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打江藤屁股的时候,刚好被美园发现,遭到令我几乎要失去记忆的一阵痛打。
我、臭小鬼,以及美园三个人,目前正围在小茶几旁坐着。
「事情我大概明白了。」
看过我亲手制作的行程表后,美园说道:
「姑且不论做法,我也赞成这件事情。如果这孩子要在这个家生活下去,应该要有正常的生活作息。」
美园看了吸血鬼(自称)一眼。
「…………」
这个名叫玛莉什么的小鬼,从刚才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不习惯跪坐的她,不停将膝盖动来动去,而且还来回偷看着我和美园。看来这个没大没小的臭小鬼也不敢招惹美园。
唉,这也是当然的。
毕竟美园与我不同,要是真的生气起来可是非常恐怖的……更不用说臭小鬼刚才已经目睹了我遭到教训的景象,光是没有吓得失禁就该夸奖她了。
唉,这女人真的会变身成为恶魔耶。
在不制造外伤,且不令对方残废的前提下,给予最大痛楚的技术——这方面她完全可算是个专家。虽然左邻右舍都夸赞她不只成绩优秀、又拥有率领组织的人望,将来不是个博士不然就是能当上大臣……但我却觉得她的天职应该是拷问宫。
「话虽如此,真是前途堪忧啊。」
青梅竹马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如果龙之介和这孩子要独自住在这个家里,类似的状况未来想必还会再发生很多次吧。」
「不对,稍微等一下。」
我朝美园提出抗议(当然我不敢解除跪坐)。
「我可是已经努力以和平的方式解决过了喔?让她看过这张行程表,还好好说明了理由。可是这小鬼却不肯接受,而且她不但不接受还向我挑战,所以我在不得已之下才会处罚她。你看,那死小鬼就像你看到的,外表幼稚内心更幼稚。要教育像她这种家伙的时候,还是直接抓来打打屁股最快了。我就是用这个方式教育了家里那些动物,你应该很了解成效吧?而且美园,你自己在家里还不是常打弟弟们的屁股——」
「龙之介。」
一个笑脸。
美园朝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认为你不该在别人面前谈起他人的家务事喔。欸,我说的没错吧?」
「是,你说的没错。」
我立刻投降了。因为她的笑容底下隐藏着厉鬼——长年所累积的经验让我如此『痛』感。
「唉,不过你说的也有一点道理。」
美园又恢复面无表情。
「我也赞同适当的惩罚可以帮助教育,历史已经证明了打屁股的效率。」
「对吧?」
「可是这次不行。」
「为什么?」
「因为她的年纪已经不太能够以小孩子来形容了。能够打屁股的时期,仅限于第二次性征产生之前。」
「由我来看,她完全是个小鬼啊。」
「就算说是小鬼,外观上也只小你三、四岁而已吧。」
「总而言之……」
我打断了仍想反驳的青梅竹马。
「是老爸要我负责照顾这个个小鬼的。姑且不论原因,既然接下了责任我就该做到最好。并且是以我的做法。关于这件事,我不会听你的意见。」
「是吗?那就伤脑筋了呢。」
美园叹了口气。
然后她摇摇头,露出带着哀伤的眼神。
「很抱歉,我也不想再针对这件事情讨论下去。」
「真巧,我也是。」
「真没办法了,既然如此我只好诉诸暴力了。」
「喂!」
她居然立刻开始威胁,怎么会有这种人。
这女人的战斗能力之高,各位应该都已经明白了。无论如何都不是能靠蛮力对抗的对手。
「你太卑鄙了,美园!」
「随你怎么说吧。世上永远都是胜者为王……呵呵,暴力真是太棒了。不只是随时都能通过自己的主张,而且还不麻烦。真是太感谢伯母赐给我这份力量了。」
美园开始『喀喀』地折响手指头,脸上还露出危险的浅笑。
这女人真是不好惹。
怎么看都不是正义的一方,而是邪恶的大头目。
而非常令人遗憾的,她正是我的青梅竹马。
「所以?你打算如何呢,龙之介?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坚持自己的意见吗?」
「唔。」
「我可不是想听你不满的支吾声喔?」
「……好啦,我知道啦。我不会再打她屁股,这样可以了吧?」
「嗯,那就好。」
美园笑着点头。
真是的……就只有这种时候会笑得那么可爱,笑容原本可不是用来增加魄力的啊。
算了。
既然如此,就以阳奉阴违的方式应付吧。毕竟再也没有比打屁股更有效的教育手段,我怎么能放弃这一招。
唉,总之就是背地里做吧。毕竟美园平常总是很忙碌,应该不可能随时监视着我。只要我想那么做,随时都能找到机会——
「从你的表情来看,你正在想『只要背地里做就好了』,对吧,龙之介?你想做我也不反对,不过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喔?到时候我会毫不留情地惩罚你。没有限度的。」
……嗯,一下子就被识破了。
不过,我是一个该做就做的男子汉。要是真有那个必要,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出传家宝刀打那个吸血鬼(自称)的屁股。当然,我绝对会小心不要被美园给发现的!
