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寓的某户门口。宝生一丽子按响门铃后,挂着门炼的门打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窄缝里露出一个男人的脸〧丽子身旁的风祭警部迅速亮出警徽,门后的男人——田代裕也脸上的表情瞬间转变。显然,警方突然登门造访似乎让他相当意外,同时也感到非常不快。唉,这也没办法强人所难啊,丽子心想。很少有人能够事先强知警察来访,更别说会因此而感到欢喜的了。
「刑警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拐弯抹角了」风祭警部摆起架子,告知此行的来意。「关于一位叫做吉本瞳的女性,我们有些事情想请教您亡
「这、请等一下,刑警先生。为什么刑警先生要跑来问我这种事情呢?那女人在外头做了什么事情吗?」
「哎唷,看您的样子,莫非您还不知道?」风祭警部顿了一下,观察对方的反应,然后告诉他说:「吉本瞳小姐,昨晚被人杀害了亡
「你说什么!」田代裕也一脸愕然,他解开门炼,套上鞋子走出门外。「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们换个地方再谈吧。」
田代裕也并没有招呼刑警们进入自己的公寓,反而市刻关上了门,彷佛连一步都不愿让外人踏入房间一般。
可是就在关上大门的前一刻 一丽子已经看到了。在运动鞋与皮鞋随地乱扔的玄关一隅,有一双漂亮的白色高跟鞋。怪不得他不想让我们进去,田代裕也大概是有新的女朋友了吧 一丽子回想起昨天才看过的被害者。
遭到杀害的吉本瞳并不是穿着高跟鞋,而是长靴——
如果在国立市的命案现场附近见到一辆亮银色Jaguar的话,那必定是风祭警部的爱车没错。毕竟在国立市,亮银色的Jaguar可说是相当罕见,和杀人事件串在一起就更稀奇了——
十月十五日,星期六,晚上七点半。国立车站南出口,在这散发文化气息的时髦城市中心,大学通整条路上有好多学生与通勤的上班族熙来攘往,好不热闹。但是在另一个方向,也就是车站北出口那儿,不过徒步数分钟的距离,却是一个散发着生活气息的平凡住宅区,身穿制服的警察们来到北二丁目,把整条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那边有栋三层楼的公寓。看来风祭警部已经先一步抵达现场了。宝生一丽子刚下警车,一边斜眼瞄了一下停在路旁的Jaguar,一边穿过禁止进入的黄色封锁线,接着踏上铁制的户外楼梯,来到三○四号。向站在门口的制服警察点头示意之后,宝生丽子便踏进命案现场。那是个非常普通的单身套房公寓。在门口处有个小小的脱鞋区,沿着铺有地毯的小走廊向前延伸,那位身穿英国制三件式西装的风祭警部就站在走廊那头。
「哎呀,总算来啦。我还在担心你是不是在哪里迷路了呢,小姑娘。」
「对不起,我来晚了。」丽子虽然很坦率地低头道歉,但是她也有绝不能退让的坚持。「抱歉——可以请您别再叫我『小姑娘』好吗?警部,被其它人听到会乱学的。」
「哎唷,是吗?」风祭警部歪着脑袋,好像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风祭警部今年三十二岁,单身。不过他并非一般的单身汉,他的父亲是知名汽车制造大厂——「风祭汽车」的社长,换句话说,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单身贵族这个称呼放在他身上还真是恰如其分。在此同时,他还是一名隶属于国立署的警察,职衔为警部。这奇特的身分交错实在很难让人正经看待他。如果有人门他。「你为什么要当警察呢?」他肯定会一面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同时说出更令人喷饭的答案。「其实我本来是想当职业棒球选手的。」不过这也未必是在开玩笑。因为,他当年在高中棒球界里确实是个小有名气的优秀选手。总之若是要用最简单的几句话来说明风祭警部的来历,或许该如此形容吧。「假使棒球漫画『巨人之星』的要角——r If化形汽车』的小开花形满,错失了入选阪神老虎队的机会,在莫可奈何的情况下又刚好通过了警官任用考试,从此顺水推舟就当上了警官上当然,也可以更简化为「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警部」。尽管这话要是被他本人听到,肯定会惹他生气就是了。
宝生丽子很不擅长应付这个警部,但风祭警部却从来没察觉到这点。丽子心想,这么不懂察言观色的人,居然也能当上警部,还真是个奇间。
「被害人是住在这间套房的二十五岁派遣职员,名叫吉本瞳。你过来看看」
风祭警部指向走廊尽头那道门。丽子打开那扇门,战战兢兢地踏进现场。那是一间大约三坪大小、铺着木头地板的房间。
尸体位于刚进房间的位置,身体呈大字型俯卧在地板上,幸好尸体没有出血,看来被害人似乎是被勒死的。原本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血淋淋的凄惨杀人现场的﹍丽子,看到这种情况后,不禁按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在此同时 一丽子对那具尸体,则是产生了微妙的第一印象。原因出在被害人身上穿着的衣物——牛仔布迷你裙搭配着乡村风衬衫,背上还背着一个小背包,这显然是要出门时的打扮。此外,被害人甚至还穿上了鞋子,正确的说,是棕色的长靴。在房间里穿长靴,这的确很不寻常。
当丽子试图在脑海里整理现场状况的时候,风祭警部在一旁发出了无谓的噪音——呃,应该说是宝贵的建言。
「假设被害人是在回家时遭到某人袭击好了。被害人虽然拚命抵抗,但是力有未逮,在这房间内被犯人给勒死了,这是一般人都会做的推论。不过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你看这里,宝生,从玄关通往这间房间的走廊上,没有任何类似脚印的痕迹,而且这片木头地板也同样干净,可是,被害人明明就穿着靴子啊!你不觉得这种情况很古怪吗?」
就算你不说,打从第一眼看到现场的瞬间,我就发现异常之处了——一丽子原本想这么回嘴,但她知道这样会坏了上司的心情,于是 ]kJ]E-子假装出一副钦佩的样子说道。「警部所言甚是,现场的情况确实相当古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被害人是在其它地方遭到杀害,之后尸体才被搬运到这房间里来也说不定。如果犯人把尸体扛在肩膀上搬运的话,走廊和木头地板上面自然就不会留下被害人的脚印啰——丽子这么想。这时,风祭警部开口说道。
「犯人大概是在别的地方杀害了被害人,然后再将尸体搬运到这个房间里吧。如果扛着尸体搬运的话,当然就不会留下脚印了亡
他的意见跟丽子完全相同上丽子心中不禁萌生出一股著作权遭到侵害的感受。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总之,如果这项推理是正确的,那么嫌犯人数就能够一口气减半了。意思是犯人必定是男性。毕竟,凭女人的力气,要扛起尸体是极为困难的。就在丽子想到这里的时候——
「没错,犯人是男性!」风祭警部又再次抢先说出口了。「凭女人的力气,要扛起尸体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假使双方没有相当的体力差距,绝不可能在一对一的状态下,迅速地完成勒毙对方的行为。犯人果然还是男降啊。一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警部J论起抢话的工夫,风祭警部可说是无人能敌。可是也不能一味的钦佩个没完没了啊。「警部,我认为这案子还不能断定是男性单独犯案。因为即使是女性,只要两人同心协力,无论是勒毙对方的行为,或者是搬运尸体的作业,不也都能轻松达成吗?」
「其实就算你不说,打从第一眼看到现场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想到这个可能性」
不,这根本是胡说八道!你一定是在我说出口之后才想到的吧!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家伙!
