴室。佑俐有点儿警觉,就去观望了一下。
原来是哥哥在那儿。他已经脱掉了学生制服外套,还穿着衬衫和长裤。看到佑俐在观望,他惊慌地猛然关上了更衣间的门。
——上体育课出了一身臭汗,味儿大得很啊!
马上要去训练,还要提前冲淋浴吗?没等佑俐发问,哥哥便抢先解释了。随后,浴室里响起淋浴水声。
佑俐倒也没觉得特别奇怪,哥哥平时就很爱干净。在没有晨练的日子,他总是起床后冲过淋浴再去上学。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早就忘得一千二净。正午时分的浴室情景,现在突然浮现在眼前。
那次是怎么回事儿?哥哥的表情那样惊慌不安。
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
佑俐在浴盆中抱着膝头沉思。后来,是不是又发生过那种情况?刚放学回家的哥哥也不向妈妈大声招呼,径直奔向浴室开始冲淋浴……
这种举动根本不符合哥哥的性格!
佑俐光滑的额头皱了起来,脸庞也抽紧了。她想起更令人担忧的事情。
八字眉警官不是说过吗?
——大树君上初二后与班上同学相处不融洽,非常苦恼。
这样看来,如今把上次妈妈说的话琢磨琢磨,也颇有深意。
——大树不会跟妹妹说出让她担心的事情,他跟我们做父母的也从不商量什么……
担心、商量、相处不好。
欺侮!
突如其来的猛烈动作把浴盆里的水溅到了脸上,水从下巴滴落,佑俐睁大眼睛凝视着浴室的墙壁。
欺侮?不可能!谁会欺侮森崎大树?
哥哥非常强大!嗯,是的,强大这个形容词是最贴切的。他所有事情都做得非常出色,简直是完美无缺。无论怎样阴险的坏同学,都不可能在森崎大树身上找到使坏的借口。
不得已以某种理由把欺侮这个词语或现象与哥哥联系起来时,不可能发生在现实当中,哥哥终究不会是受欺侮者而是欺侮者。森崎大树就是这么强大!他的存在确实不可小觑。
佑俐对自己的思绪惊诧不已,怎么会想到这一步?我被泡糊涂了。
从澡盆里出来,她拧开了淋浴。降温、冲凉,冷静头脑。
不安与疑问又翩然飘回脑海中。
倘若如此,又该怎样解释“与班上同学相处不融洽”的说法呢?相处不好意味着什么?
现实中的问题是,哥哥居然伤害了两位同学。且事先准备了刀子,刺中了对方的颈部,那是要害!其中一人毙命。这是无法颠覆的事实。
佑俐咬住嘴唇。应该更早些发现这种苗头!应该正视和深思这个问题!我怎么这么笨?
她用毛巾擦着头发走进了起居室,妈妈正在厨房用榨汁机制作佑俐最喜欢的香蕉果汁。
“洗完澡喝,正合适哦!”
妈妈给她倒了满满一大杯。妈妈做的香蕉果汁里加了冰淇淋,香浓味美。
哥哥也特别喜欢喝香蕉果汁!
佑俐细细地品咂起来。虽然,用魔法填饱肚子更为便捷,但还是真实的饮食最好。
“哎!妈妈——”
佑俐向仍然站在水槽前用自己的小杯喝果汁的妈妈招呼道。
“哥哥也很喜欢喝香蕉果汁,对吗?”
妈妈的表情发生了变化,端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是啊!”
“哥哥赶快回来就好了!”
这话不是在做戏,而是真情实感的油然而生,佑俐的嗓音有些嘶哑。
“他会在哪里呢?他该想吃妈妈做的墨西哥烩肉饭了吧?”
妈妈紧紧地抿着嘴巴,把杯子放在水槽旁,目光落在了水龙头上。沉默片刻之后,仿佛甩脱什么似的抬起头来。
“今天晚上就做墨西哥烩肉饭吧!”
“香喷喷的烩肉饭,哥哥闻到味儿兴许就会回来呢!”
“友理子!”妈妈呼唤道,“你每天都在考虑哥哥的事情吗?”
听不出妈妈为何这样询问,佑俐以问代答:
“妈妈呢?”
“在考虑啊!岂止是每天?每个小时都在考虑呢。”
不会是每十分钟都在考虑吧?
“我也是啊!”
妈妈来到佑俐的对面坐下。
“我早想问你的,要是不好受你就别回答。”
“嗯。”
“友理子生哥哥的气了吧?”
这个问题没必要考虑太多。
“有点儿生气!”
妈妈瞪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
“他离家出走到现在还不回来!”
让大家担心!让大家伤心!
“生气的就只有这一点,其他的都是担心,每天每天都在担心。”
妈妈伏下目光,“你不觉得大树对同学做得太过分了吗?”
佑俐盯着喝了几口的香蕉果汁,“因为我还不了解哥哥为何要那样做,所以不知道。哥哥就连正常的争吵都很少,不是吗?”
