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话 杀人时请利用脚踏车

1

说起兴建于国立市某处的宝生邸,那是从钢铁、化学,到铁路、流通、出版,甚至是本格推理小说,各行各业肆意涉足经营,并且超乎必要的死命吸金的巨大复合企业——「宝生集团」的总裁宝生清太郎的宅邸。在宽敞得浪费的餐厅里,清太郎的独生女丽子一如往常地享用着晚餐。

虽说一如往常,这晚餐好歹是出自于举世闻名的世家餐桌。包括以烤得恰到好处的红椒渍为首,然后是南瓜冷汤、奶油煎鲑鱼、香草烤羔羊,餐点味道与豪华的程度,远远凌驾在这一带的高级餐厅之上。另一方面,接连不断将端上的料理送进嘴里的丽子,胃袋容量也远远凌驾一般OL。

「甜点方面,准备了覆盆子慕斯及义式芒果冰淇淋两种。」

您需要哪一种呢?面对向自己请示意见的管家,丽子仿佛理所当然一般的做出选择:「谢谢,我两个都要。」

尽管摄取了如此大量的食物,丽子却依然保持苗条体态,从未发胖。原因出在她的职业。她工作的地方不是什么「宝生集团」东京总公司的社长室——而是警视厅国立市警署的办公室。而且,身为一介新人刑警的她,每天都被讨厌的上司颐指气使。因此她的劳动量恐怕远远凌驾一般OL。这也就是她怎么吃都不会胖的原因。丽子反而很认真的担心,不知自己会不会因为过度压力而消瘦。

这样的她,眨眼问将端上餐桌的两种甜点扫进强韧的胃袋里,然后啜饮着高脚杯内的红酒,唐突地对身旁服侍的管家发问。

「欸,影山,这个家里有脚踏车吗?」

在管家耳里听来,她的问题应该很莫名其妙吧。不过影山却以指尖轻轻推了推银框眼镜,带着沉稳的表情回答她的问题。

「大小姐,宝生家中从家用喷射机到电动轮椅,各种交通工具应有尽有。区区脚踏车当然也有。而且多到可以拿出来叫卖了。」

「这么多?」听了影山所说的话,丽子毫不掩饰惊讶。在这座奢华的宅邸中,丽子从未见过脚踏车这种平民化的交通工具。「在哪里啊?给我看看!」

那么,我来为您带路——影山恭敬地行了一礼之后,便带着丽子前往夜晚的庭院。

在辽阔到据说连园丁都会失踪的宝生邸庭院中,影山漫步穿越,引领丽子来到某座建筑物。铁卷门紧闭的森严外观,犹如恐怖分子的指挥所,或者是秘密结社的基地。「——这栋建筑物是什么啊?」

影山在入口处的键盘上敲打着像是密码的数字。

「是老爷的秘密车库,而且是脚踏车专用的。」

影山这么回答的同时,车库的铁卷门开始上升。出现在门后的空间简直就像脚踏车博物馆。擦得光亮的各种脚踏车拥挤地并排在一起。

「居然有这种地方。想必这也是爸爸乱花钱所成就的结果吧。」

「是的。写做『成就的结果』,念做『成果』。此处正是大量放置了老爷短暂热中于收集脚踏车的成果。您还满意吗?」

「嗯,非常满意。」丽子只能叹着气点了点头。「话说回来,虽然这里有很多种脚踏车,但其中最……」

「是,其中最推荐的是这台。」影山走向陈列在车库一隅,造型十分罕见的黑色脚踏车。「这是七〇年代风靡一时,附有小型悬垂把手的少年用脚踏车。大小姐,请看看这个设置在后方台座上的巨大方向指示器!当时的少年们个个都为如此崭新的造型而痴狂。如今已经很难看到保存状态这么好的东西了。您觉得如何呢?」

丽子仔细端详着影山介绍的脚踏车。

「喔,昭和时代的男孩子都骑这种花俏的脚踏车啊——欸,影山!为什么我非得特地来看这种怀旧的脚踏车不可啊!」

「您不喜欢吗?」影山难得露出困惑的表情。「那么大小姐,您到底是在找什么呢?最贵的脚踏车?最漂亮的脚踏车?还是金脚踏车?又或者是银脚踏车?」

「不,我正在找的是非常普通的铁脚踏车——不对!」

丽子忍不住跺着脚谴责影山:「这是哪出闹剧啊。你以为在演『金斧头,银斧头』吗?就算是这样,我当然是扮演池中女神,而你才是扮演樵夫的角色吧!」

「您生气的点是这个吗?大小姐。」

「不,不对。呃,是什么来着?」得冷静下来才行。丽子恢复原本的自我大叫。「对了!我在找最快的脚踏车。金的也好银的也好,只要够快就行了。好了,快点把最快的脚踏车拿来吧。」

影山听从丽子的命令,暂时消失在车库深处,然后抱了一台脚踏车回来。脚踏车构造单纯,就算说仅由车架、轮胎、把手、坐垫,还有踏板与链条所构成也不为过。丽子看着那极简而散发独特机能美的车体,呢喃着说:

「没有附煞车呢。难不成这是竞赛用脚踏车吗?」

「正是如此。平常看到的脚踏车中,没有速度比它更快的车种了。老爷到底是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买下了这台脚踏车呢?老实说,这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有同感。」爸爸是想成为自行车赛车选手吗?丽子难以推测父亲真正的用意,不过这先姑且不提——「这台脚踏车不能骑上马路呢。不行吧,就算再怎么快,没煞车也太危险了。」

「哎呀,只要躲着警察偷偷骑就行了,大小姐。」

「这是该对现任刑警说的话吗?」

丽子狠狠瞪着影山装模作样的脸。「我说影山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这个嘛,别说误会了,我完全不明白大小姐想做什么。速度快的脚踏车有什么问题吗?话说回来——」

一瞬间,影山眼镜底下的眼眸射出明亮的知性光辉。「前不久在立川发生了一起事件。那起事件的搜查触礁了吗——?」

虽然影山表面上是个侍奉宝生家的忠诚管家,但是另一方面,这男人也在犯罪搜查上发挥出卓越的能力。这点对丽子来说难能可贵,同时也令她大为恼火。

「这个嘛,要说触礁也的确是触礁了。」

丽子暧昧地点了点头,不过她随即在眼前挥了挥双手。「可是你别误会了。犯人几乎已经确定了,解决事件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只不过还有些矛盾的地方就是了……」

「是。您说的矛盾点是?」

不敌影山那仿佛要穿透自己眼里的视线,丽子对他丢出了触及事件核心的问题。

「如果有个脚力很强的人,骑着这台脚踏车全力疾驶的话——」

「是——全力疾驶的话?」

「你觉得能够在十五分钟内往返五公里的距离吗?」

「在十五分钟内往返五公里?」

影山仅是轻轻点了点头,瞬间就理解了这个问题的本质。「也就是时速四十公里吧。嗯,听说公路自行车赛的颠峰『环法自行车大赛』的平均速度,差不多就是那么快,可是,一般人不太可能骑出这种速度吧。不过,假使是自行车赛的职业选手,或许就能办到也说不定。」