「你觉得如何?宝生。」
「嗯,真不愧是警部」
她的脑袋里已经想不出其它的话了。宝生一丽子果然还是不擅长应付风祭警部。
现场勘验随即开始,好几个重要线索接连被揭露开来。首先,死亡时间推测在傍晚六点左右。死因一如想象,是遭到勒颈而窒息身亡。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外伤或施暴的痕迹,用于勒毙被害人的凶器,推测应该是细绳之类的东西。
在等待尸体被运送出去的空档里 一丽子重新观察一遍被害人的房间。一片凌乱,就算是想美言几句也说不出口——虽然说嫌弃人家房间很乱有点象是对遭到杀害的女性二度伤害,让丽子觉得过意不去,但这的确是事实——书架塞满了书,CD架上的CD也多到快满出来,收纳箱里堆着至少一个月份的报纸,床上的棉被也维持着刚起床时的散漫状态。不过,年轻女性的独居生活大致上都像这样子,所以也不值得人惊小怪就是了。
一丽子一边这么想,一边试着打开房间内唯一一扇铝门窗。窗外是个半坪大的小阳台,那儿拉起了一条晒衣绳,晾着诸如衬衫啦、牛仔裤啦、还有从内衣裤到运动鞋等各式各样的换洗衣物。
不过风祭警部似乎不在意这些衣物,倒是对晒衣绳颇感兴趣,他仔细地观察绳子。
「用来勒毙被害人的细绳啊……」
听了风祭警部的低语,丽子不禁冒出一股厌恶的预感'。
「警部,您该不会是在想,犯人勒毙了被害人后,还把绳子挂在阳台上,就这样帮她晾起衣服来了吧?」
「不,我从没这么想过」
不,他现在脑袋里肯定正想着这种事情 一丽子心知肚明。
「当作凶器的细绳,大概是被犯人带走了吧。毕竟那东西体积不大。」
「是啊一风祭警部很快地挥别了晒衣绳,并转身回到木头地板的房间内。「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向第一位发现者询问事发经过r 一
第一位发现死者的女性,马上就被找来了。她足住在同一栋公寓三○一号的OL,名叫杉村惠理。她和被害人同样都是二十五岁,据说两人平时经常一起喝酒,也就是所谓的酒友。她在晚上七点左右照惯例来约吉本瞳一起喝酒,结果发现了异状。
「房间的门没上锁。平常她足个比一般人更小心门户的人,所以绝不可能会忘记锁门才对。我以为小瞳人在家里,就在门口试着叫她出来,可是却没有回应。房间里很暗,感觉不出有人在的气息。不过仔细一看,走廊尽头的门是开着的……而且好像有人倒在门后面。当时我吓了一跳,赶紧冲进房里……打开灯一看,果然是小瞳……」
对友人的死感到惊愕不已的杉村惠理,马上用白己的手机打了一一○报案。虽说把第一发现者视为可能嫌犯是调查的铁律,不过,杉村惠理的语气却感觉不出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如果她所说的都是事实,那么被害人遭到杀害后,只过了短短一个钟头就被发现了。要是杉村惠理没有来访的话,这起案件恐怕会拖到明天以后才会曝光吧。
风祭警部和宝生丽子询问完杉村惠理后,便暂时离开三○四号,斗处向附近居民打听消息。所幸事件发现得早,他们取得了一些重要的证词。首先是这栋公寓的房东,自己住在一楼的中年男性河原健作,他供称「曾经在被害人生前见过她」。
「那是在我要去拿信箱里的晚报时发生的事情。这栋公寓的信箱统一设置在户外楼梯的一楼,在那里我碰巧遇见了刚回家的吉本小姐。她独白从车站的方向走回来,然后经过我的身旁。是啊,没错,她穿着牛仔布迷你裙配上棕色长靴。」
「那是几点发生的事情?」风祭警部一边白豪地炫耀着劳力士表,一边问道。
「那时,五点开始的电视节目刚播完不久,所以大概是傍晚六点左右吧|
被害人死亡的推测时间正好是傍晚六点左右,风祭警部的声音变得更紧张了。
「那时吉本小姐看起来怎么样?你有跟她说过话吗?」
「有啊,我打了声招呼说『你回来啦』,可是她却露出有点犹豫的表情,含糊的回了声『你好』,然后就用小跑步跑上楼梯了。听你这么一提,现在回想起来,她的样子确实是有些奇怪。平常的她态度和蔼可亲,看到我这个房东,一定都会好好打招呼的。」
「遇见她之后,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马上回自己房间啊。我可没说谎喔——如果你怀疑的话,不妨去公寓对面的水果行,问问那儿的老板好了。我遇见她的时候,水果行的老板刚好走出店门口。」
于是两人立刻前往公寓对面的水果行。水果行老板供称「我确实有看到河原先生和一个年轻女性在信箱前擦身而过」,并且作证说「河原先生就这样直接回自己家里去了」。不过,水果行老板也不是整天盯着公寓瞧。所以从他日中并没有得到更进一步的情报。
接着刑警们从住在公寓二楼的大学生——森谷康人那儿问出了贵重的线索,他表示「曾经听到疑似犯人的脚步声」。
「如同两位所看到的,我的房间二○一号就在楼梯旁边。所以上下楼梯的声音听得非常清楚。这楼梯是铁制的,原本就很容易发出声响。而且我听到的脚步声又特别吵,感觉就象是哒哒哒哒冲下楼梯的声音。没错,不是爬上楼梯,那是冲下楼的脚步声。这点绝不会有错。那个时候我还不以为意,可是三楼不是发生了杀人事件吗?我忽然想起那说不定就是犯人逃走时的脚步声呢。呃,你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想,大概是傍晚六点左右吧。」
