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眼熟的房间天花板让昴吓了一跳,连忙左右张望。这里不是自己的教室。某间教室铺了榻榻米,自己正躺在上面。
没有其他人在,只有自己一个人。
随着脑袋逐渐清楚,慢慢地想起了情况。
和所有人一起守在学园内,与攻进来的三星会战斗。
先在操场战斗的师父,中了娟娟的星咒——
「呜……呜……」
随着所有的记忆苏醒过来,悲伤也满出来变成呜咽。
左手有两个雷涅席库尔。
本应是一人一个的琥珀色戒指,现在有两个。
这代表的现实,是非常非常悲哀的。
「师父……」
紧握拳头,握得手掌几乎变成纯白色。
「要我变成边津乃花!要我变成最厉害的人!可是师父不在就毫无意义!毫无意义呀!」
成为像去世的母亲那样的星柱,是昴的梦想。只要能获得米卡霍希排名战的第一名,就能开创出一条路。因此才反覆进行严酷的修练,但只有自己一个人无法变强。别人叫她「马桶昴」、「舞波家的废物」时,她总是落泪。
就在那么痛苦的时候,遇见了连动廉也。
廉也教导她正确的训练与战斗的技术。最重要的是,教导了她「不放弃」。廉也是和母亲同等级的,无可替代的人。
朝梦想前进的路上,遇见了廉也。
接近梦想的代价,就是失去廉也。
如果说这是所谓的命运,那梦想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而是一种被诅咒的系统。
昴坐起来的同时,教室的门传来开门声。
「宇美美大人,舞波昴好像醒了。」
认识的两个人走近昴躺着的棉被。
双手拿着美味棒正在大快朵颐的少女是「高手」鸣神宇美美。
随侍在侧的少年是藤原御影。一脸若无其事地背着一把超出他身高的巨大剑。
米卡霍希的守卫鸣神家和御三家舞波家有很深的交情。昴和宇美美本来就是老朋友。
昴擦去眼泪。
「宇美美,你怎么会在这里?」
「宇美美有话要跟昴说♪」
高手挥着小手露出微笑。尽管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但高手看上去只是个小学生。
「你睡了两天。这是边津乃花附身的代价。」
御影这么一说,昴拿起枕边的手机确认。
日期是十月四日刚过正午。
明明体感只是「熟睡的一个晚上」,但其实过了整整两天。
——解除石化的时限只剩下一天半!
昴想从被窝内起身。但是膝盖使不上力,又跌坐在棉被上。即使如此还是想撑着起身,但这次连双手都在颤抖。
这时,昴发现自己穿着新的衣物。头发也经过仔细的梳整,身体也是干净的。是谁在身边照料的?
「照顾你的人是千阳院莫迦奈。」
昴睁大双眼。
「莫迦奈?真的吗?」
「是真的。不是白衣天使而是雨衣天使呀。」
「……为什么她要照顾我?」
昴曾经被莫迦奈洗脑,不是直接面对面却也曾和她战斗过。莫迦奈应当没有理由要照顾昴。
「宇美美大人,她好像也很着急的样子,请您快说您要说的话吧。」
「好的。」
狼吞虎咽吃光美味棒,高手重新面向昴。
「边津乃花是个非常可怕的星灵。如果再次失控,连同伴都会全部没命。」
「……嗯。」
想起让咲夜逃脱之后的情况,会出现这种说法也很正常。
「祖母大人命令宇美美『边津乃花如果失控就要毫不留情地收拾掉』。可是宇美美要回去了,因为有够麻烦的♪」
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昴疑惑地侧着头。
「宇美美大人乃是鸣神流柔术第十八代传授秘诀者,是无与伦比的『高手』。」
笑咪咪的高手身边,御影恭敬地说。
「不论对手是神还是恶魔还是星灵,不管是血液还是功课还是宗主薪资交代的命令,都只要宇美美大人的一句『有够麻烦』就能丢飞出去。」
「……这样呀,真是厉害……」
那应该不是「丢飞出去」,而是「丢下不管」才对吧。
然而这个技能,在大量的排名者技能当中确实是人称「最好」的技能之一。
具体的发动条件是:高手接触她有意要「丢飞出去」的对象。就只要这么做,便能无视所有的物理条件让「丢」这件事情成立。无关乎对方多么有力量或是多么有重量。因为高手是所谓的「非标准」。