才刚听完影山尖锐的指摘,丽子便不禁为之赞叹。看来这次事件也只能仰赖这男人的推理了。认命了的丽子,开始对影山述说事件的详情——

2

立川市发现了死于非命的女性尸体。宝生丽子接获第一手消息前往现场,是在即将进入梅雨季的六月上旬平日。在立川市砂川町的住宅区一角,从五日市干道市区转进小巷子的一栋透天厝,有人发现了尸体。

丽子穿着黑色裤装,配上黑框装饰眼镜,长发绑在后脑杓,以这一身工作打扮抵达了现场。她在屋子门前发现了沐浴在灿烂阳光下,闪烁银光的银色涂装Jaguar。丽子忍不住想掉头离开,提前去享用午餐——虽然内心受到这种冲动所驱使,但毕竟这是工作。丽子下定决心,心不甘情不愿地穿过屋子的大门。

挂在门柱上的厚实名牌,以金色的古风字体写着「佐佐木」的姓氏。

竖立在眼前的是两层楼的老旧日式房屋。稳重的瓦片屋顶与门面加宽的玄关别具风格。丽子在制服巡警的带领下进入屋内。

经过木地板的走廊后,可以看到宽敞的餐厅。又黑又亮的木地板上摆着餐桌跟椅子,墙边有低矮的厨柜及小型电视。跟英文的「Dinning room」相比,这个充满怀旧味道的空间更适合用「食堂」两个汉字来称呼。不过,这间食堂中央的奇妙光景,却让人不得不萌生诡异的感受。

「这、这是什么……」

看到的那一瞬间,丽子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食堂里的长方形餐桌旁放着四张椅子,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张椅子。那是在家庭餐厅经常看到的儿童座椅。状似梯子的台座上设有小小的椅面与靠背,是为了让矮个子的幼儿能够跟大人同桌吃饭的椅子。可是如今那张椅子上——却坐着一位老妇人。不,应该说被放在上面吧。

年长的女性好像很局促地坐在狭窄的椅子上。上半身穿着蓝色羊毛衫,底下是深棕色长裤。说实话,老妇人的衣着实在很不起眼。她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娇小的她,在身体紧紧塞进儿童座椅里的状态下,身体已经变得冰冷了。

「为、为什么要对被害者做出这种事情……」

丽子看着老妇人的尸体,声音颤抖了起来。「对死者的亵渎」,她脑海里浮现出这句常见的话。

当然,丽子并不认为将尸体放进儿童座椅里的行为可以用这么单纯的一句话来解释,可是——

「这无疑是对死者的亵渎啊。你不觉得吗?宝生!」

此时,喜欢用常见的话语解释一切的人物正好在食堂里出现了。不用说,这个人就是风祭警部。国立市警署引以为傲的年轻精英刑警,他的真实身分是以「牺牲省油率也要讲究帅气」而为人所熟知的著名汽车制造商「风祭汽车」创业家的少爷。曾被谣传会不会是花钱买下警部头衔的他,正是丽子的直属上司,也是导致她压力过大的元凶。

「啊,警部,早安。」丽子以指尖推了推装饰眼镜后,先以问题代替寒暄问候上司。「您刚才说了对死者的亵渎是吗?」

「啊啊,没错。因为真的就是这样啊。死后将人放进儿童座椅里,让这副模样暴露在众多调查员面前,甚至还被拍下照片。对死者而言,没有比这更屈辱的事情了。」

这么说的风祭警部,身穿着醒目到让人忍不住想问他是不是准备要参加婚礼的纯白西装。这种不合时宜的打扮,不也是一种对死者的亵渎吗?尽管在心中这么低声挖苦,丽子姑且还是做个称职的部下,赞同了警部的主张,

「的确,警部说得或许没错。那么,这是起仇杀事件吗?」

「不,要断定是仇杀还太早了。妄下结论是侦办的大忌喔,宝生。」

啧啧啧,风祭警部咂着舌,在丽子眼前摇动食指。看了他那已经超越装腔作势、到达滑稽程度的举动——你以为自己是宍户锭(※日本的演员,常扮演刑警。)吗?丽子忍不住在心中这么疯狂吐槽。

当然,警部完全解读不出丽子的心理,所以脸色一点都没变。他是那种会发自内心误以为自己很帅气的人。

在这样的风祭警部指挥下,丽子等人开始正式进行调查。

被害者的身分,证实为住在这个家的佐佐木澄子。澄子今年七十二岁,靠年金度日。丈夫过世后,她独自在这栋房子里生活。从尸体脖子上留有像是被绳子勒过的痕迹看来,澄子应该是被人勒毙的。食堂跟其他房间都没有遭到破坏的迹象,被害者钱包内的财物也没被动过。

「看来这似乎不是单纯的强盗杀人案呢——会是仇杀吗?」

「…………」刚才我已经这么说过啦。结果警部不是回答我说「妄下结论是侦办的大忌」吗?您忘了吗?丽子以冷冰冰的视线瞪着上司。

仿佛肌肤感受到丽子投来的冰冷视线,风祭警部浑身颤抖了一下。

「不、不,暂且先不论断是不是仇杀,总之,先找第一发现者问话吧。」

丽子与风祭警部前往其他房间,跟事件的第一发现者见面。

发现佐佐木澄子尸体的是一位名叫丸山美铃的年轻女性。丸山美铃每天上午都会到佐佐木家帮助澄子处理家事,是所谓通勤的帮佣。听说今早她也一如往常地来到这个家,在玄关处按下门铃。

「——不过只有今天没人回应。我心想,太太是不是外出了,于是拿起手机打电话找太太,可是电话也打不通。觉得忐忑不安的我绕到后门一看,后门的锁是开着的。我打开门窥探屋内,厨房没有异状。不过,当时我稍微看到了厨房旁边餐厅的景象,我忍不住大声尖叫。因为我看到坐在儿童座椅上的太太。」

「你立刻知道她已经死了吗?」风祭警部问。

「我无法正确判断太太是不是死了。可是因为那景象显然很奇怪,我很肯定这情况不对劲。我立刻冲进厨房,近距离观察太太的样子。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太太已经过世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马上打了一一〇报警吧。」风祭警部重重点了一下头,然后转换话题。「话说回来,澄子女士平常的生活情况怎样呢?她既然雇得起帮佣,可以想见,以靠年金过活的人来说,她的生活还算得上宽裕。」

「是的,您说得没错。听说已故的先生从事不动产方面的生意,是个很厉害的资产家。继承了遗产的太太,生活上感觉好像到死都不用为钱所苦的样子。」

「嗯。的确,她在到死都不用为钱所苦的情况下过世了——」警部言词上稍微展现了一点黑色幽默。「顺便请教一下,在你眼里看来,澄子女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了警部的问题,丸山美铃面露沉痛的表情,双手贴在胸前。

「太太是个生性温柔,人见人爱的人。不仅受附近邻居欢迎,对身为帮佣的我也很好。」

「原来如此,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警部感慨地点了点头,然后温柔地将手放在她肩上,对着她耳边低诉恶魔的耳语。「——那么实际上又是怎么样呢?」