这也和作案时间完全一致。
「你还有听到其它脚步声吗?」
「这个嘛,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我没印象了。我只是刚好记得傍晚六点曾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已。」
到头来,森谷康夫对其它脚步声并没有特别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两位刑警结束访查后,再度爬上楼梯,前往三楼的现场。
「警部└一丽子在上楼的途中间道。「森谷康夫听到的脚步声,真的可以视为是犯人逃走时的脚步声吗?」
「不,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宝生。说不定只是个和事件毫无关联的冒失鬼,碰巧在案发时间急着冲下楼梯而已。」
这样的确是很容易混淆,不过实际上真的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可是警部,河原健作的证词很重要,这点无庸置疑。傍晚六点左右,返家的吉本瞳和河原健作在信箱前擦身而过,直到那一刻为止,她都还活着,之后她才遭到杀害。换句话说,在沿着这个楼梯爬到三楼,经过走廊抵达三○四号门口,刚进入玄关、还没脱掉长靴之前的这段短暂时间内,她就被人杀害了,然后,犯人把尸体扛进了木头地板房间里。应该是这样解读吧?警部|
既然被害者是在穿着长靴的状态下死去,这样推理是最理所当然的。可是,风祭警部却用揶揄着丽子的口吻说道。
「哼哼,那可不一定喔,宝生。」他轻轻嗤笑几声,感觉就象是在模仿曾饰演过名侦探明智小五郎的天知茂,只见风祭警部皱着眉头,说出他的推理。「假如犯人是在木头地板的房间内杀害了吉本瞳,然后为了扰乱调查,在事后才让尸体穿上长靴——故意让整起犯行看起来象是发生在房间外一般——这样如何呢?我认为这├分有可能喔。」
「不,我不觉得是这样,警部{丽子市刻反驳。「因为要给尸牌穿上长靴,可不像嘴巴上说的那么简单。况且被害人穿的长靴又是绑鞋带的款式,那种长靴,光是白己穿上就已经够麻烦了。想替尸体穿上长靴,那实在太费时也太费事了。我怎么样也不觉得有哪个杀人犯会这样大费周章的布置现场。」
「当然,我的意见也跟你相同上风祭警部随即附和道。「什么让尸体穿上长靴,再怎么愚蠢也该有个限度嘛。如果真的有这么回事的话,尸体一定会呈现不白然的状态,在验尸的时候就会立刻被发现疑点了。没错,事后让尸体穿上长靴足不可能的。不可能。我说得没错吧?宝生。」
「……是,警部您说得一点也没错。」
不到六十秒之前,的确有个人一边眉头深锁,一边说什么「我认为这十分有可能喔」。那个人到底是谁啊?风祭警部的态度转换之快,让丽子不禁瞠目结舌。
当两人再度回到三○四号的现场时,一位刑警彷佛早已等候多时,快步走向风祭警部身边。
「在被害人的计算机桌抽屉里发现了这个东西。」
那是一张相片与一支钥匙,但钥匙并不是这栋公寓的钥匙。这栋公寓虽然老旧,唯独门锁采用了防盗性极佳的最新产品,眼前的钥匙显然跟门锁钥匙搭不上边。
「喔上风祭警部彷佛被挑起了兴趣,将脸凑近相片。「这不是吉本瞳和年轻男性的合照吗?原来如此,被害人有个正在交往中的男友啊。如此说来,这支钥匙就是那个男人的住所钥匙啰——哼哼,这下有趣了。」
一丽子也听懂了风祭警部没说出口的弦外之音。就像两人方才讨论过的一样,在这次的事件中,凶手是男性的机率很高,而且感情方面的纠葛,本来就很容易成为杀人动机。
「被害人的男友最有嫌疑了|风祭警部兴高采烈地这么说完,又丢下一句「总之先给杉村惠理看看吧」,随即拿着相片冲出了房间。
「啊啊,这个人!」看了这张照片之后,杉村惠理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马上回答道。「小瞳半年前曾经在某家公司当过派遣职员,这个人就是那间公司的人。我记得名字好像叫做田代……田代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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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隔天礼拜天,风祭警部与宝生丽子立刻前往造访田代裕也的公寓,并且和他来到住家附近的咖啡厅面谈。
田代裕也,三十三岁。年纪轻轻便在知名的机械制造商担任总务部课长,是个菁英干部。重新在近距离观察他,会发现田代裕也的打扮并没有放假在家时的邋遢,容貌也相当端正,想必是相当受女性欢迎的类型。身为派遣职员的吉本瞳会被这个男人的外表与菁英头衔所吸引,那也是可以想见的,丽子这么思索着。当然,这种程度的容貌与头衔,对丽子来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魅力。再说,要是对身分地位这种东西过度敏感的话,那又怎么能和「风祭汽车」的少爷做搭档呢。
当三人中的其中两人正打算点调和式咖啡时,这位风祭警部旁若无人的打断他们,并且擅白点了三杯「蓝山特选」,之后便厚脸皮地开始询问起来。