妈妈默默地点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么哥哥惹出那样的大祸,就一定是因为经过了苦苦思索仍然无法解决。当然在发展到动刀子之前他应该先找爸爸妈妈或老师倾诉苦恼,还有其他很多的解决方法。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哥哥是应该知道这一点的。但是从这事儿来看,哥哥已经不同以往,恐怕是迫不得已。搞不清这些情况,我就不能责怪哥哥不好。虽然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但我仍想倾听哥哥申诉自己的理由。我们是自家人,应该这样做。”
佑俐忽然发现妈妈在流眼泪。
佑俐心中一阵翻腾。以前曾多次看到妈妈哭泣,也陪着妈妈哭泣,可那都是森崎友理子的体验。现在不同了,友理子变成了佑俐,作为佑俐这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因爱子犯罪杀人而牵肠挂肚。
不可思议的感受,冷静的思考,不是撕心裂肺的悲伤,而是一种使命感——同情与怜悯、必须挺身而出地救助或受到救助的唯有自己?百感交集,澎湃跃动的强韧心灵,确实存在于佑俐的胸中。
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是“奥尔喀斯特”。虽年幼无知,却是追捕“黄衣王”的追踪者。
妈妈叫什么名字来着?森崎——美子!
被痛苦折磨的森崎美子啊!伤心地活在“圈子”里的渺小生命的母亲啊!我一定要解救你!
激昂的情绪令佑俐浑身一振。
“妈妈别哭!”她说道,“如果妈妈伤心哭坏了身体,哥哥会担心的!”
森崎美子用双手捂住了脸。
“哥哥刺伤的那两个人,妈妈了解吗?”
美子摇了摇低下的头。
“他们会不会是哥哥的好朋友呢?”
好像事到如今才蓦然想起,佑俐还不知道他们的准确名字,周围的大人们想方设法不让佑俐知道。而且,佑俐当时也还是以不知道为好,还是以回避来自严峻现实的信息为好。
“我不太清楚。”
用手抹抹眼泪、擤擤鼻子,美子看看佑俐,眼睛通红。
“那两人都是上二年级后才跟大树同班……所以妈妈什么都不了解。”
“他们是不是游泳部的成员呢?”
“我想不是的,因为没听说过这事儿。只是同班同学而已……”
看来不是忘记了,而是真的不知道。
“是啊!如果是游泳部的,初一时就应该在一起。”
在森崎大树就读的公立希望之丘中学里,课外的各种俱乐部活动是让学生自愿参加的,所以有不少学生以各自的理由不参加俱乐部活动,放学后立刻离校。佑俐曾听大树这样说过。
——不过,小不点儿友理上初中后最好也参加俱乐部活动,可以结交好朋友。
哥哥还这样说过呢。
——如果仅仅在教室里邻桌而坐,有很多事情都无从了解。
大树在家时从未对俱乐部活动说过怨言和牢骚话,至少佑俐没听到过。
本来嘛,就算在学校里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大树也不会向小不点儿友理吐露。如果真有什么烦心事儿,他反倒遮遮掩掩,表面上若无其事却瞒着家人自主解决,这才是森崎大树。应该有人喜欢这样的大树并与之为友,因为他是偶像。
所以,如果有什么人对大树不服气而企图欺侮他,那可是难上加难事情。森崎大树可不是好惹的对手,一般的招数奈何不了他。
那么,回过头来想想,到底是什么事情能把他逼上绝路呢?
这应该就是关键所在了。这应该是导致森崎大树狂怒、悲痛、羞惭到迷失自我的内幕,它竟然具有如此巨大的破坏力!
这不是一般的憎恶感和阴毒心肠,难道是由艳羡转化的嫉恨?可大树是优等生,对此应该是见惯不怪,稍动脑筋就可以拆招化解。绝不会是这点儿小事!那会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佑俐一边飞速地运转大脑一边喝干了杯中剩下的果汁。门牙碰到玻璃杯沿儿发出了响声,佑俐猛地回过神儿来。
我在心中把妈妈叫“美子”,把哥哥叫“大树”,那么,爸爸呢?
森崎志郎!志郎与美子就是森崎夫妻。可以断定,大树向森崎夫妻倾吐学校积存的问题以及心里的郁闷这种可能性等同于零。如果夫妻俩确曾听到过什么说法,事态的发展就应该是另外一个样子。
唉!怎么又想到这儿了?佑俐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猛地站了起来。
“果汁太好喝了!我……回房间学习一会儿。”
“你别太刻苦了!”美子说道。也许她是想说——你别太钻牛角尖了吧?
佑俐逃也似的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上好锁。分身从守护法衣中探出头来,好像很纳闷儿。
“佑俐,你没事儿吧?”
“什么没事儿?”佑俐浑身颤抖,“我、好像有点儿反常。”
我开始把自家的事情当作他人的事情来冷静对待了。
“一点儿也不反常哦!”阿久在桌上抽动着粉红色鼻尖柔声说道,
“今后必须冷静观察和判断,否则就会走错路。你这样做很正确哦!”
“慢慢就会适应的!”分身也和善地说道,“不会有事儿的,佑俐的友理子那部分数据保存完整,而且我会严加保护。等到佑俐完成了使命,我就完好无损地交还给你。”
佑俐握住了分身的手。
“哎!我不在家的时候,妈妈哭了你就安慰安慰她。”
“是,一定的。你放心吧!”
分身腾出了座椅,脱下守护法衣让佑俐穿上,佑俐眼中随即映入在门旁立正的碧空。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她对自己点头肯定,“这边的现象我也得逐渐适应呢!”
阿久迅速爬上佑俐肩头。
“那,今后怎么办?”
“必须了解那两个被害者的情况,还有事件发生当时的情况。”
“那要去学校吗?”
佑俐摇摇头。
“即使突然去了学校,老师们也都会守口如瓶,所以我们还是了解不到有用的信息,倒不如去警署更直截了当!”
阿久唧唧唧地发出老鼠般的声音笑了起来。
“佑俐想扮成什么模样儿去呢?你可不能以大树妹妹的身份去啊!”
那当然,我明白。
“所以呢,阿久,你能不能想个好办法?”