于是丸山美铃仿佛听到魔法的咒文般,态度为之一变。

「是。太太本性恶劣,人人都敬而远之。不仅被附近邻居疏远,每天还把身为帮佣的我当奴隶使唤。好像有钱最大一样,不管对谁都摆出一副臭架子。除此之外又顽固小气、爱刁难人,而且还爱慕虚荣!喜欢自吹自擂和讲别人坏话,更胜过对他人感恩!明明自己借了书都不还,借出去的钱却连一百元铜板都要讨回来!啊啊——真受不了,有钱人就是……」

「住口——!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风祭警部突然捂住耳朵,紧紧闭上眼睛大声疾呼。

「——?」丽子歪着头,向喘着粗气的上司问道:「您怎么了?警部。」

「没、没什么,我不知怎的火大了起来,感觉好像自己被批评了一样……」

原来如此,的确,丸山美铃激进的发言,大概有一半也适用于警部。话虽如此,帮佣不可能看出警部是个本性顽劣的公子哥儿,所以这无疑只是偶然。总之,代替心理受创的风祭警部,这回换丽子继续询问帮佣。

「被害者的人品我们大致了解了。这样的话,她周遭一定有讨厌或痛恨她的人才对。关于这点,你有头绪会是谁吗?」

「想杀害太太的人是吗?不不不,我根本无法想像太太身边会有人抱持如此可怕的想法……」

「是吗?大家都是好人呢。」丽子深深点了点头,然后效法刚才警部做过的,将手放在帮佣肩上。「——那么实际上呢?」

「是。其实我大概知道一个人,是个名叫平泽健二的男人。他是太太的外甥,没有留下子嗣的太太,现在唯一一个亲戚只有他。」

「唯一的亲戚?这么说来,该不会只要澄子女士一死,那个平泽健二就能得到她的遗产吧?」

「是,应该是这样没错。正确说来,虽然太太对外甥平泽健二没太多感情,却打心里喜欢平泽的独生女美奈。对太太而言,美奈大概是近似孙女的存在吧。所以太太似乎不反对让平泽健二继承自己的财产。没记错的话,遗书上应该也是这么写着的。」

「是这样啊。」丽子盘起双手,然后忽然意识到。「那么,死者坐着的那张儿童座椅原本是给美奈坐的椅子罗?」

「是的。平泽健二偶尔会带着妻子江里子跟女儿美奈到这个家里来玩。当时美奈坐的椅子就是那张儿童座椅。」

「喔喔,真可疑啊。」从创伤中复活的风祭警部从旁插嘴。「那个叫平泽健二的男人极度可疑呢——顺便请教一下,那个叫平泽的男人最近生活状况如何?是否为钱所苦?说起来如此可疑的他,平常到底是干什么的?」

「目前无业。所以他十分有可能为钱所苦。」

听到无业这个字眼,警部跟丽子忍不住面面相觑。虽然有了妻子女儿,丈夫却无业,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丽子对丸山美铃提出单纯的问题。

「那个叫平泽健二的人失业前是做什么的?」

于是丸山美铃对丽子他们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职业。

「其实他曾经是自行车赛车选手,不过现在已经引退就是了。」

3

「那个帮佣说得没错,平泽健二过去曾经是自行车赛的职业选手。」

行驶于五月市市区的便衣警车内,风祭警部轻快地操控着方向盘,同时得意洋洋地对副驾驶座上的丽子说:「虽然实力不到顶级,但平泽似乎拥有还算不错的人气与高额收入。不过,平泽大约四年前发生摔车意外伤到了腰,自此之后成绩始终低迷。结果在无法恢复过往荣景的情况下,两年前他就这么从第一线上退隐了。之后一直都没有固定职业——以上是某位在立川自行车赛车场打滚了约三十年的消息灵通人士所提供的情报。」

「您的情报来源还真多呢,警部。」丽子发自内心感到佩服。

「还好啦。」警部露出欣喜的表情。「对了对了,说到情报,我还有另一个宝贵的情报喔。」

「是什么情报呢?」

「其实国立市最近开了一家道地义式料理的店呢。下次我想带你一起去……」

「啊,警部,好像就是那边了。」

丽子打断上司的邀请指向前方。

警部轻轻咂舌,把车停了下来。

从被害者自家所在的立川市砂川町出发,沿着五日市干道往东行驶五公里。那里是交杂着全新住宅与从前遗留下来的田地,被称为国分寺市北町的地区。嫌犯平泽健二的家就坐落该区域一隅。白色外墙的两层楼建筑,还有铺着草皮的美丽庭院。单就外观来看,感觉平泽家过着相当富裕的生活,但不难想像实际情况已经火烧屁股了。

丽子与风祭警部下了车,来到平泽家的玄关,按下门铃。出现的是个身穿运动服,身高体重都远远超越日本人平均体格的青年男子。他就是平泽健二没错。警部掏出警察手册表明来意后,平泽吓了一跳似地瞪大了原本细小的眼睛。

「——您说阿姨被杀了?这是真的吗?刑警先生。」

总觉得平泽的反应有点矫情,是错觉吗?丽子以疑惑的眼神打量嫌犯。平泽健二带着狐疑的丽子与风祭警部前往自家客厅。

「内人去幼稚园接女儿了。不好意思,请两位将就一下。」

平泽将宝特瓶茶饮送到刑警们的面前,然后在正对着丽子他们的沙发上坐下。

「话说回来,两位到底想问我什么事情呢?」

「没什么,只是例行的问题罢了。不会花你太多时间。」

风祭警部翻着手册发问。

「你跟澄子女士是什么关系?」「澄子女士的为人?」「澄子女士的样子有没有什么奇怪之处?」「话说回来,你现役时代的年收入是?」「赌自行车赛的必胜法是?」——等等。

的确,无论哪个都是很常见的问题。

面对这样的警部,平泽滔滔不绝地道出了中规中矩的答案。看样子他好像事先就料到会被讯问了。只不过,说到现役时代的年收入时,他只回答一句「秘密」便闭口不提,关于必胜法则是断言「没有」。

过了一会儿,客厅充满了和缓的气氛。平泽脸上露出游刃有余的表情。就在这时,风祭警部仿佛将此刻视为决一胜负的关键般,瞪着平泽单刀直入地问道:

「话说回来,平泽先生,昨天晚上九点的时候,你人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昨天晚上九点,这是经过验尸之后推测出来的被害者死亡时间。正确一点说,佐佐木澄子应该是在以晚间九点为中心的前后一小时之间遭到杀害。

简而言之,警部发问的用意在于调查不在场证明。平泽似乎也马上感觉到他的企图了。游刃有余的神色自他脸上消失,转而浮现不高兴的表情。

「刑警先生,难不成您是怀疑我杀了阿姨吗?要瞎猜也该有个限度吧。我才不可能杀害阿姨。」

「喔。所以你昨天晚上有不在场证明罗。」警部那挑衅似的态度,在部下丽子看来也是可憎到令人想痛打他一顿。如果是嫌犯的话,应该更是这么想吧。

平泽仿佛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怒火般用力握紧拳头,这么回答了警部的问题。

「是啊,要说不在场证明当然有。因为昨晚我家来了客人。」

「——呜。」警部瞬间倒抽一口气,然后故作镇静的说:「喔,是什么样的客人呢?」

「是我从学生时代开始的朋友,叫做福田跟松下的两名男性。我邀请他们来家里玩。他们在晚上七点的时候到我家拜访。然后我们闲聊一会儿,吃吃内人亲手做的料理,接着喝酒——最后他们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回去了。」

