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着伤痛的拉达娜潜身来到窗边,眺望外面的情形。
乐人雪莉露和弟子们,还有西兹可、梅露露西帕、露娜丝缇雅正在与异形怪物们奋战。
战况明显处于下风。
敌人不强,但超乎寻常的数量从地底不断涌出,己方在数量上被压倒了。
本想找个时机前去增援,但如现的拉达娜还动弹不得。
在某地救下来的那克巴族年幼姐弟就在她的身边。
黑皮肤的拉达娜和白皮肤的幼小姐弟——在萨安托罗夫国内,不同肤皮意味着极大的区别。
黑皮肤的鲁达族占据着支配地位,白皮肤的那克巴族由受尽虐待,虽然还有其他的少数民族,但对立最为激烈、彼此最为憎恨的就是这两个民族。
在这样的关系下,拉达娜仍然向两人露出了微笑。
「……没关系的。一定能挺过去——但是别看外面,会让人心情糟糕的。」
幼小的姐弟各自沉默的点点头。
他们几乎不说话。虽然在鲁达族的拉达娜面前显得有些畏缩,但也不想就此离去。
其他的难民已经逃入了洋馆内更靠里的地方。
拉达娜和克利穆德提出要看守巴尔玛兹的遗体,留在了这里。
为了尽出战力,实际上此处没有任何看守,至少在这里观察下战斗的形势。
横躺在床上的克利穆德向幼小的姐弟说道。
「……你们快点往里面逃吧。留在这里也没用。」
身体靠在墙上的拉达娜叹了口气,回应。
「咱们也是同样束手无策。随他们便吧。还有——怎么说呢,有人亲近也有点高兴吧?」
拉达娜保护过的两姐弟在夏亚鲁尔僧院卷入了伦德伦德骑士团的袭击中,被埋到了尸体下面,克利穆德和巴尔玛兹最终把他们救了出来。
就是说,他们是第二次被魔族所救。
克利穆德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这是他特有的害羞表现。
“哎呀,汝的态度真好懂呢——”
如果巴尔玛兹还活着,大概会如此感叹吧。
再也听到这样的话让拉达娜深感寂寞,轻轻的抚摸起自己纤细的胳膊。
——本是敌人的乐人一派却拼尽全力的想要此国的难民。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拉达娜也对此心知肚明。
虽然会妨碍到魔族的理想,但被应该打倒的对手所保护使拉达娜的心情五味陈杂。
(不论是在此得救,或是死去——我都不会感恩。)
倘若死在这里,她还有两件后悔的事。
其一,看不到萨安托罗夫的未来。
其二,保护不了此地的难民——
巴尔玛兹在临死前赌上性命保护住的这对姐弟也是他“曾活过的证明”。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希望乐人获胜。
但继续这样下去的话,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以乐人为首,持续战斗的己方已经尽显疲惫之色。想来再过几十分钟就会在和异形的战斗中败北。
「……呐,克利穆德。如果这些小孩子还要讨扰——能帮我把他们带到里面去么?」
「……什么嘛。刚才你才说过“随他们便好了”。」
拉达娜嫣然一笑。
「我变卦了。仔细想想,如果在哪都一样,还是离窗户比较远的地方更安全一些。」
「……你带他们去吧,我懒得动。」
克利穆德的反应很冷淡。
拉达娜闭上眼睛。
幼小的姐弟坐在拉达娜和克利穆德中间,一动不动。
——在场的所有人都读懂了彼此不肯说出口的心意。
拉达娜打算在克利穆德和姐弟离开后去增援眼前的战场。就算是累赘,至少也可以充当肉盾。
但克利穆德完全不希望拉达娜一个人去送死。
他反而想自己去战斗,但无奈伤势比拉达娜还重。所以拉达娜想尽可能的阻止他。
另外——这对姐弟也察觉到了两个人可能要去赴死的心情。
如果自己移开视线,两个中的某位、或是两个人会一起去赴死,他们似乎心有灵犀。
无人打破这种奇妙的心情平稳,时间缓缓的流淌。
(但是……差不多必须去增援了。)
窗外,西兹可的战轮明显失去了气势。
梅露露西帕的裁决魔龙也不再咆哮,一味的用爪子战斗。
乐人雪莉露操纵的玩偶数量锐减,动作也越来越笨拙。
同时——敌方的红螳螂仿佛蚂蚁的队伍般从地底不断涌出。
就在不久前,除螳螂外还开始出现奇怪的怪兽。
长着虫子般巨大复眼的巨熊,在空中飞行的圆筒形鸟,表面密密麻麻长满眼珠的球体,虽然涌出的数量比螳螂少,但死后马上就会重生。
坚持着噩梦般的战斗却仍未放弃的乐人一行让拉达娜的心中涌出热意。
拉达娜微笑的看向眼前白皮肤的姐弟,叹了口气。
「……我救你们只是一时兴起。巴尔玛兹肯定也是如此,当时就算抛弃你们也无所谓。没有抛弃只是心血来潮——我才不管你们是死是活。所以说——」
说着说着,眼睛却不禁湿润了。
「……所以拜托了。我什么都不做,不要看着我——我没有担心你们的资格,我也什么都办不到。本打算帮助你们,如今却让你们面临了更大的危险——」
眼前的视野模糊起来。
喉咙嘶哑,双肩轻颤。
「我最讨厌这样的国家。鲁达族,那克巴族,了不起的贵族,卑微的平民都讨厌。这种无可救药的国家变成什么鬼样子都无所谓……从地底出现的怪物如果是来自神明的惩罚,那么毁掉这个国家就好了。你们的性命到如今也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幼小的手轻轻抚摸向拉达娜颤抖的脸颊。
拉达娜抬不起头。
仍然躺着的克利穆德在叹气之余,插了句话。
「……你果然不行呢。就算是自己赴死也不想让这俩孩子可怜,事已至此再说这样的话只会留下坏印象吧。泣不声的样子早就暴露出真心了,就连小鬼都看得出来——这样只是背道而驰。」
从传来的动静判断,克利穆德似乎缓缓的起身了。
拉达娜马上抬头。
姐弟一言不发的担心着拉达娜,脸凑到了她的眼前。
「……克利穆德,等下!你带这俩孩子——」
「保护小鬼的活我可不干。另外——还有和巴尔玛兹的约定,要让你活得比我久。」
克利穆德用萨贝里恩长枪撑起了身体。
虽然用绷带裹住了伤口,但伤势根本不允许他再有所行动。
