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暗语的阿尔凯因 一 在雾泉畅游的少女

不可以去森林的深处——

即使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过,少女还是来到了森林深处。

“来比赛谁采的野草莓最多吧!”

小伙伴们决定比赛,所以就在小城的附近开始采摘——但是,在一心一意寻找野草莓的时候,她和同伴们走散了。等到回过神时,少女已经迷失了方向。

因为不安而四处乱跑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抱着野草莓堆成小山的篮子,她迷惑地环视四周。

“大家……在哪……?”

她带有怯意的声音正在微微颤抖。

由于他们是一大早就出来采摘,现在的时间还没到中午。不过,不管太阳升得多高,森林深处还是潜伏着危险。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这种危险都没有太大区别。

城里面还有“避兽的钟楼”,在一定范围内野兽无法靠近。但是,钟楼的效果没法照顾到森林深处。

困惑的少女提高了音量。

“……大家!在哪里!?”

在近在身旁的地方,有个家伙听到了她的声音。

可惜这对她来说只是不幸——对方并不是“人类”,而是栖息在森林深处的凶猛生物。而且很不巧的是,此时的他正好腹中空空。

发现背后传来了野兽的呻吟声,少女的身体僵硬了。

从树荫中忽然现身的是一匹巨大的狼,他拥有着和熊区别不大的体格。

少女立刻屏住了呼吸。

那是在这附近的森林里站在生态系统顶点的黑狼。虽然这种残暴野兽的漆黑皮毛可以卖出高价,但是猎人们很少敢向它们出手。

黑狼按在地面上爪子刨了刨土。

身体有些抽搐的少女因为恐惧而心惊胆战,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幅场景充分体现了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接着,黑狼为了扑向这位可怜的少女,后脚开始聚拢力道。

就在此时,出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碍事者。

“哎呀呀——我本来还打算一觉睡到晚上的呢。”

一个十分沉稳的声音从树上毫无紧张感地响起。

被这个理性的声音吓了一跳,少女不由得抬头仰望。

黑狼也察觉到自己漏掉了猎物,顿时表现出警戒之意。

然而,由于茂密丛生的枝叶,他们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声音的主人在没有露面的情况下又“嗯”了一声。

“一匹肚子饿扁的黑狼和一位抱着野草莓的可爱女性——那么,对于绅士来说,要选择哪一方做同伴呢?”

黑狼面朝悠然低喃的声音发出了咆哮声。

害怕的少女一不小心瘫坐在地上。

树上的声音发出了奇怪的嘻嘻笑声。

那不是嘲讽的笑声,也不是愉快的笑声。

倒不如说是有些寂寞——那个声音再次沉稳地笑了。

“你的运气不错呢,这位小姐。看来我没有犹豫的余地了,他已经把我认定为敌人。既然如此,这个话题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作为一名‘魔导师’,收到挑战时就要坦然接受。”

在那清凉的声音响起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树上跳了下来。

瘫坐原地的少女茫然地盯着那道背影。

转瞬之间,她的视野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

米斯特哈温德城旁有一处美丽的泉水。

自古以来,它就被称为“涌雾之泉”,曾经作为王族的避暑胜地而闻名于世。

从某段时期开始,王族不再来访。现在这里已经成为人口几乎不再增多的乡野之地,但是美丽的景观没有受到任何破坏。

细碎的白沙覆盖在涌出澄澈地下水的泉水底部,在朝阳升起的时分,沙子会在泉水的反射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白天的阳光会勾勒出沙子的纯白和泉水的透明;傍晚时刻,水面会被夕阳染成赤红色;而到了夜晚,泉水又会在月光的照耀下变得碧蓝清冽。

百年前的诗人曾经评价过这处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千变万化的泉水,将它比喻为“迷人少女的喜怒哀乐”,还因那清澈泉水的味道,把它称作“月之滴”。

(……不管怎么考虑,这些比喻都有点夸大其词。)

现在是午间时分。

见习药师赛罗正坐在湖畔,茫然地否定着过去那位诗人。

映在他眼中的泉水和那时相比,没有丝毫区别。

在从孩提时起就望着泉水长大的赛罗来看,这里的泉只是普通的泉水而已。只不过是稍微大了一点的水潭,能够随着光线变幻景色,而且水的味道也并不奇特。

这里的泉水当作饮用水来喝倒是很方便,不过大家平时都是用水井汲取地下水。即使被夸张地称赞为月之滴,也只是因为两者的水脉近乎相同而已,并非只有这口泉拥有上天的恩惠。

更何况,虽然这是距离对岸有百米左右的巨型山泉,但是由于泉水过于清澈,鱼类无法栖息,所以在这没法钓鱼。这个缺点也让他非常在意。

他没打算抱怨以前的诗人,不过,旅行者和当地的人总是会在观念上有着些许的差异。

“——也是啦,习惯以后,就算是漂亮的东西看起来也很普通呢……”

赛罗没有特殊含义地嘟囔了一句,眺望着泉水。

那里现在有一位少女正在悠闲地沐浴。

娇艳的肢体浮现在清澈的水中,她十分愉快地伸展四肢,闭上了双眼。

她浸湿的淡色头发在水面上闪闪发光。

少女身上穿着挡住胸部的沐浴短衣与短裤,而腰间只缠了一块薄布,暴露在外的肩膀和双腿都无比炫目。

赛罗努力不要盯着她看,但是却对她的存在有种强烈的意识。

虽然目不转睛有些失礼,不过把少女抛诸脑后的话,就无法完成他身为护卫的职责了。

享受沐浴的少女是赛罗侍奉的贵族——奥尔德巴·米斯特哈温德·多利阿尔德的养女。正确地说来,那位贵族与她是伯父和侄女的关系。

年幼时父母双亡的她——菲利亚诺·米斯特哈温德·多利阿尔德被伯父收养,在这个地方长大。

她年方十六,比十四岁的赛罗还大上两岁。

因为菲利亚诺这个名字太过冗长,她本人也不怎么喜欢,住在城里的人基本上都叫她“菲诺小姐”。

而菲诺本人忽然在泉水中向赛罗挥舞着纤细的手臂。

“喂,赛罗也一起来嘛。无拘无束的感觉很棒哦!”

少女明朗的邀请声充满了无忧无虑的氛围。

赛罗保持着移开视线的姿势回答说。

“我就算了。我不想把剑弄湿。”

“把剑放在旁边不就行了?”