“运用魔法,把你变成容易让警官们开口的人。”
如果那样的话,还是变成记者或采访者更加合适。不,不行!这些专业人士可能眼下还在采访,佑俐扮成他或她出现在警署要是跟真人撞上可就麻烦了。
“一个不像记者那样行动迅速却有可能去警署和学校采访的人!”
“这条件太难满足了!”阿久喃喃自语,“我搜索一下吧!”
小白鼠阿久那双小红眼像拂晓明星般闪烁起来,它在佑俐肩头上快速地捯着脚,然后,停了下来。
“图书室的书本们怎么说的?”
“稍等一下!现在贤士正在问。”
这回是“婴儿”们的地盘!
“婴儿?”
“就是在佑俐生活的当代写出来的书籍。”
如果用人来打比方,水内一郎图书室中汇集的全都是一千二百岁、一千八百岁、两干五百岁的高龄人。当然,书籍实物本身确实比较新,但因为它们都是多次再版的,所以内容已是超高龄了。
所以当代书籍与其相比就算是婴儿了,甚至堪谓胎儿。且在那所别墅里,这样的婴儿们也得到了妥善的收藏。
“就是水内自己,也有读书解闷儿的需要,也不会对当今的社会动态漠不关心嘛!”
“可是,我在图书室里的时候,从没听到过婴儿的声音啊!”
“那当然,婴儿们都集中在别的房间书架上。不管怎么讲,婴儿还都说不了话呢!而且也不会闪亮。”
阿久的小红眼又开始放光,并“哦哦”地应答着。片刻,它向远方图书室的贤士说:“明白了!谢谢。”
“有一个最合适的婴儿。”
这是五年前诞生的书,在某地方城市的公立中学里,发生过与这次森崎大树相似的事件,三年级男生用刀子砍同学造成对方重伤。不过,这个学生当场就被老师控制住了。警方调查表明,其犯罪动机就是因为升学和学习成绩受到被害者嘲笑而心生怨恨。
“有位作家采访了这个事件并写了一本书。”
那位作家叫伊藤品子。
“因为事件非常相似,所以,兴许这次她也会来采访。不过,事先通电话试探一下就知道了。如果没有问题,你就化身成这位作家吧!”
一直像摆设般沉静的碧空谦恭地开口了。
“是——作家吗?”
“嗯,就是写东西的人。”
“作者的简介中写着纪实文学作家呢!”阿久补充道。
突然,碧空变成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写东西,就是写书吧?”
那就是“编织者”!
这个词似曾听说。在有关“咎之大轮”的讲解中,大法师曾经说过。或许是最初与无名僧交谈时提到过?
“是啊!‘编织者’就是作家。”
碧空战战兢兢地点点头。“一定是指编织故事的人,对吧?”
在“无名之地”时好像说过,这也是“咎人”的别称!
“但是,在这个场合中却有所不同。纪实文学作家嘛,碧空,就是以现实事件为素材写书或写报道的人,并不是凭想象写作。所以,她不是一般的故事性作家。”
碧空脸上的惧怕神情没有消退,他慢慢地摇摇头,仿佛要把佑俐刚才说的话抹掉。
“编织的东西全都是故事,佑俐大人。”
“可是,把事实——”
刚一开口,佑俐又闭住了嘴。大法师不是说过吗?历史也是故事。历史虽然是实际发生过的事件记载,但也还是故事。
“补充一下就更加准确了……”阿久插言道。
“故事并非都是编织出来的,故事也可以讲述。因为在尚未发明纸张等记载媒体以前的时代,人类的记载、故事以及历史全都是以口耳相传保留下来的。”
“但是,这类东西在纸张发明之后就变成了书籍和卷轴,对吧?口耳相传的人把它记载下来就可以了嘛!”
人类镌刻在石头上的碑文也会被再次记载于书籍中保存下来。
“那倒也是。不过,也并不是全都能抄写下来。”
阿久抽动着鼻子,样子十分可爱,不过这与交谈内容丝毫无关。
“有的故事只保留了口述形式,并没有形成文字和文章。这类东西被称作‘飘离物语’。”
佑俐有些纳闷儿。
“如果没有记载,总有一天是会消失的,因为那是远古时代的事情。”
阿久把凉凉的鼻头贴在佑俐脸上。
“不会的,故事一旦流传开来,绝对不会从‘圈子’里消失,只不过是人们不懂而已,却仍旧存在于‘圈子’里面。”
既没有文字记载,也没有拍摄成影像,更没有留存在记忆中,但却存在于“圈子”里。
“所以就叫‘飘离物语’嘛!离开所有的物象飘在空中啦!”
当然,“飘离物语”也是故事,总有一天会被“咎之大轮”卷入并收回“万书殿”,然后再次通过“咎之大轮”被送到“圈子”里来。
“有些种类的故事即使进入‘圈子’两三次也还是飘离物语。即便进入了媒体完备的时代,它仍处在飘离的状态之中。”
难以用文字记载或难以写成文章的故事,就作为“飘离物语”循环往复。
真是意味深长——这样想着,佑俐还是用指尖摁住了阿久的小脑袋。
“明白了,但是跑题了!赶快行使魔法去警署吧!”
“唉呀!抱歉!抱歉!”
在阿久念咒、佑俐复述之间,碧空依然表情僵硬。不过即使不这样,他血色不佳的面孔也总是阴云笼罩,身体缩在黑衣里面。到底是什么使他如此恐惧?恐惧就恐惧吧!但为什么不说出理由来呢?说出来也好帮他嘛!真是急人!真是没用!