他仍然露出了无畏的笑容,胡乱的摸了摸姐弟的脑袋。
「……不用替我担心,我觉得就算战死也不坏,比起束手旁观后悔而死要强上百倍。反正最后都只是隔靴搔痒,拉达娜,你的出场顺序在我后面。」
拉达娜摇了摇头,边擦着眼泪边缓缓站起。
身体的关节还在嘎吱作响,但使用告死鸟之靴以及挥舞蛇身刀应该还没问题。
「报歉,克利穆德。我和你一样,讨厌坐等的失败——如果逃不掉,至少也要应战。没关系的,我比你更擅长逃窜。」
年幼的姐弟分别抓住了拉达娜和克利穆德的胳膊。
两人仰望的眼睛中没有不安之色——反而充满了“不会让你们去送死”的坚持意志,不像是孩子的双眼。
拉达娜对他们喃喃细语。
「……这样可以么?如果运气好活了下来……你们要引导这个国家步入好的方向。仅凭你们这一代可能办不到,但至少要给下一代留下些什么。这就是我们的愿望——」
咚,拉达娜踏向地面。
使用告死鸟之靴后身体消失,年幼的姐姐抓空了。
克利穆德也用力挥开弟弟的手,再次胡乱摸了摸他的脑袋后跑开。
拉达娜从窗户探出身体,向姐弟挥挥手。
「逃到里面去吧,以后再见。」
这是多么任性妄为的话,她自己最为清楚。
举起萨贝里恩长枪的克利穆德也跳出窗户,为了缓解落地的冲击而抓住窗户框缓缓下降的身影明显不像是他平时的风格。
拉达娜是利用告死鸟之靴瞬间落到了地面。
全力战斗中的西兹可注意到了这边后大喊道。
「你们在做什么?伤兵快逃进去!」
对她而言显得有些严肃的口气中流露出和那对姐弟同样的心情,不想让拉达娜和克利穆德送死。
这份来自敌人的同情让拉达娜无意中露出了苦笑。
「是呢,我们拼一会就会缩回去,你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稍事休息。就算只是调整下呼吸也有很大的帮助吧。」
螳螂切开乐人的玩偶冲了出来,眼见就要用枪状的手贯穿拉达娜。
她轻点脚尖灵巧的躲过,迂回到了对方的背后。
横闪一向的蛇身刀仿佛真蛇一般斩落了螳螂的脑袋。
(好的……还能稍微一战)
数量虽多,但比阿尔凯因等人好对付多了。对面的克利穆德也挥起萨贝里恩长枪击飞了数只螳螂。
这个魔导具本来的用法是召唤兽形的魔力块,但他已经没有足够的魔力了。
混身冒汗的西兹可歪着脸,瞪向拉达娜。
「……只要争取时间等到阿尔凯因大人……回来,就能让难民撤离。为什么你们要……」
拉达娜微微一笑。西兹可不惜如此也要争取时间似乎有某种理由。
「什么嘛,原来你们有策略。那么——在黑猫回来前再坚持下吧。我和克利穆德都不是打算来送死的。」
半分谎话,半分真心。虽然已有觉悟,但能不死当然最好。拉达娜还有几件事情想亲眼见证。
但——若有必须背负的命运,决不能惜命逃跑。
拉达娜作为魔族做过卑怯之事,但不能连生存的方式也变得卑微。
巴尔玛兹大概看穿了她的本性。
(巴尔玛兹——可能我很快就要下去陪你,也可能不会……不论如何,我都要竭尽全力。在贤人的走狗面前表现出最好的姿态!)
面对冲来的异形,拉达娜再次挥起蛇身剑。
位于中心的乐人雪莉露在演奏竖琴之余大喊。
「拉达娜!克利穆德!你们已经用力过度,之后要把握分寸!」
嘴上这么说,但因二人的参加似乎也取回了些许的气势,声音变得开朗了许多。
不过,乐人的脚下却被鲜血染红了。
长时间的弹奏琴弦致使手指撕裂,但乐人雪莉露仍然没有停止。
污浊的旋律已经失去了美感。
曲调仍然明朗,却弥漫出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气。
配合着节拍战斗的拉达娜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虽然年轻,但这个孩子也是“贤人”呢……果然有些奇怪。)
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工人那波尔对魔导具的执着。
圣人克拉尼恩对圣教会的盲目迷信。
魔人和龙人尚不清楚,听说东方的武人霍乔,高洁的人品甚至有些异样。
乐人雪莉露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仍然保持着超乎寻常的积极心态。
这是优点,但过度的乐观会招致惨剧。如今她的状态正在临界点上。
周围不断推积着异形的尸体。
但怪物的数量明显比打倒的总数还要多。同伴吃掉死去的异形回收少许力量,然后输送回“本体”。
坐在魔导具“裁决魔龙”上的露娜丝缇雅俯视拉达娜,把收在鞘中的小短剑扔给了她。
「……你,用这个。」
拉达娜下意识的接住,不禁有些困惑,突然得到的魔导具不经训练是无法使用的。
但和曾经的主人“西天将露娜丝缇雅”外表一模一样的少女似乎看穿了拉达娜的心声,开口说道。
「你用不了的话,给你的同伴也好。那个短剑“森林之息”——不是武器,而是暂时麻痹疼痛的医疗用魔导具。只需轻轻一刺就可以在一小时内止痛。但毕竟伤口没有得到治愈,太勉强的话,效果结束后就是地狱。」
她似乎发现了伤痛和疲劳让拉达娜的动作变得迟钝。
拉达娜立即用短剑的尖端在自己的侧腹轻轻一刺。
宛如被虫子轻咬似的轻微疼感过后,之前一直持续的剧烈痛疼开始缓解。
强烈的效果反而让她心生惧意,但减缓痛疼后的确更容易战斗了。
「露娜丝缇雅,多谢。」
拉达娜不禁回到了当初面对西天将时的感觉,向她道谢。
露娜丝缇雅愣了半刻,沉默的点点头,又回去支援梅露露西帕了。
拉达娜第一次看到她使用的那个在空中飞行的圆盘状魔导具,向正下方发出冲击波粉碎敌人,但由于对象是类似螳螂的怪物,看起来就像捏死虫子。
拉达娜单手拿着露娜丝缇雅抛来的短剑,瞬间移动到克利穆德身边。
「克利穆德,这个可以镇痛,要刺哪里?」
「……我就不用了,早就分不清是哪里在痛了。要是每个地方都刺一下,岂不混身都是血。」
他的回答让拉达娜皱紧了眉头,看来克利穆德的状态比想像中更加糟糕。
持续了片刻的战斗后,战况发生了的变化。
从地底涌出的胶质红块突然断绝。
(终于杀光了么……?)