「喔,是这样啊。所以说,七点到十一点之间,你一直跟那两人在一起罗?」

「当然。我和内人江里子都一直跟他们在一起。」

这么说完,平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马上补充说:「啊啊,不过我中途曾经短暂离席喔。大概离开了十五分钟左右吧。」

「十五分钟?这段时间你做了什么呢?」

警部言下之意是「这段时间你杀了人吗?」。不过平泽却若无其事地回答:

「没什么,只是去抽烟罢了。福田跟松下两人都不抽烟,而且我也规定自己不能在内人面前抽烟。所以我独自离开客厅,到二楼的阳台抽了两根烟,然后才又回到客厅。」

「期间大概是十五分钟是吧。顺便请教一下,那大概是几点的事呢?」

「这个嘛,没记错的话,那是在吃完饭正准备开始喝酒的时候……差不多九点左右吧。」

「九点!」这时间跟被害者的推测死亡时间完全一致。风祭警部从沙发上向前挺身。「昨天晚上九点左右,你从客人们面前消失了十五分钟。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没错。可是刑警先生,您该不会是想说——我在短短十五分钟内去杀死阿姨,然后又跑回来吧?这是不可能的。阿姨家在立川市砂川町,跟位于国分寺市北町的我家距离有五公里之远。来回的话就有十公里喔。」

「可、可是十五分钟跑完十公里就是时速……时速……」警部额头冒汗呻吟似地说。「总、总之,那不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那个,警部。」坐在旁边的丽子轻咳一声,「是时远四十公里喔。」对不擅计算的上司悄声耳语。警部恍然大悟似地表情一亮,再度转头面向嫌犯。

「以时速四十公里移动的话,就可以在十五分钟内往返两家。只要开车就能犯案了。」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不过很不巧,我不能开车。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驾照。您可能会觉得我在说谎,可是这是真的。我可以若无其事地骑着脚踏车在赛车场的倾斜坡道上疾速奔驰,却很怕在一般道路上开车。要是撞到了人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你真的没有汽车驾照吗?」

「是的。不光是我,其实连内人也没有驾照。所以院子里并没有停放自用轿车不是吗?我家根本就没有什么车啊。」

没有车跟驾照,所以不可能以时速四十公里往返现场与自家,平泽是这么主张的。不过,也常常有高中生无照驾驶,没车的话,想办法弄来就是了。再说,他又是个前自行车赛车选手……

「如果是时速四十公里的话,脚踏车好像也办得到呢。」

听了丽子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平泽不悦地瘪着嘴。

「您说得倒简单,时速四十公里可是一流公路竞赛选手才跑得出来的速度喔。我是自行车赛车选手,不是公路竞赛的专家,没有接受过以这种速度骑十公里的训练。这样你懂了吗?刑警小姐。简单来说,自行车赛车选手是短跑选手,公路竞赛选手则是长跑选手。而且——」

平泽手摸着自己的肚子露出自嘲的微笑。

「从第一线退隐下来都已经过了两年,体能当然也会衰退。如果是活力充沛的现役时期也就算了,现在的我绝不可能以时速四十公里跑完十公里的距离。」

是这样吗?对脚踏车不了解的丽子沉默不语。警部接着发问。

「你现在已经完全不骑脚踏车了吗?」

「没有不骑,只是当作兴趣偶尔骑骑而已。」

「所以你有脚踏车罗。」

既然如此,风祭警部仿佛这么说似地从沙发上起身。「可以让我们看看你的脚踏车吗?」

嗯,没问题——平泽健二带着两名刑警走出客厅。

脚踏车是停放在家门前或仓库旁的东西,丽子心中存在着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不过,脚踏车似乎也是形形色色。平泽健二带着刑警们来到了一楼的某个房间。铺着木地板的雅致空间似乎是他的私人房间,架子上摆放着许多奖杯,脚踏车相关书籍则塞满了书架。

这个房间的墙边停着一台脚踏车。不,应该说是刻意展示吧。在丽子眼里看来,擦得光亮的脚踏车仿佛精致的工艺品或美术品。

「喔,好棒的公路竞赛车啊。」警部仿佛用眼神舔过一递似的打量车体。「跟我在骑的很像。也就是说,这一台大概一百二十万左右吧。」

「不、不,没有贵得那么夸张啦。」出自警部口中的离谱金额令平泽目瞪口呆。「不过,我的也要三十万左右就是了。」

「哎呀,三十万的车也很不错喔。」

「…………」怎么?警部。刚才您是在假装不经意地自吹自擂吗?您只是想吹嘘自己的脚踏车要价一百二十万吧?丽子对警部的厚颜无耻感到瞠目结舌。

在这样的丽子面前,警部蹲下来仔细观察公路竞赛车的各个部分。

「怎么样?刑警先生。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吗?」

面对语带挑衅的平泽,警部霍地起身,带着满脸笑容这么回答。

「不,什么都没有。无论是积在胎纹沟槽里的泥沙,还是脚踏板的污垢,甚至连把手的指纹也被擦得干干净净,一个都不留。保养得真是无微不至呢。」

「湮灭证据」一词差点就要从警部嘴里窜出来了。

「哈、哈哈。」平泽以干笑声回应警部的冷嘲热讽。「就是说啊。别看我这样子,毕竟我也是前职业选手,对脚踏车的保养自然相当讲究——好了,已经可以了吧?刑警先生。差不多快到内人女儿回来的时间了。」

平泽拐弯抹角地下达逐客令。两名刑警心不甘情不愿地前往玄关。风祭警部恭敬有礼地向平泽道别。

「那我们就此告辞。不过,近期之内我们还会再来,到时候还请多多指教。」

「是吗?请务必再度光临寒舍。」

跟说出口的话相反,他的口吻强烈透出了「不要再来」的意思。

不过就在踏出平泽家玄关的时候,两位刑警正好迎面碰上了一名浓妆艳抹的女性。女性右手提着超市的塑胶袋,左手牵着身穿幼稚园制服的可爱女孩。

化浓妆的女性肯定是平泽健二的妻子江里子,幼稚园小朋友则是女儿美奈。

「哎呀,你好你好。」风祭警部对眼前的女性露出拿手的笑容。「你就是夫人吧。不好意思,你不在的时候还来叨扰。刚从幼稚园回来吗?每天接送真是辛苦呢。顺便请教一下,令媛几岁了呢?喔,五岁啊。幼稚园念哪间呢?」

「呃,那个,小女是上『海鸥幼稚园』……在立川市那边……」

江里子含糊地回答,同时以视线询问丈夫——这个装模作样的男人是谁啊?

