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出「为什么」的疑问之前,廉也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九月也到了尾声,生活费吃紧,所以午饭就只喝了自来水打发掉。今天也是中午过后要排戏。再过几天就是极星祭,班上的气氛愈来愈高昂,廉也也想尽一己之力。不过肚子饿的问题也是千真万确的——回神过来,才发现自己穿着室内鞋不小心就晃到操场边了。
「哇……」
平常总是回荡着棒球社的金属球棒击球声的操场,现在被穿着学生制服、头绑头巾,威风凛凛的团体占领了。从停在停车场的三辆卡车搬来原木,迅速搭建起了望台。大型了望台完成后,高度应该有校舍三楼那么高。旁边有个写了「米卡霍希妇女会」的白帐篷,里面正在制作味噌汤和御饭团。
没有帮忙准备工作就不能享用让廉也好生羡慕,与此同时,有如大炮的咚咚声响震耳欲聋。视线移到操场角落,看到雄壮地打着三座大鼓,头绑着扭转成条状毛巾的男人。旁边围绕着几个演奏竹笛和三味线的女人。应该是在练习传统乐曲吧。
「祭典的季节到了呢。」
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一个身穿空手道服装的男人站在眼前。
廉也记得对方的名字好像是——
「呃,你是荒田同学对吧?」
「我叫做荒木!荒木正儿!你够了没有,好歹至少记得我的名字!」
「抱、抱歉。」
廉也赶忙道歉。明明已经见过好几次,但总觉得印象薄弱。
「你有什么事吗?如果是要申请战斗请容我推辞。」
「哼。我可没俗气到在祭典快到的时候还提出这种要求。」
正儿笑咪咪地眺望操场,身体兴致勃勃地晃动着。这种和严肃壮汉不搭调的模样,让人不觉莞尔。
「看起来你很高兴嘛。」
「因为我爱死祭典了!」
正儿充满干劲地说。
「四年前的极星祭也非常热闹。人潮有先前的夏日生存战的两倍,不对,是大概五倍那么多。因为即使是像我们这种排名者一样,不能直接战斗的人,也都能参加极星祭。」
「哦,这样很好呀。」
比起平常什么都是要战斗的米卡霍希,这种思考方式比较正面。
「这操场很厉害喔。那座了望台那边有人打鼓打得震天响,很有男子气概喔。走到操场去的话,就会看到一整排摊贩的灯笼。炒面啦章鱼烧啦糖苹果啦,还有棉花糖啦鸡蛋糕啦……」
廉也嘴里口水直流。饥饿的时候听到这种话,引发的反应特别大。
「四年前我还是小学生,是我哥带我来的。我家父母都要上班很忙碌,所以哥哥就像是老爸一样。虽然他零用钱也没多少,却还是买了很多东西给我……」
滔滔不绝的嘴巴突然停下来。
正儿红了眼眶。
「总之,很不错。」
他用空手道服装的袖子使劲粗鲁地抹了抹脸。
「令兄人挺好的嘛。」
「是呀。他曾是最棒的兄长,对我来说。」
廉也对这句话使用过去式有些在意。
「现在他怎么样了?在米卡霍希吗?」
正儿只是吞吞吐吐地发出「嗯……」的声音。
「嗯,该说是在,还是不在呢。」
非常模糊的回答。从他的表情散发出来的感觉,就知道现在是不该深入追问的。
「那么,我先告辞了。还有班上的活动得练习。」
以空手道家的姿态端正一鞠躬后,正儿快步离开。
「唔唔……」
廉也心想,正儿可能是有什么复杂的家庭内情吧。先前干的事情也一样,廉也觉得自己还不了解米卡霍希的人们。
此时,廉也的肚子再次发出「咕噜咕噜」。这次还满大声的。
正好就在这个时候,从帐篷送味噌汤出来的大婶凑巧从面前经过。
「来,喝一点吧。」
大婶说,递了碗味噌汤过来。
「可、可以吗?我不是来帮忙的人。」
「这种小事免用放在心上啦。祭典就是要乐乐闹闹的,拿就得吃饱饱的呀!」
用浓厚的方言口音说完后,大婶又笑了。
廉也由衷道谢后接过汤碗。值得高兴的是,里面是他爱喝的香菇味噌汤。
「祭典真的很好呀。」
一边回想正儿说过的话,廉也一边啜饮味噌汤。
——真好喝。
伴随着味噌的香味,切实地感受到了。
感受到刚来的时候对这城市厌恶得很,现在却逐渐变得喜欢的自己。
★
九月的第五个星期,话剧的排练忙乱如暴风雨。
尽管廉也一开始抱持「我怎么可能办得到」之类的想法,但时日久了态度也坚定起来,心境成了「一定要做出什么成果」。说起来这出戏会受人注目,是因为边津乃花和火俱津姬,香香背男的戏分并没有那么多。甚至有人突然正颜厉色地说,只要廉也不会干扰到两位女主角就好了。
瑞贵和昴的对立,以瑞贵提出编舞的方针,昴单方面接受安排的形式画下句点。虽说形式上是输了比赛的昴必须服从,但瑞贵也能够配合昴的程度提出意见。如果是以前的瑞贵,大概就直接让火俱津姬降临了吧。
另一方面昴还是老样子绷着一张脸。不论廉也跟她说什么,回答都只有「哼」和「不要」。有时候,廉也照例吸食着学生餐厅的荞麦冷面时,昴来到前面大吃铜锣烧,大叫「啊啊够味!本姑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铜锣烧!」后立刻跑走。廉也觉得这是在针对他,应该是故意要惹他讨厌的吧?由于昴对其他人的态度一如往常,廉也只能觉得事出有因。即使想要和解也想不透原因何在,只能持续过着颇为焦躁的日子。
——就在忙碌的情况下,九月三十日到了。
明天终于就是极星祭的第一天,二年一班也要留宿在学校做准备工作。廉也被指定为负责去便利商店买晚餐回来工作的其中一人。
廉也心想「这是和昴和好的机会」。
「昴,要不要买铜锣烧给你?」
然而昴板着一张脸别过头去。
「……不用了。」
「不要这么说嘛。那家便利商店的铜锣烧评价很好喔。我记得是超多蜜豆馅鲜奶油铜锣烧吧。超多而且还是鲜奶油喔,鲜奶油!」
「我并没有那么爱铜锣烧。」
虽然昴冷淡地这么回答,但是——
「鲜奶油网锣烧」
「好想吃吃看喔♪」
看来脸与胃是不会说谎的。
「我一定会买回来给你的。你要等我。」
「不要。我不要等。」
「不要这么说嘛,好吗?」
廉也轻轻摸着昴的头。
昴尽管以不满的眼神瞪着廉也,却也在被摸了一下子后安分下来。双眼闭上,似乎很舒服的样子。看样子果然不是真的在生气。
廉也和几个同学一起出去买,顺利在便利商店买到鲜奶油铜锣烧。平常总是销售一空的,今天是运气好。
如果这样能让昴心情变好就好了——廉也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沿着人行道前进。这时一辆黑头车在他身边停下。
后座的窗户缓缓开放。
「嗨,香香背男。」
三星会会长结城优。可能是要前往什么正式的场合,穿着看来颇为高级的西装。
「有何贵干?」
廉也多少带着警戒地问道。香山円离称优为「老师」,她的星之令,优也有可能牵涉其中。
「抱歉在你忙于准备祭典的时候打扰,你可以跟我去个地方吗?」
「去哪里?」
「御神星柱殿。」
周围的同学们发出「咦」的惊呼。
柱殿是肩负米卡霍希中枢之处,同时也是星柱居住之处。并不是普通的星辈能轻易踏入的地方。
「你带我去那种地方是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看看米卡霍希的未来。」