拉达娜在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期待。
在浮游庭园的外侧,地面的一角伴随着轰鸣声不自然的隆起。
一开始还以为是崩塌,但附近的土没有下落,仿佛巨大的竹笋般缓缓向上抬起。
不久后,隆起的部分在重力以及震动的作用下渐渐沿斜面向周围塌落。
巨大的球体从地面出现,仿佛小山一般。
比浮游庭园更大,相较于周围的群山也不逊色。
在像是地面隆起现象的一端,有数人在与这座“山”对峙。
大部分都是拉达娜不认识的面孔,只有一个——“南天将德尔菲埃”能认得清楚。
他和拉达娜同样是黑皮肤的鲁达族,正为如何打破这个国家现状而出谋划策。
他们在不可视的力场保护下没有被崩落的岩石和土块砸到,同时在拼命和“山”战斗。
山从顶部附近吐出了灰色云团似的气体。
由轮廓来看像是火山,但组成实体的却不是土或岩石。
红黑色的柔软胶状表皮不停脉动,偶尔会有雷电似的光芒从表面划过。
漆黑眼珠似的器官在前部纵横交错,整齐排列,一只只宛如在怀念这个世界一般向上仰望。
看到这个极其不合时宜的怪兽突然出现,拉达娜愕然的跪到地上。
触手似的器官仿佛密密麻麻的细长枝条在山体表面蠢蠢欲动,同时以固定的周期喷出红色胶块。
总之——这个巨大的山就是红色螳螂的母体,或是巢穴。
「这个……这个是什么……?」
下意识的自言自语,没有人能够回答。
雪莉露和西兹可等人只能愣愣的观望着眼前的情景。
波尔阿鲁巴的眷属也同时停止了攻击,仿佛在为山的出现喝彩,向天空举起了长枪般的双手。
“伟大的波尔阿鲁巴在矮小的世界诞生。”
“希望种子发芽。”
“祈祷幼芽成长。”
“然后开枝散叶,不久结出果实,祝愿新的波尔阿鲁巴不断诞生。”
“再次赋予吾等以自己的意志穿越世界边界之力——”
“追击、吞噬阿拉库纳,直至将其血肉当作苗床——”
“我等波尔阿鲁巴的眷属,永远支持吾等伟大的神——”
听着这些盲目到令人呕吐的言语,拉达娜下意识的用力抓住自己的胸口。
仿佛不抓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来确认自己的存在,在这山一般的存在感面前就会失去自我似的。
在巨物的四方能看到四个特别粗状、类似“手”的器官。
长度相同的五根手指,类型肩膀、肘部、手腕的关官,虽不美观但形状极其类似于人类的手,只是巨大得非同寻常。
每条都宛如巨塔,和山似的身体相配,仿佛想要捏碎什么似的不停痉挛。
南天将面对一只巨手、周围丛生的大量触手及以螳螂为首的异形生物,正在激烈的战斗。
战斗不知已经持续了多少,远远望去,几乎所有人都是满身疮痍。
只有一人——
秀美的蓝发姑娘仿佛走错了片场,毫无疲惫之色,也没有一丝污浊。
从容的她在山的正面举起双手,似乎在全心全意的祈祷。
山伸出的巨手停在她的正上方。
(难道那个女人……阻挡住了那只手?)
南天将在周围全力的保持那位女性,像是在验证拉达娜的推测。
操纵雷刃的东洋风剑士,还有他麾下像是魔族的部众。
身着长衣的青年从高举的手尖放出不可视的力量,横扫周围。
南天将德尔菲埃仍然驱使着单手中的“幽灵绅士录”,不断驱赶螳螂和其他的异形生物。
看来除乐人和拉达娜之外,地底还有其他人在和这群怪物们作战。
更何况不仅是异形螳螂,他们还要面对像是母体的怪物。
「维斯加,还有加尔多拉大人……那帮人在做什么?」
突然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拉达娜用余光确认后,瞬间睁大了双眼,身体微微的颤抖。
「……莱森大人!那个人为什么会在那里……!」
「什么?认识的人么?」
哑口无言的西兹可点了点头。
「在东方很有名的剑士。我在小时候曾和他说过几次话——说起“雷破的莱森”,在那边可是被喻为仅次于武人的高手。但是……但是,难道——」
西兹的声音颤抖起来。
比起惊愕,更多的是畏惧之情。
「因为莱森大人应该已经故去了——!」
来到西兹可身边的乐人也不禁扭曲了童颜。
「虽然我不认识,但那个黑皮肤的祭司——那个人应该已经被工人那波尔所杀。为什么……还活着……」
听到两个人的对话,拉达娜不禁背脊发冷。
对巨大怪物的恐惧,此外眼前还存在另一个小怪物。
「魔族之主能够让死者复苏……我曾听说过这样的传闻。」
背后的克利穆德低语道。
「我不信。能做到那种事的绝非人类,而应该是神吧。但是……如果你们所言属实,那个传说可能是真的。那群人中有一个是魔族之“主”?」
听到克利穆德的话而心生动摇的西兹可点了点头。
「你们都不知道吗……就是那个蓝头发的女人,名叫“维斯加”。」
从未想到会从敌人的口中第一次得知主人的名讳。
即使在远处也能感受到的异常氛围,似乎要将拉达娜吞噬。
那里没有一个纯正人类——不禁让人产生这样的感觉。
但是,魔族之主和其心腹们面对过于巨大的异形仍然处于下风。
周围高举双手的波尔阿鲁巴眷属再次朝向拉达娜等人。
“伟大的波尔阿鲁巴来临。”
“为撬开门,仍然需要充当养分的肉血。”
“这个世界将成为吾等的食粮。”
「绝对不行!我们不会屈服!」
乐人雪莉露想要再次演奏起竖琴。
但一瞬之后,被称作波尔阿鲁巴的山状怪物向拉达娜等人喷出了灰色的烟气。
「哇……咳,咳——喂,这是什么烟!克利穆德,尽量别吸——」
被呛得不停咳嗽的拉达娜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知道!混蛋……味道真奇怪。」
克利穆德也激烈的咳嗽起来。
正如他所说,烟的微粒中有股馊味。
落入眼睛或依附到喉咙中,仅凭咳嗽怎么都除不去的气味。
如今波尔阿鲁巴的眷属仍然在进攻,绝不能闭上眼睛。
(必须战斗……!我们还不能输……)
拉达娜举起蛇身剑,勉强的微微睁开眼睛。
在视野正面看到的是变成灰色的“人类”。
「……唉?喂,西兹可——?」
拉达娜身边的西兹可,全身包含衣服在内都变成了“石头”。
不只是她。
不远往的乐人雪莉露以及保护雪莉露的弟子们,还有骑在“裁决魔龙”上的露娜丝缇雅,都在瞬间变成了石像。
免于劫难的只有拉达娜、克利穆德以及操纵魔龙的梅露露西帕。
「喂!这些人怎么了?」
克利穆德大喊道。
目瞪口呆梅露露西帕也只能将将撑住妹妹的身体不致落下。
石化的人,免于石化的人——两者的区别十分明显。
魔族,以及普通人。
拉达娜在瞬间想到的区别只有这点。
从设置在浮游庭园里的“天振之声”中传来了蕾妮在控制室发出的声音。
“你们快逃!现在已经不行了!梅露露西帕至少把他们带回来!”
她慌乱的声音引来了克利穆德的怒吼。
「别开玩笑了!我们若是逃跑就全完了!」
“我们和难民虽然弱小但绝非不能战斗!我们会抵抗到最后……”
「……这样的话,我也奉陪到最后吧。」
拉达娜坚定了觉悟。
她的视线突然映照到了洋馆的玻璃上。
——幼小的姐弟和西兹可同样被石化,仍然保持着从窗户向外窥探的姿势。
——拉达娜压抑住心中感情。
感情会令她心灵冻结,身体迟钝。
蕾妮的声音再次响起。
“梅露露西帕,仔细听好了!不要放弃!你们的衣服没有事,但雪莉露和西兹可他们连衣服都被石化了吧?这肯定是“众神的诅咒”。烟的效果不是无差别的让对象石化,是选择取“敌人”和“敌人身上的东西”为目标变成石头——”
一口气说完后,蕾妮换了口气。
“——你们魔族似乎被某种可以令烟无效的力量守护着。所以……所以,你们大概会是王牌!如果打倒了那个叫做波尔阿鲁巴的怪物,说不定能就能解开雪莉露等人的石化。所以拜托了,为避免事态继续恶化,现在快点逃跑!”