咒语结束之际,耀眼的光芒从佑俐脚下向头顶升腾。
“好了,一道菜完成!”
佑俐把双臂展开,她只能看到自己穿上守护法衣的姿态。
“是不是失败了呀?”
“说什么呢?你照镜子看看!”
佑俐打开化妆室的门,站在了内侧的镜子前。
镜中映出一位三十五岁上下的长发女子,身穿初夏应时的浅蓝色外套和白西裤。她没戴装饰物,头发在脖颈处束在一起。
“周围人们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
佑俐把双手叉在腰间。“真棒啊!”
这道“化身魔法”中有一句转换开关“口令”,念出口令,就可以随意、便捷地解除或恢复。解除化身,身穿守护法衣的佑俐就会变成隐身人——进入化身亦很难进入的场所,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时十分方便。
佑俐立刻使用口令,在森崎美子毫无觉察下走出了家门。她在公寓走廊角落里变成了“伊藤品子”,随即走向附近的公立图书馆进行前期考察。
佑俐向前走去,鞋跟发出了叩地声响,她发现自己肩头挂着个大挎包,吓了一跳。挎包相当沉重!她在等绿灯时确认了一下包中物品,有采访本、录音卡、笔记用具一套、名片夹、钱包和手机。一应俱全。
“这也是化身的一部分吗?”
“要是空手去,那才不对劲儿呢!”法衣胸前口袋里的阿久发话了。
“这些都是复制的,所以,即使伊藤品子本人看到了,也会以为真是自己的携带物品呢!”
手机完全可以正常使用。
“我一用手机,费用就打到伊藤那边去了吧?”
“怎么说呢?运用魔法复制的都是虚拟物,所以不必担心费用问题。”
那也得防止透支滥用!这太缺德了!
这座图书馆也是森崎友理子很熟悉的场所,她经常和佳奈来借阅图书,还在阅览室里一起做过作业呢!
通过接待柜台前时,她紧张极了,连走路都不太自然了。不过,那里的馆员连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往常可不是这样,当小读者们走进图书馆经过柜台前时,馆员们肯要打招呼说“你好”。虽然有的小朋友不理不睬,但友理子和佳奈却是要回礼的。
现在我是大人模样,所以正常情况下不会引起馆员们的注意。
佑俐大胆地往前走,来到柜台询问存放报夹的场所。女馆员仔细周到地告诉了她。
此时正是工作日的中午,读者寥寥无几,阅览室里的人也屈指可数。佑俐把报夹拿进来坐下开始查阅。
可能因为事件中的受害者和加害者都是初中生,所以图书馆里收管的普通报纸都很谨慎,关于事实,几乎完全按照警方的口径登载。不过,有的报纸也写出了针对学校、相当深入的严厉报道。
森崎大树就读的学校,是森崎友理子不久也将就读的公立希望之丘中学。
关于这次事件的动机,有没有考虑到欺侮行为的存在?对于媒体再三再四的追究,校方一直予以否定。学年主任和班主任都说——没有接到发生欺侮行为的报告,也没有接到过A君(森崎君)和监护人为此提出的质询。
校方一味抵挡,却拿不出“没有欺侮行为”的根据,只说“因为这跟我们没关系”。所以,校方正在被记者们的采访攻势逼得节节后退。
佑俐现在化身为成年人了,所以她也明白,校方的态度已经表明他们别无托辞,因为欺侮行为确实存在!
但是,森崎友理子却想不明白,因为她所了解的不是“森崎大树”而是“哥哥”,既是优秀生又是体育全能生——友理子引为骄傲的哥哥。
蝇头小字刺痛了眼睛,佑俐用双手按住了眼角。手掌摸到的脸庞是一种干涩的触觉——这不是我的脸庞,而是年过三十成年女子的脸庞。
化身之后可以借用对方的智慧和经验,但心灵却仍然是佑俐的。她已经不是友理子而是“奥尔喀斯特”佑俐,已经不是哭虫、娇女却仍旧心灵柔弱。
那些小字所刺痛的恐怕不是眼睛而是心灵。
森崎大树的学校生活可不像妹妹友理子天真憧憬的那样流光溢彩。
大树对“黄衣王”着迷的原因无疑就在这里。以前佑俐觉得,大树仅有单纯的好奇心——这点儿诱因只是由于运气不佳而遭遇了“英雄”那般强大功力。不,佑俐真想坚信确实如此,但这是错误的!
“真器”这一方也有吸引“英雄”、“黄衣王”的因素。莫非,森崎大树希望什么企求什么,才把“黄衣王”召唤了来?
“佑俐,你没事儿吧?”阿久在胸口嘀咕道。
佑俐用掌心轻轻握住阿久小巧的身体。
“没事儿!可是,碧空呢?”
回头一看,碧空就站在阅览室门口。他背对佑俐,像在聆听什么的姿态。他向四方转动脑袋,好像挺忙活。
对呀!就是这么回事儿!这里也有很多书嘛!
“阿久,这里的书——”
阿久“哼”地用小鼻子呼出一口气,“刚才就吵吵嚷嚷的,真没办法。佑俐,你帮我招呼招呼吧!”
佑俐赶紧把报架整理好,然后躲到没人能看到的书架后面解除了化身咒语,只听得四面八方已吵闹得不亦乐乎了。
“‘奥尔喀斯特’大人,奥尔喀斯特大人!”