非常具有深意的说法。
不过,这也是了解结城优企图的机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入夜之前能回来吧?我还要准备话剧。」
「哦。要演什么戏?」
「边津乃花的悲恋。」
优吹了「咻」的一声的口哨。
「我以前还在剧团的时候曾经演过。円离演的边津乃花真是佳作。」
廉也搭上优的黑头车,往柱殿去。
★
上一次踏进御神星柱殿,是六月的时候。
那时一心为了救昴无暇他顾,但现在重新仔细一看,真的是非常雄伟的建筑。不愧是适合米卡霍希、象征星柱所居住的地方。
荧惑之乱的时候,廉也从二楼入侵,但今天因为和优走在一起,得以光明正大从正面玄关进入。排成一长列的守卫向优敬礼。果然是掌管排名战的三星会会长。
在优的带路之下,来到的地方是位于三楼的宽敞议场。北侧与南侧约各有一百个位置。西侧里面的讲台高于其他地方,上面摆设了宛如中世纪国王所坐的豪奢椅子。想必就是星柱的位置吧。
已经有满多人就座,当中也有昴的祖父舞波重藏的身影。他散发出无比的威严,坐在南侧中央最前排。
重藏旁边坐的竟然是更级毯子的母亲更级棉被。看来所谓妇女部的部长是个颇有地位的位置。
「哎呀,女婿你好呀。」
「我不是您的女婿!」
「你差不多也该决定好将来要走哪条路了吧?我丈夫已经开始准备嫁妆了。」
「什么都没决定好,所以请不要准备任何事!」
优拉住跟棉被争执起来的廉也的胳臂。
「香香背男,你坐在这里。」
廉也被安排的座位不属于北侧也不属于南侧,而是和星柱的座位正好相对的东侧里面的位置,周围没有坐半个人。
「为什么只有我要坐在这么孤单的地方?」
「因为我希望你能先以第三者的角度观看接下来的议论,直到结束。」
不给廉也提问的时间,优直接在北侧的中央——和重藏正好相对的位置坐下。
廉也也就座,开始观察整个议场。就座位安排的方式来看,分成南北两个团体,感觉就像是执政党和在野党。如同奈奈奈上次在学生餐厅说过的,这里好像分成重藏派和优派互相对立。
「呃,各位,请、请请、请安静。」
从廉也看过去的正面,坐在星柱座位附近的男人如此宣布。感觉是个削瘦的中年男子。一身西装配上眼镜,散发死板的气质,给人小家子气上班族的印象。在满是独特人物的米卡霍希,或许是一种难得的类型。
「呃,现、现在开始召开今天的最高指、指导,指导会议。今天因为穴守老师不在这里,所所所以临时冒昧至极,由我七曜成实担任本次会议的议长。请、请各位多多指教。」
不停地吃螺丝,好像非常紧张。
既然是七曜这个罕见的姓氏,该不会是那位傲娇谐星的亲戚吧?
「首、首先麻烦所有与会人士起、起立。恭迎第十六代星柱千阳院美罗大人进场!」
——咦?师父?
东侧的门扉沉重地开启,千阳院美罗走了进来。身上穿着领口大胆敞开的白色和服,头上则用发饰妆点得十分华丽。领着三名侍女,简直就像是历史剧里面出现的公主。只认识态度轻松随意的女王的廉也,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场内所有人同时起立,对着美罗行礼。廉也也慌张地照做。
「请坐下。」
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廉也回神以后,发现所有人都在注视自己。「哦,是那个人呀」,「香香背男吗」、「不服从者」、「明星大人」等等,众人七嘴八舌地小声讨论着。让廉也大受打击的是,竟然也隐约听到「白色,偶尔是水珠」、「色动」这些词汇。那种绰号散播的范围竟然这么大?让人想死。
「就是这样。连动同学,请说说看你的意见。」
「突然这样问我,我很伤脑筋呀!」
议长一边说着「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没事」,一边从另一边往廉也走近。
「我听小女说了很多你的事情喔。」
听到这种悄悄话,廉也疑惑地说:
「您的千金,该不会是奈奈奈吧?」
「哦,我很高兴你这么快就发现了!你是看脸的吧?因为我们父女长得像吗?」
「不是,是因为姓氏。」
「呵呵呵!因为小奈奈的眼睛跟我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吧!」
不听别人在说什么这一点跟女儿才是一个样子。
「对了,连动同学,你跟我家的小奈奈好像很要好的样子……不过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什么关系?就是,普通朋友呀。」
「真的吗~?」
议长抓住廉也的肩膀,脸凑近廉也的耳边。
「虽然小奈奈也是跟我说『我跟那种家伙之间什么也没有』啦~,然后露出一种好像要我别再问了的表情呀~,恋爱中的少女就是那个样子吧~」
「呃,议长!很,很痛很痛啦!」
议长又瘦又细的胳臂,用非常强大的力量紧紧抓住廉也的肩膀。
「我会杀人。」
「啥?」
「如果有人敢让我的小奈奈哭泣……我就杀了那个人。」
「……」
眼神是认真的。
刚才的怯场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议长,你在做什么?快点进行会议!」
「啊,哇啊!我回来了!我马上主持会议!」
遭到重藏高声呼喊的议长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对着廉也说「还请您不吝赐教!」再深深一鞠躬,然后回到位置上去。毯子的母亲也是,排名者的双亲好像尽是些怪胎。
廉也咳了几声清清喉咙,情绪平复之后说道:
「呃,我搬到米卡霍希才大概半年,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不过香山円离学姊要流放师父……不对,我是说星柱,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她又不可能取而代之成为星柱。是单纯想要让星柱下台吗?」
「你的意思应该是说,她为什么要这样针对美罗大人个人吧。」
回答廉也问题的是优。
「円离想要藉着星之令这个形式,对米卡霍希这个地方所抱持的『矛盾』打上问号。」
「矛盾?」
「米卡霍希是个战斗就是全部、由胜利者统治的城市。然而为什么会固定由星柱坐在顶点?她就是要对这样的矛盾提出疑问。」
重藏「哼」了一声。
「身为三星会会长的人,还在那边说什么疯话。由星柱选出来的人,不都在米卡霍希排名战留下了优秀的成绩吗?要成为星柱,稳固的底子是不可或缺的。」
「是这样吗?」
优用力点头。
「那么不是挺好的吗?如果说底子不可或缺,那应该跟是不是御三家没什么关系吧?应该要单纯地只有『最强的排名者就能成为星柱』这一条规定。这样子不就好了吗?」
没错。
其实廉也也一直对这一点感到疑惑。到了米卡霍希之后,始终都觉得不解。
力量就是一切,胜利就是一切。一面歌颂这样的理念,却限定只有「御三家」的人才能成为星柱,这不是矛盾吗?