听着一味淡淡请求的声音,拉达娜向克利穆德使了个眼色。
克利穆德轻轻的缩起双肩。
「……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呢?」
「是呢。目的很明确。可能性暂且不谈,只要击溃那只大家伙就可以了。很好的机会。」
逞强的克利穆德满身疮痍,但眼神仍然充满了活力。
骑在龙上的梅露露西帕向拉达娜靠近过去,眼睛中闪烁出的暗淡光芒正好与其形成鲜明对照。
用龙嘴小心的将石化的露娜丝缇雅放下,他粗鲁的翘起下巴。
「……上来,一起特攻。」
「帮大忙了。」
「谢天谢地,把我们从那家伙的正上方丢下去。」
“快住手!别勉强……!面对那么巨大的对手,用于和人战斗的武器派不上用场吧!”
听到拼尽全力却泣不成声的话语,拉达娜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你们也还在抵抗吧?那么就让我们也尽兴而为。」
虽然击败了许多眷属,但明显没有对“波尔阿鲁巴”造成任何伤害。
但以“本体”为对手就不一样了。
“就算是你们的主人在那边也处于下风吧?如今的你们……!”
拉达娜和克利穆德没有理睬仍在大喊的蕾妮,骑到了龙背上。
抓着缰绳的梅露露西帕向克利穆德草率的使了个眼神。
「——那把枪是哈伊亚德工房之物。打完仗记得还回来。」
「啊?……嘛,好吧。如果能结束的话。」
口气像是已经预见到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快回来……不对,快逃跑,笨蛋!你们想要无用的送死么?”
背朝向蕾妮声音传来的方向,裁决魔龙开始在低空滑行。
波尔阿鲁巴的眷属为了迎击冲向本体的拉达娜一行,开始聚集。
魔龙的咆哮横扫了正面。
梅露露西帕伶俐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就算是他,消耗的程度也和拉达娜八九不离十。
操纵魔龙已经是勉强为之,刚才的咆哮应该是最后的一次。
冲出一条血路的魔龙化作疾风向波尔阿鲁巴的本体飞去。
越是靠近,拉达娜对其超出常规的巨体越是有了切实的感受。
同时敌人的数量也在增加了。
面对生命组成相异的怪物袭击,克利穆德在龙背上奋力挥枪。
只能接近战的拉达娜为防止他滑落,从后面予以支撑。
「如果巴尔玛兹在就好了呢——」
「魔窟的音叉么……是呢。对这种只有数量的家伙很有效吧。」
这是在追忆,还是在开玩笑呢,就连说出口的拉达娜自己也分不清楚。
感受着逐渐逼近的死亡,无意中漏出的话语。
裁决魔龙即将从低空上升,以波尔阿鲁巴本体的顶部为目标。
看到侧面战场上的主人一行毫无成果,瞄准其他地方自然是理所应当的战略。
浴风抬起仰角,眷属螳螂也飞到空中。
追击变得更加凶猛。
视野已经被敌人埋没,看不清前方。
——因此,拉达娜一行没有察觉到。
波尔阿鲁巴本体浴风挥下的“胳膊”——
「糟糕了!」
梅露露西帕发出了悲鸣。
视界被眷属遮蔽,以不惜碾碎眷属之势挥下的神之铁锤微微的擦到了龙的翅膀。
虽然以极限的操作避开了正面攻击,但势头被击溃的龙回旋着落向地面。
风拍打身体隐隐作痛,拉达娜闭上了眼睛。
——从这个高度坠落只有死路一条。
最后没能对怪物报一箭之仇,虽然极为懊悔,但这已经是“极限”了。
(巴尔玛兹……抱歉。我会比想象中更早的去陪你了——)
身体马上就会和龙一起猛撞向地面,断裂的骨头即将压碎内脏吧。
就当必然的死亡即将到访之时——
拉达娜听到了一个声音。
「“黎明天幕”,接住她!」
——下落中的身体似乎被什么包住了。
在仿佛被天使拥抱般的感觉中,拉达娜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色突然一变。
一只白船在面前飘浮。
仿佛在海面上优雅滑行的流线形船体泛出淡淡的光辉,宛如天空中的星星。
在船的甲板上,眼神严肃的“黑猫”凛然的摆出架势。
他放出的近于透明的布状魔导具在拉达娜坠落的途中接住了她。
布大幅的减缓了下落的势头,裁决魔龙落到了地面。拉达娜、克利穆德和梅露露西帕三人在布的包裹下浮在空中。
站在黑猫背后的银发学士挥出了手中的杖。
「“破杖亚加莫尼”!吹散吧!」
即将袭击拉达娜等人的眷属们被杖中放出的冲击波击散。
从腹部飞出的芋虫也随之粉碎,肉片如同雨水般洒落地面。
拉达娜愣愣的注视着眼前的情景。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在眼前的正是“阿尔凯因”和“霍克艾”,甲板上除他们外还有数人。
「拉达娜大人!克利穆德大人!马上就去救你们!」
「多……多鲁加尔?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体包裹在铠甲中的他曾经是露娜丝缇雅的部下,和他们共同战斗过。
他曾被西天将当作“弃子”般的废物,但如今的他手持银枪,释放出的一次光击就瞬间击落了周围的敌人。
就像是弥留之际的错乱梦境。
拉达娜等人被拉向了飘浮的船。
曾经的敌人、药剂师少年赛罗,以及依偎在他身边的菲诺和缇亚涅丝就在前方。
「阿尔凯因!挡住这边的敌人!」
「嗯,交给我吧!我也要去战斗了。」
赛罗从甲板上向拉达娜等人伸出了手。
阿尔凯因手持着拉达娜从未见过的优美白弓,仿佛在确认使用方法似的自然举起。
弓身对阿尔凯因的身体来说显得有些大,但也不会觉得难看。
「“神弓玛丽安努”——精度如何呢?」
阿尔凯因用指尖弹了下魔力之弦。
嘣,一声轻响过后,从弓身同时射出了十数根光箭。
这些箭无视原本的轨道,呈放射状再次分裂,化作光雨从波尔阿鲁巴眷属的上方落下。
抬手间就一扫周围敌人的威力足以与“神器”匹敌。
赛罗的手抓住了拉达娜的胳膊,把她拉上了甲板。
菲诺和缇亚涅丝也来帮助,克利穆德和梅露露西帕也相继来到船上。
「你们在干什么?这艘船……还有那个魔导具……喂,这家伙为什么……」
克利穆德在混乱中已经组织不起语言。
「抱歉,以后再说明吧——你们快进船内。范达尔大人在操纵这艘船,还能动的话就去帮忙。」