菲诺讶异地说道。暂且算是作为护卫跟来的赛罗不禁有些无奈。

“那样我就不知道是为什么来护卫的了。而且我也没带更换的衣服,擦拭的毛巾也……”

“反正赛罗是男孩子嘛,就算基本上全裸也没关系的。毛巾的话,把我的借给你吧。”

听到菲诺若无其事地这样说,赛罗差点想要抱住脑袋。看来她根本没有身为贵族小姐的自觉。

最近的菲诺忽然长成了大人。进入十六岁之后,先不提身体的成长了,她的表情和眼神都有了女人的味道。

但是,对于青梅竹马的赛罗,她的言行举止还是没什么变化。甚至还比以前更爱照顾人了。

(对菲诺来说,我就像是让人操心的弟弟一样吧——)

可是,比她年幼的赛罗,平时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

宅邸里的人都对他说:“你已经不是小孩了,要搞清楚自己的立场”,而菲诺应该也被养父奥尔德巴提醒过。

即使如此,她还是固执地想要保持以前和赛罗的关系。

对赛罗来说,在为此而感到开心的同时,也会觉得不安。

菲诺仰面朝天地闭上眼睛,开始在水面上悠悠漂浮。

今天只是偶然地剩下他们两人,平时这眼泉对于住在附近的孩子们来说,也是绝佳的玩水场所。

水中最深的地方只是大约及腰,而岸边还有一块沙滩。赛罗现在所坐的地方就是沙地。这里明明不是大海,却拥有着罕见的地形。

这种地形的由来自古传承至今。

过去这里曾是一个没有水源的不毛之地。一位来到这里的魔导师把它改造为自己理想中的乐土。

据说他首先制作的就是这眼泉水。

他利用魔导具在大地上挖了个浅浅的坑,给上面铺满细碎的白沙,又从地下引出泉水。

于是,在泉水周围逐渐布满了森林,后来还有人居住在于此,形成了小城米斯特哈温德。

这位魔导师的子孙曾经治理过小城,但是他的血脉似乎断绝已久了。

现在是由政府派遣的贵族担任市长,同时管理避兽的钟楼。

菲诺的养父奥尔德巴·米斯特哈温德·多利亚尔德就是在年轻时赶赴这里、担任市长的贵族。

虽然他拥有贵族的地位,但是因为另立门户,他没有代代相传的领地。

他的中间名“米斯特哈温德”也是根据这座城市的名字所取。魔导师的中间名通常都是领地、出生地,或是所属机构的名称,在一生中改名多次也不足为奇。贵族阶级的魔导师大多都遵从着这个惯例。

其中也有一些奇怪的人擅自使用根本不存在的地名,或是用自己喜欢的名字取名。

多利亚尔德家族的养女菲诺和父亲一样,都使用“米斯特哈温德”这个地名做中间名。

作为一名魔导师,菲诺拥有相当的实力,所以她原本不需要赛罗这个护卫——但是,她那悠闲自在且毫无防备的性格,还是让赛罗有些担心。

菲诺本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每次外出的时候,她总会叫上赛罗。

上午的时光缓缓流逝,太阳越升越高,已经接近中午了。

赛罗对一直在水中沐浴的菲诺说。

“菲诺,差不多该回宅邸了。下午不是有客人要来吗?”

“啊……那个啊……还是逃掉吧,真是的。”

她厌烦地嘟囔了一句。

赛罗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虽然他不知道来的客人是谁,但是他明白菲诺很讨厌贵族之间的社交。

但是,她毕竟是奥尔德巴的养女,多利亚尔德家族的大小姐,这是无可动摇的事实。

“逃掉也解决不了问题吧。如果菲诺没有按时回家,我肯定会成为头号嫌疑犯。”

“那样不是挺好的嘛!干脆两个人一起私奔好了。”

样子十分开心的菲诺以一如既往的玩笑口吻说道,从溅起的水花中站了起来。

沾在她身上的水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这副场景让赛罗在一瞬间看得入迷了。

“算啦,要是赛罗变成嫌疑犯就太可怜了——没办法,我还是回去吧。”

菲诺以自居恩人的语气说道,眯起一只眼睛。

赛罗微微地垂下了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她的手里。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并游到岸边的菲诺从赛罗身旁拿起毛巾,开始擦拭身体。

“赛罗,可以帮我擦一下吗?”

“……最近菲诺的玩笑总是让人笑不出来呢。”

她噗嗤一笑。

大概是玩够了吧,菲诺乖乖地穿上了衣服。在这期间,赛罗一直盯着森林的方向。

泉水另一头的森林宽广茂密。

从这里再往前走,避兽的钟楼就无法发挥作用了。

赛罗警戒地注视着前方,从他视线的前端却忽然响起踩到枯树枝的“喀嚓”声。

吓了一跳的他连忙把手放在腰间的剑上。

他对用剑没有自信。但是,对于没法使用魔导具的赛罗来说,它至少算是一把能够保护自己不受野兽骚扰的武器。

菲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没过多久,一个小小的人影从不远处的树荫里走了出来。

看到对方的身影,赛罗的手臂放松了力量。

“……咦?怎么回事,这不是玛丽露吗?”

原来是住在城里的孩子。这个女孩的年龄很小,总是拼命追在比自己大的孩子们身后,但今天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啊!赛罗!还有菲诺姐姐!”

少女的脸上瞬间熠熠生辉,她以快要扑倒的姿势冲了过来。她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篮子,里面的野草莓堆成了小山。

“玛丽露?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这样很危险的耶!”

换好衣服的菲诺立刻抱起了玛丽露。虽说她是贵族,但是天性喜欢担心别人的菲诺被城里的孩子们当成了姐姐,在他们之中大受欢迎。

而被菲诺紧紧抱住的玛丽露兴奋地抬起脸来,用兴奋的声音说道。

“那、那个!刚才……!”

说到这里,她忽然闭上了嘴巴。

“啊……约好不说出去的。对不起,没事的哦!”

听到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赛罗皱了皱眉头。玛丽露不是那种会主动撒谎的小孩,所以应该是有其他人制止她说出事实。

“不,怎么可能没事啊。你是一个人进了森林吗?”

“不是的。我跟大家走散了。然后……就是秘密了!”

面对着笑容满面的玛丽露,赛罗和菲诺对望了一眼。

在森林里迷路的她得到了“某个人”的帮助——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你觉得对方是谁?”

对悄悄耳语的菲诺,赛罗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说出去会觉得困扰的话,大概就是从工作中翘班的人之类……”

“又或者是幽会的男女——?算啦,是谁都无所谓。跟我走吧,玛丽露。大家一定都在担心你。”

菲诺拉起了玛丽露的手,露出亲切的微笑。

赛罗不认识除了菲诺以外的贵族小姐。但是,他仍然明白她在贵族中算是拥有相当罕见的性格。

城里的孩子们也敏感地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才会自然而然地跟菲诺熟络起来吧。

赛罗俯视着玛丽露怀中的篮子。

“这么说来,玛丽露。野草莓的数量很多呢,这些全部都是你一个人采来的?”

“对呀。采着采着,我就走到了森林深处……”

菲诺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以夸张的口吻给出解释的玛丽露的头发。

“好可怕……玛丽露,下次绝对不要再随便跑去森林里面。要是被森鬼或黑狼发现了,有几条小命都不够。避兽的钟楼的影响范围可没那么广哦?”