随着深刻了解到星降有多厉害,不知不觉中也开始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试着重新拿出来审视后,果然是个充满疑问的系统。
场内陷入一片寂静。每个人都露出尴尬,或者是愣住的表情,沉默不语。
「结城会长所言是纸上谈兵。」
打破沉默的是更级棉被的一句话。
「御三家以外的人,也就是『星降之舞的舞者』以外的人要成为星柱,以现实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支撑米卡霍希这个城市的是『极星树』。」
「极星树?」
廉也不由得脱口而出。由于十分安静,他立刻遭到场内所有人的注目。
「对、对不起。」
「女婿,你不用道歉。『极星树』的事情,就只有在这里的上级人员知道。」
棉被的镜片亮了亮,环顾四周。
「为了让各位现在一次了解到星降的重要性,也为了我的女婿,这里就让我来说明吧。所谓的极星树,就是在我们脚边,生长于这座柱殿地底下的巨大树木。树龄超过一千年,树干的直径有三十公尺,全高应该也有一百公尺。」
「那么大的树能在黑暗的地底下生存吗?」
「可以。因为极星树不是藉着阳光成长,而是藉着星柱在星降中献上的『星之力』而成长。这才是星柱最重要的仪式。」
棉被推了推稍微滑落的眼镜。
「女婿不曾觉得奇怪吗?排名者那样的超常能力,为什么没有在日本国内引发关注?为什么没有在其他地方造成骚动?」
「咦?呃,这个……」
突然被这么一问,廉也不知所措。
「听说你是今年春天才到米卡霍希的,那么你曾经在报纸、电视或网路听说过排名者技能的事情吗?」
「我……没听说过。」
这么一说,还真的很怪。
如此神奇的力量,为什么电视啦报纸啦都没有半点报导。只有媒体没动静也就罢了,这个网路大行其道的时代,应当是不可能隐瞒到底的。至少也该有传闻之类的。
不对。
比起这种事,还有更奇怪的。
这么不自然的现象,为何自己以前都没有注意到?
「女婿,答案就是呢,因为有附身在极星树上面的星灵亚马卢迪欧的『结界』,所以能保护这里免于外界关爱的眼神。」
「结界?」
「结界里面发生的事情,从外面是『看不到』的。不是物理层次上的看不到,而是以『不会关注』这样的形式呈现。例如说——」
棉被拿起放在桌上的原子笔。
「女婿,你看得到这支原子笔吗?」
「我看得到。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么,你刚有发现到原子笔『存在』于这里吗?你有注意到吗?」
廉也摇头。
他并没有仔细留心到原子笔放在桌上一类的辜。
「极星树结界的效力,就跟这个一样。让外界不产生兴趣,不会关注,不会发觉。有时候宣传部为了测量结界的效力,会将排名战的影片上传到影音网站,却几乎没有人看。外界的人知道的,就只有这个城市似乎有个叫做米卡霍希的庞大宗教组织——大约是这样的程度而已。」
「……真厉害。」
廉也发出叹息。
他并不知道为了维持米卡霍希这个城市,暗中竟然有这么大的装置。
「一切都是托伟大的第一代星柱千阳院绮罗大人的福。」
重藏严肃地点头。
「为了保护城市免于明治政府的宗教镇压,第一代星柱绮罗大人制造出了这个结界。据说绮罗大人是这么说的:『不要忘了保护极星树,守住秘密,献上星降』。」
「您说的没错。我们星辈必须忠实地遵守绮罗大人温柔的叮咛。为了米卡霍希这个城市能够常保和平。」
彷佛是专注倾听着棉被的话语,寂静笼罩了议场。
但,就在此时,场内响起笑声。
是优。
无意隐藏粗俗,故意用下流的声音放声大笑。
「和平?」
他站起来,用尽全力以拳头敲打桌面。
「这话说的不是很荒谬吗?你这个棉被店的大婶!」
「大、大婶?」
优指着双眼瞪得老大的棉被,说道:
「你只说了极星树的优点。防止外界不必要的干涉,这一点是真的。不过同时——极星树也封印了在米卡霍希之外的排名者技能不是吗?那是善良的话语?不要开玩笑了!那根本就是诅咒!为了把我们永远绑在这块土地上!」
「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忍不住这么问的廉也,优娓娓道来:
「意思就是星灵亚马卢迪欧建立的极星树结界,同时也会『封印』。在米卡霍希以外的地方,就算要星降或是使用排名者技能,也会受到极星树压抑。要说在外面能发挥的能力,最多就是雷涅席库尔本来就具备的治愈能力。」
所谓的治愈能力,大概就是国三时治好瑞贵伤势的力量吧。
确实,那个时候的女王从未展现过星灵附身的力量。第一次见面时烧掉稿子的技能,是彻头徼尾的「腐海流」的技能。和星降或是排名者技能并非同种力量,所以廉也也能够学会。
「你说这哪里有问题?」
晃动着和高龄不搭调的巨大身躯,重藏站了起来。
眼光锐利地瞪着优。
「星之力在外界哪有必要使用?排名战也是为了体现米卡霍希的教诲的仪式,应该是为了追求更好的『战斗』所产生的祭祀仪式,并不是要去外面炫耀给别人看的东西。」
优耸了耸肩嘲讽地说:
「还是请您别再说无聊话了吧,舞波老先生。这很不像是以前还在第一线时,人称『鬼重』的您会讲出来的话。」
「你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担任三星会会长这等要职的人,你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这还用说吗?」
舌头舔了舔嘴唇,优的双眼发亮。
「如果雷涅席库尔也能在米卡霍希以外的地方使用——不就能向这个国家发动『战争』吗?」
恐惧在场内流窜。
可以清楚听到许多人发出有如痛苦呻吟的声音。
「结、结城会长,你——!」
重藏睁大眼睛,白胡子颤抖着。廉也也一样,不由得冷汗直流。排名者在米卡霍希之外恣意妄为会如何?警察那种小意思根本不是对手。因为到处都有能用毯子反弹子弹,或是把刀子变成花束的人。廉也有能力对抗是因为腐海流,而且也必须累积好几年的严厉修练。
「让我们回到円离的星之令这个话题吧。」
环顾闹哄哄的场内一周后,优似乎很愉快地说道。
「流放星柱,停止献上星降,让那棵老朽的树枯死。这样的话,结界也好封印也好都会消失。」
「你跟香山円离串通好了?」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傻话?她本来就是我的爱徒呀。」
仿佛是要故意向因为愤怒而发抖的棉被挑衅,优露出洁白的牙齿。
然后,回头对美罗坐着的东侧深处说道:
「好了,星柱,您的裁示是什么?」
「……」
「您要干脆地从星柱的位置退下来?还是坚持要抓住那位置不放?说吧!」
美罗面无表情不发一言,接受优投射过去的视线。
场内逐渐安静。
所有人都在等待美罗的回答,紧张地屏气凝神。
廉也亦然。
被迫在这些选项选择,师父做出的决定,究竟会是——
「……又……样。」
一开始千阳院美罗发出的声音,小到没人能听得清楚。
——她在说什么?