虽是这样无敌的高手,但她现在正无精打采地咬手指。
「可是就这么回去的话,祖母大人一定会痛骂宇美美说『你只是去吃美味棒的吗!』……」
「事实上,宇美美大人真的就只是来吃美味棒的。」
「御影同学,这是蔬菜沙拉口味的~♪」
「喀、喀喀。」
高手将美味棒硬塞进讲话辛辣的御影嘴里。
「所以,昴你一定要好好地控制边津乃花。像是能称得上『不必收拾你就能了事』,『宇美美不必嫌麻烦』这样的情况是最好的♪」
昴也非常希望事情能像高手所言。
——必须有更坚强的内心以控制边津乃花。
——必须具备「拯救师父」这样的坚决意志。
回神过来,高手和御影正专注地观察着昴的脸。
「啊,我脸颊上又有字了吗?」
「是呀,上面写着『坚决』、『意志』。」
宇美美指着昴的脸颊。
「说不定,那就是关键。」
「咦?」
「如果能够让内心冻结到卢涅乌的星咒不会浮现出来的程度,说不定就能控制住。」
昴一边轻拍着自己的脸颊一边点头。
倘若能完全冻结内心,真心话变成文字浮现出来的现象应当也会消失。或许这能当成是一种判断的标准。
「宇美美大人,我们差不多该告辞了。必须向令祖母大人报告这次的事情。」
高手微侧着头。
「还没吃的美味棒要怎么带回去?」
「那些用宅配送回去就可以了吧。」
「咦——半路上宇美美想吃的话怎么办啦~?御影同学要负责吗~?」
「宇美美大人,请不要用美味棒压在我的重要部位转来转去的。」
吵吵闹闹到最后一刻,两个人总算离开。
独自一人待着的教室非常安静,彷佛学校就只有自己在。昴的周围总是热闹的,不晓得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不对。
到高一为止这样是稀松平常的。这种安静就是日常生活。
上了二年级之后改变了,是因为有师父在。
师父的周遭总是聚集了人,所以自己也得以和寂寞无缘。
自己一个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孤零零的。
以前明明能够逞强地说「没关系」,但只要体会过温暖之后就回不去了。
我已经,没有师父了。
「……师父……」
这时,有人在敲教室的门。
「您醒了呀,边津乃花大人。」
狼辉与莫迦奈站在入口处。
两佃人来到昴的前面,在教室的地板跪下磕头。
「呃,伯父,这是……」
昴虽然不知所措,但两人维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
狼辉低沉的声音充满穿透力:
「天楼边津乃花大人,我们诚惶诚恐地面对您。我们父女发誓从现在开始将效忠于您。」
★
「我想要让战斗从米卡霍希这个地方消失。为了小女莫迦奈。」
代替跪拜着的女儿说话,狼辉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教室内。
「如同边津乃花大人所了解的,莫迦奈并非我的亲生女儿。她本来的名字是『白姬莫迦奈』。是一位曾经受到世人注意的罪人。」
狼辉所说的莫迦奈的过去,昴也曾耳闻。
白姬莫迦奈从小就是个讲话常惊吓周围成人的孩子。说中大人的烦恼或是看穿大人的真正想法,具备了就像是读心术的直觉和洞察力。
亲生父母注意到了莫迦奈的能力,创立了宗教团体「汪洋公主」。
莫迦奈听从双亲所言,以教祖的身分救赎烦恼人们的心灵。获得极高评价,组织迅速壮大。双亲变得富裕,得意忘形,并且称自己的女儿为「大人」。
莫迦奈十岁,信徒的总数超过了五位数之时,双亲反目成仇,教团分成两派,为了争主导权出现激烈的斗争。
「两派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进行各种过度的活动。强迫式的传教或示威活动等等,和地方人士之间有了冲突,当然也就被世人视为『危险团体』而遭到迫害。陷入『为了对抗迫害,又走向更过度的危险行动』如此的恶性循环。不久,教团终于涉及糟糕的活动——随机恐怖攻击。关于那次的恐怖攻击,边津乃花大人应该也知道吧?