佑俐发出压倒洪流般喧嚣的喊声。
“没能及时问候大家实在抱歉!我的名字叫佑俐。”
“佑俐大人!”一个压倒众声、威严而沉着的女子嗓音传来,“欢迎您的到来!请原谅大家的喧闹。因为在这座图书馆,别说是‘奥尔喀斯特’大人,就连知道‘无名之地’的人也是第一次光临。大家都兴奋极了!”
“你们了解情况吗?”
“是的,了解!因为我们的书籍全都与‘无名之地’相通。”
“发生越狱了吧?”女子的嗓音。
佑俐点了一下头。
“成为‘最后真器’的少年是我哥哥,他叫森崎大树。大家知道什么线索,能不能告诉我?”
大树也是这个图书馆的读者,所以,各位或许还认识他呢!
“佑俐大人,实在抱歉!”女子的嗓音有些颤抖,“我们这里的同胞中九成以上都是婴幼儿,并不了解‘英雄’此前越狱的情况。就连我自己也只是对过去的事情略知一二。”
它们是街区图书馆的书本,当代新书占了一大半。
“你哥哥曾有一本《英雄见闻录》,所以他并不需要我们。至少在得到《英雄见闻录》之后,你哥哥就不再来这里了。另外,此前你哥哥也是众多喜爱我们书籍的孩子之一,他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
确实如此,这也合情合理。
“是啊!对不起,我又欠考虑了。”
“但是,佑俐大人,只有一件事我想在此奉告。”
那是距今两个月之前的事情。
“我们大家都感知到这个街区出现了《英雄见闻录》。”
这或许就是大树从水内一郎别墅拿出《英雄见闻录》并悄悄带回家的时间?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因为我们书本无论多么幼小,都具备了感知危险抄本迹象的能力。”
《英雄见闻录》确实在附近,却没有进入图书馆内部的迹象。尽管如此,这里的书本们每天也在恐惧中度过,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在这段时期里,发生了我们同胞中的一本书被烧毁的事件。”
“只烧毁一本书?是火灾吗?”
不——女子的嗓音立刻低声回答。“那是魔道的火焰!”
在书本摆得密密匝匝的书架上,只有一本书在深夜时着火,刹那之间就被烧得失去了原样。第二天馆员发现后想把它抽出来,但这本书已变得酥脆,化为了漆黑的碳粉。
“嗯,这确实是魔道所致,”阿久说道,“平常的火灾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佑俐大人,”总是沉静得似有似无的碧空轻轻呼唤,“我刚才看过那本书摆放的位置,现在还残留着魔道的气味呢!”
经碧空指引,佑俐来到“生活知识”专架前。
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迹象,但是凑近仔细察看,就能发现摆放那本书的局部已经熔化变形了,那灰色可能就是碳粉的痕迹。
佑俐用食指蹭了蹭那块烧痕——粗糙不平。
“我看看!”阿久爬上佑俐肩头腾地跳上了书架。
突然,周围的书本们叫喊起来,魂飞魄散般的恐惧尖叫大合唱。佑俐下意识地僵立不动,因为她刚想问话就差点儿咬了舌头。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图书馆的书本们,就连那本发出女声的书都猛劲儿地哭喊。
耳朵快要崩溃了!佑俐用双手捂住耳朵。
碧空迅速上前一把抓住阿久并塞进自己怀中,他也惊讶得双目圆
尖叫的声浪开始下降,逐渐减弱,不久后平息下来,只剩下些许类似幼儿啜泣般的哭声。
“刚、刚才是、怎么回事?”
佑俐仍然瞪大了双眼,不知道在问谁。然后,她像甩鞭子般锐利地回望碧空:“碧空,你刚才干了些什么?”
碧空畏缩地向后退去,但塞在怀中的手仍然紧紧地抓着阿久。
“别使劲儿!阿久会被捏碎的!赶快放出来!放出来!”
“不要紧的,佑俐,我没事儿!”黑衣里传出阿久闷声闷气的应答。
“抱歉、抱歉!我把大家吓坏了。我刚才太大意了。抱歉!”
碧空终于放松了手掌,阿久缓缓从他怀中露出脸来。
“怎么回事儿?”
一反刚才的威严沉着,慌乱嘶哑的女声在佑俐耳边震响。
“佑俐大人,它接触过‘黄衣王’。那里有‘黄印’!它曾遭受过‘黄衣王’的感染!”
就是它令书本们惊恐万状!
“原来是这样!真对不起!”
阿久那比佑俐指甲盖还小的耳朵已经没了血色。
“所以,本来我应该多加小心的,我全都给忘了,要是藏在守护法衣或碧空的黑衣底下就没事儿了。”
刚才阿久跳到书架上并直接碰到书架。这就犯了大忌!
“可是,别墅里的书本们不是没事儿吗?”
“那些家伙都是猛士干将。对了,打个比方就如同神仙或魔法师的团伙。可是,这里的书本们可以说都是凡夫俗子,无法忍受带‘黄印’的我散发邪气。”
搞不懂!“黄印”到底是什么嘛?
碧空轻轻碰了碰佑俐法衣的袖子。
“过后我会解释的,现在请多多原谅。这是我的过失,不全是阿久阁下的过错。”
他那恳求般的眼神令佑俐肃然起敬,她压下不安的情绪抬起头来。
“大家都没事儿了吧?”
“是的。让您看到我们丑态百出,真不好意思。”
可是,女子的声音中仍然带着急喘。
“哎,这本烧掉的书叫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书名?”
这座图书馆里的书不仅按照一般的方法分类,也有的像这个专架——为读者便于找书而按用途来分类,大都是入门书和实用指南之类。
“这属于生活知识类别,我觉得应该就是这种书。”
同一书架上还排列着《急救处置须知》《每日“醋”使健康》等书名。
“佑俐大人,这里的大半书籍都还没有名字。”
“为什么呢?标题总该有吧?”