江里子无言的发问似乎正确传达给丈夫健二了。「这两位是国立市警署的刑警。」平泽健二指着警部与丽子解释。然后健二简洁地告知江里子佐佐木澄子被杀害的事。

「咦,真的吗!」江里子惊讶地大叫,不过跟健二那时候一样,她的反应感觉也有些矫情。丽子开始意识到这已经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对这对夫妻来说,佐佐木澄子的死恐怕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

「我刚回答完刑警们所有问题,现在他们正准备要回去了。这下正好,你送他们到门口吧。」

「好的。那么刑警先生,请往这边走。」

平泽夫妻凭借着完美的默契,合作无间地送走警部与丽子。

「那我们告辞了。」莫可奈何之下,丽子只好向江里子打招呼道别。另一方面,风祭警部拍拍戴着黄色帽子的美奈的头,面露假笑说:「再见啦,小姑娘。」

于是美奈对着身穿白色西装的警部挥动小手,说出没有任何虚假,很像是五岁小孩会说的话。

「——掰掰,穿着白色西装的怪叔叔!」

4

「在那个年纪的女孩子眼里看来,我像是个大叔吗?」

风祭警部一面不满地碎碎念,一面坐进便衣警车的驾驶座后,马上用后照镜确认自豪的笑容。「嗯,怎么看都只像个帅气的大哥哥啊……那孩子视力不好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

不,视力非但没有不好,甚至还称得上眼光卓越呢,丽子敬佩地心想。居然在第一次见面的瞬间,就看出警部是个怪人,不愧是五岁的女孩子。像她这么聪明的女孩,将来大概不会遭受虚有其表的有钱人茶毒吧。不过这先姑且不提——

「平泽健二主张的不在场证明,有必要进一步查证呢,警部。」

「当然。他提出的不在场证明太不自然了。福田、松下这两名友人也有点可疑。简直就像是犯人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事先准备好的证人一样。」

警部一边道出这些疑惑,一边驾驶着便衣警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到这天傍晚为止,刑警们依序拜访福田与松下,并取得了他们的证词。

两人的证词与平泽健二供称的证词几乎一致。他们跟健二共同度过了昨晚七点到十一点的四个小时。不过晚间九点左右,健二为了抽烟而消失在他们面前。这段期间,两人与健二的妻子江里子谈天说笑。过了约十五分钟后,健二再度回到他们面前。健二从两人面前离席总共就只有这十五分钟的时间而已—

到这里为止,两人的证词都跟平泽健二供称的分毫不差。不过,福田跟松下的证词之中也包含了平泽健二没有提及的部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出这段内容:

「抽完烟回来的健二不知道为什么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而且他还故作镇静,好像不想让我们发现一样。」

不用说,一得到这个情报,丽子与警部顿时喜形于色。结束对证人们的讯问后,刑警们再度回到警车内。风祭警部露出高兴的表情开动车子,随即询问副驾驶座上的丽子。

「你知道抽完烟回来的健二为什么气喘吁吁吗?宝生。」

「…………」知道是知道,不过您终究是想自己说吧?警部。

「不知道的话,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一如丽子的想像,警部得意洋洋地说出答案。「这十五分钟他并不是悠悠哉哉地抽烟去了,而是拼了命地踩着脚踏车啊。当然,是为了杀害佐佐木澄子!」

推理的内容极其普通,很有风祭警部的风格。虽然没有特别出色的部分,却也让人无法反驳。既然如此,接下来我们该做的就是在五日市市区沿街打听吧。正当丽子思考着这种事情的时候——

「接下来我们该做的就是在五日市市区沿街打听。」

警部也说了完全相同的话:「昨晚九点左右,平泽健二骑着公路竞赛车往返五日市干道。当时肯定有人目击他的行踪——好,我们走罗,宝生!」

目标是五日市干道。宣告似地这么大叫后,风祭警部用力踩下了警车的油门。载着两名刑警的车甩尾开始疾速奔驰。

当天晚上,五日市市区的街道上出现了两名拼命打听的刑警。

当然,这两人正是丽子与风祭警部。他们一个接一个拦下返家途中的上班族与学生,烦人地反复同样的问题。

「昨晚你可曾在这条路上看过骑着公路竞赛车疾驰的可疑人物?」

可是,两人的打探却没得到什么成果。面对出示警察手册搭腔的刑警,赶着回家的人们只是明显地露出嫌麻烦的表情。于是风祭警部索性隐瞒警察的身分。「——啊啊,等一下,那位小姐。」

听到有人冷不防地从暗处出声叫住自己,年轻女性不晓得是误会了什么,只见她一边大喊「警察先生!」一边飞奔离去。看来她似乎是去找警察的样子。

警部深受打击,「真、真没礼貌,我就是警察耶!」面红耳赤地猛跺着脚。「我这个国立市警署引以为傲,前途一片看好的精英看起来像变态吗!」

「不,并没有这回事……」

与其说变态,被当成黑道分子的可能性还比较高,丽子心想。警部身穿的白色西装,是帮派电影里被子弹打死的黑道老大常有的打扮。当然,丽子不可能对上司说出这种话。

「啊—不说这个了,警部,您看。」丽子转移话题指向前方。

夜晚的街道旁有间大放光明的便利商店。这一带从地图上来看应该是偏离国分寺市,再往西前进一点就会进入立川市的地方。有三名男子正单手拿着罐装啤酒蹲在便利商店昏暗的停车场一角。

其中一人穿着红色无袖背心,另一个是印有骷髅图案的T恤,最后一个则是肩上披着有点脏的牛仔外套。乍看之下,这三人感觉像是学生或打工族。

不只是国分寺,全日本的便利商店外头,都看得到这种稀松平常的光景。不过这些闲得发慌的年轻人拥有一项特殊技能。不管是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只要有朋友跟罐装啤酒,他们就能在什么都没有的停车场内轻松打发时间。因此,他们看到道路上行人的机会也多,可以期待有力的证词。

警部似乎也瞬间理解了丽子的雷下之意。他马上踏进停车场向蹲着的三人搭腔。

「啊啊,不好意思,方便跟你们打听一下吗?」

「啥?」看似三人老大的红色无袖背心男,以怀疑的眼神仰望警部。「什么,你要干么?穿着白衣服的怪大叔。」

「——!」年轻人的发言似乎激怒了警部。只见警部突然从胸前口袋内掏出警察手册,然后将它举到距离对方的脸只有几公分的地方,露出有如爬虫类般的笑容。「喂,你可以再说一次吗?你说谁是大叔?五岁小孩倒还可以原谅,不过如果对象是你们的话,我可是绝对不会轻饶!」

啊啊,警部,您果然还是对美奈那番发言感到耿耿于怀啊——丽子偷偷在心中轻声这么说,然后以冷冽的语气劝谏上司。

「请您住手,警部。恐吓一般市民也太不像样了。」

「是吗?这么说也有道理。」警部游刃有余地收起警察手册。「嗯——话说回来,宝生,你刚才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我说『恐吓一般市民也太不像样了』。」

「不对不对,是前一句,前一句。」

「前一句?」丽子彻底理解了他这么说的意图。「——『请您住手,警部』。」

没错,就是这个,风祭警部点了点头,带着得意的微笑低头看着三人。看来他似乎只是想让眼前的三人知道自己正式的头衔。实际上也是效果立见。三人一改之前的态度,同时站起身来。