不可能不知道。
六年前发生在东京的自杀炸弹恐怖攻击案,是全国性的大新闻。带着炸弹的信徒们冲入国会议事堂、各省厅、各家媒体,造成了大量死伤。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昴也都印象深刻。人们熟悉的建筑物被火焰包围的样子,人们交错的咆哮和惨叫,响彻四方的警笛声。
「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地狱。」
莫迎奈终于抬头。
「于是,我闭上自己的双眼。希望可以不去看丑陋的斗争就能结束一切。虽说我只是个装饰品但我必须负起教团领导人该负的责任——但是现在的米卡霍希,情况就跟『汪洋公主』末期的时候一模一样。分裂接着斗争,再加上还要向外界出击等等。这样下去一定会走上同样的末路吧。」
米卡霍希一分为二的斗争如果拖延下去,极有可能变成这两个人所说的情况。
极星树的结界一旦停止,外面就会发现这里闹得这么大。米卡霍希成立的初期受到政府镇压的历史或许会重演。结城优会长那个人,应该会轻易就把镇压当成藉口发动战争吧。
「我们父女至今为止的行动,都是为了和平。雷涅席库尔抢案还有沙良瑞贵女童化事件,都是为了摸透建构真正和平的下任星柱候补才引发的。」
「然后,我们选定的人是——让边津乃花苏醒的您,舞波昴大人。」
「你们突然跟我这么说,我也……」
虽然知道两个人的苦衷,但昴依然存疑。
「你们不是想让沙良瑞贵当星柱吗?」
「她已经离开这里了。看样子是不想继续帮助我们。反正她终究就只是个战士而已,不是当星柱的料。」
昴吓了一跳。
「她该不会打算独自和三星会战斗吧?」
「应该是吧。这样一来救出廉也同学的就是她一个人,一定会独占廉也同学的欢心的。」
「……」
瑞贵会有这么奸诈的念头吗?
昴认识的瑞贵,是位彻底坚持公平战斗的排名者。不是堂堂正正的话,瑞贵会认为是别人让她,因而深感屈辱。瑞贵就是这种人。
「瑞贵同学是拥有战斗必胜的信念的人。这种信念在爱情上应该也不会变吧?」
昴觉得莫迦奈说得也有道理。但是……
「我觉得,一定是弄错了。」
昴果断地摇头。
「我觉得她一定是因为看重师父,所以想做自己能做的事情罢了。」
昴讨厌瑞贵。瑞贵是她在这个世界最讨厌,最痛恨,非得打倒不可的人。
不过就只有瑞贵对廉也的心意,她怎么也无法怀疑。
这是昴最一清二楚的。
狼辉说道:
「姑且不论她的想法,现在事情不是打倒咲夜和结城优就能结束的。极星树的秘密如今曝光了,迟早会再出现企图将雷涅席库尔的力量用于外面世界的人。所以,我希望你成为星柱,我想要让边津乃花附身到极星树上。这么一来,应当就能藉着边淖乃花的冻气平息星辈的斗争心吧。我想,安罗大人就是这么希望的,所以才会研究边津乃花。」
昴想起母亲的笔记。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有更优先该做的事。
「我不晓得要怎么样才能带来和平。但是……」
胸口涌现某种情感,昴闭口不语。
想念师父。
想和师父一起上课,一起吃中餐,一起玩,一起说话。认识才短短半年,自己还不完全了解师父。师父以前是怎样的小孩?以前住的城镇是怎样的地方?兴趣是什么?将来有什么梦想?还有好多好多想说的事。明明是这样的。
「我不要……不要再失去重要的人了。我绝对不要再度尝到这种滋味。所以,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救师父,我什么都愿意做。」
「您一定可以救他的。」
狼辉用力点头。
「您现在的能力,咲夜也好沙良瑞贵也好,一定都能打赢。这样一来就能救出连动同学,终结战斗的连锁。」
「请您领导无力的我们,边津乃花大人。」
父女再度深深鞠躬。
★
午餐过后。
集合留在学园的所有学生到会议室,发表真田鹰棋拟定的「夺回极星树战术」。
实施时间是明天的早晨,上午五点。
战术的重点,就是将昴送到柱殿地底下的极星树去。
「一切端看舞波同学能否顺利控制边津乃花。」
听到鹰棋这么说,昴生硬地点头。
即使有决心与心理准备,但还没有自信。自己能再度召唤边津乃花,而且加以控制吗?