就在会场所有人都身子前倾,竖起耳朵之际。
美罗站了起来。
这次伴随着几乎要破掉的大嗓门,美罗拳头一挥,大喊:
「那又——怎样啦——!」
腐海的呼吸产生出来的能源「气炎」所形成的巨大拳头,在场内四处狂奔。掠过一同趴下身体的优阵营的头上打穿墙壁,会场开了个大洞。
通风变好的场内,传来「碰——!」的回音。是美罗把右脚踩在桌上的声音。无视于大腿从和服的下摆露出来,口沫横飞大声地说:
「吵死人了,你们这些大便虫!本来我就不是喜欢才当星柱的!是因为那件事情让家姊变成石头,无计可施之下我才被迫继承的!在这里的所有人应该都知道吧?笨蛋笨蛋笨蛋!」
场内所有人都呆住了。
廉也当然也是呆住了。
不过,美罗这个有如任性孩子大吵大闹的模样,正是廉也十分熟悉的「腐海女王」本人——虽然现在不是女王,而是以星柱的身分坐在那里。
只有优独自一人露出装蒜的表情,耸了耸肩。
「哦,发生什么事情了?前任星柱香月罗大人出意外死了?」
「优!你不要给我装傻!不准小看我!我可是很清楚知道你跟娟娟有勾结的事情!」
优露出微笑。
「不愧是我曾迷恋过的女人呢,美罗妹妹。」
这话似乎是某种暗号,优阵营背后的某扇门随即打开。
走进来的人是香山円离。
然后,円离推着的轮椅上坐着的是乾乾。
喧闹如涟漪般地扩散开来。「娟娟?」,「蛇星姬!」,「她逐渐变回原本的样子了?」,「是谁解开封印的?」,全部的人都感到惊讶,还有恐惧得全身颤抖。
「各位真是过分。」
用些微闹别扭的声音,娟娟说道。
「各位就跟我哥哥一个样子,露出好像我不该到这里来的表情。普通人明明会吹捧我,对我说『你一定会是下任星柱』,各位一定是因为还对『柏修斯石化事件』怀恨在心吧?」
「哇,啊咿咿咿啊啊啊——!」
七曜议长突然发出惨叫。
瞪大充血的眼睛盯着娟娟的同时,以跌坐在地的情况下往后退。
不只是议长,也有好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想要从门逃出去却被警卫硬挡了回来。简直就是一阵恐慌。
「怎、怎么了……」
廉也不由得低语。这些惊讶太异常了。就跟那个时候的乾一样,简直就像是有恶魔还是鬼怪复活了的反应。是不是过去遭遇了非常恐怖的惨事?
娟娟对着议长露出纯真的笑容。
「七曜警官,好久不见了。啊,听说您现在已经辞去警官的工作了?」
「为、为什、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你应该已经变成石头了呀!」
「因为结城会长救了我。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场所,我一直一直觉得非常寂寞。所以——我要大玩特玩。」
「咻」的一声,从怀里拿出大量的卡片。
无邢的双唇,唱出星降之歌。
♪咖露 啪啪
♪变成石头 啪啪
♪被蛇咬住 娟啪啪
抛散到空中的无数卡片,变成缠绕着青白色火焰的蛇的星灵。然后不断攻击发出惨叫、四处乱窜的重藏派的人,锐利的牙齿狠狠紧咬不放。
「啊啊啊啊啊——!」
七曜议长的右手手腕也被蛇咬住了。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被咬的地方变成石头,面积逐渐扩大。从手腕到胳臂,从胳臂到肩膀,从肩膀到全身。还没数到十,七曜议长已经彻底变成一尊石像。
不仅是议长,被蛇咬到的人们,也接二连三变成石头。会场简直就是一幅惨绝人寰的地狱景象。试图从门逃出去的人也一样,遭到优的手下抓住。就连那么高高在上的重藏,也在被优挡下时露出破绽,遭到蛇吻而变成了石头。
「没事的人快从这边走!我会阻止混乱扩散!」
美罗虽想冲下讲台帮助众人,却遭香山円离挡住去路。
「美罗大人的对手是本小姐。」
「香山円离,你清醒一点!你只是凑巧遭到优利用而已!」
円离冷笑。
「没关系。」
「……你说什么?」
「因为我只是在扮演『方便好用的女人』。」
专心注意着这两个人交谈的廉也,后方也有蛇悄悄接近。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虽然瞬间想要以拳头击落却来不及——
「女婿,小心!」
突然被人从背后猛撞。
踏稳脚步后回头一看,看见伸出胳臂的更级棉被的右手手腕已经被咬了。
为了保护廉也。
「阿、阿姨!」
「……你要改口,请叫我妈妈。」
盯着自己逐渐变为石头的胳臂,毯子平静地订正廉也。
「为、为什么要保护我这种人?」
「你是要成为我们家小毯丈夫的人。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变成石头?你、你是小毯那个总是足不出户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的好人——」
「这是——」
廉也说不出口「您误会了」这几个字。
「对了,女婿。」
「……是,妈妈。」
「请你帮我转告小毯,说冰箱里面有妈妈特制的布丁……好吗?」
「好,我会转告她。我一定会转告她。」
「拜托你了。」
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后,更级棉被变成了石头。保搏着挂念女儿的笑容。
「为什么您要这么宠晚辈……」
廉也紧握住棉被又冷又硬的手。
「就是因为您这么溺爱,所以女儿才会关在家里不出门呀!」
「给你拍拍手。」
喀喀地滑动轮椅,娟娟慢慢靠近。
「真是非常赚人热泪的故事,所谓的家族情感太棒了。」
拭去渗出来的泪水,廉也瞪着眼前的恶魔。
「难道你没有父亲和母亲吗?」
「那种东西,早就变成石头了。因为他们不肯听我说话。」
「你这个人太任性了。」
「强者可以践踏蹂躏弱者。不论对方是爸爸还是妈妈还是朋友都无所谓。」
娟娟露出像蛇一样鲜红的舌头笑着。结城优则站在她后面。
「香香背男呀,你已经明白我带你到这里来的用意了吗?」
廉也一边摆出备战姿势,一边瞪着优。
优苦笑地说:
「你别搞错了。我并不是为了和你敌对才带你来这里的。」
「什么意思?」
「我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野心。本来是外地人的你愿意留在米卡霍希这种地方,原因说来说去应该就是在于你喜爱战斗吧?」
「我……」
无法否定。
的确廉也也对战斗乐在其中,感受到力量和力量互相冲撞带来的喜悦般的心情。
「在力量这一方面应当要变得更单纯。你只要照星话说的那样成为香香背男就好了。你就和火俱津姬一起跟随我们吧!这样一来,就会有更加美好的、让人血脉贲张的『战斗园地』在等着你们!」
听着优激昂陈述的话语,廉也思考着。
——不对。
这种造成更级棉被此等悲剧的战斗,并不是自己追求的战斗。
这不是真正的力量。
所以。
「我拒绝!」
毅然决然,廉也大叫。
「虽然讲东讲西强辞夺理,但你们根本就只是普通的地痞流氓!谁要加入你们!」
「好大的口气。」
优指着廉也。
「既然如此你是怎样?你到底为何而战?为什么要待在米卡霍希?」
「我会在这里,是因为我一路追着瑞贵过来。还有因为我是昴的师父!」
「这不能当答案。」
「你说什么?」
「你只是把自己的梦想托付给那两个人而已,太空虚了。可是你却要干扰其他人的梦想。只能说你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了。」
「……空虚……」
不知道为什么,这词汇深深地刺入廉也心里。
优摇摇头,说道:
「好吧。既然如此也没办法了。我本来以为只要拉拢你,也可以顺势轻松拉沙良瑞贵进来。」
「嘿,你的目的果然是瑞贵嘛!」
「因为我要向国家挑起大战争。那位战斗公主的力量太有魅力了。不过,并不是非她不可。只要有円离和娟娟在,我方的战力就十足了。」
「是,就是这样。」
微微侧着头,娟娟笑了。
「开什么玩笑!你这种货色哪赢得过瑞贵!」
廉也使用全身的跳跃力,竭尽所能往左前方跳。
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让气炎从肺部渗透全身。
「在连动廉也之名下我命令我的拳头!你就是火焰,熊熊燃烧吧!握紧,击溃,燃烧殆尽!」
脚蹬墙壁高高跳起。瞄准娟娟的肩头,挥下带着火焰的手刀。
娟娟保持微笑,朝廉也抛出一张卡片。
卡片迅速变了样子,变成巨型老鹰的星灵。
尖锐的喙子对准眼睛而来!