稍微训斥了几句,菲诺从赛罗看守的随身物品中取出一个能够摆放在掌心里的小木马。

菲诺为这匹装着红色马鞍的可爱黑马,起了“莉可丽丝”这个名字。

“醒过来吧——”

小小的木马接受了她的意志,身上闪耀起淡淡的光芒。

在把它轻轻抛向沙地的瞬间,木马保持着原来的形态,大小却几乎变成了真正的马。

它圆滚滚的脚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这个马形的魔导具“天球木马”是由赛罗的祖父泽尔德纳特所制,在菲诺的某一次生日送给她的礼物。

虽然制作者泽尔德纳特三年前就去世了,但是木马现在还能行动。即使不像真正的马一样强壮有力,但它仍是可以让人骑在上面,飞行于低空,并且不用顾忌脚下地形的杰出作品。

菲诺一直在珍重地使用这匹木马。

如果不好好使用,魔导具就没法坚持太久。

倒不如说它们与活生生的物体一样,必须在使用时注入魔力,从而不断成长。即使是优秀的魔导具,能否诱发它的本质,也取决于魔导师自身的才能和使用的方法。

所以,菲诺能够珍重地使用应该算是祖父遗物的木马,这让赛罗感到很高兴。

他们先让玛丽露骑了上去,菲诺就坐在了她的身后。

“赛罗也坐上来吧。在回家之前还要把玛丽露送回大家那里,有点赶时间。”

赛罗沉稳地摇了摇头。

“我就算了。三个人骑太危险了,而且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我还是边采药草边走回去吧。”

听了他的回答,骑在马上的菲诺露出了有些遗憾的表情。

“是吗?那就待会见。”

赛罗拒绝的理由并非仅此而已。就在前两天,他们一起骑马的时候被宅邸里的人看到了,还被人教训了很久。

目送着滑翔般离去的木马,赛罗迈起了步子。

刚走了几步,他忽然有些在意背后,便回过头去。

刚才玛丽露出现的森林深处——

赛罗从那里感觉到了“某种”气息。

“……有人在吗?”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有好几只小鸟从那里飞了起来。

赛罗放松了紧绷的力气,一个人苦笑起来。看来是自己的感觉不准。

他再次背对泉水,缓缓地踏上了返回城内的道路。

——赛罗没有注意到。

在森林深处,凝视他后背的眼睛——

从野兽身边救走了玛丽露,把她送回这里的奇妙存在——

赛罗和这道视线的主人相遇,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把在泉边相遇的玛丽露送到采摘野草莓的孩子们身边后,菲诺立刻返回了宅邸。

这套房子不是多利亚尔德家族的资产,而是“历代米斯特哈温德市长”居住的公馆,换言之就是借住的地方。但是,由于居住已久,就菲诺的感觉来说,和自己的家也没什么区别了。

对于从小时候就搬来这里的菲诺来说,这里也是和赛罗初次相遇的地方。那时候他的祖父——魔导具工匠泽尔德纳特尚且在世。

当时的赛罗只有六岁,而菲诺是八岁,但回想起来,赛罗身上似乎有种微妙的成年人氛围。

他的黑发和深邃的碧眼,还有略显苍白的肌肤,在这一带的居民中显得格外得与众不同。

第一次见到赛罗的时候,菲诺记得自己差点把他当成了同性的女孩子。

当时他的面容就和少女一样可爱,表情中有一丝寂寞,但双眸总是笔直地看向前方。

尽管他有“不能使用魔导具”的缺点,但是那份冷静和聪慧,让他在小伙伴里成为了引人注目的存在。

因为年龄相近,加上彼此父母双亡带来的亲近感,赛罗和菲诺立刻熟了起来。

虽然立场有别,但是所谓的贵族身份对孩子们来说,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不过,也有可能是那时还小的赛罗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对于菲诺来说非常重要的几次回忆,他一定忘了。即便有些遗憾,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比赛罗年长两岁的菲诺自己也记不清六岁时发生的事——所以,当时六岁的赛罗可能也记不清那时的记忆了。

更不用说,他甚至可能连几年前的事都忘了。变成大人的同时,人们都会渐渐地忘却孩提时的回忆。

回想着年幼时的赛罗,菲诺在木马上扑哧一笑。

当时那位可爱的少年,最近却变得有些威风凛凛。虽然比菲诺还矮,但是再过几年,赛罗的个头应该会超过她吧。

对他的成长感到高兴的同时,她也觉得有些寂寞。

注视着渐渐成人的赛罗,菲诺总会感到不安。她无数次地许愿,希望时光能够就此停留。可她的愿望似乎已经无法实现了。

菲诺在宅邸门前翻身下马,把手放在它的马鞍上。

“——睡吧。”

天球木马对她清脆的嗓音产生了反应,一瞬间便缩回原来的大小。

菲诺把变小的木马塞入挂在腰间的小小布袋,打算走进大门。

就在这时。

宅邸门前的大道上响起了正在缓缓靠近,重叠回荡的马蹄声。

“啊,糟了……”

觉察到那是到来的客人,菲诺慌忙闪入门内,开始小跑步冲向宅邸。

同时,为了迎接客人,宅邸里的管家和佣人们也走向外面。

一位名叫卡迪娜的女佣在玄关前抓住了菲诺的手腕。

“菲诺大人,您去哪了?请立刻做好出迎的准备。我来为您准备替换的衣服。”

抓住菲诺的女佣卡迪娜用生气的口吻说道。她今年才二十多岁,但是从少女时期起就是奥尔德巴的女佣,因此待在这座宅邸里的时间比菲诺还要长一些。

而且,她也是从菲诺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开始负责照顾菲诺的佣人。

沉稳的砖色头发与眉清目秀的容貌给人以一种能干的印象,事实上她也深受奥尔德巴的信任。

而且,虽然她是佣人,对于菲诺来说就像是值得信任的姐姐一样。

“抱歉,卡迪娜。不过,时间是不是比预定早了一点?”

“您在说什么啊,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是菲诺大人回来晚了哦。”

看来是他们在泉水那待的时间比想象中长了一点。和赛罗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好像总是过得特别快。

菲诺正要冲入房间,养父奥尔德巴忽然出现在走廊中。

看到刚从外面赶回来的菲诺,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也算不上是没法见人的糟糕打扮。不必更衣了,边走边整理头发吧。”

女佣卡迪娜接受了他的命令,从房间里取来了梳子。

奥尔德巴·米斯特哈温德·多利亚尔德是五十岁左右的壮年魔导师。

他拥有跟魔导师的形象相去甚远的高大躯体,肩膀等部位像战士一般结实。

他的面孔十分精悍,只是站在那里就会显示出威严的气度。

话虽如此,他的性格没有看起来那么严肃。他对养女菲诺的态度几乎已是放任自流,对待佣人们也并不粗暴,是个相当不错的主人。

但是,无论好坏与否,他还拥有贵族主义的思维模式,会与贵族以外的人分清界限。只有这一点,他和菲诺明显不同。

他们并肩而行,养父皱着眉头问道。

“话说回来,能赶上就好。你又跟那个见习药师出去玩了?”

“不是的。今天是跟玛丽露他们一起。赛罗也不在家吗?”

菲诺撒了个小谎,伸了伸脊背,像个大小姐一样挺起了胸膛。

她的说话声跟刚才对赛罗讲话时的柔和音调完全不同。

对于菲诺的谎话不感兴趣的奥尔德巴小声说道。

“……你们差不多也该分道扬镳了。身为贵族的你总在身边,也会给他带来麻烦的。你也知道你们所处的世界不同吧?”