「警、警部?」「真的是警部先生?」「这个怪大……这个帅气的大哥吗?」

我说啊,你们也夸过头了吧。擅于逢迎拍马的三人让丽子不禁傻眼。另一方面,风祭警部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总算进入了正题。所谓正题就是打听消息。

「昨晚差不多现在这个时间,你们该不会也在这里吧?」

三名男子仿佛三只并列的鸽子般上下地摆动脖子。

得到预料之中的反应,警部轻声叫道「宾果!」。「好,那真是太好了。那我问你们,昨晚你们有看到骑着脚踏车在这条路上奔驰的可疑男子吗?」

「是,脚踏车是有好几台骑过去啦——不,我们有看到脚踏车经过,警部先生。」

红色无袖背心男连忙订正语气,警部仿佛诉说着「很好」似地点了点头。

「我们正在找的不是满街跑的淑女车,而是自行车迷会骑着兜风的竞赛脚踏车。大概可以用跟汽车相同,或是更快的速度奔驰在马路上,怎么样?你们有印象吗?」

听完警部所说的话,三人的表情瞬间同时产生变化。

「啊啊,这么说起来。」「有看到呢。竞赛脚踏车。」「嗯,还骑得很快喔。」

「就是那个。」警部耍帅的弹响指头。「那台脚踏车往哪个方向骑呢?」

于是穿着骷髅T恤的青年代表大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东方。

「那台竞赛脚踏车从这边骑来——」这么说完,这回青年又将指尖朝向西方。「然后往那边骑去了。」

由东往西——也就是从国分寺前往立川一带。换言之,那台脚踏车以猛烈的速度从嫌犯家骑往被害者家。

「骑脚踏车的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虽然您这么问,可是对方戴着安全帽,而且又是瞬间发生的事情,我们不可能连脸都看得一清二楚。体格好像很壮的样子,大腿也粗得吓人,那绝对是职业的啦,身上穿的也是职业自行车赛车选手会穿的贴身运动衣和五分裤。不会错啦——不,错不了的,警部先生。」

「不用客气,被问到什么老实回答就是了。」警部依序看着三人的脸,然后提出了重大的问题。「你们是在昨晚几点看到那台竞赛用脚踏车的?」

三人把脸凑在一起密谈了一会儿。然后他们自信满满地回答:

「刚好就是现在。」「晚上九点左右。」「嗯,的确是这样没错。」

「原来如此,这样啊。」警部重重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面向丽子,「听到了吗?宝生。」发出难以压抑的笑声。「错不了的,他们目击到的脚踏车正是平泽健二的竞赛脚踏车。昨晚九点他果然去了佐佐木澄子家。什么在自家阳台抽烟根本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原来如此,看来的确是这个样子。不过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把花在杀人等等的时间也考虑进去的话,实际上用来移动的时间就比十五分钟还短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泽健二真的有办法在平泽家与佐佐木家之间来回吗?丽子抱着些许疑问主动询问三名男子。

「竞赛脚踏车经过你们面前只有那么一次吗?还是说……」

于是三人之中个子最矮,披着牛仔外套的青年战战兢兢地举起一只手说:

「不,我还看到了一次。竞赛脚踏车从对向车道骑过去。因为速度跟第一次看到时一样快,我想大概是同一个人。只不过这次跟之前方向相反,是从那边骑向这边。」

这么说完,披着牛仔外套的他的手指从西边移向东边。也就是从立川到国分寺一带。这样的话,他目击到的竞赛脚踏车很有可能就是从佐佐木家折回平泽家的平泽健二。丽子向披着牛仔外套的他问道。

「那是你第一次看到竞速脚踏车后过了大约几分钟的事情呢?」

「这个嘛,我想应该是第一次看到后过了五分钟的时候。」

「什么,五分钟!」吊起嗓子反问的是风祭警部。「你是说平泽健二只过了短短五分钟就回来了吗?这怎么可能。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面对难掩惊讶的警部,三名男子理所当然似地歪着头问:

「平泽?」「健二?」「那家伙是谁啊?」

啊啊,警部,这样不行啊。怎么可以泄漏嫌犯的名字……

「呜——不,不管是谁都无所谓!那跟你们无关!」

警部惊慌失措地对三人暍斥一声,借此掩饰自己的失言。然后他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在普通百姓面前透露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就奇怪了……这间便利商店距离平泽家大约一公里……从这里到佐佐木家就当作还有四公里好了。所以来回就是八公里……十五分钟往返十公里的话是时速四十公里……这样也已经相当困难了,可是五分钟往返八公里的话就是……时速……时速……」

警部额头冒汗呻吟似地说:「总、总之非常困难!」

丽子呜咳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后小声对他说:「是九十六公里,警部。时速九十六公里。」

也就是逼近时速一百公里。不用这么快的速度,就无法在五分钟之内往返这间位于国分寺的便利商店与位于立川的佐佐木家之间。那已经是脚踏车绝对无法实现的速度了。

平泽健二是如何成功地杀害佐佐木澄子的呢——

5

——丽子说到一个段落后,便偷窥似地斜眼观察影山的表情。

在摆放着许多脚踏车的车库内,身穿西装的管家坐在大小适中的登山车坐垫上,盘起双手一动也不动。他那倾垂的侧脸仿佛沉溺于思索的哲学家。看样子他很认真倾听丽子诉说事件概要。就在丽子这么想的时候——

影山伸得直挺挺的膝盖突然咖啦地弯曲,同时他跨坐在坐垫上的臀部咻地滑了一下。影山连忙用力踏稳双脚,重新调整姿势。

「嗯?」丽子一瞬间搞不清楚状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然后她对眼前的管家投以疑惑的视线。「影山,你刚才在打瞌睡吧。不行喔,别想掩饰过去。」

「打瞌睡?您说我吗?」影山深感意外似地大大摇了摇头。「不,没有的事。我并没有机灵到可以边睡边听大小姐讲话。」

「这跟机不机灵没有关系!」丽子正颜厉色地断言。「你刚才不就是睡着了?老实承认吧,不干不脆的家伙!」

面对双手叉腰穷追不舍的丽子,影山手指推着眼镜拼了命地辩解:

「不,我并没有睡着。只不过因为大小姐说的话太无聊了,我的注意力才会瞬间涣散。就只是这样而已。」

「什么叫做『就只是这样而已』啊!我说的话很无聊,还真是对不起喔——呃。」丽子下意识露出正经的表情反问。「你说无聊是哪里无聊?世界上哪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啊。依照计算,平泽健二可是骑着时速一百公里的脚踏车杀了人喔。这简直就是奇迹嘛。」

「唔,所以大小姐才想要寻找最快的脚踏车啊。」

「嗯,是这样没错啦……」

面对含糊其词着回答的丽子,影山莞尔一笑。「大小姐,您这是白费工夫。」

「什么!」丽子气得忍不住吊起眼角。「你说白费工夫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影山却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对丽子丢出问题:「话说回来,大小姐。平泽健二及江里子夫妻没有驾照,而且也不会开车没错吧。」