「——所以说,你承认以前曾经和吉本小姐交往过啰?田代先生。」
「是啊,没错。我和她在一年前开始交往。她被派遣到敝公司后,我们马上就变得很要好,不过在半年前已经分手了。这也没什么啦,只是自然而然分开。身为派遣职员的她,在敝公司工作大约洋年后,又转调到其它公司。在那之后,我们就逐渐变得疏远。」
「原来如此。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吉本小姐要这么小心翼翼保留你的相片呢?不,不光只有相片,吉本小姐甚至还留着这个东西。」
风祭警部在田代的鼻尖前亮出那支钥匙。
「田代先生,这该不会就是你房间的钥匙吧?」
田代瞥了一眼风祭警部出小的钥匙后,很干脆地承认了事实。
「看来似乎是这样,那又如何呢?」
「那我就直问了。你和吉本小姐的交情深到甚至交换了彼此房间的钥匙,虽然你声称早就已经分手了,但实际上两人的关系仍然持续着,不是吗?所以她才会到现在还留着你的钥匙。我有说错吗?」
「不是这样亡之前一直保持冷静的田代裕也,声音中出现了慌乱。「我和她确实交换过钥匙。不过她之所以到现在还留着我的钥匙,只是因为当初分手时,我错失了拿回来的机会罢了。这种情况不是很常见吗?而且,就算我承认了又如何?假使真的如同刑警先生所言,我和她的关系还是藕断丝连,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您想说是我杀了她吗?」
虽然丽子觉得他坦白的时机来得太早了,不过拜此所赐,话题出乎意料地顺利进展。
「别生气、别生气,我们也不是在怀疑你啦。」风祭警部说r几句在这种场面下常用的陈腔滥调之后,便苜捣核心问道。「话说回来,田代先生,你昨天傍晚人在哪里呢?」
「这是在调查不在场证明吗?哼,那好吧。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昨天傍晚我和公司的钓友约好一起去钓鱼,地点是平冢的湘南海岸。中午我们坐着朋友的车出发,下午三点左右抵达平冢的钓场,然后就一直尽情地钓到晚上。」
「喔,钓鱼钓到晚上啊上风祭警部突然换成了亲切的语气。「那么昨晚应该很辛苦吧?毕竟平冢下起了大雨呢,钓场那边没下雨吗?」
「哈哈哈,刑警先生,您想套我的话是没用的。的确,昨天天气预报说入夜后整个关东地区都会下雨,但是天气预报完全不准。平冢那儿连一滴雨都没下。国立市这边也没下雨,不是吗?刑警先生。」
「啊啊,这么说来,确实是这样没错。」
「我就说啦,昨天晚上我们可是舒舒服服地享受着钓鱼的乐趣呢,然后就直接在车上过夜,等我回到国立市时,已经是今天早上了。没错,我当然是一直跟朋友们在一起。话说回来,刑警先生,吉本瞳是什么时候被杀害的呢?」
田代裕也象是在夸耀胜利似地反问道。另一方面,期望彻底落空的风祭警部只能一脸苦涩地啜饮着端上来的咖啡。
在那之后,风祭警部和宝生丽子为了验证田代裕也的证词,又到处寻找他的钓友问话。不过这份努力最后却没有同报,只能证明他的不在场证明完天无缺。
两人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才回到国立署,然后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彼此都没有挑起争辩的力气了。过了一会儿,在凝重的空气之中,风祭警部无力地出声说道。
「哎呀哎呀,结果今天的收获,就只有查出最可疑的田代裕也他不是犯人啊。这下子调查又回到了原点,从明天开始又得重新调查了——唉唉,宝生」警部一边松开领带,一边对丽子说。「你可以回去了。昨天你也是在署里过夜对吧?操劳过度对皮肤不好噈,小姑娘亡
「唉。」虽然警部难得的关心很让人高兴,但被他唤做「小姑娘」,又把那一点点高兴的心情给打消了。她宁可不要这样的绰号。话虽如此,现在的丽子也没有力气可以抱怨了。她确实已经筋疲力尽。「承蒙您的好意,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啊啊,就这样吧。那我开Jaguar送你回去——」
「不必了!」
丽子断然拒绝。正想从椅子上起身的风祭警部,便泄气地坐了回去,连同椅子一起转向正后方。
宝生丽子独白步出国立署。国立市向来以洋溢着时髦感与清洁感的街道着称,在中央线的沿线都市之中,是个非常亮眼的都市。不过,实际上市公所等公务机关却是设在南武线沿线,因此也常被归类为南武线沿线都市。只是国立市的市民很不喜欢这种称呼,总之就是所谓的形象问题,这已经偏离重点了——
一丽子斜眼看了看市公所的建筑物后,便往南武线谷保车站方向前进。武藏野的冰冷空气令人感到秋意渐浓,让疲倦的身体感到非常舒畅,不过,她满脑子都还是想着案件的事情。假使田代裕也是清白的,那么这回的吉本瞳遇害事件就变得相当棘手了。首先是作案动机不明,犯人的行凶手法也还弄不清楚,再加上这次负责指挥调查的又是风祭警部……总觉得有种身陷迷宫难以脱身的感觉——
不,其实这绝不能怪风祭警部无能。再怎么说,警部还太年轻了,可是,他要是能更谦虚地倾听部下的意见,或是能再史谨慎一点,再多些协调性的话那就好了。啊,还有,真希望他不要老是摆出一副炫耀财力的态度,另外,那种形同性骚扰的语气也该节制一点。毕竟,随口叫职业女性「小姑娘」实在太没礼貌了!你当自己是三野文太在主持节目吗?