「对了,奈奈奈跑哪儿去了?」
昴询问孽缘难断的争吵朋友的下落。应当是所有学生都要集合,却从刚才开始就不见奈奈奈。
「那个笨女生逃走了,因为有桐荫雾湖的协助。」
旁边的飞子不屑地说。平常总是沉着冷静的她,这时一副不曾看过的难过表情。
「逃走?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她打算用王牌了。」
鹰棋的话语让昴大吃一惊。
「难道她要召唤由基斯托罗?可是,可是,那么做不是会没命吗?」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做好那么远的心理准备。」
鹰棋和平常的模样没有差别。和明显看得出来在生气的飞子不同,昴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
「舞波同学,虽然和刚刚说过的矛盾,但请你不要有兢算牺牲自己也要救连动同学的想法。因为没有任何人要求你得做到那种地步。」
往正在和其他学生交谈的狼辉那边看了一眼,鹰棋说道。
「好、好的……」
点头归点头,昴却心想自己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母亲大人和师父都不在世界,活下去也是无可奈何。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不过,你还活着。」
以为内心被看穿,昴吓了一跳。
鹰棋笑着说:
「就算是待在失去心爱之人的如冰世界,你也还是活着的、正在战斗的人。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昴无法马上回应。
并不是对鹰棋的话语有所感动。
鹰棋说的「如冰世界」一词,让昴灵光一现。
操纵边津乃花的方法,说不定——
「昴大人,可以打扰一下吗?」
莫迦奈过来对昴说道。
「我想安排一位护卫在您身边。请容我向您介绍。」
「我不需要护卫。」
「请您不要这么说。排名战并不是单纯在比力气大小的比赛。技能相克就吞败并不是罕见的事情。就算是边津乃花大人,也需要一个能够对应所有技能的护卫。」
昴勉勉强强地点头。有部分原因是对所谓的「能够对应所有技能的护卫」产生了兴趣。
「那么,那位排名者在哪里?」
「嗯,她就在我身边。」
昴轮流凝视了莫迦奈的左右。
「……我没看到半个人呀?」
「不对,她在我身边。」
莫迦奈轻笑着说。但是不管怎么凝神细看,绕到莫迦奈的背后去看,昴还是没看见人。
[不用在意啦!反正我本来就不引人注意,呵呵呵。]
近在咫尺传来少女的声音,昴惊讶不已。
还是没看到个影子。
「该不会是透明人吧?」
「不是。」
莫迦奈再度轻轻地嗤嗤笑。
「绘亚露同学,请你好好现身向昴大人打招呼吧。昴大人现在一头雾水呢。」
[呵呵呵,好的。]
传来「啪啪」d 拍手声。
昴回头一看,看见一名女学生。莲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庞,戴着一副镜片厚到让人头晕的眼镜。虽然了无生气像是旧式的日本幽灵,但双脚踏踏实实地踩在地上。
「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出现很久了喔,呵呵。刚刚你和真田学长的对话我也都听到了。呵呵呵。」
她说得没错。她给人的感觉并不是从哪里移动过来的,也就是说接近所谓的「错视画」。老妇人的画像根据看的角度不同也可能看起来是年轻女子,察觉到这一点后再去看就只看得到年轻女子,就是这样的感觉。因为她发出声音,昴才第一次发现「有女生在这里」。
「你好,我是田中绘亚露。米卡霍希排名战第十名。呵呵。」
昴发出「咦」的惊呼声。这名次不是比她的三十九名还要前面吗?