赛罗推了下拉达娜的后背。
「等下!那个怪物吐出的烟会把人石化!虽然对魔族不起作用……」
阿尔凯因在拉弓的同时回答道。
「唉?对魔族无效么……我已经听说过石化的事了。虽然还找不到对策,但“烟”的话还是能对付的。」
他自信满满的回答道,腰带上插着一个金色的小风车。
同样是拉达娜不认识的魔导具。
由于援军携带着强大到不思可议的魔导具出现,混乱至极的事态出现了巨大的转机。
◎
在远处战斗的维斯加等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战况的变化。
一艘从地底飞到空中的船。
以及,乘坐在船的人所使用的压倒性力量——
魔族之主维斯加对这些全都很熟悉。
(那些是玛丽安努给英雄们制造的武器……!居然沉睡在这里……)
看到部下们被眼睛的光景所深深吸引,维斯加发出了指示。
「波尔阿鲁巴转移了注意力。如今对它来说,最棘手的不是咱们,而是“那边”。万幸的是波尔阿鲁巴尚未完全穿过门——如果能在此阻挡住,门马上就要关闭了。再忍耐片刻吧。」
南天将德尔菲埃、东天将莱森和他们的部下们点了点头。
他们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以及疲劳带来的伤痛,还有数人骨折。
龙人加尔多拉由于留心防御同伴和自己,没有受到外伤,但难掩疲惫之色。
映照在维斯加眼中的是——
人类的弱点之一就是没有持久力。
神界的众神若是没有遇到干扰,可以持续以数年乃至数十年为单位的无益战争。
而人类若不为了休息而轮班,由于必要的睡眠,最多只能坚持数个小时,大体上一天的战斗已经是极限了。
以如此弱小的身躯不可能与神界的众神正面对抗。
不过两者本来就“不会战斗”。
而这次非常不幸,出现了异常的对手。
「……波尔阿鲁巴。你追击的阿拉库纳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虽然留下了些许残渣,但阿拉库纳的本体已经去往了远方——所以请回吧。你不应该在这片我所爱之人的诞生地撒野。」
维斯加用充满慈爱的声音相告。
她的声音不可能传达给波尔阿鲁巴,但她明知无用仍然尝试了劝说。
乘坐魔导具“星船”出现的阿尔凯因等人向波尔阿鲁巴的顶部前进。
他们持有的魔导具是曾经大罪战争时期的英雄为了迎击“众神”使用的,而不是以“人类”为对手。
以天元的工匠玛丽安努为首,当时顶级的工匠们拼尽全力创作出来了这些物品,合理使用的话甚至能发挥出超越神器的效果。
维斯加自己也吃过这些魔导具的苦果——最终没能保护住深爱的“埃斯哈尔”,被封印到了神界。
她并不感到后悔。
也毫无恨意。
“强者得胜”,或是“胜利的一方更强”,这条道理是自然界中最公平的准则,否定此理就是否定埃斯哈尔的思想本身。
所以维斯加觉得即使再次败在这个世界里也没关系。
另一方面,如果自己获胜——
届时,一定要实现埃斯哈尔回归后会表扬自己的“完美世界”。
波尔阿鲁巴对维斯加等人的攻击明显变得迟缓了。
与此同时,注意力转向了聚集在小船上的强大战力。
如果能够解读出此时波尔阿鲁巴的心声,它肯定在如此思考吧。
“阿拉库纳的眷属们——妄图再次用从阿拉库纳的加护中得到的力量击退我们么……!”
阿拉库纳之力就是古代之民在制作“魔导具”时利用的力量。
他们的技术已经失传很久,如今也不可能再度复制。
但是天元的工匠玛丽安努曾制造出可以匹敌众神时代的强大魔导具。
这又是为什么呢——
将波尔阿鲁巴挡在原地的维斯加眯起眼睛。
(赛罗尼乌斯……你从神界回来了呢,真是太好了。另外,魔人也坐在那艘船上——你果然是扭转我的命运之人——)
东天将莱森还在用力的喘气,向微笑着的维斯加露出了苦笑。
「……主人,想想办法吧?我暂时无法行动了……」
南天将德尔菲埃虽然一言不发,但似乎状态也差不多。
「唉,辛苦你们了。德尔菲埃也休息会吧。之后就交给坐在那艘星般上的人……」
说到这里时,维斯加突然发觉。
刚才还在的龙人加尔多拉不知何时消失了。
他的意图似乎不同于维斯加。
但两人的目的也不算对立。
维斯加碧蓝清澈的眼眸中映照出污浊灰色的天空。
众神之力还在持续改变着世界。
牵动这条丝线的不仅是魔族。
(波尔阿鲁巴的再次到来——“圣神伊斯加”的意志应该也有份。夺取那个的话,现在正是时机。)
内心早已飞到下个目的地的维斯加为了控制住可爱顽皮的小鬼,还在阻止着波尔阿鲁巴的脚步。
◎
「霍克艾,眷属由我来对待!你用那个“天锤”攻击波尔阿鲁巴的本体!」
埋藏在迷宫地下的“星船”——
以及安置在星船心脏部位的八个箱子里,分别封印着两个共十六种魔导具。
全都价值倾城。
这些威力毫不逊色于神器的物品,似乎是英雄们在大罪战争期间为了与“异形之神”战斗而使用的武器。
拥有特殊用途的八个魔导具以及冠以英雄本人姓名的八种武器,阿尔凯因即兴使用起了其中的几件。
就算无法运用自如,在眼前状况下仍然发挥出了超出常规的威力。
总之,这也是必须封印这些魔导具的理由吧。
(这种蛮横的力量——独自一人就能毁灭一个国家。)
从阿尔凯因手中的“神弓玛丽安努”射出的光箭,以数十根为单位分别自动追踪敌人,通过再次分裂还会增加到数百根、数千根之多。
宛如下起光雨的场面,壮丽得不禁会让人忘却这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霍克艾手中的“破杖亚加莫尼”放出的冲击波可以在比神弓更小的攻击范围内,将对手粉碎得烟消云散。
不是操纵空气或风,而是直接将魔力转变成冲击波,恐怕防风结果也无法抵挡。
接住拉达娜等人的“黎明天幕”能在瞬间制作出吸收所有的冲击、可自由伸缩的布。
不是用于打倒敌人的武器,而是以备万一的道具。
就整体倾向而言,冠以英雄姓名的武器都是强大的破坏性兵器,除此以外的魔导具都是用于辅助。
棺材般的箱子中留有简单的说明,但阿尔凯因等人不可能完全读懂。
但已经掌握了最令人在意的某件物品。
阿尔凯因射出的神弓之箭在顶部不断下起光雨。
同时,从顶部的空穴中喷出了灰色的烟。