“我很清楚。请放心,我可是多利亚尔德家的女儿。”

菲诺有些漫不经心地敷衍道。

她不打算和养父争论。他们之间的观点很明显是两条平行线,更何况从贵族的角度来说,父亲说得也有道理。

宅邸里的人应该也都这么认为。赛罗似乎也曾在私底下被其他佣人们提醒过。

对菲诺来说,她不想给赛罗增添困扰。自己越是辩解,对他也越是不利。

所以,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卡迪娜一边整理菲诺已经晒干的头发,一边用刷子掸了掸她的裙子。

在站在玄关前的宅邸主人及大小姐面前,大门终于打开了。

出现在一行人最前方的是一位高挑俊俏的年轻骑士。

本以为来客都是中年男人的菲诺不由得大为惊愕。虽然她的表情没有表现出惊讶,但是这些客人的确令人意外。

那是一位拥有金发与琥珀色眼眸,如同从画中走出的美男子。要是他走到市集里去,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因为他的魅力而回头欣赏吧。

他身上的军服还很新,跟那副清爽的面容十分般配,给人以一种干净整洁又威风凛凛的印象。

话虽如此,注视着他的菲诺眼神非常冷淡。

在她看来,那种对自己的外表拥有十足自信的样子,让人有种异样的厌恶感。

他的身后还跟随着似乎是部下的骑士。

虽然同样穿着军服,但可能是为了表现出地位的不同,只有最前方的青年是黑色的制服,其他人都穿着浓绿色的制服。

在这些人之中,有混有几位女性骑士。

打头的青年骑士以柔和的动作敬了个礼,分别看向奥尔德巴和菲诺。

“初次见面。我是王立魔导骑士团,隆巴尔德驻地第八分队队队长哈尔姆巴克·桑埃鲁福尔·莱达夫里奥,因为任务前来。见到二位是我的荣幸。”

他亲切的问候声中充满了年轻人的欢快语气和侍奉王族之人的荣耀感。

“桑埃鲁福尔”是从属于埃鲁福尔王族的士官才能享有的中间名。

菲诺和养父一起向来客低下头去。

奥尔德巴以低沉的嗓音欢迎了他。

“路程遥远,欢迎光顾寒舍。我是这座城的市长奥尔德巴·米斯特哈温德·多利亚尔德。话说回来,经过这段旅途,您也累了吧。我为诸位骑士准备好了房间,请好好休息,消除这一路的疲劳。打招呼的事可以之后慢慢来——”

这时,菲诺注意到养父和名叫哈尔姆巴克的分队长似乎互相使了个眼色。

她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以符合大小姐身份的行为举止说道。

“哈尔姆巴克大人与诸位护卫,请到这边来。我来为各位带路。”

“十分感谢,那个……”

“抱歉,我叫菲利亚诺,是奥尔德巴的女儿。”

菲诺佯装无事地打了个招呼,而名叫哈尔姆巴克的青年骑士微笑着点了点头。

“由令千金亲自带路未免过意不去。不过,没想到您有一位如此美丽的女儿……我本以为奥尔德巴大人是单身,所以有些惊讶呢。”

奥尔德巴露出了苦笑。

“其实是过世的妹妹留下来的孩子。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我收养了。”

听完这番话,哈尔姆巴克皱起了秀气的眉毛。

他的脸上浮现起“说了不妥当的话”的阴郁表情。

“我失言了。请您见谅。”

“没关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菲诺不禁对两人有如对台词般的对话产生了不协调感。

父亲的话和哈尔姆巴克的话听上去都有些微妙的空洞。

这一连串的对话根本没有内容。跟出自礼貌的客套话没有两样,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更直接点说,他就像是知道菲诺的境遇,然后才表现出遗憾的样子一般。

(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理所当然的疑问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各位今天来到这里,是有什么要事吗?”

菲诺一边在走廊中前行,一边提问。哈尔姆巴克则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脸让菲诺毛骨悚然。

“作为任务的一环,我们希望得到声名显赫的魔导师奥尔德巴大人的协助……这就是我们的期望。”

奥尔德巴再次露出苦笑。

“您又这么说了……我可是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菲诺,哈尔姆巴克大人他们是来协助我进行研究的。接下来几天,我们还会进一步详谈。”

接着,奥尔德巴和哈尔姆巴克的视线交错,两人都露出了像是在试探对方真实想法的笑容。

菲诺对此发自心底地感到厌恶。

魔导师之间的秘密协定和谈判都非常古怪,让她没法喜欢。比起大人的世界,倒像是年龄不小的大人做出了孩子气的举动一样。

来到房门前,哈尔姆巴克恭敬地低下了头,十分自然地抓起菲诺的手。

“菲利亚诺小姐,多谢您的带路。稍后再见——”

在菲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哈尔姆巴克就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口。

菲诺的背后顿时竖起了鸡皮疙瘩。

她暂且回以微笑,然后立即离开了现场。

菲诺用衣摆擦拭着手臂,但那种感触却无论如何都没法消除。

作为贵族的问候来说,哈尔姆巴克的行动绝对不算过分。即使理解这一点,菲诺还是感到了强烈的厌恶。

(赛罗就绝对不会做那种让人反感的事。)

她不由得这样想到。

就在她叹气的时候,一位身穿军服的女性向她走来。好像是哈尔姆巴克的护卫骑士。

这是一个长着白兔般血红双眸和黑色长发的美丽女孩。

她的身高和菲诺差不多,但是纤细的体型让她看起来较为年幼。不过,她也有可能真的和菲诺同岁或更小。

女孩面带着严肃的眼神端正姿势,向菲诺行了一礼。

“这段时间要受您照顾了。我是副官艾尔西。出自警备的考虑,我想拜托您让我参观贵邸——”

“我知道了。那么……卡迪娜,麻烦你了。”

把事情推给了女佣,菲诺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虽然只是时间很短的出迎,却不知为什么让她很是疲惫。

在她背后,女骑士指着庭院,开始询问本馆以外的建筑物。而赛罗居住的房子隐藏较远处的森林里,从这里是看不到的。

(……赛罗回来了吗。)

想到这里,菲诺的脚自然地走向了那个方向。

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可以使用魔法的人类——

这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严峻事实,也是在魔导师之间得到共识的常识。

魔法是指仅仅授予以精灵为首的一部分生物的特殊能力。

而人类可以做到的事只有“制作魔导具”和“使用魔导具”。因此,人类往往会追求更为强大,更为优秀的“魔导具”。

正如字面意思,魔导具就是引导魔力的道具。即使是魔导师,没有魔导具的话也无法发挥力量。

“制作”魔导具和“使用”魔导具也有才能的区别。

优秀的使用者未必是优秀的制作者。

相反的,优秀的制作者也未必是优秀的使用者。

同时拥有两种才能的人被称为“魔导师”,尤其是在“制作”方面拥有特别才能的人,通常会被称为“魔导具工匠”。

生活在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能使用魔导具,但是也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个人差别。