“我们大都相互不知标题,那恐怕没有什么意义。另外,那些书的标题和‘名字’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言外之意像在质疑——“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佑俐想反驳,但她忍住了。
“是吗?那好,查查看吧!”
核对了前后两本书的分类序号后,中间空白的应该就是烧毁书的号码,然后再用图书馆的电脑检索就可以了。穿过通道,她走向排列着电脑的小隔断。
空白处的书籍很快就找到了。
《出人意料的危险》《这样使用会更加便捷》《家用洗涤剂的正确用法》……
内容与标题一样,不会发生误解,与书架的分类也完全吻合。
“为什么这种书一定要用魔法功力烧毁呢?”
“我们也不明白。”女子的语调有些消沉,似乎很是过意不去,“不过,那本书被《英雄见闻录》的魔力烧毁,可是确信无疑的,我能够切身感受到。”
那就是说,书是大树烧的,或者是“黄衣王”驱使他——
“是大树干的!”阿久在碧空怀中小声说道,“他可能已经尝试过魔法了!”
也就是说,他实际测试了根据《英雄见闻录》获得的魔道功力。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加不可思议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家用洗涤剂的正确用法》呢?
“如果只是做做测试的话,在家里找一本不也可以吗?”
佑俐自言自语地敲击终端电脑的键盘并滚动画面,希望找到有关此书的更加详细的信息。
碧空又碰了碰佑俐的袖子。怎么了?扭头一看,碧空在用眼神小意相邻的小隔断。
一位中年男子正要往邻桌的电脑椅上坐,眼睛却瞪大了朝这边张望。怪不得!此时的佑俐是个隐身人,中年男子只看到键盘在劈劈啪啪地自动敲击,页面也在自动地翻转!
佑俐慢慢向后退步离开了隔断,中年男子毛骨悚然地盯着页面和键盘都已停止的电脑。稍停,他又提心吊胆地走近电脑并用手指敲了一下键盘,然后歪着脑袋纳闷儿。
“好险、好险!我也疏忽大意了。”
“一不集中注意力就忘记了。”
阿久终于调适心态轻松地笑了。
佑俐再次躲在附近书架的背后抱住双臂。
“不管怎么说,在这里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的!”
“没能帮上忙,我心里很难受。”女声又在叹息。
“没关系,别介意。”佑俐笑着说道,“我也还很不成熟。”
“佑俐大人,你去过学校的图书室吗?”
希望之丘中学的图书室。“还没有。”
“那里的书本也许有助于佑俐大人了解所查事件,但大半仍是没有名字的婴幼儿或小孩,所以期望值不能太高。要是学校里的书籍,那就不会单针对佑俐的哥哥,却会涉及一些外围状况。”
“对呀!我真得去看看。谢谢你!”
佑俐站起来准备走出图书馆。大厅前面有公用电话,于是她与当地警署取得了联系,表示想对希望之丘中学的杀人事件进行采访。在转接数次之后,终于有人回应说——暂请勿来接待处。
佑俐自称“伊藤品子”时,对方倒也没什么特殊反应。看来用不着预判对方会说——“怎么又是你呀?上周不是才来过嘛!”
好!那就保持这个化身继续行动吧!
能把事情办得如此麻利,也是借助于化身的力量。这倒也挺方便。但是,如果得意忘形就很有可能迷失自我。佑俐绝不可以放松警惕。
“再用一道移动魔法吧!我给你念咒语。”
来到图书馆前步道旁的树丛中,阿久从碧空怀里钻出来爬上佑俐肩头。
“可以吗?”
“不可以。你先说清楚,大半都没有名字是怎么回事儿?”
佑俐声色俱厉,阿久不知望着何方抽动鼻尖。
“我说佑俐,故事这个东西没有太多种类,只有十种啊!但是,包含故事的书籍却不计其数地出现在‘圈子’里。对吧?不过追根溯源,任何书都得归结到这十种故事当中——叫做原型。”
人类给每一本书命名,既是为了便于分类,也是因为对于人类来说,命名也是“表现故事的行为”之一部分。
但是原初“故事”的十种“原型”之冠名,与每本书的标题完全无关。
“所以,使用序号就可以解决。”
新书问世,只要有最初存放场所的序号,就不会发生问题。
“因为,书本并没有自报家门的必要,所以即使没有人来标明序号,它们保持无序号状态存在于‘圈子’里也不会有任何麻烦。”
存在于“圈子”里——由人来写作、整理、印刷、装订而发行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书籍都是短命的,不会长久存在于“圈子”里。很快又被卷入“咎之大轮”再被送到“圈子”里,经某人的头脑、心灵而成为别的书籍。接下来,仍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概率变成短命的书籍。
这并不只限于书籍,可以说所有编织故事的媒体“作品”都是同样的。
佑俐不寒而栗,心中产生了可怕的想法。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不配拥有那独一无二的“固有名称”而属于可有可无的存在,很快就会有取代者出现!
那么,人类不是也一样吗?
可憎的想法!首先这是错误的,人类每个人都是十分珍贵的存在!为了赶走自己的想法,佑俐故意大声地干咳了一声。
“那,拥有阿久这个名字的你就比那些书本伟大啦!”