(石化之烟么……不过——)
阿尔凯因立即吹向插在腰间的金色风车。
记载为“金丝风车”的魔导具可以防御住众神释放出的气体攻击。
本来是用于对付毒烟和热烟,但对石化之烟应该也适用。
正如预想的那样,灰色的烟没有触及船体,被风车的风造出的结界所阻拦,烟消云散。
如果此物不起作用导致阿尔凯因被石化,一行人将迅速撤离此地,然后让在船舱内避难的赛罗解除石化。看来这个方案也成了杞人忧天。
确认了效果后,阿尔凯因向霍克艾使了个眼色。
鹰目学士站在甲板一端,他不常使用武器的手中握起了锤头,注视着眼下的波尔阿鲁巴。
虽然在烟的妨碍下看不清楚,但烟最浓的地方应该就是波尔阿鲁巴的中心位置。毕竟对手巨大到随便怎么攻击都不会落空的程度。
霍克艾放下“破杖亚加莫尼”,换上了金属制的巨大锤头。
在高个儿的霍克艾手中仍然显得不搭配的巨物。
「那么,“天锤波鲁德尔”——展示下击溃神明之力吧!」
气势充沛的一闪,在霍克艾挥下锤头的瞬间,巨大的山顶仿佛配合着他的动作产生了凹陷。
冲击驱散了周围的烟雾,山体发出了悲鸣般的低沉声音。
波尔阿鲁巴橡胶般柔软的表皮受到冲击生产生的凹陷没有回复,不久后仿佛不堪重负似的开始溃烂。
“天锤波鲁德尔”可以远距离隔空攻击,而且在挥下的瞬间利用冲击释加的压力,动作结束后仍然不会消失。
当然,其威力比起锤头本身要强大许多,使用方法有误的话难免招致惨剧。
就连挥锤的霍克艾自己也微微抽动了脸颊。
「呀……如果工人那波尔泉下有知,肯定会疯狂的想要得到吧。连使用者都会害怕的威力。」
阿尔凯因也有同感。
为避开石化之烟而躲进船舱的多鲁加尔拿起“银枪露缇亚娜”来到外面。
这把枪是强化单点攻击的武器。
不能像神弓玛丽安努那样同时攻击多个目标,也不能像天锤波鲁德尔一样碾碎大范围的敌人,但在解除了魔族化后弱小的多鲁加尔手中,仍然显露出了瞬间贯穿远方敌人的强大突破性力量。
若交由阿尔凯因或霍克艾使用,恐怕威力会变得更加骇人听闻。
「阿尔凯因,接住!」
俯瞰着因霍克艾的一击而逐渐崩溃的山体,阿尔凯因的双手握住刚才交给多鲁加尔的长枪。
由于以猫的小体格拿不住这把枪,而且霍克艾还在使用锤头,所以变成了多鲁加尔在阿尔凯因背后帮他支撑住长枪的样子。
「多鲁加尔,你就这样拿着。那么——让不招自来的异邦人尝尝苦头吧。」
锤头施加的压力超出了波尔阿鲁巴承受的极限,表皮失去了吸收冲击的能力。
如果橡胶般的表皮在破裂前一直膨胀,就很容易损伤。
「“银枪露缇亚娜”么——令人回想起埃鲁福尔的名字呢。」
听到阿尔凯因自言自语,背后的多鲁加尔微微露出了苦笑。
在从前的他眼中,那里大概是耻辱之地。
但如今不同了。
「阿尔凯因,不要放水。让那群怪物长长见识!」
「当然,我正有此打算。」
拜托多鲁加尔撑住长枪,阿尔凯因将全身的魔力充入双手。
长枪尖锐的枪尖泛起光芒。
向正下方射出的光线如针般纤细。
但当触及波尔阿鲁巴的中心部位后,烟和其他蒸气仿佛爆炸似的喷涌上来。
几近绝叫的轰鸣声响彻周围,阿尔凯因下意识的低下了伸出帽子外的耳朵。
绝叫持续了数秒之久,然后戛然而止。
阿尔凯因从甲板向正下方窥探。
那里已经看不到山一般的波尔阿鲁巴。
只留下了仿佛来到陆地上后干枯的水母似的痕迹,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刚才打倒它了么……?」
多鲁加尔愣愣的自语道。
阿尔凯因眼神严肃的摇摇头。
「不,肯定是逃回了地下。你看,眷属又来了。」
红色的胶质块体再次浮出地面。
为其密度感到束手无策的阿尔凯因向船舱内大喊。
赛罗正在那里为使用某个魔导具而加紧练习。
「赛罗,那个如何了?能用了么?」
「嗯,嗯……有菲诺帮忙的话,大概……差不多。」
走出船舱的赛罗手中拿着一个圆镜。
在冠以英雄之名的八个魔导具中,唯一既不是武器也不防具的镜子——“魔镜斯特拉达”。
当然,赛罗无法使用魔导具。
但与此同时,这个魔导具又只有赛罗可以使用。
脸上浮现出柔和笑容的菲诺从后面抱住了赛罗。
「那么,赛罗——来试试吧?」
「嗯、嗯——那个,菲诺,可能有些危险,最好离我远一点——」
「没关系,肯定“能用”的。」
「嗯,也是呢。」
看来她自信满满的声音赐予了赛罗勇气。
但阿尔凯因却从她似乎知道了什么的态度中感到了可疑之处。
(……以后再说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对付藏起来的“波尔阿鲁巴”。)
赛罗和菲诺站在星船的船头附近。
菲诺以从后面抱着他的姿势,双手握住圆镜。
两人仿佛是东方表演中的双人羽织,菲诺在赛罗的胸前举起镜子,保持水平。
不久后,镜面上浮现出地面的样子。
镜面本身映照出的是纯蓝的天空,刚好在赛罗脑袋的高度处浮现出地面的幻影,仿佛海市蜃楼一般。
「嗯,就这样向下挪一点。」
听到阿尔凯因的指示,菲诺点点头,向镜中输送魔力和意念。
视点潜入地下,穿过土层,再次透入下方的“波尔阿鲁巴体内”。
十分奇妙的光景。
红色的液体中,某个小东西在频频流动。
因为视野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似乎波尔阿鲁巴的体内大部分是由红色的液体构成。
视点继续加速下潜。
片刻后,菲诺手中的镜子开始发出红光。
这种像是某种警报似的反应,根据棺材上的说明大概意味着“神明的中心部”。
浮现在镜子上的不再是红色的液体,而是呈螺旋状排列的光球。
赛罗把手伸向浮现在镜子上的螺旋两端。
因为是幻影,当然无法用手直接触碰。
但赛罗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双手发动了“轮环”之力。
赛罗的身体突然发出淡淡的光芒中,双手上出现了夸张的手甲。
和解除魔族化时同样的现象。
赛罗不断的注入轮环之力,宛如想要捏碎浮现在镜面上的“波尔阿鲁巴的中心部位”。
波尔阿鲁巴从地底发出的呻吟流露出愤怒与憎恶之意,潜入了站在旁边的阿尔凯因的意识中。
“阿拉库纳的残渣们——畏惧我吧。在我的面前屈膝!”