「嘿咻!」一丽子气得踢了路旁的小石子一脚,被弹飞的小石子,不偏不倚命中停在路旁的车子——一台纯黑色的进口轿车,而且还是全长匕公尺左右的豪华礼车——侧面,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金属声。「吗.糟糕!」丽子用双手捂住嘴这么说道。
这时,驾驶座的门打开了,中里走出一位身材而瘦的屴性,年纪约三十五岁左右。那一身会让人误以为是丧服的黑色西装打扮,看起来既象是家世显赫的人物,又有点象是酒店外头负责拉客的店员。男人锐利的视线穿过银框眼镜,朝丽子的方向瞥了一眼之后,就这样面不改色地单膝跪在车身侧面,确认车体的伤痕。
「对不起。」丽子战战兢兢地走近男人身边,然后低头道歉。「修理费要多少呢?」
「请不要担心,顶多七、八十万吧上男人若无共事站起身来,并朝丽子的方向恭敬地弯腰鞠躬。「这只不过是小擦伤而已,大小姐。」
「是吗?这可真是不幸真的大幸啊。」丽子轻轻地叹了个气,然后望向黑得发亮的高级轿车。「太好了,不是别人的车——话说回来,影山。」丽子重新面对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你是特地来接我的吗?」
「正是如此。我想您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你的直觉还真灵啊,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刑警的。」
「哪里哪里。」被叫做影山的男子夸张地摇了摇头。「在下是宝生家的管家兼司机,根本无法和大小姐这样才华洋溢的高贵之人相提并论。什么刑警实在是太抬举我了——」
「你还是一样会说话呢。」丽子调侃似地说。
「没这回事。」影山困窘地扶正眼镜。「总之,请您上车吧,大小姐。」
影山用管家一般利落的动作,护送丽子坐上轿车。「谢谢。」丽子也像宝生家的千金一样轻轻点头道谢,并且打算用极为优雅的美姿坐进车里,不过,从昨晚到现在,一连串的繁重工作让丽子疲倦到了极点。她一头栽进弹性十足的座椅中,连动也不想动了。「欸,影山啊,我要小睡一下,你就开着这辆车随便晃个一小时吧。」
听到丽子超任性的命令后,影山从驾驶座上回了一句「遵命」。
一丽子横躺在座椅上,尽情伸了个懒腰。即使如此,L型的座椅还是有很大的空间。不久 一丽子一边感受着轿车令人愉悦的晃动,一边陷入了短暂的浅眠。握着方向盘的影山,则是遵照丽子的命令,就这样慢慢地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最后返回位于国立市某处的豪华洋房——宝生邸。
没错,国立署的女刑警——宝生丽子绝不是什么「小姑娘」,而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大小姐」。
3
用过鲜虾扁豆色拉、海鲜汤、西红柿炖鸡,以及迷迭香烤小羔羊等轻食做为晚餐后,宝生丽子来到可以环视夜景的大厅,轻松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平日身为刑警的丽子,总是把Burberry长裤套装当成象是在庶民百货公司「丸井国分寺分店」买来的平价商品一样,打扮得十分简单朴素,竭力维持着符合刑警的踏实印象。不过,一旦回到了自己家里,她多半会换上强调女人味的连身洋装放松自己。如果风祭警部目击了这身打扮的一丽子,他大概也认不出这就是白己每天都会见到的部下吧。风祭警部并不知道丽子是「宝生集团」总裁宝生清太郎的独生女。
「老爷总是十分担心当上刑警的大小姐您啊└管家一边将午份久远的红酒倒进绽放着宝石般光芒的玻璃杯里,一边说道。「好比说,大小姐现在是不是正和凶恶的匪徒在多摩川河边展开枪战呢?现在是不是正拿着装有赎金的皮包,在国立市的闹区里穿梭呢?现在是不是正在府中街道的狭窄道路上,演出飞车追逐战呢?老爷每天嘴巴上都这么念着,担心到几乎无心工作呢。」
「喔,是吗?」要是他被这种脱离现实的妄想所控制的话,别说是工作了,就迎日常生活都会成问题吧。或许请医生来看看比较好,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父亲啊。「告诉父亲我没事,请他尽管放心吧。我现在的工作跟枪战、赎金、还有飞车追逐战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普通的杀人事件啦——虽然有点奇怪就是了。」
「您说的有点奇怪是指?」
「就是尸体还穿着鞋子这一点——唉唉,不过若是考虑到尸体被人动过了,那也就没那么不可思议了。可是啊,为什么犯人要大费周章地移动尸体呢?这我就不懂了,而且我也不明白,吉本瞳为什么非得遭到这样的毒手不可——你懂吗?影山。」
「不,光听您的说明,我完全摸不着头绪上管家一脸抱歉似地缓缓摇头,然后眼镜底下的双眸一瞬间亮了起来。「不过,假如大小姐愿意拨冗道出事件的来龙去脉,那么在下或许就能提供白己的见解也说不定。」
听他这么说道 一丽子感到非常惊讶。这个名叫影山的年轻管家,只在宝生家工作了一个月。所以丽子还不能算是真正的了解他,不过真要形容的话,这男人感觉上就象是用「严谨耿直」这几个字描绘出来的一样,甚至带给人一种时时谨慎、不让白己的想法和感情流露在外的印象。至少,在犯罪调查这方面,怎么看都不觉得他象是那种会说出「在下或许就能提供自己的见解也说不定」的那种人。然而丽子答应了影山的要求——
「好吧,那我就从头到尾说给你听。」
一来,一丽子对影山的想法很有兴趣,再者,透过和人讨论,也可以加深对事件的理解,过去自己疏忽的盲点说不定会就此豁然开朗。像影山这种一板一眼、口风又紧的男人,作为讨论案情的对象,实在是再理想也不过了。
「事件发生在昨天傍晚六点左右,警方接获报案的时间是七点。遭到杀害的是一位叫做吉本瞳的女性,二十五岁——」
丽子坐在沙发上一五一十地说起了案件的详细内容,过程中还不时啜饮玻璃杯中的红酒。虽然丽子这段故事很冗长,但影山却谨守管家本分,站得挺挺的认真聆听。好不容易 一丽子才谈到田代裕也拥有不在场证明,导致调查又回到原点.叙述才告一段落。
「怎么样?影山。你有想到什么吗?就算是再怎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行喔。」
「是亡影山用指尖推了推眼镜镜框,同时露出了犹豫的表情。「大小姐,真的可以把我想到的事情说出来吗?」
「当然啰。」一丽子以鼓励的语气说道,对管家露出温柔的微笑。「别客气,想说什么尽管说吧亡
「真的可以吗?」影山慎重地雨确认一次。「那么在下就老实说出自己想到的事了。」鞠躬行礼之后,他将脸凑近坐在沙发上的一丽子,接着,不假修饰地道出了心中的看法。
「请恕我失礼,大小姐——连这点程度的真相都想不通,大小姐您是白痴吗?」
「……」数秒,抑或是数分钟的沉默,填满了现场的气氛。