你不会被“咎之大轮”卷走,还能获准永远居留在“圈子”里,所以你也拥有着自己的名字。
“嗯,过去的事情没的说!”阿久自吹自擂。
不过是一只小白鼠嘛!摆谱儿倒是挺在行,胡子还一撅一撅的。
“不过,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黄印”是什么?佑俐增强了语气中的威厉感,她需要对方的解释。
阿久开始挪动小巧的爪子,在佑俐肩头扭扭捏捏。
“要是坦白地说——”
“坦白地说?”
“佑俐就会讨厌我的。”
阿久沮丧地蜷缩着,鼻头贴在守护法衣上。随后,它抖动着胡须一口气讲了出来。
“因为这件事证明我无能,我没能救助大树,阻止大树。我未能战胜《英雄见闻录》并非挑战的失败,而是自始未能与那本书的魔力交锋。”
佑俐一时找不到回应之辞,呆呆地伫立不动。这时,碧空轻轻地走过来。
“《英雄见闻录》是记录‘黄衣王’强大邪恶功力之一端的抄本。”
“嗯,这我知道。”
“在这种功力面前,阿久阁下失去了对你哥哥心灵施加影响的能力。阿久阁下本来具备的书卷功力被《英雄见闻录》压制住了。”
佑俐轻柔地捏起阿久,装进了胸前口袋里。
“不过,阿久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不是吗?”
“那也只是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后来很快就溃不成军了。”
当时阿久感到像是被装进了玻璃柜,虽能看到周围发生的事情,声音却被完全地阻隔。自己的声音传不出去,急得手忙脚乱也无法靠近森崎大树。
“……想起来真叫人难为情啊!”
抱歉、抱歉、抱歉!阿久扭来扭去地赔不是,佑俐只觉得胸口直痒痒,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久,你好可爱哟!”
可能是看到了佑俐的笑脸,碧空的表情也轻松了。
“如此这般,书籍本来具备的功力被‘黄衣王’压制,就叫做加盖了‘黄印’。”
“黄印”的效力持续长久,并可致使其他纯洁无瑕的书本们胆怯、恐惧、狂乱。
“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个是‘黄印’中还保留着‘黄衣王’功力的片鳞半爪,另一则是相信‘黄衣王’能够通过‘黄印’对书籍施加影响并做出改动。”
佑俐对此也深感惊讶。
“那阿久也……阿久也受到影响了吗?”
阿久慌忙伸出脑袋。
“我才不会中招儿呢!大概没什么影响。不是大概,绝对不受任何影响!”
我是不会变成抄本的!阿久的口气斩钉截铁,如果能够窥探到它,一定是在咬牙切齿。
“贤士也这样说且做过保证。在佑俐去无名之地的期间谈了很多问题,那时阿久还说不会出事儿。”
佑俐表示接受。既然是贤士说的那就不会有错,而且老在这里瞻前顾后只会浪费时间。
“明白了!而且,假使阿久由于‘黄印’而被改动,说不定还会成为追踪‘黄衣王’的线索呢!”
佑俐轻松地半开玩笑,哪知阿久脸色骤变,怒气冲天。
“说什么怪话?那怎么可能嘛,我绝不会被改动!”
气氛有些窘迫,佑俐这才严肃、认真地道歉。
“我明白了!事情都过去了,快走吧!”
阿久躲进守护法衣的深处。
森崎友理子很熟悉当地警署大楼,全家人常去那儿附近,因为那里有一家意大利美味餐厅,具有自然风化的灰色外墙、古风古韵的窗框配色及外观。
在综合接待处报上姓氏、讲明来由之后,等候了十五分钟左右。不久,一位身穿制服的女警官出来隔着桌子说:
“您是伊藤女士吗?”
她应该跟森崎美子年龄相仿,全身胖鼓鼓的,长相也很和善。
“我叫柽村,从上个月开始负责森崎案件。您提出了采访要求,但是森崎的家人全都拒绝媒体采访。”
看来刚才的接待环节转达得不太到位。
“我不是想采访森崎,而是来采访警方调查的状况。”
圆眼睛、耷拉眉的樫村女警官眨巴着眼睛。
“目前本警署对此事件的信息发布施行管制,没有新情况。”
“我可以采访一位负责此案的刑警吗?”
“全都外出办案了,因为一直在搜寻大树君。”
她说得很清楚,不是搜查而是搜寻。
“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已经说过没有新情况。”
樫村女警官还叮嘱说,即使去森崎家采访也是白跑,随后扬长而去。
“真冷漠啊!”阿久说道。
“佑俐,你认识那个女警官吗?她说她是负责佑俐家案子的。”
“我不知道,但是分身可能见过她。”
采访没有着落,也可将此解释为女警官在负责地保护森崎家。实际上,森崎美子与分身友理子的生活确实很平静。
看来,以为只要去警署就能探知线索的想法是想当然了,以为记者或作家就容易获准采访也太过单纯。如果是原装的伊藤品子,这种时刻她会尝试什么样的方式呢?
“怎么办?变成隐身人偷偷进去找找资料吧!”
听起来这主意倒是不错,可佑俐又觉得实非上策。因为根本无法推测,这座大楼的哪个房间里保管着大树案件的材料。
也许是在考虑同一个问题,身边的碧空用迷了路似的惶惑目光环视周围。
“看来得考虑其他办法了。”
佑俐向他招呼道。碧空恍然回神似的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了?”
佑俐盯着他的脸,原以为跟自己同样是黑眼珠的他居然是深紫色眼珠。平时看着就跟黑色差不多,可光线照在脸上时就显而易见。
不知为什么,佑俐有些慌神。
“抱歉,我走神儿了。”
“可能是因为碧空第一次看到巡警!”