「我研究过所有名次比我前面的排名者。不过,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
「没这回事喔。呵。我和昴同学是同班同学。呵呵。」
「什么!」
昴凝视绘亚露,对照记忆中的同班同学长相。但依然没有印象。
「你不可能记得的。因为我不显眼。因为我是认真要微小化的。因为我是『空气』。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也拥有发现的技能喔。呵呵呵呵。」
绘亚露指着自己的右耳。耳环是加工过的琥珀色三颗星星——雷涅席库尔正在发光。虽然有的人会因为体面或方便使用等目的,将雷涅席库尔改成戒指以外的饰品戴在身上,但耳环还满罕见的。
「有种说法是『路边的小石头』对吧。放大这种薄弱的印象,让他人无法发觉我的存在,就是我的技能……话虽如此,『放大薄弱的印象』这种说法逻辑挺怪的对吧。呵呵呵呵。」
「她很有趣吧?隐密的任务当然不在话下,我认为也十分适合担任暗中保护人的『护卫』。不论怎样的剌客她都可以对应。」
「呵呵,这么夸奖我,我会不好意思呀。呵呵呵呵。」
看起来和莫迦奈非常要好。
「我呀,非常崇拜莫迦奈同学,呵。虽然老师和父母说的话我都不听,但莫迦奈同学说的我就会听喔。呵呵。」
这引起了昴的兴趣。
「你喜欢莫迦奈什么地方?」
「这还用说吗?」
绘亚露先前小小的声音愈来愈大。
「因为呀,她找到了我。我意识到这个技能,也是在认识莫迦奈同学之后。呵呵。」
「闭着眼睛的我,清楚地感受到绘亚露同学的存在。其他人为什么没发现她,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昴凝望着浮现温暖微笑的莫迦奈。
她曾经见过这宛如圣人般的纯真笑容,沾染憎恨与愤怒的样子。就在莫迦奈和瑞贵战斗的时候。难以想像是同一个人。那个时候那么混浊阴沉扭曲的脸,今天竟然能这样笑着,令人不敢置信。
再度,变得摸不清了。
摸不清千阳院莫迦奈这名少女。
★
体育馆后方的树林,是连动廉也最喜欢的休息区。
对昴而言,这里也是回忆中她要求廉也锻链她的地方。
下午五点半。
到了十月,这时间早已天色昏暗。带着微微寒意的风摇曳着昴的裙子。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错的了,师父……」
仰望着飘浮在西方天空上的卷积云,昴低声地说。
在这里向师父学到了很多。
对修练该有的决心,为了获胜的技术理论,最基本的何谓「强」。
体育馆边的枯树树枝上,停了两只乌鸦。
尽管偶尔出现想飞走的样子,最后还是停在树枝上观察昴的情况。昴心想是不是想吃饲料呢,同时以空虚的双眼仰望着黑色的羽毛。
……想起来了。
记得是发生在戴上「养成腐海呼吸的面罩」没多久时的事。
讨厌这种成效缓慢的修练的昴,逼廉也与其教这种呼吸法不如教打倒敌人的技术。然后廉也训诫她:
「不可以。我如果教现在的你技术,你只会用于暴力而已。」
「我不会用于暴力!我是为了排名战!」
廉也叹了一口气。
「那么,昴,你告诉我,为什么暴力是不该做的事。」
「因为受害人很可怜。」
「为什么可怜?举例来说输给认真比赛的人,和输给暴力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昴答不出来。
「那,是因为丢脸。使用暴力的人太难看了。」
「是这样吗?使用暴力的人不是都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帅吗?既然如此,至少对那些人来说暴力就不是『不该做』的事吧。」
昴气冲冲地抬头看着廉也的脸。
「师父从刚才开始就在狡辩。刚刚师父说的,全部都是价值观的差异吧?拿这种东西出来说,什么还不都这样。」
先是斥责她「不准叫我师父!」,然后廉也说道:
「昴,不是这样的。我就算不用价值观差异这种说法,也可以否定暴力。」
「怎么说?」
「因为输给暴力的人,绝对不会认同对方。」
廉也指着停在树枝上的乌鸦。
「假如我使用暴力,逼你说『那只乌鸦是白的』,你会怎么样?就算你说了,你就会真心认为乌鸦是自的吗?」
昴摇头。