丽子自己往玻璃杯倒入红酒。然后拿着玻璃杯站起身来,就这样静静地往窗边走去。从矗立在高地上的宝生邸内,可以一眼将如同点点烛光一般的国立市夜景尽收眼底。这片景色无论什么时候看都一样美丽,怎么看也看不腻,让人感到心情舒畅。好,没问题,我很冷静——丽子做了个小小的深呼吸之后,便重新而向影山,慎重地开口说道。
「开除开除!我一定要开除你!开除开除,开除开除开除,开除开除开除开除!」
「好了好了,请您不要那么激动,大小姐|
「我怎么能不激动啊!」丽子拿着玻璃杯的手不停颤抖,红色液体从玻璃杯的杯缘洒落出来。「我居然被个管家当成笨蛋耍,这怎么可以!这种事还是头一遭听到啊!」
「不,我绝对没有把大小姐当成笨蛋要的意思……」
「是啊,是啊,就是说嘛!」丽子一边夸张地点头,一边开始在管家的周围绕起圈子。「你的确是没有把我当成笨蛋耍,因为你是叫我白痴!不是笨蛋,而是白痴——所以我要开除你!就这么决定!你现在马上滚出这个家。别担心,行李之后会寄给你的。好了,快点滚出去吧。」
丽子笔直地伸手指向大厅的出口,于是影山谨守管家本分,恭敬地行礼,他回答了一句「我明白了,在下就此告辞——」然后便静静转身离去。
不过,就在影山即将踏出大厅前,丽子慌慌张张地朝着他的背后大喊。
「你——你给我等一下。」
「是止彷佛早已预料到会被叫住一般,影山以流畅的动作更新转身,面对丽子。「您叫我又有什么事情吗?大小姐。」
这家伙真会装蒜!丽子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悄悄地咬紧下唇。
「你刚才说我是白痴对吧?照这么说.意思是你可以轻易看出这起事件的真相啰。」
「正是如此,这起事件并没有那么困难。」
「你还真有自信啊。」丽子带着非常不快的心情望着管家影山。丽子的立场很微妙,身为大小姐的她,难以容忍管家的僭越态度,但是身为刑警的她,却又不能不听听影山的意见。结果上丽子最后屈服在身为刑警的身分之下。「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我就姑且听听看吧。犯人到底是谁呢?」
「犯人是谁还不能明说。」没想到影山却给了这个意外的答案。「因为现阶段就算在下说出犯人是谁,我想大小姐还是无法理解吧。」
「你说什么!」从某个角度来看,刚才这句话的无礼程度,足以和稍早那一句「您是白痴吗?」相匹敌。「你是说,因为我无法理解,所以还不能说出犯人是谁吗?是啊,我还真是完全无法理解呢,我根本搞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一
接着,丽子挫败地说出了无论就大小姐或是刑警的身分来看,都非常屈辱的台词。
「求求你,解释得让我也能我能听懂吧。」
彷佛就等着丽子说出这句话一般,影山的嘴角浮现微笑,然后重新对着丽子深深的鞠躬行礼。
「遵命,大小姐。」
「这回的事件会变得很棘手的原因之一,是住在公寓一楼的房东,河原健作的证词。」
丽子回想起河原健作的证词。河原健作在信箱前遇见了从车站方向走回家的吉本瞳。他指称那是傍晚六点发生的事情。
「我不觉得他的证词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那么我请问您,为什么吉本瞳在遇见河原健作的时候,并没有查看自己的信箱呢?我认为外出回家的人一般都会这么做。您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大小姐亡
「呃,这个嘛——」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一丽子找不到合适的答案。「会不会只是忘了啊?」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那么,这里又有另一个问题了。为什么她在河原健作打招呼说『你回来啦』的时候,会带着犹豫的表情,含糊地应了一声『你好』呢?那并不是个会一让人感到困扰的状况。只要很普通地说声『我回来了』然后上楼,这样不就好了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这点河原健作也感到很不可思议。影山,你觉得是为什么呢?告诉我你的想法|
「虽然河原健作指证说『遇见了返家的吉本瞳』,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你说什么!那么河原遇见的又是谁?」
「当然是吉本瞳。」管家不顾丽子急切的心情继续说道。「只不过,那并不是『返家的吉本瞳』,而是『正准备要出门的吉本瞳』。」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吉本瞳从车站方向走回来,遇见河原健作后,就直接爬上楼梯了。她显然是要回家不是吗?」
「事情未必是这样的,大小姐。所谓走回自己家的行为,未必就是指返家,也有些时候,人们是为了出门而回家。」
「为了出门而回家……?」不知道为什么 一丽子总觉得这种说法听起来很绕口。「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比说,打算去公司上班的I班族,在车站的剪票口发现忘了带回数票,只好暂时先回家一salJ-j又好比说.打算去学校上学的小孩子发现忘了带课本,只好暂时先回家一趟。又或者说,打算去买菜的蝾螺太太(注1)在街上发现忘了带钱包,只好暂时先回家
1 サザエさん,日本家喻户晓的卡通人物。
一趟,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人们常常像这样,为了出门而不得不回家,恐怕吉本瞳也是这样,为了出门不得不暂时回家一趟吧。这样一想,之前的疑问就漂亮地解决了。」
「啊……」原来如此,正准备出门的人,自然就不会去注意信箱里有什么东西了。就算这个正准备出门的人,听到有人对自己说「你回来啦」,也不可能回答「我回来了」,只好用暧昧的态度含混带过。「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没错。」
「真不愧是大小姐,您理解得真快。」影山轻轻地鞠躬表达敬意。「那么大小姐应该也已经明白了吧。住在公寓二楼的大学生,森谷康夫在证词中提到的『感觉就象是哒哒哒哒冲下楼梯的声音』,您应该也看出那是从何而来的了,对吧。」
「这个嘛……那其实不是犯人的脚步声?」
「是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杀人犯逃亡时的脚步声,只是正要出门的吉本瞳,穿着长靴急忙冲下楼梯的声音罢了|
「唔!」丽子这才感其震惊。「是啊,这我当然知道。」然后马上说谎敷衍过去。「对,就是这样没错。毕竟,杀人犯不太可能在离开现场时还招摇地发出那么大的脚步声。大学生其实听到的是吉本瞳出门时的脚步声,那就说得通了。这样一来——」
丽子暂时先整理一下截至目前为止的推理。