不过,“制作者”比能够使用的人还要少很多。才能、经验、灵感、毅力、运气、魔力等等,这些全都是必备的素质。

赛罗的祖父泽尔德纳特就是魔导具工匠之一。

虽然不是举世闻名的杰出工匠,但是他能够做出品质优秀的魔导具,因此被奥尔德巴雇佣,成为了他的专属魔导具工匠。

奥尔德巴的宅邸里还有三位工匠,他们会在工房里制作贩卖用的魔导具。而他们的主人奥尔德巴虽然技术不够高超,不过他是魔导师的同时,也是一位工匠。

见习药师赛罗主要是以收集他们需要的药草维生。

直到去年为止,这里还聘有一位赛罗的前辈药师。但是,那位药师接到了家人病倒的消息,就立刻赶回了家乡。因此,只是见习生的赛罗就继承了这份工作。

他的负担稍微有些沉重。但是,直到现在他都很感激奥尔德巴大人没有解雇自己。

先不论真正的药师,他只是个见习药师,本来并没有受到雇佣的价值。

(如果我至少还能制作魔导具……也会对奥尔德巴大人有所帮助的。)

他经常会这样想。

赛罗是魔导具工匠的孙子,但是却不能制作或使用魔导具。

即使是连初级者都能轻松使用的初级魔导具,比如“点火的树枝”和“夜魔之灯”,只要被赛罗使用,就会莫名其妙地毁坏。

他总是很羡慕那些可以使用魔导具的孩子,也做了无数次毫无意义的练习。

结果,他总算明白了“世间也有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这个严峻的现实。所以,赛罗依照祖父的规劝,走上了成为药师的道路。

在泉水与菲诺她们告别之后,赛罗就离开小道,一边寻找药草,一边缓缓地走向城镇。

米斯特哈温德城基本上是以建有“避兽的钟楼”的奥尔德巴·米斯特哈温德·多利亚尔德宅邸为中心。

避兽的钟楼是刺激接近城镇的野兽的警戒心,把它们赶回森林里的魔导具。越是靠近中心,这种效果就越强。另外,体型较大的野兽也比较容易受到影响。

离开森林、回到城里的赛罗仰望着视野中高高耸立的钟楼,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泉水附近处在钟楼效果的范围内,不过果然还是来到能够直接看到钟楼的地方会让人比较放心。

从远处看去,它就像是教会的钟楼一样,不过它的所在地其实是多利亚尔德家的宅邸。

钟本身并不巨大,抱上去的话双手可以轻松环绕。而且,钟楼也并没有用于敲钟。

它的效果范围不是精准的圆形,而是取决于地形。要从钟楼的设置场所和地形来考虑,尽量把它放在波及范围更广的地方。

不过,只是依靠人类的感觉,很难预料到真正的安全范围。

在没有巨型野兽的地区,这种钟楼基本上没有用处。但是,在附近就有茂密森林的米斯特哈温德城里,没有避兽的钟楼,人们晚上就无法安心入睡。

赛罗在用石板铺成的道路上向城市的中心漫步,顺便确认了一下刚才采摘到的少量植物。

首先是若干这个季节的作物野草莓,不过数量不多。如果他采摘过多,就会剥夺孩子们的乐趣。

他还采了一束卷贝草,食用时那种淡淡的甜味和口感都很不错。比起药草,应该把它算作野菜才对。不过,卷贝草也可以当成营养剂来使用。

采了两束的老香草通常会用于做菜时的调味或制作香水。同时,它对改善关节疼痛也有奇效。赛罗曾经就为祖父泽尔德纳特煎过这服药。

虽然找到了一小片仙叶花,但是他只是记下了位置,并没有进行采摘。因为那些仙叶花还在成长,要是好好培育,说不定到了明天春天,它们的数量就会增加了。毕竟这是对肝脏有益的贵重药草。

赛罗只是在城镇旁进行了短时间的药草收割,收获倒也颇为丰盛。

“哟,赛罗。刚采完药材回来吗?”

向他搭话的人是一位在鸟屋隐居的老人。他秃头下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老人像是刚从河边钓鱼归来,身上背着一个被水浸湿,看起来十分沉重的筐子。

“嗯,我去了森林一趟。爷爷您这次去钓鱼收获不小呢。”

“还好啦,跟平时差不多。”

老人一边谦虚,一边露出高兴的表情,从筐子里取出三条香鱼。

“给,拿着吧。刚好该吃晚饭了。”

“哇,谢谢!我会做成盐烤鱼来吃的。”

现在的赛罗一个人居住在当初和祖父一起生活的小屋里。那里本来就是给雇佣的工匠准备的起居室,所以小屋就建在奥尔德巴宅邸的庭院内,但是饮食方面还是要自己解决。

正是因为如此,得到这样的慰问品更是让他打从心底里感到开心。

老人嘭嘭地拍了两下赛罗的头。

“谁让你经常给我抓药呢。对了,今天你没跟大小姐一起吗?”

“……嗯。最近,我不怎么跟菲诺大人——”

他打算含混过关的话被老人打断了。

“说谎。刚才还在泉水那边游泳吧。我没去妨碍你们,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赛罗不由得流下了冷汗。

老人默默地笑了。

“宅邸里的人警告你了吧?馆长大人在这方面也很严厉。见习药师和贵族大小姐的关系太过亲密,的确会令人头疼——不过,毕竟也只是现在而已。我不会跟别人讲的啦,放心吧。”

注视着老人走开的背影,赛罗轻轻地低下头去。

城里没有几个像他这样对他们表示理解的大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习惯于对贵族建起一道障壁。

即使作为贵族养女的菲诺加入他们这群孩子的小团体——赛罗依然认为贵族“跟自己是不同的人”。

赛罗提着刚才拿到的香鱼,走向城镇中心。

面前的景色跟往常没有区别。

石板小路旁排列着密集的砖砌建筑物,悠然前行的装货马车和路边的护路树木——在这乡间小城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米斯特哈温德城虽然并不繁荣,但也没有穷到吃不饱饭。不仅人口就不多,南侧还有一片广袤的农田。

山里盛产蔬果和野菜,除了各种野兽,河里还有鱼。因为不是能够轻易买到奢侈品的环境,金钱也没有太大的用处,所以这里才漂浮着这种悠闲的气息。

在摆放着季节蔬果的露天小店旁边,有一家孩子们常去的冰点屋。那家店里的青年魔导师会利用魔导具制作冰块,再把水果和糖浆浇在上面,做成贩卖的冰点。

由于还没到享用饭后茶点的时间,店里还没有客人的身影。

“哟,赛罗。来一份吧。”

听到有人叫他,赛罗便回过头去。脸上浮现起亲切笑容的青年魔导师从好几年前就一直在负责调解孩子们的纠纷。如今长大成人的他继承了这家冰点屋,夏天的时候还会开设露天的小摊。

对于孩子们来说,在这缺少娱乐的小城里,他的小店也算是用来聚会的场所。

“我没带钱。下次再说吧。”

“生意萧条啊。反正你住在宅邸里,也没有需要花费工资的地方吧。”

青年魔导师开玩笑般地说道,开始给容器里盛上刨冰。把水冻起来要用到魔导器,但是捣碎冰块是要靠手工的。

青年用一只手转动着摇柄,向赛罗挥了挥手。

“还是我请你吧。作为交换,我想问你点事情。”

赛罗歪着脑袋走了过去。

接过盛在杯子里的刨冰,他适当地浇上了摆放在店面里的糖浆。

“你想问我什么?”