听起来不像是威慑,而是祈求。
浮出地面的红色胶块裂开,里面并没有波尔阿鲁巴的眷属,之后像水一般溶解润湿了土地。
镜子上,螺旋排列的球体开始高速回旋。
随着加速,大地的轰鸣也越来越剧烈,仿佛浮于空中的船上也能感觉到摇晃。
赛罗以祈祷般的语气说道。
「——波尔阿鲁巴。我能稍微理解你为何仇视我们——再见。回去吧!」
从镜子中冒出了大量光粒子。
仿佛喷泉般扩散,将甲板点缀的缤纷多彩,随后散向空中逐渐消失。
宛如庆祝时的烟花。
同时手甲从赛罗的双手上消失,他无力的跪在了原地。
菲诺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身体。
阿尔凯因走到船头。
眼下,波尔阿鲁巴下潜处附近发生了零零星星的沉降,看来“豆之神波尔阿鲁巴”穿过土层的震动引发的崩塌。
察觉到威胁已经“回去”,阿尔凯因深深的叹了口气。
“环流的轮环”可以破坏魔导具。
既破坏“众神的加护”之力。
同时也是“拒绝”众神之力。
曾经的英雄使用过的“魔镜斯特拉达”,就是用于有效的引导出这种力量的魔导具。
斯特拉达本人无法使用,但没有斯特拉达也派不上用场。
辅助人员操作镜子,对映照在表面的物体使用“环流的轮环”的力量——也就是让“环流的轮环”远距离发动。
对曾经的魔导具工匠玛丽安努来说,此物大概是十分满意的作品吧。即使是阿尔凯因也看不出其内部的构造。
霍克艾走到阿尔凯因身边。
「——英雄们的遗产……拿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呢。」
「嗯……这是偶然么?」
阿尔凯因把肉球贴在嘴角,沉思片刻。
——来到这座僧院,最根本的理由是赛罗的梦。
就像是被“环流的轮环”所召唤一样。
霍克艾扶正了眼镜的位置,轻摸阿尔凯因的肩膀。
「以后再思考吧,先下去。要是乐人他们平安就好了……」
「啊,是呢。仔细想来——魔族之主应该还在。」
阿尔凯因还没有直接见过她的身姿。
仅从上空俯瞰没有发现类似的人群,看来早就撤退了。
星船转舵,驶向落下的浮游庭园。
不速之神“波尔阿里鲁巴”被击退。
本应少了一大难题,但阿尔凯因的心中仍然阴云密布。
他有个预感。
此事尚未结束——
不如说在即将到的大混乱中,波尔阿鲁巴的来访只是区区前兆。
霍克艾似乎也有同感,如今的他寡言少语。
成功操作了魔镜的赛罗和菲诺在船上一片欢声笑语。
抓住缇亚涅丝挤入其中的时机,阿尔凯因问出了刚刚涌上心头的疑惑。
「那个,赛罗。刚才的魔镜——不必特意让菲诺从后面抱住,两人面对面操作不是更方便么?」
「嗯。我当初也这么提议……但菲诺说这样操作起来更加冷静,所以。」
「……啊,原来如此。嗯,这样也没关系。」
听到了预想中的答案后,阿尔凯因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菲诺在赛罗身边满面笑容。
虽然仍有些许僵硬的感觉,但至少她对赛罗的心意是货真价实的。
祈祷着这份心意能成为两个人未来的救赎,阿尔凯因静静的闭上了金色的眼睛。
◎
浮游庭园落到地面后的惨状让阿尔凯因瞠目结舌。
眷属的尸体随着波尔阿鲁巴的归还已经溶解,只有光滑的红色液体覆盖着周围。
不过当他在液体的围绕中发现得意门生西兹可变成了“石头”时——
下意识的面容扭曲起来。
西兹可、雪莉露还有乐人的佣人们曾立足此处拼命的战斗吧。
在她最为痛苦的时候没能前来帮助——阿尔凯因为此懊悔不已。
「阿尔凯因,冷静。赛罗马上就过来了。」
「……嗯。」
听到恶友霍克艾的劝慰,阿尔凯因按下帽子遮住表情,点了点头。
走出控制室的蕾妮以及察觉到危险离去的部分难民出来迎接阿尔凯因等人。
在经历了如此异常的事件后自然没有欢呼之声,但周围的氛围总算令人安心了。
梅露露西帕下船后,走向了石化中的露娜丝缇雅。
多鲁加尔用肩膀担着受伤的他。
西天将时的露娜丝缇雅曾是多鲁加尔的主人。
他也曾和梅露露西帕交战过。
心中感情复杂的他,如今已经不是魔族了。
同时,赛罗和菲诺陪同不安的蕾妮走到了乐人雪莉露的身边。
「雪莉露……能完全复元吧?没问题吧……?」
「是的。状况和范达尔大一样,应该没问题,马上就能恢复的……请稍等片刻。」
赛罗举止镇定的将手搭在化作石像的雪莉露双肩上。
身体发出了和刚才同样的淡光。
一瞬之后,石像表面仿佛烧伤的皮肤开裂般微微剥落,内侧出现了雪莉露的肉身。
「啊……唉?怎么了?大家都在?那群怪物呢?」
蕾妮一言不发的抱住了突然狂吼起来的雪莉露。
「喂!蕾妮,怎么了?有点难受……!」
皱紧眉头的雪莉露不停挣扎,但蕾妮仍然什么都没说。
阿尔凯因看到她眼眶湿润的样子,拉了下赛罗的裤腿。
「抱歉呢,赛罗,西兹可也拜托你了。」
「嗯,交给我吧。」
受伤的拉达娜、克利穆德、梅露露西帕以及范达尔都从星船中走了出来。
只有浮游庭园中存有药品以及绷带等医疗用品。
范达尔拄着手杖,借助菲诺的肩膀走到石像旁。
「连西兹可也……想不到和师弟遭受了同样的痛苦……」
「发……发大尔大人!」
被蕾妮抱住的乐人雪莉露勉强发出了声音。
范达尔朝着年轻的贤人露出了苦笑,举起单手示意。
「让你担心了,雪莉露——不肖魔人范达尔托赛罗等人的福总算从神界回来了。包含弟子在内,让你一人背负了这么多的事情,今后——」
在展露笑颜的范达尔背后,突然——
人影一晃。
阿尔凯因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擦了擦眼睛。
须臾之间,鲜血四散。
「……嗯?」
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范达尔,视线移向了下方。
他看到自己的侧腹部被一把细剑从背后贯穿。
细剑的持有人藏在浮游庭园的地面下方。
「师傅!」
阿尔凯因瞬间拔出黑色切糕刀,像皮球般跳向范达尔背后的人影。
霍克艾将赛罗护在身后,拉达娜等人也摆好了架势。
在切糕刀到斩到地面之前,细剑从范达尔的身上拔出。
刺客在倒下的魔人身边显露了身形。
耳边长有非人的角,面容温和的青年——
阿尔凯因久识之人。
他用冰冷的眼神一瞥阿尔凯因,把细剑抵在范达尔的喉头。
「龙人……加尔多拉大人……?」
听说他叛敌了。
但如此直接的行动再次让阿尔凯因备受冲击。
范达尔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加、加尔多拉……你为何……」
「我为你的“魔神之杖”而来。拿到了。」
龙人加尔多拉在地面上显身,已经从范达尔的手中抢走了“魔神之杖”。
回望向因突然袭击而无法动弹的一行,他发出了简短的叹息。
「强制遣返波尔阿鲁巴——很精彩。你们能得到那些魔导具更是令我意外——实话实说,我小瞧你们了。所以我……面对你们,决不能疏忽大意。」
握着细剑的加尔多拉像是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就是割断范达尔的喉咙。
(师傅!)