「没错。在我面前,你或许因为害怕挨揍而撒谎说『乌鸦是白的』。但是,在其他地方,你应该会说『乌鸦是黑漆漆的』吧?这样子就没意义了。这就是没能让对手由衷『认输』,不是吗?」
昴歪着头。
「可是,这样应该就够了吧?因为当场就让对方说出想听的话了。」
「你太天真了。」
「咦?」
「我说你太天真了,你这个笨徒弟!」
廉也大喊。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高兴。
「太小了!这种器量太小了呀!你这个人,对那种小小的胜利就满足了吗?你不想赢过对手全部吗?你不想得到完全的胜利吗?这种程度的胜利都拿不到手的话,你终究不可能赢过那家伙。」
昴的双眼熊熊燃烧起斗志。
「那家伙指的是沙良瑞贵吗?」
「除了她之外还有谁?她不是你的死对头吗?」
廉也笑了。
「我要教导你的『力量』,并不是逼迫对手说谎的暴力。而是会让对手由衷想要喊出『我认输了』的力量。为了这个目的才要教你腐海流。你能跟上吗?」
昴从丹田施力出声:
「当然可以!」
说老实话。
那个时候,昴对廉也所说的话连一半都无法理解。只是因为一心不愿输给沙良瑞贵才点头。
在那之后时间流逝,克服了修练积累和大量战斗,昴得到了足以匹敌沙良瑞贵的力量。
但是——到现在她还是不懂那丝话的意思。
「唉,这全部都是我跟我师父现学现卖的啦。」
廉也吐了吐舌头傻笑的样子,如今也烙印在昴的脑海中。
沙良瑞贵应当明白吧。
明白什么是让对手由衷想要喊出「我认输了」的力量。
★
差不多该回校舍之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莫迦奈打来的。
「边津乃花大人吗?请您马上到二年一班的教室来。」
说起话来总是稳重的莫迦奈,声音难得出现慌张。
「您平常很宝贝的那个布偶——」
★
二年一班。
昴平常上课的教室——有时会偷偷看躲在教科书后面打瞌睡的师父的侧脸的地方,一片凄惨。
「这真的,太可怕了……」
绘亚露在一旁的叹息,也没传进昴的耳里。
玻璃窗无一幸免全破了。
本来排好的课桌椅乱七八糟,分不出来哪个是谁的。桌面出现裂痕已经不能再使用。
天秤座瓤的小飞来了四个人,除了现场蒐证还兼收拾善后。
「果然是三星会干的好事吧?」
「可是,其他教室并没有严重的损害呀!」
「究竟是为了什么只锁定这间教室?」
「舞波学姊,这个……」
小飞战战兢兢地递出来的那个东西,昴用发抖的双手接下。
亚那黎的布偶。
然而已经不留原形,撕裂得破破烂烂。看得出来是亚那黎的,就只有勉强还靠着线垂吊着的喙子。
廉也送这个给昴当时的对话,重现在脑海中。
「师父,你看这个,喙子有点歪。」
「怎么可能!这不是歪掉啦……奇怪?还真的歪歪的。可恶,是我缝得不够仔细吗?抱歉。我带回去重新缝过,明天再给你。」
「没关系……这样子,就好了。」
「三星会下手也是这么狠。」
应当就在旁边的莫迦奈,声音远远的。
「这一走是意图对昴大人造成精神上的伤害吧。因为舞者的精神状态会大大左右星降的成败。」
昴声音颤抖地说:
「非得要连这种事都做吗?为了要赢?只要能赢做什么都好?意思是只要能硬逼别人说『乌鸦是白的』,就算是胜利了吗?」
「结城会长那个人,应当就是这么想的吧。」
「……这样呀。」
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点头。
「那么,我也要那么做。」
就在这个时候。
又尖锐又清澈的「叽——」的声音,回荡在昴的心中。
周围的人没有半个人注意到,只有昴听得见的声音。
那是,内心已经冻结的声音。
「昴、昴同学?你怎么了?」
绘亚露的声音充满害怕。
因为昴手里的亚那黎布偶变成冰块然后粉碎了。
「您的头发愈来愈白了。」
莫迦奈的声音也满是惊讶。
昴看着自己绑成两束马尾的头发,逐渐变成宛如新雪的白色。
「莫迦奈,我问你。现在,我的脸颊上有出现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出现。」
「这样呀。很好。」
昴笑了。
明明心愿这么强烈,这么强烈,这么强烈,脸颊却没浮现文字。
——让世界全都冻结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