青年压低了声音。

“刚才有人进入了多利亚尔德家。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来?”

“啊,是指要来的客人吧。虽然我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是菲诺说过,今天要来几位贵宾。”

只是见习药师的赛罗也不清楚详情。

赛罗用竹勺一下一下地把冰冷甘甜的刨冰送入口中。红色的糖浆是石榴味的,所以还带着一丝酸味。

青年皱起了眉头,进一步压低了声音。

“喂喂……那可是王立魔导骑士团的人。奥尔德巴大人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听到青年指出的问题,赛罗惊讶地眨了眨眼。

王立魔导骑士团是从侍奉王族的魔导师和骑士中选拔出最有能力的人组成的部队。

他们也会负责名门贵族的警卫,治安维持还有取缔魔导师的工作,但是跟一般的骑士和魔导师们划清了界限,是为数不多的精英。

赛罗也只是听过传闻,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

“魔导骑士团……难道是从王都来的吗?”

因为这座米斯特哈温德城位于边境,如果是从王都赶来的话,行程大概需要一个月。

听到这个问题,青年摇了摇头。

“不,他们的装备很轻便,应该是隆巴尔德附近的边境驻扎部队吧。大概只来了两辆马车,和三十个骑兵……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说吗?”

赛罗点了点头。

徒步走到隆巴尔德需要大约两天。它是这一带相对而言比较大的城市,自古以来就是边境的要塞。

“菲诺好像也不是很清楚,我就更不知道宅邸里的事了。但是,他们应该不是来抓捕或者调查奥尔德巴大人的。毕竟菲诺说的是‘客人’。”

“真是那样就好了。我很不喜欢那种佩剑而来的家伙呢。城里的大伙们也很不安。”

青年苦笑了一下,轻轻地抚摸着赛罗的头顶。

听他这么一说,今天的街头好像确实没什么人。居民们可能是受到了那些骑士的惊吓,纷纷躲进自己家里了。

“你回去的时候也小心一点。骑士那种人做事都很粗暴。还是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比较好。”

赛罗点了点头,把空掉的杯子还给了他。

在返回宅邸的路上,他漫无边际地考虑着。

(王立魔导骑士团吗。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呢……)

对此他毫无头绪。几天前,佣人们好像有点忙做一团的样子,但那也只是因为来客的人数比较多吧。

又或者他们是以这座小城为中转站,接下来还要赶去其他地方。

赛罗茫然地思考着,很快就回到了奥尔德巴的宅邸。

宅邸的占地很广,庭院里还有一个菜园。赛罗会在里面的一角培育极难找到的植物。

那里有一棵名叫巴果树,除了树围基本不怎么成长的矮树。到了初夏时分,树上就会结出黄色的果实。

果实里含有对解毒有效的成分,药效非常明显。但是,这种树十分敏感,极易枯死。正因为难以培育,巴果这种果实才会卖出高价。

赛罗是从前任的药师那里接手了这棵树。今天树上也结了果实,不过也许是因为土壤不适合,或是栽培的方法不当,这棵树的成长状况不是很理想。

(是不是浇水过量了呢……我想也有气候的影响吧……)

赛罗一边为自己作为药师还不够成熟而感到沉痛,一边擅自地走入了大门。

于是,面前的庭院里出现了被绑在一起的大量军马。正如冰点店的青年所说,数量差不多有三十匹。

担任哨兵岗位的骑士与他四目相对,但是看到赛罗只是个小孩,他就一脸无聊地将视线移回前方。

宅邸的佣人卡迪娜立刻跑向了赛罗的身边。

虽然她还是位年轻的女佣,但是在宅邸的佣人里算是老资格,也深受菲诺和奥尔德巴的信任。她对赛罗一直很亲切,有时还会分一些点心给他。

扎起的头发轻轻晃动,她挡在了赛罗的面前。

“赛罗,你看到小姐了吗?”

听她这么一问,赛罗不由得大吃一惊。他们去泉水那边的事应该是对宅邸保密的。

难道是这件事暴露了,但菲诺还没回来?这个想法让他变得不安起来。

卡迪娜没有等待赛罗的回应,只是继续说道。

“刚才她回来了一次,但是跟客人打过招呼后就立刻消失了……馆长大人让我快点找到她。要是你在哪看到她,一定要告诉我哦。”

卡迪娜用干脆的语气说完,就走出门外,去城里搜索了。

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赛罗立刻走向位于宅邸内的家。

赛罗的家比起所谓的家,更像是山间小屋。在宽广庭院的茂密树林深处,悄悄地耸立着那间木屋。

回到小屋之后,赛罗试着向房内说道。

“菲诺,你来了吗?”

没有回答。但是,赛罗还是怀疑她跑来了这里。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间小屋已经很老了。

跟城里其他的房屋相比,这里的空间比较狭小,用木料做成的墙壁也有些斑驳,到处都是缝隙。

小屋并不算大,但是对于赛罗来说,依然是他熟悉的家。

一进门就是厨房和餐厅一体化的起居室,左侧是调合药草用的工作室,而右边是一间狭小的卧室。

工作室是以前祖父制作魔导器的工房,在祖父逝世之后,赛罗才开始利用那里的空间。

第一眼看去,菲诺不在房内。每次她偷偷跑来的时候,多半都会擅自坐在厨房里喝茶。

赛罗歪起脑袋,窥探卧室内的情况。

在太阳无法直射的床上,毛毯卷成了人体的形状。只要竖起耳朵,还能听到轻轻的呼吸声。

他顿时浑身无力。

“……菲诺,快起来。”

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觉呢。最近她的行为让人难以理解。

床上的毛毯蠕动起来,菲诺揉着眼睛从毛毯里探出脸来。

“嗯……?赛罗?”

赛罗点了点头。结束了短暂午睡的菲诺看起来还没睡醒。

“早上好,你把玛丽露送回去了吧?”

“……啊,嗯。那边已经没事了。”

简直就像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样,菲诺指了一下厨房。

“能帮我泡点红茶吗?要味道淡一点的。”

“比起这个,你怎么会在这里睡觉啊?”

赛罗一边提问,一边按照菲诺所说,把火炉点着了火,开始为泡红茶做准备。

菲诺从床上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嗯。游泳以后就会特别想睡觉呢,对吧?”

“不,我不是问你这个啦。”

既然想睡觉,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呢。那里应该睡起来更舒服吧。菲诺没有必要为了午睡,特意跑到这间小屋来。

“卡迪娜小姐还在找你。另外,你说的客人是魔导骑士团的人吧?要是不快点回去的话,不会遇到麻烦吗?”

“就算我不在也没有关系。只要有父亲陪他们就行了。”

菲诺一边回答,一边擦了擦睡眼朦胧的双目。

养父奥尔德巴跟菲诺的关系绝对不算差,但也没有亲生父女那种信任关系。虽然她也很感谢养父的养育之恩,不过心里还是跟对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睡觉?”