「嗯,这点似乎是错不了。什么跟谁借车啦,偷偷练习开车之类的,他们也完全没有做过这些事情的迹象喔。」

「虽然我认为是不太可能,但搭计程车往返两家的可能性也可以剔除吧。」

「当然,这点也已经跟计程车公司确认过了。再说,你觉得有哪个杀人犯会光明正大地搭计程车去杀人现场吗?平泽健二不是那么愚蠢的男人。他利用更狡猾的诡计制造不在场证明,最后终于杀死了佐佐木澄子。透过我跟风祭警部想像不到的方式,他成功达成了乍看之下不可能的杀人计划。」

当着挥舞拳头极力主张的丽子面前,「原来是这样啊。」影山大大点了一下头。然后他无奈似地缓缓摇头,对丽子投以怜悯的视线。「——恕我冒昧,大小姐。」

「嗯——什么啦?」丽子一脸愣住的表情反问。

面对这样的她,管家影山冷不防地说出辛辣言论:

「警部一味的沉迷于破除这无谓的不在场证明,确实很糟糕,但跟着起哄的大小姐,也跟风祭警部旗鼓相当呢。」

影山的声音回荡在宽敞的脚踏车专用车库中。出自他口中的狂妄发言,宛如山中回声般,不断反复的响彻她耳中。旗鼓相当旗鼓相当……

「……旗鼓相当?」丽子仿佛为了甩去讨厌的回声般左右摇头,用双手捂着耳朵大叫。「你、你说什么!竟、竟敢说我是跟风祭警部旗鼓相当的笨蛋!别、别开玩笑了,谁、谁是笨蛋啊,是谁!」

「大小姐,我从来都没有说过『笨蛋』两个字……」

「就算没说也等于是说了!跟风祭警部旗鼓相当一定是指这个意思啊!我说得没错吧,影山!」

「是、是……这个嘛,您说得是,意思的确是很类似。」

面对怒气冲天的丽子,影山也只能毕恭毕敬地点头。就结果来看,受到最大侮辱的或许是风祭警部也说不定,但丽子才没在管这种事情。她逐步逼近眼前的管家,一心想知道他这番狂妄发言的真意。

「你说『破除无谓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意思?破除平泽健二的不在场证明哪里『无谓』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

不过被问到的影山,却用手按着镜框说:「很遗憾,那并不是重点。」断然地摇了摇头。不服气的丽子瘪起了嘴。

「我完全不懂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么我请问大小姐,您当真认为,案发当晚平泽健二确实以近时速一百公里的速度踩着脚踏车吗?」

「——咦?」被影山郑重其事地这么一问,丽子不禁结巴起来。「不、不,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啦……」

「就是说啊。听您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影山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嗯——你说放心我也会觉得很为难的。」

这男人到底有多么瞧不起我啊?丽子这么心想,忍不住生起气来。

「要不然影山是怎么看待这起事件的?平泽健二应该确实的往返了自家与被害者家。可是,如果用脚踏车移动的话,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来不及吧。话虽如此,他也不可能利用私家车或计程车。这样的话,难道还有其他移动方式吗?」

听了丽子的问题,影山露出严肃的表情这么回答。「——当然是用脚踏车。」

「所以说,竞赛脚踏车骑不了那么快啦……」

「不,不是竞赛脚踏车。」影山打断丽子这么说完,便在她面前竖起一根手指。「平泽家应该还有另一台特殊的脚踏车。」

「另、另一台特殊的脚踏车——那是什么?比竞赛脚踏车还快吗?」

丽子被挑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于是催促影山继续说下去。影山站在车库中央,对着丽子悠然地开始诉说自己的推理。

「请您仔细想想,大小姐。平泽家有个上幼稚园的美奈。那个美奈就读的『海鸥幼稚园』是在立川市吧。」

「是啊,江里子在玄关前是这么说的。」

「另一方面,您询问那三人的便利商店,位于偏离国分寺市的地方,距离平泽家约一公里远。幼稚园则是从那边更往西去的立川市内,所以距离平泽家就更远了。也就是说,平泽家和幼稚园应该相隔有一公里以上。是这样吧?大小姐。」

「是、是啊。的确是这样没错——欸,现在是在说什么啊?」

「是在说脚踏车的事情。」影山若无其事地继续说。「平泽家和幼稚园相隔一公里以上。如果距离这么远的话,母亲应该很难每天用步行的方式接送小孩吧。在这种情况下,母亲通常都会拥有一台用来接送小孩的脚踏车。」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呃,等一下,影山!你说平泽家还有另一台脚踏车,难不成是。」

「是,就是您说的难不成。」影山以认真的口吻说。「大小姐跟风祭警部太关注健二的竞赛脚踏车,以至于忽略江里子拥有的淑女车了。」

「…………」听了影山意想不到的发言,连丽子也哑口无言了。

淑女车——那是价格低廉、缺乏设计感的通勤脚踏车统称,多半提供家庭主妇平常外出购物等等使用。实际上不只是妈妈,单身女性、上班族、学生,或是居住当地的不良少年也经常骑乘,可说是大众化的交通工具。

「淑、淑女车!」丽子忍不住大叫。「你、你在说什么啊,影山。怎么可能会有淑女车跑得比竞赛脚踏车还快嘛!」

「是。的确,世界上不存在如此高性能的淑女车。」

影山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点了点头。「不过,江里子的淑女车应该具备了一项竞赛脚踏车所没有的特殊机能。犯人在本次事件中正是活用了这项机能。」

「特殊机能?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江里子的脚踏车搭载了涡轮引擎吗?」

「您的想法非常有趣,可是却错得离谱。」影山干脆地驳斥丽子的发雷后,便道出了自己的推理:「江里子的淑女车是用来载送幼稚园儿童。既然如此,那台淑女车应该备有脚踏车专用的儿童座椅才是。」

「脚踏车专用的儿童座椅……」听影山这么一说,丽子也恍然大悟了。「这么说来,路上经常看到把儿童用的小椅子固定在后座货架上的脚踏车呢。」

「是,就是那个。」影山满意似地深深点了点头。「不过大小姐,被害者佐佐木澄子是个身材娇小的老妇人。这样的话,犯人能不能先杀害她之后,再将尸体放进脚踏车的儿童座椅里运送呢?」

丽子在心中描绘着老妇人坐在脚踏车儿童座椅上的模样。费不了多大工夫,丽子就很自然地想像出那幅景象。

「不是不行。脚踏车专用的儿童座椅上设有椅背,也有固定孩童身体的安全带。说不定很适合用来搬运娇小的女性尸体……咦?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佐佐木澄子不是在她家,而是在平泽家遭到杀害吗?她在平泽家遭到杀害,然后被放上了儿童座椅,这样运送到佐佐木家吗?」