「姑且不提这个。」
美园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总之就让她依照这个行程表生活吧……呃,你叫什么名字?」
「……玛莉·法兰索瓦·维克特·朵·艾托·菲斯。」
「是吗?那么*江藤,从今天开始你就照着这个行程表去做。可以吗?」(译注;在日文中音近艾托。)
「呣。」
「我没有听见回答。」
「知、知道了,妾身知道了啦。不要用那种充满杀气的眼神瞪人,妾身会努力的。」
吸血鬼(自称)急忙点头。
嗯……美园这家伙,居然对这小鬼也用上杀人光线,看来她似乎暂时把这小鬼认定为『自己人』了。因为这个双面魔神如果会舍弃虚伪的笑容,就代表对方是可以让她露出本性对待的人物。
话虽如此,她早就在那小鬼面前修理我好几次了。实际上,她大概也觉得已经没什么好掩饰的吧。
「现在是……喔,快要十一点了呢。今天就省略前半段的行程表,从帮忙做午餐开始吧。」
「唔……」
「快点站起来吧,江藤。时间已经不太够了。」
「不、不是的,妾身的脚麻了——」
「不要再说了,赶快站起来。」
「呀?不、不要勉强拉妾身起来!妾身的小腿!妾身的小腿骨!」
「只是麻而已,又不会死掉,动作快点。」
吸血鬼(自称)就这样被一把拉起来,并且拖向厨房。
「可恶……为什么妾身要做这种事……!」
臭小鬼以不让美园听见的音量,不停在嘴里抱怨着,但她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被省略在奇怪的地方。
嗯,总之呢……
这个先前名为玛莉什么的小鬼,就这样以江藤这个名称,迈出融入这个家庭生活的第一步。
任务一:
「听好,江藤。菜刀要这样拿。」
「这、这样吗?」
「不对,那样子太用力啦。你打算连砧板一起切开吗?」
「呣,不然这样呢?」
「那样又太小力了。而且你不只放得太松,连脸上都脱力啦。你现在的表情很蠢耶。」
「……啧,真是爱挑毛病的家伙。」
「你说什么?」
「你听错了吧。你看,不然这样子如何?」
「嗯,看起来还算像样吧。那么接下来呢,就用左手扶着蔬菜。然后用食指与中指扣住菜刀的握把。」
「呣……这、这样吗?」
「嗯,还算可以啦。接着就朝正下方施力。」
「嗯,这样吗?」
「笨蛋,你太用力啦。要是那样子的话,早晚会切到手指头。还有,那么用力会刮伤砧板。」
「可恶,这又有什么办法?不这么做根本切不动呀!你这家伙,是不是忘了保养菜刀?」
「才刚磨过啦,笨蛋,不要把责任推给工具。喂,你手停下来了,快继续动你的手啊。还有不要忘记保持节奏。」
「可恶……如果是以妾身原本的利牙,想要切断这种蔬菜可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如今居然被迫使用这种钝刀,真是令人感叹自己的落魄呀……」
「不要那么啰唆。有空在那边演戏耍帅,就赶快给我动手。你已经停很久啦。」
「闭嘴呀,贱民。不用你说妾身也知道,你就在那边含着指头看吧。只要靠妾身的妙技,想切断这蔬菜可说是轻而易举——啊、怎、怎么会?眼睛!妥身的眼睛?」
「会这样也是当然,因为你在切的是洋葱啊。」
「你、你这家伙是不是故意在陷害妾身?居然想用这种手段来暗杀妾身,真是太卑鄙啦!」
「怎么可能被洋葱杀死啊,你这笨蛋。最底层的你根本就没有被暗杀的价值,赶快切就对啦。」
「不要强人所难!在这种障眼法攻击之下,要切东西是很难——呜呀?手指!妾身的手指——!」
「…………」
*
任务二:
「听好了江藤,吸尘器是这样拿的。」
「嗯,这样吗?」
「……你放轻松一点啦。又不是在拿竹枪刺人,不必那么用力。脚也不必踏得那么开。」
「可恶,你不要那么多意见。总之,只要把这个像是棒子的地方握好就可以了吧?」
「我是为了让你放轻松一点才给意见的。因为你既没有体力也没有腕力,要是不懂放松的话根本撑不久啊?原本用吸尘器这种东西的时候,就是轻松到可以一边哼歌一边打扫的程度,这才配称得上是文明的利器。」
「哼,你那就叫做班门弄斧。就算你不说,妾身也很了解那种事情。你就在旁边看着妾身的活跃吧。」