赛罗又问了一遍。而她微微一笑。

“嗯,因为想到赛罗怎么还没回来,我就打算在这里等你。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困了——好像中了邪似的,我摇摇晃晃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不是你说一句‘睡着了’就能解释的问题。又不是小孩子了……”

赛罗无奈地对比自己大两岁的少女说道。虽然菲诺看起来已经像是大人了,但是这种无忧无虑的行为举止还是有点危险。

菲诺害羞地笑了笑,再次仰面朝天地躺倒在床上。

“不是挺好的嘛。这张床有赛罗的味道,所以感觉很好。我都想跟你交换房间了。”

菲诺干脆地说出了这种让人心跳加速的话。

知道她是在戏弄自己的赛罗只是叹了一口气。

“你已经见到那些骑士了吧?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这次轮到菲诺叹气了。

“……呃,分队长哈尔姆巴克很年轻,但是感觉超级讨厌——他老是盯着我的胸和腰,看起来就像是游手好闲的家伙……”

菲诺很少会对一个人表现出如此露骨的厌恶感。

听菲诺这么一说,赛罗也看向了她。

在她圆润的胸前,挂着以前赛罗送给她的项链。这是他和祖父一起制作的普通装饰品,造型非常质朴。

项链的前端挂着一颗小小的圆形石头,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值钱的物品。

在菲诺纤细的腰间,则挂着装有天球木马等小型魔导具的布袋。

“……赛罗也很在意吗?”

“哎?”

本以为是菲诺发现了他的视线,赛罗不禁慌张起来。但是,菲诺此时正仰望着天花板。

“确实很奇怪呢。王立魔导骑士团为什么要来到这种乡野之地——父亲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事……”

菲诺一副无法释然的样子,不安地沉下了音调。

赛罗也感到了淡淡的不安。

王立魔导骑士团绝对不会是为了琐碎小事而派遣的部队。

如果米斯特哈温德城只是他们旅行的中转站也就罢了,要是这里就是目的地,他们的目的就令人在意了。

“听他们说,好像跟父亲的研究有关……可我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菲诺的话有些模棱两可。也许她本人没有意识到吧,那个“总感觉”听起来不怎么可靠。

“如果不是这么简单的话,他们还有其他的事要办吗?”

听到赛罗的问题,她为难地笑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反正跟我们没有关系,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比起这些,赛罗——”

她的声音忽然变甜了。

这让赛罗吓了一跳。

或许是还没睡醒吧,菲诺把有点热情的微妙视线投向赛罗。

“……怎么了?”

“我可以再在这里睡一会吗?我不会打扰你的……”

“不行。”

赛罗立刻给出了回答。

他不是从自己在宅邸里的立场来考虑,为了保身才说出这种话的。

刚才那一瞬——真的只有一瞬间,菲诺的眼中有种明显的危险神色。

也许是没想到自己会被立刻拒绝吧,菲诺的脸色一沉,大声地开始抱怨。

“哎~!为什么啊,小气鬼!”

——看到她恢复为平时的模样,放下心来的赛罗淡淡地给出回应。

“不,还是在你自己的房间睡吧。要是菲诺直到傍晚都不出现,宅邸那边也会发生大骚动的。而且,红茶已经泡好了,你还是快点起来喝茶吧。”

“啊,嗯……那我就不客气了。”

像是已经忘掉了红茶的事,菲诺慢悠悠地坐起身来。

与此同时,小屋的大门被打开了。

惊讶的赛罗回过头去,只见一脸阴郁地皱起眉头,拥有战士体魄的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父亲?”

菲诺小声说道。

站在那里的男人毫无疑问就是赛罗的主人——奥尔德巴·米斯特哈温德·多利亚尔德。

在雇主、主人,也是恩人的奥尔德巴面前,赛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交替看向站在厨房的赛罗和在床上抬起上半身的菲诺。

他没有特别惊讶的样子,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淡然的反应,反而让赛罗感到了罪恶感。

就在他的身后,站在一位赛罗不认识的军装青年。从那身服装看来,赛罗推测他应该就是魔导骑士团的成员。

菲诺一脸泰然自若地向两位客人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你在这啊,菲利亚诺。”

奥尔德巴的表情十分严肃,他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道。军装青年露出了微笑,但是他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其实看穿了一切的面具。

在困惑的赛罗面前,菲诺站了起来,脸上浮现起甜甜的微笑。

“哎呀,这不是父亲和哈尔姆巴克大人吗——你们找赛罗有什么事?我有些头疼,所以就来找他开药了。”

看到她没有丝毫慌乱的沉稳模样,赛罗不禁讶异。她的表情变化之快,甚至让他觉得有点可怕。

奥尔德巴再次长叹一口气。

“……你先回宅邸去吧。我和哈尔姆巴克先生要跟赛罗谈点事情。”

走进家门后,奥尔德巴站在赛罗的面前瞪着菲诺。

菲诺十分沉稳地眯起了眼睛。

两人之间的紧张氛围让沉默的赛罗难以忍耐。但是,如果自己以雇佣者的身份插嘴,说不定反而会激怒奥尔德巴。

“嗯,我正打算回去呢,可以跟父亲一起吗?在赛罗和父亲谈完之前,我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回去吧。是哈尔姆巴克先生有事要谈。”

奥尔德巴的声音有些僵硬。

菲诺正要继续反驳,赛罗对她使了个颜色。

她恐怕是想在这种情况下包庇赛罗。不过,奥尔德巴又不是有眼无珠,怎么可能被她轻易地蒙混过关。

“菲诺大人,我这里没有问题,您还是快回宅邸吧。这副煎药请只在头疼的时候服用。”

赛罗从架子上随便找出一副煎药递给菲诺,就催促她快点离开。

他们跟名叫哈尔姆巴克的青年骑士错身而过,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但是,赛罗……”

虽然菲诺的声音已经压低到奥尔德巴他们听不见的程度,但是赛罗还是假装没有听见。

“请您静养一段时间。如果发烧了,我再给您另行开药。”

用为人臣子的语气说完话,赛罗就推了推她的后背。

菲诺一脸担心,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在这期间,坐在客厅里的奥尔德巴和哈尔姆巴克一句话都没有说。

回到房内的赛罗已经为主人的愤怒做好了觉悟。

今天的情况确实很不妙。就算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女儿躺在下人的床上,他的心里不可能波澜不惊。

“那个,奥尔德巴大人——”

在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或道歉时——坐在椅子上的奥尔德巴抢先一步,深深地埋下了头。

看到这意想不到的事态,赛罗慌张起来。

“那、那个!奥尔德巴大人!?”

对于声音几乎变得尖利起来的赛罗,奥尔德巴用沉痛的声音说道。

“……菲诺又给你添麻烦了,真是抱歉。那孩子还没有身为‘贵族’的自觉。请你务必原谅她。”

“不,怎么会!这只是误会……”

赛罗脱口而出地说出了误会这个词。

不过,奥尔德巴依然保持着冷静的态度,淡淡地继续说道。

“——没关系,我并没有误会。在等你回来的时候,菲诺擅自在这里午睡了——仅此而已吧?”