「什么!」
干钧一发,廉也将手刀横劈击落老鹰。
然而突然有绿色的藤蔓冒出来缠住脚踝,让廉也背部朝下重重地摔到桌上。无法呼吸,包裹着气炎的拳头也恢复原状。即使如此廉也还是想站起来,但接着头顶上有巨人的脚踩了下来。全身遭到践踏,整个身体的骨头都发出嘎叽嘎叽的声响。
「呵呵呵,呵呵。」
缠绕着包覆了黏液的藤蔓的食虫植物,全高应该有三公尺的毛发浓密的巨人,似乎可以轻鬏抓走婴儿的大老鹰——使唤着三具之多的星灵,娟娟从轮椅上往下看着因剧痛而满地翻滚的廉也。
「我的星降『星影』呢,可以像这样同时召唤好几个星灵。沙良瑞贵再怎么厉害,顶多也只能召唤一个火俱津姬。我们谁比较强应该很明白了吧?对吧?」
「可、可恶……」
岂有此理的力量。
光是召唤一个星灵就能获得惊人力量,这个人竟然可以同时召唤好几个。而且这种星降还不会消耗体力。
或许,她真的强过瑞贵。
「感谢我吧,娟娟。这都是因为有三星会开发出来的卡片『星尘』。」
「我知道。我很感谢。」
就在此时——
「你挺嚣张的嘛!是吧,小姑娘。」
千阳院美罗就像是要保护廉也一般,站到娟娟前面。
似乎是丢下和香山円离之间的战斗赶过来的。
「师、师父!」
「好久不见了,廉也。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里就是了。」
追着美罗过来的円离和优及娟娟会合。
这样一来就成了三对二。
优露出微微的苦笑,说:
「不出所料,连动廉也和沙良瑞贵的师父果然就是美罗妹妹呀。」
「你在说什么?你应该早就发觉了吧?」
「是呀。实际跟香香背男战斗过后就知道了。」
廉也想起七月时优曾在三星会向他挑战的事。那场战斗原来背后有这种用意在。
即使如此,这两个人感觉起来就是老交情。
「好了。」
美罗轻轻将手放到廉也肩上。
「再见了,廉也。」
「咦?」
「你快点离开米卡霍希。可以的话也带瑞贵一起走。好吗?」
廉也愣愣地仰望着师父的脸。
立刻回神。
「我、我不要!我也要一起战斗!只要加上师父,我们一定能赢的!」
「不可能。」
看了优那群人一眼,美罗耸了耸肩。
「我和优的力量几乎是不相上下,香山円离则是比你强,还有娟娟恐怕比我更强。我们再怎么挣扎都没有胜算。」
「不要说这种话。」
「把你找来米卡霍希的人是我,我得负起责任。听好了,我会争取时间,你就便尽全力从这里逃出去,然后先回去学园。」
「不要说适种话——!」
抓住美罗的胳臂,廉也大喊。
「我们不是师徒吗?我们一起战斗的话就会有什么办法的!不要说什么只要我先跑这种好听话!」
即使在两人交谈的期间,娟娟也接连召唤出星灵。
有如巨大蚂蚁的可憎怪物,从两只变成四只,四只变成八只……倍数增加迅速变多。
「懂了没?」
美罗稍微压低身体,和廉也视线交会。
明明觉得自己已经长高许多,却还是追不上师父的身高。
「我并不是要牺牲自己,我是要寄托希望在你身上。如果我能传达什么讯息给什么人,留下什么东西——这里并不是『终结』。」
「……师父……」
接着美罗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千阳院美罗之名下我命令左手。成束气炎,化为血肉。变成由我随心所欲的力量吧!」
美罗抓起廉也的领子后方,朝着位在高高天井附近的大窗户使劲投掷。
廉也的身体像皮球一样飞出去,撞破玻璃窗——
「再见了,廉也。」
最后看见的,是美罗的笑容和美罗竖起大拇指的手势。
「师父——————————!」
廉也被丢到外面,树木的枝叶喀哩喀哩地折断,最后坠落到停在停车场的一台休旅车的引擎盖上。
「开什么玩笑呀……」
廉也站起来想要立刻回去,撼动地面的声音却回荡在耳中。
他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美罗使用了腐海流奥义「那又怎样」。
今天的第二次。
师父再怎么厉害,倘若连续使用那严重消耗的奥义——
「我不是说过了吗?如果气炎用光了,就要快点吃饭快点洗澡然后去睡觉。」
泪水滚落。
膝盖以下没了力气,几乎就要当场倒地。
但是,快站不住的时候还是踏稳了脚步。
必须把刚刚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告诉瑞贵,告诉昴,告诉众人。
然后一定能得救。
优郡群人再怎么样,应当也不可能杀光所有人。人或许会像棉被那样变成石头。只要倚靠众人的智慧,必能找到恢复原状的方法。
所以,现在得逃命。
「呜呜呜呜……」
满满的悔恨让廉也紧咬下唇,用力到渗出鲜血。
可是,他马上擦去了眼泪和鲜血。
夜幕降临的星空底下,廉也往学园拔腿奔去。
★
到底跑了多久。
虽然不知道,但刚刚跑过的地方是学园附近住宅区的小巷子。安静的场所,几乎没有行人。
时间的感觉早已麻痹。只是集中精神在吸气,吐气,还有往地面蹬这几个动作。吸饱汗水的学生制服和衬衫重如盔甲,好几次都想要脱掉丢了,但又焦虑为了脱衣服可能会降低速度,结果还是穿着继续奔跑。
师父。
师父。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师父……」
一边流泪,一边奔跑,廉也低语。自己总是给师父添麻烦。两年前,师父被赶出破烂屋就是他害的。然后现在,师父又为了让他逃命陷入那等困境。
这人情欠得太大。
要怎么做才能还清?