「是吗?那你就试试看吧。打开手边的开关,然后只要前后左右地移动吸尘器的吸头就可以了。」
「嗯,你说的开关就是这个吗……喔喔?这家伙突然开始低鸣了!」
「只是打开开关而已。好了,快点动吧。电也不是免费的。」
「哼,不用你说……呣?呣呣?唔、喝!」
「?怎么了?」
「这个叫做吸头的东西,突然开始用力吸地板啦!完全无法移动呀……!」
「你的力气未免也太小了吧……总之先切换吸力,开关在手边。上面应该有写强或弱之类的吧。」
「这、这个吗?……喔喔,变轻了变轻了。」
「真是的,到底要弄多久才能开始打扫?时间不够了,赶快开始吧。」
「哼,那种事不用你说……真是的,你这男人简直像是公婆一样,唠唠叨叨的。」
「你说什么?」
「是你听错了吧。好了,那妾身就要开始啦。」
「啊,等等。电线缠到你的脚——」
「呀啊?」
「我就说了吧,你跌得还真惨啊。」
「呜、这条线是怎么回事呀?怎么愈缠愈紧……!」
「那是因为你在乱动啊笨蛋。只要冷静地解开就可以了,你不要紧张,吸尘器又不会吃了你。」
「不、不行啦,这条线根本就解不开呀!龙之介,快救救妾身!」
「…………」
*
任务三:
「听好,江藤。筷子是这样拿的。」
一唔……咕……是这样吗?」
「不对,你要把无名指跟小指弯曲一点,然后用无名指支撑着筷子。」
「呣……唔……这、这样吗?」
「还真难看啊,喂。算了,然后底下的筷子基本上只是支撑。你要移动上面的筷子来夹东西。快,夹那边的豆子看看。」
「唔……这、这还真是……困、困难呀?妾身的手指头一直在颤抖……」
「只要习惯就可以了,你就先试试看吧。」
「唔……呣……唔喔……」
「快,还差一点,加油、加油。」
「唔……喔……啊啊?又掉了!」
「喔,真是可惜啊,再试一次。」
「呣扭……嘿呼……唔喔……啊啊已经不行了啦!」
「喂,不要把筷子丢出去。你也放弃太快了吧。」
「再这样下去,妾身的手指头就要扭到啦!」
「就教你先去习惯它啊。虽然你的礼仪本来就很差,但吃饭的时候更是糟到不能看的程度。你一定要学会怎么拿筷子喔。」
「就算不用这样东西,只要有刀叉和汤匙就够了吧!」
「你要懂得入境随俗。好了,赶快照我刚才教的去试。」
「呣,你刚才是说怎么拿?」
「让下面的那根筷子稍微突出去一点,然后靠在无名指旁,夹在大拇指与食指之间。」
「呣、呣呣呣……」
「什么啊,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不是,妾身只是在想,所谓的无名指是哪一根手指头。」
「居然要从这里开始教喔。」
*
「——真是超乎想像呢。」
美园喝着冰凉的麦茶,做出冷静的判断。
「那女孩比刚开始想的更不像话呢。既笨又没体力,精神上也很幼稚。看来未来的路还很长呢。」
目前的时刻是刚过正午。
在盛夏日光与蝉鸣声倾注之下,我和美园坐在庭院旁。
「咿……呼……咿……」
而江藤正在庭院内做慢跑运动。
「不、不行啦……妾身已经跑不动……」
「汪!汪汪汪!」
「呜咿?知、知道啦,跑就是了!不要再朝妾身吠叫啦!」
她正难看地吐着舌头,被狗儿汪太追在后面跑着。
顺带一提,虽然以慢跑称之,实际上她就只是在两棵庭院树木之间,差不多二十公尺的距离内来回跑而已。就算是在大热天下,她的体力仍算是过人地低。
「不论是做饭、打扫、拿筷子,还是其他事情全都做不到。老实说那女孩比汪太还要没用呢。」
虽然美园给予如此严厉的批评,但就因为全是事实,我完全无法替江藤说话。而且,实际上我家的汪太的确很优秀。由于牧羊犬或猎犬这种狗类本来就比一些凡人更有用,被拿来和江藤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草莓族相提并论,根本就是很失礼的事情。
「总之只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要她遵守那个行程表是不切实际的事情。」
「也是啦。」
看着江藤的惨样,我答道:
「就只能稍微把行程放松一点,调整成那个小鬼也能达成的程度而已。」
顺带一提,我刚才在教育江藤的时候,美园完全没有插手。