「星期六的傍晚六点左右,吉本瞳并不是要回家,反而是准备出门。可是她在前往车站的途中,却发现有东西忘了带,于是花了几分钟折返公寓。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到底是忘了带什么东西呢?」
「关于这点,我也说不出个名堂。」
这也不无道理。被害人平常随身携带着什么,那天又忘了什么,就连丽子也没有头绪。被害人的随身对象之中有钱包和手机,所以可以断言是除此之外的东西——正当一丽子想着这些小事的时候,管家说出了意外的话语。
「不过,光听大小姐方才的描述,就可以得知吉本瞳显然忘了一样东西。她恐怕就是为此才折返回家的。」
「咦,什么?是什么东西?」一丽子十分惊慌。刚才说过的话,有哪个部分暗示着吉本瞳忘记的东西吗?这点就连丽子自己也猜不出来。「她忘记的东西,是放在哪里呢?」
「就在阳台|影山说话的语气,彷佛是自己亲眼看到了一般。
「阳台?的确,阳台上有各式各样的东西——有衬衫、牛仔裤、内衣裤、还有运动鞋——她忘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是阳台上所有的东西。」这么说完后,影山望向丽子。「大小姐,您还记得星期六晚上的天气预报吗?」
「咦,天气预报?我记得是说礼拜六晚上整个关东区域都会下雨——虽然预报不准就是了——呃,所以她忘记的东西是!」
「是的。她忘记的东西是阳台上的衣物。正确的说法是,忘了把那些衣物给收进来。
当她离开公寓,朝车站前进时﹒看到天色阴暗,回想起天气预报,燃后又想到阳台上的那些衣物没有收。所以她调转方向,沿着原路返回公寓。」
「原来如此,这倒是很合情合理。」虽然丽子一度感到佩服,但马上就察觉到最根本的问题。「不过仔细一想,你的推理实在是没什么意义。因为无论被害人是回家时遭到杀害,或是想要把衣物收起来而折返回家时遭到杀害,两者都是一样的吧。」
「但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这个问题牵扯到那双长靴。」
「这话怎么说?」
「请您设身处地想想看。假设大小姐在穿着长靴外出的途中,突然发现忘了把晾在阳台的衣物给收进来,于是您折返回自己家中。进入玄关之后,大小姐会怎么做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把影山你叫过来,命令你『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进来』啊。」
「啊——」影山一瞬间无言以对。「啊啊,是啊,如果是大小姐的话,的确是会这么做没错。」影山不得不佩服地点了点头,并用指尖抚摸着下巴。「可是,吉本瞳身边并没有像我这样的管家。换做是她的话,您认为她会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做,不就是脱了靴子走进房间,然后把阳台上的衣物收进来啊。也只能这样了吧。」
可是影山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的确有很多人会这么做。不过另一方面,也有为数不少的人认为这种做法缺乏效率,因而采取了其它做法。就某种层面来说,这是大小姐从来不会选择的做法,所以您想象不到,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想象不到?」事实上丽子还真的想象不到。「到底是什么做法啊?」
「没什么,其实很简单。就是在穿着长靴的状态下趴在地上,用手掌和膝盖撑起身体,小心翼翼不让靴子碰到地上,然后像狗一样用四只脚前进。虽然用这种姿势爬远距离会很辛苦,但如果是单人套房的大小,用这种方式就足以行动了。缺点是爬行的样子不好看,不过若是一个人住的话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更重要的是,用这种方式就不必特地脱鞋。如同大小姐之前说过的,穿脱长靴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使用这招反而好处多多。我猜,吉本瞳也是想省下脱去长靴的功夫,所以使用了这种方法吧。她匍匐在走廊上,像狗一样爬进了位于走廊尽头的木头地板房间——就在穿着长靴的状态下。」
「呃,也就是说,吉本瞳是白己爬进木头地板房间的啰。不是什么人先杀了她之后再搬进去的。」
「是的,吉本瞳不是遭到杀害之后才被搬进去的,而是自己进入了本地板房间,在那里被某个人突然从身后勒住脖子杀害的。她当时一定吓呆了吧,毕竟那个不可能有人的房间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可是,由于她处于匍匐爬行的状态,无法立刻反击,所以她连发出惨叫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轻易地遭到杀害了。如此一来,『女性穿着长靴在房内遭到杀害』这种特殊的案发现场就形成了。」
「唔、原来是这么〣中啊。」听了管家影山的推理后,丽子不禁咂舌赞叹。虽然影山胆敢用白痴这字眼称呼雇主的千金,让丽子忍不住火大,但她也不得不认同影山的推理。「不过,你该不会连犯人是谁都已经知道了吧?」
「当然,假设刚才的推理都是正确的,那么我也大概猜出犯人的身分了。您都明白了吗?大小姐,吉本瞳离开房间出门去了,几分钟之后又折返回来。犯人就是在这几分钟之内入侵了她的房间,也就是三○四号。到这里为止都没问题吧?」
「嗯,这我懂|
「然而,公寓的门锁是防盗性极佳的最新款式,不是那种闯空门的小偷能够在几分钟之内轻易破解的东西|
「是啊,你说得对。我也不觉得犯人有大费周章去开锁|
「那么,会是吉本瞳忘了上锁吗?但是听大小姐的描述,这种可能性也很低。吉本瞳是『比一般人更小心门户的人,所以绝不可能会忘记上锁』。那个第一位发现现场的杉村惠理是这么断言的亡
「的确是这样没错,吉本瞳出门时应该有上锁才对]
「尽管如此,犯人却还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入侵到她家里面。由此可以导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犯人持有三○四号的备份钥匙亡
「备份钥匙——」听到这个字眼时,丽子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物。和吉本瞳关系深到可以互相交换钥匙的男人。「是田代裕也——他果然就是犯人吗?嗯嗯,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喔,影山。因为他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亡
「是的,田代裕也并不是犯人。」
「那么,该不会是房东河原健作吧?房东应该也有一副备份钥匙才对。」
「可是河原健作在信箱前和吉本瞳擦身而过后,便直接同到自己家里去了。这点已经被对面水果行老板所证实。所以,河原健作不可能抢在古本瞳之前入侵她的房间,并且对她痛下杀手。」