该做些什么,自己才能报答师父做的事情?
背负着不能说是罪恶感也不能说是责任感,难以表达的奇怪且沉重的感情,廉也一心一意地跑着。
制服裤子的口袋里,有什么正在摩擦。
宿舍房间的钥匙?不对,钥匙放在制服上衣的口袋里,所以不是钥匙。钱包则是放在屁股上的口袋里,所以也不是钱包。
——对喔。
是要买给昴的鲜奶油铜锣烧。
放在口袋里这样狂奔,铜锣烧大概早就烂透了吧。
昴会不会生气呢?
不对,记得她已经在生气了。
弄错了吗?
其实她并没有生气。
虽然没生气,却装出生气的样子。
可爱的一个人。
真的很可爱,笨徒弟一个。
就在此时——
「唔,啊——!」
从旁边的巷子突然冒出一扇巨大的墙壁,将廉也弹飞出去。
不是这样。
墙壁没这么硬。
墙壁不会瞄准人的心窝痛殴。
挨揍了!
「原来如此,是追兵吧?」
一面擦去破掉的嘴唇流出来的血,廉也一面站起来。
不需要别人说明便能了解。在这种祭典前一天的晚上,会让雷涅席库尔发光攻击人的家伙,廉也也想不到别人了。
「晚安,连动廉也学弟。」
是个身穿看来非常昂贵的名牌西装的男人。虽然挂着笑咪咪的表情,却有种蔑视他人的感觉。除了雷涅席库尔,也戴着钻石戒指和高级手表之类的物品。
「你也是结城会长的同伙吗?」
男人啧啧几声,摇了摇手指表示否定。
「请你注意问话的口气。我是三年级,而你是二年级。你得好好遵守长幼的顺序,学弟。」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米卡霍希排名第十六的轰轰轰,学弟。」
「你的名字真好笑呢,学长。」
廉也举起拳头。
「我现在心情不好。如果你不想被我痛扁就给我滚开。」
「请不要生气。因为我会给你钱。」
啥?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廉也瞪大眼睛。
接着轰从怀中拿出成叠的钞票。
「给你一百万日圆。」
「你说什么?」
「我给你一百万日圆,所以可以请你乖乖就逮吗?学弟。」
廉也目不转睛地瞪着轰娘娘腔的表情。
「你在打什么主意?」
「如果有一百万日圆,就可以在学生餐厅奢侈享受了喔。不必一直吃荞麦冷面,银座河豚套餐也可以尽情大呓。」
廉也看都没看过的厚厚一大叠钞票,在眼前哗啦啦地晃呀晃的。
「你、你别开玩笑了!这种时候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内心动摇了吧?」
「啥?」
「刚刚,你的内心应该动摇了吧。我懂我懂,学弟。就算口头上再怎么拒绝,心底的某处应当还是会想要钱。说真的,刚刚你确实这么想过吧?觉得如果有这笔钱生活费就有着落,也不必担心没钱吃饭之类的。当然这些话你是说不出口的,你不会做出乞讨的行为。不过,你内心动摇过也是千真万确的——」
轰用成叠纸钞发动攻击。
想要打廉也的右脸颊。
动作非常迟缓,谁都能轻易闪避。
廉也想要往后轻跳一小步避开,可是——
「咦?」
彷佛是受到钞票吸引,上半身往前倾斜。
明明看得清楚的攻击却无法避开。别说是闪避了,根本就是自己主动送上去挨打。
「啪」的一声,成叠的钞票打在脸颊上,同时麻痹感流窜全身。彷佛连骨骼都跟着打颤,麻痹从身体深处扩散开来。廉也双腿一软,无力地倚靠砖墙倒地。
「刚、刚刚是怎样……」
摇了摇晕头转向的脑袋,廉也一边起身一边瞪着轰。
拿着钞票的手上,雷涅席库尔诡异地绽放着光芒。
「这个世界就是金钱呀,连动学弟。」
轰笑容满面地说。
「像你这种穷人,我的排名者技能『资本主义的猪』可以立见成效。所以会长才选我当作追兵中的一人,懂吗你这个穷人。」
「穷人错了吗?」
「对,穷人就是错了。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贫穷就是罪恶。就跟在米卡霍希这个城市里弱者就是罪恶一样,懂吗?」
轰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弹了一下手指。
一群黑衣男小跑步现身,接连在轰的身边堆叠铝合金手提箱。
「这些箱子里面有五千万日圆。」
「……唔!」
应当是很重的一个箱子,轰却以一根小指就勾起提把,「咻」的一声轻轻松松地拿起来。
「对我这种有钱人来说,这笔钱并没有多重的『重量』。但是这对连动学弟来说,应该会是无法超越的重重一击吧。搞不好会死吧?要是死了,意思就是你的命值五千万日圆。」
一百万的钞票就让膝盖撑不住,如果是五千万可能得出人命才会结束。就算想逃,眼前的路也被一群黑衣男给挡住。一路全力狂奔过来的疲惫显现出来,双脚无法顺利活动。即使避开了,也会像刚刚那样被金钱给吸引过去吧。
「再见了穷人。因为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我祈祷你能上天堂。」
旋转着手提箱,发出声音。
廉也以双手防御,闭上双眼咬紧牙关。
——就在此时,有人从后面拉了他的学生制服领子。
廉也重重一屁股摔在柏油路上,但相对地,手提箱掠过他的鼻间划过空中。千钧一发,总算得救了。
一边拍屁股一边抬起脸,看到的是乾暗鸣正以冰冷的眼神从上往下瞪着自己。
「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就说过要你离开学园了。就因为你留下来,才会碰到这种倒霉事。」
如果是平常的乾,这时会是说着「我的爱呢喃要我快来救你!」之类的话语。果然是异于常时。
「哎呀哎呀,这可不是乾家的公子吗?」
将手提箱放在旁边,轰像是个卑躬屈膝的业务员一样猛搓手。
「轰学长,你的技能对我行不通。」
「确实如此呢。资本主义对生于爱的男人行不通呀,哈哈哈。」
轰的嘴角夸张上扬。
「可是呢——就算是我,也非常清楚技能的特性。我早就心知肚明本来就存在我的技能行不通的不合对手。」
干的背后有个少女无声无息地冒出来。
是名身穿灰色皮衣的短发少女。柔韧的身体和冷酷的表情十分帅气——可是,背后的背包太过混乱。装满了马铃薯、洋葱和红萝卜之类的当季蔬菜,而且还带着泥巴。
就在廉也要开口大喊「危险!」时,少女的手伸向干的雷涅席库尔。
「呜,啊啊啊啊啊——!」
乾睁大眼睛,嘴里发出让人想像不到的慌乱惨叫,想要挣脱少女的手——却迟了一步。
雷涅席库尔,被拔走了。
少女将抢得的雷涅席库尔紧握在手中,立刻往后方一跳拉开距离。
「连动学弟应该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小姐吧。」
轰取代无意开口说话的少女,嗤嗤笑着。
「她叫做深远橙,排名战的名次是第七,实力坚强。一提起刺客集团『深远的彗星』,米卡霍希的每个人都会怕得魂不附体,不过学弟你应该不晓得吧。」
不过,廉也根本没空听这些。
「乾,你、你怎么了?还好吗?」
干的脸色糟糕得非比寻常。全身汗湿,蹲着不动。
「离我远一点,连动。」
「咦?」
「我叫你离我远一点!」
廉也突然被撞飞出去。尽管想要再次上前,却遭到橙介入阻挡。橙完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完美的脚法。
「闪开!」
廉也虽然想前踢,橙却迅速绕到右侧,反过来发动攻击。在廉也眼前将洋葱块捏爆,汁液四散。
「眼、眼睛好痛!」
眼睛受到刺激的廉也,头顶也受到坚硬物品的重击。模糊的视野捕捉到的是,白萝卜块。看样子是用这个攻击他的。
——竟然有用蔬菜当武器战斗的排名者!