所谓人多误事——既然我要负责照顾江藤,她就不会侵犯那个立埸。虽然她是一个暴君兼暴力女,但仍懂得这个道理。
「龙、龙之介!」
此时,吸血鬼(自称)以极为紧张的声音插入我们的对话。
「干么,江藤,你不可以偷懒喔?」
「就、就算想偷懒也没办法呀!居然叫狗来追妾身——你以为如此地无礼与不敬是可以被允许的吗?」
「有什么办法,要是不这么做,你就不会跑了啊。」
「可恶,这种苦行形同一种拷问!给妾身记住,龙之介,这个仇妾身必定会加倍奉还!」
「虽然你说是拷问,实际上你根本还没跑超过两分钟喔?还有,你根本就是用走的吧?」
「又有什么办法!妾身原本就是生活在黑夜里的生物,根本不习惯在这种大白天行动!」
「话说,既然你还能耍嘴皮子,就表示还有精神吧。好了,快跑、快跑。」
「可恶——这个耻辱妾身绝对不会忘记!龙之介,你之后一定会后悔喔?你是不是赶快向妾身道歉比较好呀?」
「够——啦——你这家伙真是爱耍嘴皮子……喂,汪太,你再跑快一点。」
「汪!汪、汪汪汪!」
「咿?喂,你不要这样呀!不要顶妾身的屁股!明明只是一只畜生——呀、呜咿?知、知道了啦,妾身跑就是了!」
真不愧是能率领我们家动物的领袖犬。汪太撞江藤屁股的模样,真是充满魄力。它真是一个可靠的家伙,跟某人完全不同。
「你真的就只有这一点很厉害呢。」
在一旁观看的美园说道。
「你在说哪一点?」
「就是驯服动物呀。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在这件事上是专家。」
「嗯——还好啦。毕竟就连我老爸都只认同我这一点,当然我也会驯服那小鬼给你看。」
「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
「话说,虽然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但凭那脆弱的生命力,她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啊。」
「她不是吸血鬼吗?既然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什么啊,美园。难道你相信她的那番鬼话吗?」
「随便啦,我对她的真面目为何根本没有兴趣。我只在意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敌人,就只有这样而已。」
「什么啊?怎么讲得那么恐怖。」
「真的是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呢。不过,毕竟那孩子是伯父——仙太郎先生所托付的。」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之是说你对她也有一点责任就是了?」
「差不多吧,毕竟伯父是伯母所选的配偶呢,我当然必须给予尊重。」
……嗯。
这段发言,真是点出来老爸与老妈在她心中的地位差异。
「话说回来,龙之介。」
「喔?」
「你真的打算在这个家里照顾那孩子?」
「嗯,那是当然的啊。毕竟她说自己没有记忆,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
「看是要交给警察、还是儿童福利中心,应该有很多办法吧。」
「如果可以,我也想通知相关单位处理啊。但已经答应了老爸,而且,她看起来似乎又有一些困难,总之我就是不能那么做吧。」
「既然如此,也可以让我在家里照顾她呀。」
「那才不切实际吧。你平常明明就很忙,而且家境也不算好。」
「唉,也是啦。」
我们没有再谈下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就只听得见江藤如僵尸般懒散地跑着(或者该说走着)的喘气声、汪太的吠叫声,以及刺激着鼓膜的蝉鸣声而已。
「我想问清楚一件事情。」
「喔。」
「对你而言,那孩子算是什么?」
「…………?」
怎么回事?