「那么这又该如何解释呢?凶手是个持有备份钥匙的人。可是持有备份钥匙的两个人,都没有作案的机会。这样一来,不就没有嫌犯了吗?」
「不,大小姐,嫌犯另有其人。除了那两人之外,能够使用备份钥匙的只剩另外一人,这号人物正是杀害了吉本瞳的真凶」
影山一口咬定的语气,一让丽子紧张了起来。
「那是谁?是我不知道的人吗?」
「不,大小姐您早就已经知道有这个人存在。正确的说,应该说看过这个人的鞋子。」
「鞋子?」
「您忘了吗?大小姐。您造访田代裕也的公寓时,曾在玄关看过一双属于年轻女性的鞋子|
丽子的脑海里立刻鲜明地浮现出当初造田代裕也公寓时的情况,在男生鞋子散落一
地的玄关内,确实有一双感觉格格不入的漂亮鞋子。
「白色高跟鞋!」丽子不禁大叫起来。「你的意思是,那就是真凶的鞋子吗?」
「正是如此。」影山以从容不迫的语气说道。「正如同大小姐您想象到的,那位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女性,恐怕是田代裕也的新女友吧。如果是女朋友的话,就能白由进出他的公寓。这样一来,当田代裕也不在家时,这位女性就能偷偷拿走三○四号房间的备份钥匙,任意使用了。」
「对啊。礼拜六晚上田代去钓鱼了,所以家里没有人!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女性,就能自由使用他的备份钥匙了!」
「正是如此。接下来的部分加入了我个人的想象,请您做好心理准备听我解释。这位女性犯人——因为不知道姓名,就暂且称呼她叫白井鞋子好了,您觉得如何?」
「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女人,白井鞋子是吧?」(注2)
「田代裕也的新女友——白井鞋子,不知道在什么契机之下,发现了他偷藏起来的钥匙。当然,白井鞋子并不知道那是谁家的钥匙。不过,女性的直觉是很敏锐的,一旦白井鞋子发现这把钥匙,就开始起了疑心。比方说田代裕也是不是瞒着自己同时和其它女性交往呢?而这把钥匙会不会就是那位女性的房门钥匙呢?白井鞋子当然很想查出男朋
2 日文中白色与白井同音。
友的劈腿对象究竟是谁。她可能用尽了各种方法去调查,也可能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对方的身分,总之,她最后把怀疑指向了吉本瞳这位女性。她该如何调查吉本瞳和田代裕也之间是否还在暗通款曲呢?这里有个好方法。那就是趁着田代裕也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拿出他拥有的备份钥匙,并且和吉本瞳房门的钥匙孔比对看看。只要钥匙是吻合的,就能证明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于是,白井鞋子将这种想法付诸实行了。」
「就是在礼拜六那天吧。」
「是的。白井鞋子等到田代裕也出门钓鱼后,使从他的家里拿走备份钥匙,并且前往吉本瞳的公寓。白井鞋子大概是把车子停在路边,坐在车内艳视吉本瞳的房间,等待她外出吧。毕竟在家里有人的情况下,不能随便将钥匙插入钥匙孔内。时间流逝,到了傍晚六点的时候,吉本瞳总算离家出门了。白井鞋子立刻拿着备份钥匙前往公寓,她站在三○四号的门日,将钥匙插进钥匙孔内。当然,门锁果然打开了。白井鞋子就这样成功查出了男朋友劈腿的对象。」
「达成目的。不过,重点是在这之后吧。」
「是的。要是在这时她就罢手的话,大概就不会演变成杀人事件了。不过,白井鞋子深信吉本瞳一时之间不会回来,于是趁着这个机会擅自闯人对方家中。她或许是对男友的劈腿对象住在什么样的地方感到兴趣,又或许是想耍掌握更多劈腿交往的证据。可是,这时却发生了她预料之外的状况。」
「也就是原本已经出门的吉本瞳,为了把晾在外面的衣物收进来,突然回来了。」
「在非法入侵的时候,意外撞见了屋主,光是这样,就足以让白井鞋子陷入恐慌吧。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被人怀疑是小偷也无从辩解。再说,对方又是男友的劈腿对象。被情敌亲眼目睹自己的糗态,这实在是莫人的屈辱。不仅如此,甚至还有可能会损及自己的社会地位——当然,前提是她有这样的身分地位的话。一开始,白井鞋子应该会想尽办法逃离这个窘境吧,可是小小的单人套房里却无处可逃。接着,在下一秒钟,惊慌失措的她却看到了一幅意想不到的光景,吉本瞳居然穿着长靴爬进了房间里头。看了吉本瞳那毫无防备的模样,心急如焚的白井鞋子转念诉诸于暴力,这也并非毫无可能|
「在被对方发现前、引发起骚动前,先发制人啊。」
「白井鞋子拿起了手边找到的绳子,有可能是放在报纸收纳箱旁边,用来捆绑报纸的塑料绳吧。接着她象是着了魔似地攻击吉本瞳。这原本并不是一件计划好的犯罪,所以白井鞋子是否怀有杀意?我们不得而知。可是,极有可能是忠妒心在推波助澜,使得白井鞋子用力过猛了,她最后还是勒死了吉本瞳——我推测,事件概要大致就是如此。」
语毕,影山一脸平静地看着一丽子。「您觉得如何呢?大小姐。」
「呃——这、这个嘛,你的推理很不错嘛。的确,犯人应该就是那个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女人。]
老实说,岂只是不错 一丽子认为影山的推理趋近于完美。无论是犯人的行动,或是被害人的行动,肯定都跟影山所描述的一样。不过,这么轻易就承认他很厉害,也让人觉得颇不是滋味,于是丽子又追问了两、三个问题。
「杀人现场并没有发现可疑的指纹喔,难不成犯人戴了手套吗?」
「擅自开启他人房间的门锁,这种行为本身就已经构成犯罪了。所以,犯人将钥匙插入三○四号的钥匙孔前,应该已经谨慎地戴上手套了吧,所以在杀人的时候也不会留下指纹。」
「吉本瞳折回房间时,玄关里应该有犯人的鞋子才对。为什么吉本瞳没发现呢?」
「根据大小姐的描述,吉本瞳的房间似乎没有好好整理的样子。想必玄关也很凌乱,所以她才没有发现那里有其它人的鞋子。」
面对丽子的质问,影山一一准备了令人满意的回答。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丽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我再间最后一个问题亡说到这里,丽子将她心中一直怀抱着的疑问,拿来作为今晚对话的总结。「看你的推理能力那么强,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何必来当什么管象呢?」
这时,管家影山轻轻地推了推银框眼镜,用非常真挚的表情这么回答道。
「其实我原本是想当职业棒球选手,或是职业侦探的。」
这算是什么回答方式?今晚的麓子,只有对这个答案感到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