“不……我对人的衣服和姿态都不会感到惊恐,因为这也是‘圈子’里故事的要素。”
真安静啊!碧空喃喃自语道。
佑俐也同他一起环视周围,到处都是人,也能听到说话声和电话声。虽说用安静来形容不够准确,但确实算不上喧闹。
“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那当然跟‘无名之地’不一样啦!”阿久说道,“因为这个领域的人们不知道什么‘黄衣王’。”
碧空想说的未必是这个意思——佑俐觉察到了。
森崎大树的事情全都被忘掉了,大家都忘掉他过着平常的日子。不管大树能否找到,时间都在流逝。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此时,佑俐的心因扭曲而变得反常,她捂住了胸口。
这是怎么了?心跳像是突然加剧。
“怎么了,佑俐大人?”
她刚要回答,心跳再次突然剧烈,呼吸像打嗝似的急促纷乱。
“太奇怪了!”
佑俐快速走向警署楼门,自动门发出噪声打开了,门旁没有任何人,只是马路对侧有上班族渐渐走远。佑俐说出口令解除了化身。
“哎,佑俐,这可不行!”
是不是因为化身导致心律紊乱?是不是魔法的影响?她在刹那间做出判断解除了化身,可心悸却没有消除,胸口越来越痛苦,膝头一软就向前栽去。
“佑俐大人!”
碧空搀住了佑俐,阿久迅速爬上她的肩头。
耳底嗡嗡乱响,那是自己血流的躁动——不只如此。
那是呼喊声,众多声音在呼喊着什么,在向佑俐呼喊着。而且,胸中与之呼应激荡不已。
学校——她突然想到,仿佛脑海深处点亮了~盏灯。学校、大树的学校,必须到那里去,那里在呼唤我、呼唤我一
是的,是图书室,书本们在呼唤我。“奥尔喀斯特”大人、“奥尔喀斯特”大人、“奥尔喀斯特”大人!到这里来!快!快!
“阿久,快把我送到大树的学校!”
“啊?为什么突然要去那儿?”
“你别管!慢了就来不及了!”
“阿久阁下,赶快行动,在这里要听佑俐大人的吩咐!”
受到碧空的呵斥,阿久终于开始念咒语了。
穿越低空,佑俐他们向希望之丘中学飞去,着陆地点就在校园内,全体身穿体操服的学生们互相摩擦着衣摆跑步通过。
佑俐胸中的躁动仍然没有停止,她神情严峻地抬头寻找哀鸣般呼声的发源处,就是大楼三层那个窗口,玻璃呼啦地闪出亮光,那就是图带室。
“快跑!”
佑俐向前跑去,碧空紧随其后,两人的黑衣翩然翻飞。阿久险些被甩掉,它慌忙抓紧佑俐的头发。
跑上楼梯,越接近图书室叫声越大、越清晰,已经能够听清呼喊的内容了。
奥尔喀斯特大人、救人啊!救人啊!, 佑俐跑进图书室,右侧是接待用的长桌,正方形房间里排列着书架,没有供读者阅览的空间,过道上立着折叠式梯凳。
没有动静,此时正是上课时间,学生都在教室里。
图书室里十分明亮,墙壁上两面窗户都射入充足的阳光,浮尘在空中闪亮。
书本们还在哀鸣:“‘奥尔喀斯特’大人救人啊!”
微风抚摸着佑俐的鼻尖——好像哪扇窗户开着!
喀哒一声响,佑俐像被鞭子抽打般地向那边冲去,先前被宽大书架遮挡的情景跃入眼帘。窗口,半开的玻璃窗,脚踩梯凳爬上窗台抓住扶手探出身去的穿校服女孩——
佑俐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碧空也扑了上去,他双手抓住女孩的肩膀,佑俐抱住女孩的身体。
“你在干什么?别做傻事!”
佑俐大声地喊着,全力向后一拽,女孩很轻易地滚下窗台,三人都倒在了地板上。
佑俐的头部被猛烈碰撞,眼前直冒金星。
守护法衣竟然不能在这种意外事故中保护自己?
“好疼!”
“佑俐大人!”
碧空被那女孩压在身下,只能挣扎却无法站立起来。佑俐侧过身去双手抱住了脑袋。
突然,女孩弹了起来,歪坐着双手撑在地板上,眼珠都要瞪出来了,没有血色的脸庞,没有血色的嘴唇。
“谁?谁?”
她尖声叫着,声调失常。她的叫声仿佛发出了信号,书本们的哀鸣戛然而止。
“谁、谁在这里?”
她听到了佑俐的声音,双手向空中挥动,在摸索发出喊声的人。她的指尖抓住了佑俐身体一尺上方的空气。
碧空终于站了起来,随即把佑俐扶起。女孩跪立着,又向周围摸索。
“谁?刚才抓着我的是谁?”
她看不见我和碧空的身影!也摸不到!
怎么办?流露出询问的眼神,佑俐抓住碧空的手臂抬起头来。碧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女孩。
矮小瘦弱,剪短的发梢气冲冲地翘着,不知是卷毛还是早起没梳头。白色的学生制服罩衫,土里土气(大树也常说)的吊带裙。
如果只是这些的话,这个女孩倒也没什么显眼之处。但是,她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右眼上方有一道伤疤,就像虫子歪歪扭扭地趴着,又像被虫子蜇咬了似的肿胀,因此右眼皮挡住了半边眼睛。
女孩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似乎有些恐惧。她在害怕,但嘴唇吐露的话语里却夹杂着期待、希望和喜悦。
“森崎——君?是森崎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