该怎么说呢,这家伙好像今天特别多话,而且特别纠缠。
感到奇怪的我,偷看了青梅竹马的侧脸一眼,她的表情已经超越了平时的面无表情,而到了扑克脸的程度。就算是认识十几年的我,到了这种时候也完全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嗯——我想想。」
本能告诉我,现在不宜随便敷衍过去。
我稍微认真地想了想。
「应该就是那个吧?以正常的角度来看,就像是寄住人或室友之类的。」
「什么叫做以正常的角度来看?」
「呃,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以普通、符合常识的方式来想的意思。」
「那么,如果以不正常的角度来看又是如何?」
「该说是不正常吗……总之如果再想得更深入一点,看起来也像是师父与徒弟的关系,或是房东与房客。再来就是……像是我的亲戚或妹妹一般,之类的。或者也可以说是女儿。」
「喔,是吗?」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必须在前面加上『难以照顾的』这样的形容词就是了。」
「话虽如此,你看起来并不像是觉得麻烦呢。」
「嗯——会吗?唉,毕竟我的确喜欢照顾动物。」
老实说。
她问这些,也让我很伤脑筋。
因为我照顾这个小鬼,并没有基于什么复杂的想法。虽然不知为什么,但总之就是我和那小鬼的人生偶然有了关联,她刚好没地方可以去,而我刚好也有一点从容。之所以会像这样照顾她,也只是基于这样的理由而已。
「唉,该怎么说。既然看到人有困难,而我又刚好可以帮她,我就尽可能帮忙,就只是这样而已。如果你要问她对我有何意义,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是吗?嗯,这样的回答说起来也算是你的作风。」
如此说着并耸耸肩的美园,她的侧脸似乎带着笑容。不过毕竟她的表情变化本来就少,我也不太能确定就是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暂时认可吧。」
「什么啊,难道我照顾那小鬼还得经过你的认可?」
「当然不需要什么认可。只是如果没有我的认可,将会发生某些非常悲伤的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
嗯。
我大概也能想像得到所谓的『悲伤的事情』是什么,还有当事人大概是我。
「关于你照顾她的事情,就这样吧。」
美园继续说着:
「要说她是个被长年封印的吸血鬼,现在完全没有力量,既和普通人类没有两样,记忆也模模糊糊,这我也可以接受。」
「也是啦,毕竟现在也只能接受而已。老爸一如往常地找不到人,电话也不接。」
「问题就只在于,该如何教育完全无法适应社会的她。」
她看着奔跑速度继续下降,简直像是在沙漠中遇难似的江藤。
「老实说我还真的没有头绪呢。如果对方是人类也就算了,该怎么教育自称是吸血鬼的人呢。而且还要加上对方超乎想像的驽钝,一有机会还会反抗这几点。」
「就是说啊。她的记忆简直跟鸡没两样,一学过的事情才过三秒钟就会忘记。站在我的立场,也像是在没有播种的田地上浇水一样。」
「我想想,其中一个对策是提高惩罚的效率。」
「那样也有道理。毕竟不论是在哪个时代,疼痛都是最有效率的教训。当然前提是负责教育的一方要有一定的道德标准。」
「话虽如此,我们也很清楚那孩子学不到教训,如果能想到更好的方法就好了。」
「这一点就交给我吧。我有一个关于打屁股的新主意,这是一个表演给你看的好机会。」
「不过我倒认为,一表演给我看的瞬间,你就会用完所有剩余的寿命了。」
「……我说美园,你也该认清现实了。实际上我打她屁股真的发挥了很大的效果喔?关于这一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只觉得同样身为日本人令我感到很丢脸而已。能允许打屁股这种野蛮行为的,顶多只有尼安德塔人而已。」