「正是如此。」管家语气从容镇静地点了点头。

「那、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犯人下手行凶应该是在死亡推测时间的晚上九点,不过,用淑女车搬运尸体却是更晚之后的事情。恐怕是在路上不见行人往来的深夜时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三人的证词又怎么说呢?案发当晚九点左右,他们目击在五日市干道上猛冲的竞赛脚踏车。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啊啊,大小姐!」管家懊恼似地缓缓摇了摇头。「骑乘那台竞赛脚踏车的确实是平泽健二,可是那只不过是所谓的『掩人耳目』罢了。因此,不管他的脚踏车在几分钟内跑了几公里,那都跟事件的本质没有任何关系。就是因为只关心如何破除这种不在场证明,我才会说大小姐跟风祭警部旗鼓相当——」

你还敢说!虽然丽子感到相当火大,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无法反驳。

「——这次佐佐木澄子遭杀害一案,应是平泽夫妻所为。丈夫平泽健二大概是主犯,而妻子江里子则是共犯吧。不用说,动机当然是觊觎遗产。健二从自行车赛车界引退后找不到固定工作,于是企图杀害阿姨佐佐木澄子,借此一攫千金。」

在摆放着各种新奇脚踏车的车库中央,影山以平静的语气说明事件的概要。

「案发当晚,稻田、松下这两名客人被请到平泽家。此二人必定是健二为了确立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而准备的。这点就跟风祭警部推测的一样。只不过,什么骑乘竞赛脚踏车奔驰在五日市的街道上,等到杀害佐佐木澄子后再全速折返自己家里,平泽健二所想的并非这种高风险的犯罪计划。」

「犯行是在平泽家中悄悄发生的吧。在客人没注意到的情况下。」

「正是如此。那天晚上,平泽夫妻大概找了佐佐木澄子到自己家吧。又或者,是把人强行绑走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案发当时,被害者就在平泽家中,没必要特地跑到立川杀人。晚上九点左右,平泽健二借口抽烟,暂时消失在客人面前。接着在江里子应付客人的这段期间内,健二前往平泽家中的某个房间,杀害了佐佐木澄子。然后把尸体放进事先搬入屋内的江里子淑女车上的儿童座椅上——您明白这是什么用意吗?大小姐。」

「是死后僵直吧。」丽子马上回答。

毕竟,她好歹也是名现任刑警,还算具备了某种程度的知识。「平泽健二杀了人之后,要等到几个小时之后的深夜,才会将尸体运送至佐佐木家。可是如果是夏天的话,尸体死后三、四个小时就会开始僵硬。如此一来,就很难把僵硬的尸体放进儿童座椅了。所以平泽健二才会在杀了人后马上进行这项作业。身为前自行车赛车选手的他体格壮硕,就算靠自己一个人,也能将矮小老妇人的尸体放进儿童座椅。」

「不愧是大小姐,您回答得真是完美无缺。」

管家给予肉麻的赞美。把奉承话当真的丽子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道:

「结束这项作业后,平泽健二故意骑脚踏车往来五日市干道一趟。为了影山所谓的『掩人耳目』。」

「正是如此。平泽健二骑着脚踏车疾驰,假装是要前往杀人现场的样子,不过,他并没有真的抵达佐佐木家,而是随便找个地方就折返了。实际上,不管脚力有多强,他也不可能办到十五分钟内往返十公里、而且还要花时间杀人这种超人般的犯行。犯人的目的,正是要营造出这种不可能的犯行好像真正发生的错觉。事实上,风祭警部就被平泽健二的异常行动所惑,断定这起事件是利用竞赛脚踏车犯案。结果完全忽略了江里子的淑女车。」

就连丽子自己也没留意到江里子的淑女车。原来如此,怪不得会被揶揄成跟警部同一个等级,丽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

「——那么,放在淑女车上的尸体是在深夜偷偷运送的吧。」

「是的。儿童座椅上的尸体身穿蓝色羊毛衫及深棕色长裤,此外,头上大概还戴着小孩用的安全帽。虽然矮小的老妇人尸体实在不像幼稚园孩童,但看起来应该也和个头较大的小学生相去不远。至少,路上行人谁也想不到有人会用淑女车载着老妇人的尸体吧。骑乘淑女车的,应该是体力较好的平泽健二。当然,他不需要猛踩脚踏车,只要不疾不徐地确实将尸体送到佐佐木家就行了。为了将风险降到最低限度,他大概选择了交通量最少的凌晨三点运送尸体吧。」

「的确,这种可能性很高——嗯?」

这时,丽子突然察觉到某件事情。「等一下,说到凌晨三点,那距离晚间九点的案发时刻已经过了大约六个小时。这样的话,放在儿童座椅上的尸体应该变得相当僵硬了才对——啊,原来如此。」

这时,丽子心中保留到现在的一个疑问突然问得到了解答。

「我知道了!所以在食堂里的时候,佐佐木澄子的尸体才会被放在儿童座椅上啊。」

「正如您所想的,大小姐。」

正确答案——影山仿佛这么说似地对丽子展露微笑。「佐佐木澄子的尸体在置于脚踏车儿童座椅内的状态下逐渐僵硬。这个尸体恐怕是以很不自然蜷缩的姿势硬化吧。如果就这样把尸体放在地板或一般椅子上的话,看起来一定会相当不自然。因此,放在儿童座椅上才是最好的掩饰方式。所以平泽健二才会这么做吧。」

「也就是把尸体从脚踏车的儿童座椅上换到食堂的儿童座椅上——犯人的行动确实合乎逻辑,并不是『对死者的亵渎』之类的暧昧行为。」

「是的。一切都是出自于犯人的私利。」

这么说完,影山恭敬地行了一礼,结束了全部的推理。

当然,没有人能保证影山的推理全是正确无误的。不过的确有方法可以验证。最后影山指出了那点。

「重点在于寻找目击证人。之前大小姐与风祭警部似乎都倾注精力寻找晚间九点目击到竞赛脚踏车的人,不过那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真正应该寻找的,是在案发当晚、而且还是在深夜时分目击到可疑淑女车的证人。」

「看来是这样没错。不过找得到吗?」

「当然,就算是交通量再少的时间带,路上也不可能半个行人都没有。午夜才回家的上班族、熬夜的大学生、每天固定在深夜散步的推理作家……诸如此类,应当寻找的对象多得是。其中一定有人曾在深夜中目击到淑女车才对。找到这些证人,就能成为解决事件的关键不是吗?」

「是啊。的确,你说得没错。」

丽子用力点了点头,「这样下去可不行。」然后轻声这么说。人的记忆只要过了一晚就会变得暧昧模糊。而且今晚路过的人未必明天还能碰到。寻找目击者是跟时间的竞赛。今天晚上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掉。

丽子走向车库的出入口宣告似地说:

「影山,我现在要去五日市干道。」

「呃,现在吗——难不成是骑脚踏车?」

「怎么可能嘛!」丽子斩钉截铁地断言。「不用管脚踏车了,快去准备四轮的车子。今晚我要找出目击者。啊——当然,影山也会帮我的忙吧?你总不会让柔弱的大小姐独自站在深夜街头吧?毕竟你是我忠诚的管家啊。」

丽子在车库出入口停下脚步,以试探的眼神看着影山。在丽子的视线前方,她忠诚的管家面无表情,就这么恭敬地行了一礼。

「是。当然,请让我同行,大小姐。」

然后影山露出了仿佛打工小弟突然被命令要加班的表情,「唉」地轻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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