听到「喀喀喀」的声音。好像是橙正在吃白萝卜。
「别小看我!」
廉也靠着感受敌人的气息出拳。然而橙只有上半身缓缓地缓缓地,有如被风吹动稻穗一样动着,便闪过了廉也的拳头。非常恐怖的功夫。
「格斗技这种东西,终究只是在玩。」
橙第一次开口说话。
这次是拿红萝卜啃得津津有味。
「如果要比喻,你就像是在自家阳台培育小萝卜的人,我则是在爱达荷州的大农园里面创造马铃薯的人。」
「这、这是什么比喻!」
一意思就是,业余格斗者和职业刺客,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廉也的脖子被某种细绳般的东西缠住。深深地嵌进去,几乎就要让血喷出来。原来是玉蜀黍的须。
「咕,喀啊……」
即使手脚乱动想要使劲挣扎,须还是愈缠愈紧。无法呼吸对腐海流而书就是致命危机。
因为缺氧而模糊的双眼,还是清楚看见了樱粉色的头发在飞舞。
「昴!你来了吗?」
让亚那黎星灵附身的昴大喊「是呀——!」同时突击橙。
橙往砖墙一蹬逃到芈空中,但昴操纵风晃动橙的身体。一旦在空中被风吹,身体能力再怎么好都无法避开。抓住橙以难看姿势落地的瞬间,昴冲上去攻击。
不过橙的脸色毫无变化。
「你偏食吗?」
「我讨厌青椒!」
「这样不行喔。青椒有丰富的胡萝卜素和维他命C。」
橙从背包拿出青椒朝昴丢。就在昴以左手挥开的瞬间,青椒爆炸了。皮和种子四处飞散,也弹到廉也的脸上。
「昴——!」
位在爆炸中心的昴——平安无事。
风缠绕她的身体形成防护罩,阻挡了爆炸形成的冲击波。
橙低语了一声「哦?」
「你可能比资料上看起来的更厉害。也许你不是朴树而是松荤吧?」
凭藉灵活的身手,橙从砖墙跳到电线杆上,再从电线杆跳到民宅屋顶上。在安全的位置稳定下来,彷佛是在观察情势一般俯瞰着昴。十分谨慎。到底不傀是自称「职业级」的人。
昴跑到廉也身边。
「师父还好吗?没事吧?有受伤吗?」
「嗯,没事,没问题。」
廉也露出微笑,昴见了放心下来叹了一口气解除星灵附身,露出几乎就要当场跌坐在地的放松神情。
但是就在下一秒,又突然紧绷起来。
「我并没有,在担心你,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话要讲成只字片语的形式,然后「哼」的一声别过头去。看样子好像是忘了自己正在「冷淡模式」。
脸颊清楚地浮现出文字。
「担心担心」
「我好担心!」
廉也虽然不由得表情放松,还是大声地说:
「最、最重要的是出大事了。干的雷涅席库尔被那个女生偷走了。」
昴发出「咦」的声音,看着乾。
乾靠墙坐在地上,正在乱抓自己的头发。
「呃,他怎么了?那种样子很不寻常。」
「他、他是……」
昴语塞。就像先前在学生餐厅问她干的事情时一样的反应。
这时,轰拍了拍手发出「啪啪」声。
「喂喂喂,学妹,请你不要忽视我,请注意看我这还。因为我会给你钱。」
一边亮出成叠的纸钞,一边露出不痛快的表情。
左边,领着个新出现的壮汉。
男人带着强烈的斗气,甚至光看就会让人害怕。不晓得是义手,还是穿戴了护手,男人有只发出微光的钢铁右手。左手当然戴着雷涅席库尔,绽放出连路灯都几乎要被掩盖过去的光芒。
「他呀,是我雇用来的排名者。名叫荒木业儿,排名第八。」
和滔滔不绝的轰呈现对比,业儿表情冷淡沉默不语。一身黑色服装,身高该有两公尺的魁梧身躯,全身散发出让人难以亲近的气息。
「连动廉也。」
业儿开口说道。一如外表,嗓音低沉浑厚。
「你认识『三星耳环』之女吗?」
「你说什么?」
「把雷涅席库尔改造成耳环,戴在右耳的女人。」
「不,我不认识。」
「这样呀。」
业儿缓缓地举起钢铁右手。彷佛是拉弓一样将拳头往后方拉,展现出几乎就要撑破衬衫袖子,充满力量的拳头。
「那么——你就去死吧。」
出拳。
要说速度,倒也没多快。
但也没有慢到能够轻松闪过。
这种时候就是要挡下来。
廉也以手肘为圆心转动左手挡住对方的胳臂,试图改变拳头的轨道。也就是所谓的「回旋格挡」。
但是,没有改变。
轨道没有改变。
强大的压力弹开了廉也的格挡,往前冲刺,发出怒吼——钢铁直接打进廉也的脸。
伴随着鼻子被打碎的一声可怕的「喀!」,廉也的背部重重地撞上墙壁。眼前的地面被鼻血染成大红色。头昏脑胀,视野扭曲变形。
这么强烈的拳击,还是第一次尝到。
比女王或瑞贵覆盖气炎的拳头还要强。光论拳击的话是第一名。
「荒木同学的排名者技能,就是强化右拳。」
彷佛是在说自己的事情,轰自吹自擂地说:
「他为了锻链自己的拳头,舍弃了一切。舍弃防御,舍弃脚踢,也舍弃左拳。即使是最后留下来的右手,也改造成钢铁义手。全都是为了强化右拳,为了这唯一的一个重点。这样有决心的他,得到了雷涅席库尔的礼物。就是压倒性且强烈的力量这个礼物。」
廉也脖子以下使不上力。不论再怎么希望手脚「动一动」,也只是无力的瘫在地上。从刚刚开始,昴就在拍打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却连那疼痛感觉起来都远远的。
轰低声说了句「好了」。
「乾学弟也变那样了,剩下的就只有舞波学妹了吧。俗话说扑火的什么东西,如果能抓到星柱候补送过去,结城会长想必也会开心的吧。」
惨了。
这样下去,昴也会吞败。
全军覆没。
但是,就在此时——
「搞什么呀。原来是暴发户和素食主义者还有复仇鬼呀。我还以为香山円离会来,看样子是我失算了。」
路灯灯光的另一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红色制服覆盖着的苗条肢体,在昏暗中映照出来。
廉也挤出声音。
「瑞、瑞贵!你来了呀!」
「真是的。你有够窝囊的,廉廉。」
瑞贵叹了一口气,将长发往上拢了拢。
「虽然怎么说都是第一次对上的对手,但不要对这种家伙偷工减料啦。女王听到了也会伤心的。」
「……嗯。」
面对说不出话来的廉也,瑞贵一脸诧异。
「怎么了?女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这时,在屋顶上的橙行动了。
高高跃起彷佛背负着夜空,背包里拿出无数栗子带刺的外壳当作飞镖投掷。
「来得正好。我肚子正饿呢!」
瑞贵的头发变成赤红色,接着全身包覆在大红色的火焰中。是火俱津姬的火焰。带刺外壳在刺中瑞贵之前便被火焰裹住,烧个精光。
「我本来想弄个烤栗子来吃的,是不是火力太强了?」
耸了耸肩的瑞贵,接着受到荒木业儿的攻击。
举起比刚才更大的拳头,朝着瑞贵的脸打。
「瑞贵,不能从正面接他的拳头!他的拳头——」
「我早就知道了啦。」
瑞贵迅速地念诵腐海的暗示。
「赌上沙良瑞贵之名我下令。气炎呀,加速吧!在我的全身奔驰,踏破三千大千世界吧!」
伴随着划开空气的声音,瑞贵的身影消失了。
——好快!