「又有什么办法,那个金发小鬼的脑袋就和尼安德塔人差不多啊。正所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付原始人就该用原始的做法。」
「由于这件事很重要,我就不厌其烦地多说几遍。要是你敢再度做出你所谓的『原始的做法』,我必定会让你后悔自己活到这一天。啊,顺带一提这可是预言喔?并不是忠告。」
盛夏的白天里,令人不断冒汗的庭院边。
我和青梅竹马互不相让,议论形成平行线。
此时,我的心里突然涌现一股笑意。
「你在笑什么?」
「嗯?呃,该怎么说呢……」
「根据你的回答,我可能会让你笑脸上的下颚关节脱落。」
「喂,脱臼是很容易复发的,拜托真的不要……没有啦,只是因为我们讨论教育太过认真。我才觉得有点好笑,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倒是完全不明白哪里好笑。」
「那是因为你简直像是在和我讨论要怎么养育我们的小孩,看起来和夫妇没两样呢。」
我哈哈地大笑着。
我和江藤既没有血缘关系,她的年纪也已经大到不太能以小孩来称呼了——而且最基本的,我们居然那么认真地讨论着被硬塞过来的麻烦份子,这都让我感到十分好笑。
唉,不论是什么原因,既然答应了就该认真做。反正我之前对于一时心软捡回来的动物们,也都这样细心地照料过来了。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也是我的一种自傲。这次的事情我也丝毫没有半途而废的打算。
「……我们的小孩……」
此时……
一点也没有被我的笑所影响的美园,顿了好长一拍才喃喃自语道:
「才不会有那样的金发。」
「呃,这样说也没错啦。毕竟我和你都是日本人嘛。要是我和你之间有了金发的小孩,那就根本不是我的孩子了。」
「嗯,是呀,那就不会是我们的小孩呢。可是呢,龙之介,我是绝对不会生出金发的小孩的。」
「什么啊,你是在说对外国人没有兴趣吗?」
「没有,因为我有兴趣的对象,就只局限在很狭窄的范围里。」
「喔,是吗?」
「是呀,然后我这个人绝对不会变心。一旦决定要跟哪个男人,就会跟他一辈子。」
「喔,也是啦,你在这方面似乎是很专情没错。」
「是呀,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嗯,是吗?」
「嗯,是呀。」
…………
…………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怎么在谈这种奇怪的话题。
不,这都是因为美园那家伙一脸认真——而且还完全不看着我,净讲一些很不具体的事情,所以气氛才会变得很奇怪。这应该不是我的错。
「唉,以我而言呢。」
美园没有看我,做出如此的结论:
「只要你和江藤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时候,不会发生任何差错,对我来说那就够了。」
「什么叫做差错啊?」
「那还用说吗?当然就是你对那孩子产生情欲,并且做出冲动的行为呀。」
「我还真不受信任啊。那小鬼只是个寄住人,对我而言就只是那样而已……不对,抱歉,让我更正一下。那家伙对我来说连个寄住人都称不上,只是和我照顾的动物们同样水准的存在罢了。美园啊,难道你会对阿猫阿狗产生情欲吗?当然不会吧?」
「如果不只内在,连外在都像个动物就好了。但很遗憾那孩子姑且不论内在,外表美得令人害怕——而且还不只是美丽而已,我总觉得她有点危险。」
「是吗?唔——我好像不太清楚耶。」
「我一开始就没有期待你那脱窗的眼睛……话说回来还真是麻烦呢,原本斩草就该除根的。」
「难道你的字典里都没有冤枉这两个字吗?总之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绝对不会发生你所担心的任何事情,你不必想那么多。」
「真是如此吗?」
「是啊,你也很清楚吧?虽然不是在自夸,但我喜欢的是年长的女性。三十岁的女人对我而言简直和幼稚园儿童差不多。」