赛罗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出声回答。

奥尔德巴把后背靠在椅背上,皱起了眉头。

“你还真是诚实。我也相信你不会对菲诺做错事。所以,我不打算责备你。做错事的人是菲诺,看来那孩子还是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啊——这实在是可悲可叹。”

“这点小事就放过她吧,奥尔德巴大人。”

奥尔德巴身旁的青年骑士打断了他的抱怨。

“菲利亚诺大人十分温柔,对她来说,跟这位少年的友谊也非常重要。她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他若无其事地为菲诺说了几句好话,就向赛罗伸出了一只手。

“现在报上名字有些迟了呢。我叫哈尔姆巴克·桑埃鲁福尔·莱达夫里奥——是王立魔导骑士团,第八分队的分队长。请多指教,赛罗。”

“啊……你好。”

在他们轻轻握手的时候,赛罗观察了一下这位名叫哈尔姆巴克的青年。

(这就是菲诺说的那个人……?)

刚才菲诺表现出强烈厌恶感的骑士似乎就是他。

不过,从赛罗的眼里看来,并没有感到讨厌。倒不如说,他那种彬彬有礼的态度和英俊端正的容貌,能让人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

被客人挡下了抱怨之辞的奥尔德巴轻声低语。

“赛罗,哈尔姆巴克先生对你祖父泽尔德纳特留下的魔导具很有兴趣。可以让我们看一下他留在这里的魔导具吗?”

听到了主人的命令,赛罗十分惊讶。

祖父留下来的魔导具——从一开始就为了贩卖而制作的那一部分,已经交给了主人奥尔德巴。

现在赛罗身边的只有当作遗物留下来的魔导具,但是他不觉得那是应该特意拿给魔导骑士团的分队长看的特别物品。

“虽说是遗物——但是,因为我无法使用魔导具,而祖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留下来的都不是什么值得一看的物品……”

哈尔姆巴克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不,这种事不必在意。我只是有点好奇心罢了。实际上,刚才我有幸看到了泽尔德纳特先生留下来的‘雾之猎犬’,那的确是很棒的魔导具。于是,我就对其他魔导具也涌起了兴趣,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随便看看即可。”

“雾之猎犬”是泽尔德纳特在雇主奥尔德巴的委托下制作的魔导具。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

赛罗从工作室里拿出了几件遗物。

其中有小巧可爱的铃铛,又细又直的木棍,还有——令人搞不懂是什么的黑色石头。

“这里只有三件。‘避兽之铃’、“蛇之钥”,还有——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这是正在制作中的作品。”

避兽之铃是保护城镇的“避兽的钟楼”的单人用魔导具。虽然是在贵族的旅行中被当作宝贝看待的常用道具,但是对于祖父来说,似乎是他比较不擅长的魔导具领域,因此他只是试着做了一个,没有卖出去。

对于经常进山的药师来说,这也是非常方便的魔导具,但是赛罗本身不能使用,所以平时都把它放在家里。从它的大小来看,当作遗物保存起来也刚刚好。

另一个蛇之钥是能够配合钥匙孔,自由地变化形态的特殊钥匙。当然了,这一件赛罗也无法使用。

关于第三件黑色的石头,一切用途尚且不明。它差不多有拳头那么大,没有光泽,就像是煤炭般难看的石头。

哈尔姆巴克盯着那块石头,微微地歪起脑袋。

“铃和钥匙——其他工匠也能制作出这些道具,因此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这块石头是什么呢?”

听到他理所当然的疑问,奥尔德巴露出苦笑。

“关于这件魔导具,我和其他人都没有见过。是不是缺乏材料了呢?它看起来像是煤炭,不过恐怕很硬吧。”

“原来如此。让人很感兴趣呢——”

这时浮现在哈尔姆巴克脸上的微笑——让赛罗忽然感到了一丝寒意。

那是让人摸不清来历的危险,但是也只是在一瞬间略有表现,很快就被隐藏起来的不协调感。

哈尔姆巴克的那种表情立刻消失了,他沉稳地向赛罗说道。

“赛罗,如果可以的话,能否暂时把这块石头交给我呢?我想带回去研究一下。”

赛罗不禁为如何回答而产生了困惑。

如果奥尔德巴说“给我”,他也没有反驳的理由。身为祖父雇主的他,对于祖父在这块土地上制作的魔导具拥有所有权。

对于名叫哈尔姆巴克的骑士,只是看到他刚才的微笑,赛罗也会愿意把魔导具借给他。

不过,就在刚才那一瞬,赛罗看到他露出了危险的微笑——这让赛罗很是放心不下。

“……对不起。对我来说这就是祖父的遗物,因此我希望尽可能地不要把它带出去。”

赛罗忽然说出理由,拒绝了哈尔姆巴克的请求。

站在哈尔姆巴克身旁的奥尔德巴眯起了眼睛。

“赛罗,这可不是随便说说。我刻意给你一份相应的谢礼……”

“不,没事的,奥尔德巴大人。”

想借东西的哈尔姆巴克打断了奥尔德巴的提议。

这让赛罗有些意外。

“我绝对不会勉强赛罗的。把祖父留给自己的重要遗物,交给忽然之间现身的陌生骑士,这种事本来就没法轻松做到。这一次我就放弃吧。”

他以非常绅士的口吻说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奥尔德巴也站起身,直直地盯着赛罗。

“很抱歉打扰你了。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他那带有贵族自尊的眼神似乎有些阴沉。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菲诺着想——我希望你能主动跟我的女儿保持距离。”

——赛罗没有回答。

奥尔德巴的要求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正因为如此,赛罗才什么都没有说。

奥尔德巴似乎也没打算听他的回应,只是淡淡地继续说道。

“聪明的你应该明白吧。菲诺是多利亚尔德家族的女儿。从她的才能来看,肯定也能嫁个好人家。还有人认为她可以成为王室的侧室……但是,从她尚且十六岁来考虑,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反正总有一天,她会嫁给远超多利亚尔德家族的名门望族。如果你也希望她幸福,那么就请为了菲诺,主动跟她保持距离。”

奥尔德巴说完这些,就追在哈尔姆巴克身后,离开了小屋。

在关门之前,他再次回头看向赛罗。

“……啊,对了。赛罗,烟草快用完了。拜托你补充一下。”

顺便嘱咐了工作,奥尔德巴就离开了。

独自留在房中的赛罗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现在的自己只是被雇佣的见习药师。

这个现实让人有些寂寞,但是另一方面,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从小时候起,他就知道菲诺和自己的立场不同。

他们不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做朋友。菲诺有身为贵族的未来,而赛罗也有作为药师的人生。

今后他们肯定会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冷静下来的赛罗扫视着房内,忽然看到了她忘在卧室里的东西。

也许是睡觉的时候嫌碍事吧,她原本穿在身上的薄薄披肩正揉成一团,躺在毛毯的下方。

——也无法否定她是为了再来一次,故意把它忘在这里的可能性。

(保持距离吗——)

菲诺很明显没有这个打算。

这让赛罗很是为难。他总是用以往习惯的方式对待菲诺,但是从今往后,也许还是要注意一点。

从尚且温热的床上,赛罗拿起了菲诺的披肩。

他要在菲诺自己跑来这里之前,把它交给宅邸里的佣人。

而且,正好主人奥尔德巴刚才拜托他补充烟草,今天晚上他不得不去山里采摘作原材料的药草。

为了在出门的时候顺便把披肩送回宅邸,赛罗开始做起了进山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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