彷佛是瞬间移动,瑞贵「出现」在业儿背后,让火焰和头发都如龙卷风扭转起来的回旋踢,重重地踢中业儿的背部。
一般情况之下,这一踢应当就分出胜负了,但业儿并未倒地。柏油地面传来「碰!」的一声,业儿踏稳脚步造成了裂痕,随即再度举起右拳。瑞贵瞬间往地面一蹬朝后跳开。短短零点几秒之差,钢铁拳头从瑞贵的鼻尖通过。
瑞贵开心地笑说:
「看来你还是老样子复仇澎湃汹涌呢。你这样子意思就是你还没找到儿时玩伴的仇人罗?」
「……」
业儿眉头皱也不皱一下。似乎是个除了必要之享以外完全不说话的男人。
「到此为止,沙良学妹。」
往前走出来的轰,笑咪咪的。
他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时候聚集的呢?跟着粗估有三十名的黑衣男。
瑞贵冷笑。
「看样子你的恶劣本性愈来愈从长相流露出来了呢,暴发户。又急着要来输给我呀?」
轰发出「哈哈哈」的淡淡笑声。
但是他的眼睛没有笑,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瞪着瑞贵。
「去年,我输给你是在官方的排名战。但是,最能发挥金钱力量的其实是大量策略。也就是说,如果是这种『非法的火并』,我的财力就能发挥到极限。」
「发挥到极限的成果,就是这群小木偶集团吗?」
手拿伸缩警棍的成群黑衣人,边瞪着瑞贵边往前踏一步。
「他们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强壮随扈。我认为一点都不会输给你这个只有格斗技厉害的人。而且还有三十个人。就算你想操控火俱津姬的能力,星灵附身只会愈来愈消耗——」
「你真是个自我宣传有够多的男人。」
没把话听到最后,瑞贵叹气。
「因为你在这边讲个没完——你瞧,不是给赶到了吗?」
最先察觉到的人是昴。
「啊,在那边!」
秋季星座底下,住宅区的屋顶上飘浮出黄色雨伞。
周围的空气冰冷。
如雨天般带着湿润的水滴,凉飕飕的。
不久,水滴集中一处,形成人形。
「——我下令。宿于我身的气炎呀,化为宝玉之雨打倒敌人吧。」
「不会吧?」
几乎和廉也喊叫同时,无数的光球在夜空出现。
拿着黄色雨伞,身穿黄色雨衣的少女,站在红瓦屋顶上。
「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视大吼的廉也,少女右手往下一挥。与此同时,光球接连落到地面上。
——被摆了一道!
尽管廉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还缩紧身体,结果却只是杞人忧天。因为光球只锁定轰等人攻击。
「怎、怎么回事?」
就在瞠目结舌的廉也眼前,光球接连爆炸,简直就是地毯式轰炸。
爆炸结束后,剩下的就是黑衣人凄惨倒地的身影。没事的人只有靠着玉蜀黍的须退避到电线杆上的橙,即使正面承受爆炸还是稳站不动的业儿,还有将黑衣人当成人肉盾牌的轰。
「好像……有点太过火了?」
黄色雨伞的少女——千阳院莫迦奈可爱地微徽歪着头。
「我是想学瑞贵同学尝试华丽的作风。果然星海流不能模仿腐海流呢。」
「你、你、你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嘴巴开开阖阖的廉也,莫迦奈微笑地说了句「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救我们?不对,应该是说,这段时间你跑到哪里去了?」
「详情稍后再说吧。因为我现在有话要跟那边的同学说。」
跟平常一样维持闭着双眼的样子,莫迦奈的视线转向轰。
「我以千阳院家女儿的身分,转达当家狼辉的话给你。」
轰边以手帕擦汗,僵硬的脸颊往上吊。「说来听听?」
莫迦奈用平时未有的冷酷口吻说道:
「米卡霍希学园将会比以前更坚定地成为反三星会派的据点,彻底抗战下去。将米卡霍希这个地方卷入无意义战乱的行径是不会获得容许的。请你一定要告诉结城优会长还有乾乾。」
「我了解了。『汪洋公主』同学。」
轰露出似乎是不服输的笑容后,和业儿与橙一同搭上黑头车,让残存下来的黑衣人开车撤退了。
「结束了……吗?」
看到黑头车尾灯的时候,廉也觉得自己的意识突然转暗。
昴撑着站不稳的廉也的肩膀。
「谢、谢谢你,昴。」
「不是我要来扶你的,只是因为你往我这边倒而已。」
昴的视线落在斜下方,脸颊发红地解释着。
廉也忍不住苦笑,但随即后脑杓传来火辣辣的阵痛。其他还有肩膀、右侧腹、背部,都接连开始痛起来。以前没有感受到的疼痛,因为精神放松而一口气全袭了上来。
就在要失去意识之前——
「昴。」
廉也将手伸进口袋摸索。
拿出的是超多蜜豆馅鲜奶油铜锣烧。
因为又奔跑又战斗,已经变成一塌糊涂看不出原状的铜锣烧。
「抱、抱歉。感觉……这个,已经不能吃了吧。」
昴凝视着铜锣烧的袋子。
「下、下次,我再去帮你买。我一定会买来给你的。所以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们,和好吧。」
「……笨蛋。」
大颗的泪珠落到袋子上。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师父是,大笨蛋。」
「好久……没听你叫我一声,师父了。」
轻轻抚过昴因为泪水而黏呼呼的脸颊。
意识逐渐远去。
「果然是,做不到。我没办法生气。我不可能让心结冰,绝对不可能。因为,我最喜欢师父了。最喜欢,最喜欢……」
徒弟的眼泪沾湿胸口,徒弟的声音暖和了内心。
廉也,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