「我倒觉得到了那种地步就已经不能说是自夸,而是令人害怕的事情了。」
「笨蛋,女人就是要超过四十岁才能闪耀。要我对那种连是动物还是人类都搞不清楚的小鬼产生情欲,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可能。」
「可是,她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没错吧?」
「那是没错啦,她的确是很漂亮。可是,老实说我倒觉得你比她更漂亮耶?如果要出手的话,与其选那种皮包骨的小鬼,我宁愿选你。」
再说美园的年纪也比较接近我的喜好。
「所以说,你不必担心。不会发生什么你会担心的事情,这一点我可以向天发誓。」
「…………」
「?喂,美园,你有在听吗?」
「……嗯,我有在听。」
说着,青梅竹马就转身背对我。
「……这家伙真的是个无药可救的天生情圣。我是不是该彻底教育他,让他知道那种毫无自觉的发言会有多可怕的效果呢。真是的,连这种地方都和伯父很像。」
「啥?你在说什么啊?你在那边自言自语我听不见啊。」
「真啰唆耶,和你无关啦。」
「既然如此就不要故意在我面前说啊……是说,你的耳垂和脖子好像很红耶?你还好吧?」
「不要吵啦。要是你再烦我,小心我把手指放进你的眼睛里。」
「喂?你不要一边说一边真的戳人眼睛啊!要是我的空手夺白刃没有成功,这个视力2·0的眼睛就要失去光明了啊!」
*
——总之,就像这样。
以上就是这个发生在这天午后,盛夏烈日及蝉鸣声倾注之下的场景。
……不对,稍等一下。
当时还有一件必须说的更详细的事情。
其实在这之后,在慢跑的江藤又昏倒了。
原因很明白,都是因为我和美园的聊天太过投入,忘了叫江藤和汪太停止慢跑的缘故。
因为不擅长的跑步(虽然几乎都是用走的),江藤耗尽了体力,就连呼救声都喊不出口;而汪太也太过忠实执行我的命令,就这样一直追着江藤的屁股跑。
这里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空间。
这很明确、毫无疑问是我的失误。
当然,既然她是个不死之身的吸血鬼,就算稍微中暑也死不了。休息一个小时以后,醒过来的她依旧是带着高傲的态度与口气,针对没有好好对待她这高贵的黑夜一族这件事而训斥着我。
虽然,我也忍不住焦躁得打算拔出名为打屁股的传家宝刀,但是按照惯例又被破坏者美圈教训了一顿。总之当时又发生了这些事情。
最重要的是,我本身也自觉到犯下了『毫无辩解余地的失误』,就算对方是和动物没有两样的小鬼,我的内心还是有着做错事情的自责。
而我可以明说,这个事实也就埋下了伏笔。
现在回想起来。
美园之所以会那么在意,也许就是所谓的预知灾难——虽然,我是到了现在才如此认为。
当然,在当时的我绝不可能知道。
我是在六小时之后才知道的。
那是接在美园因为有事而回家,我只好一个人管教满腹牢骚的江藤;经过一阵辛苦后,大致以失败作收后,令人丧气的晚餐时段里所发生的事情。
啊啊,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
既然我都已经卖了这么大的关子,还是直接把结果讲出来好了。
在这之后的故事里,吸血鬼(自称)将会成为真正的吸血鬼。
然后,我也顺便做一件事情。
『对你而言,那孩子算是什么?』
当青梅竹马问我这个问题时,我无法做出明确的回答。如今请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好回答这个问题吧。
现在的我——如果是和江藤相处将近一个月的我,一定能够毫不犹豫地做出回答。
玛莉·法兰索瓦·维克特·朵·艾托·菲斯是什么?
答案非常简单。我可以用一个小学生也知道的单字来回答。
玛莉·法兰索瓦·维克特·朵·艾托·菲斯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威力好比原子弹或氢弹的『大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