虽然阿尔凯因想要冲过去,但仅差了一瞬间,没有来得及。
但是——
范达尔的喉咙没有喷出鲜血。
在加尔多拉手将要行动的刹那。
他的胳膊被切断,突然飞到空中。
仍然握着细剑的手不自然的摇晃,落向正下方。
加尔多拉瞪圆了眼睛。
不是阿尔凯因的攻击,也不是霍克艾或雪莉露。
这次攻击超出了他的认识。
「——你在做什么,加尔多拉。」
压低的声音来自浮游庭园的方向。
阿尔凯因看向那边,是“北天将鲁法斯”,他理性的脸上显露出不快之色。
(北天将在这个时候……?不,但是——)
切断加尔多拉胳膊的毫无疑问就是北天将鲁法斯。
看到魔族内讧的阿尔凯因不禁有点混乱。
拉达娜和克利穆德似乎也很惊讶,困惑的观望眼前的局势。
「鲁法斯大人,为什么在这里……」
鲁法斯点点头。
「……你们没事吧,拉达娜,克利穆德。看来巴尔玛兹不在……」
「他……已经死了。」
听到拉达娜的话后,鲁法斯沉默了片刻。
「……这样啊,真可惜。你们做何打算,和我一起回去么?」
「不……我……」
拉达娜看向阿尔凯因。
阿尔凯因并没有将他们当作俘虏看待。
说实话——他们曾为了保护难民而奋战,很难再敌视他们。
鲁法斯没有继续等待拉达娜的回复,对加尔多拉说道。
「加尔多拉。拿到“魔神之杖”已经足够了吧。撤退。没必要取魔人的性命。」
「混蛋……鲁法斯,你想背叛?居然将我的胳膊……!」
「反而是假肢吧。我也不想和你开战。够了,拿到杖就撤退吧。如果还要对魔人或其他人出手——我就必须阻止你。」
加尔多拉的面容扭曲起来。
阿尔凯因全心贯注的戒备着双方。
鲁法斯用指挥棒似的魔导具指向加尔多拉。
那个物品外观普通,却隐藏着骇人的威力。
失去右臂的加尔多拉用左手举起抢来的“魔神之杖”,但他应该无法使用神器。
魔人范达尔发出了呻吟。
由于在极度的虚弱下被刺伤,似乎意识很快的模糊起来。
不能犹豫。
「加尔多拉,放开我师傅!就算对手是龙人——只要伤害师傅就绝不原谅!」
阿尔凯因充满气势的刺出切糕刀。
加尔多拉仍然和范达尔紧紧的挨在一起。贸然出手就可能伤及师傅。
加尔多拉依次看向在远方睥睨的北天将鲁法斯以及眼前的阿尔凯因,轻轻的咋了声舌头。
然后——
没有留下道别之辞,身体迅速的沉入了地下。
眨眼间魔神之杖就被抢走了,只留下受伤的范达尔。
阿尔凯因立即冲向师傅。
「师傅!师傅!」
「救护班!快来担架!紧急!」
蕾妮的大声呼喊打破了周围的沉默。
师傅的伤口不浅,但没有命中要害。
确认了此事后,阿尔凯因寻找起北天将鲁法斯。
突然出现的北天将与龙人加尔多拉同时消失了。
他的出现有何目的?——如今仍然是一头雾水。
(北天将……救下了我师傅?)
若加以准确的分析,就是这么回事。
乐人的救护班将受伤的师傅运走了。
「阿尔凯因,这里交给我,你去范达尔大人那——」
霍克艾罕见的替人考虑。
但阿尔凯因摇了摇头。
「不,我要跟着赛罗。必须要让西兹可恢复原状,而且也不知道魔族是不是真的离开了。你去看护师傅吧。」
将波尔阿鲁巴遣回神界后有所放松,阿尔凯因此对此无可辩解,此外看到石化的西兹可也令他心生动摇。
但这些理由都不能当作没有解救师傅脱离危机的借口。
范达尔在阿尔凯因的眼前被加尔多拉刺伤。
不知不觉中,阿尔凯因的手上伸出了锐利的爪子。
霍克艾点头同意后追上了运送中的范达尔。
站在原地的赛罗和菲诺赶到阿尔凯因身边。
「阿尔凯因,刚才……」
「为什么北天将会……」
他们似乎也同样困惑。
阿尔凯因为了调整心情,深深的吸了口气。
「……赛罗,你来把西兹可复原,尽可能快——然后,拉达娜和克利穆德,你们做何打算?回到魔族那边也没关系……嘛,现在也动不了吧。暂且在这疗伤吧。」
僵住的拉达娜似乎突然回来神儿,身体一颤。
「啊……是的。非常抱歉,克利穆德的治愈就拜托了,他有点太勉强自己了……」
「你也差不多吧。喂……北天将大人也真薄情呢,居然抛弃了咱们。」
「……是这样么?」
克利穆德的调侃引来了拉达娜认真的确认。
阿尔凯因侧耳倾听着魔族同伴的对话。
「咱们和鲁法斯大人交情不深……总觉得比起“抛弃”,更像是“放走”呢。反正暂时没有任何的战斗力,不如休息一下——大概如此吧。」
「……嘛,的确那个大叔有如此天真的地方。」
随后拉达娜看向下方的阿尔凯因。
「……阿尔凯因,我自知没有道理拜托你们……和我们一起保护难民的同伴中还有一个人叫作缪尔斯通,虽然可能已经平安逃脱,但她应该也用尽了魔力,说不定倒在了某个地方。如果——如果找到了她,能告诉我么?」
阿尔凯因眯起眼睛。
他听到过这个名字。赛罗在埃鲁福尔见到过她,被认定为“哈伊亚德傀儡”的实际使用者——她不是魔族,似乎在以人类之身协助魔族。
听说她对梅露露西帕也有工房之仇。
虽然是纠葛有些复杂的人,但也没有特别的理由拒绝拉达娜的请求。
「……嗯,好吧,找到了就告诉你。」
「谢谢。还有一件事——对赛罗。」
「唉?我?」
被提及的赛罗不可思议的看向拉达娜。
旁边的菲诺眼中射了出瞬间的光芒。
「在洋馆二层,有两个之前一直和我们呆在一起的孩子变成了石像,到了替那两个孩子解除石化的时候,能来叫我一下么?怎么说呢,那个——」
拉达娜似乎难以启齿,语气含糊起来。
看到态度变得十分温和的魔族舞娘,阿尔凯因露出了苦笑。
「明白了。你想在他们回复意识时陪在身边吧。你们先暂且接受治疗休息一下,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轻易糟蹋掉的话会惹怒巴尔玛兹的。」
克利穆德哼了一声,看来不仅是拉达娜,到时候也叫上他比较好。
目送完两人走向洋馆的背影,阿尔凯因来到西兹可的脚边。
石化后的她仿佛雕像一般,匀称的容颜作为艺术品毫无缺点。
但这个艺术品让阿尔凯看着心痛。
「赛罗,那就拜托了。」
「嗯,马上就能复原。」
赛罗把双手搭在西兹可的双肩上。
看到他的身体开始放出温暖的光芒,阿尔凯因再次思考起眼下必须依赖这种力量的状况。
恐怖大罪战争的英雄们看待轮环的曾经拥有者斯特拉达时,和此时的阿尔凯因有着同样的心情吧。
感到鼓舞,心怀歉意,以及来路不明的力量所带来的不安。
不久后,西兹可和刚才雪莉露一样解除了石化。
凝固在战斗状况中的她在恢复意识的瞬间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但马上注意到脚边的阿尔凯因。
「……唉?……阿尔凯因大人……」
听到她愣愣的嘟囔,阿尔凯因露出了笑容。
师傅的伤势,今后魔族的动向,关于众神的不安——还有许许多多的烦恼。
但是阿尔凯因觉得,能再次和西兹可像这样交谈是件十分幸福的事。
「我回来了,西兹可。你很努力呢。真的——辛苦你了。已经平安了。」
听到阿尔凯因温柔的话语,她发愣的眼眸中突然溢出了泪水。
西兹可顺势蹲下,不再顾及赛罗和菲诺的视线抱住了阿尔凯因。
「阿尔凯因大人!阿尔凯因大人!你平安无事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不是梦吧?这不是梦吧?」
似乎紧张的丝线终于断裂,感情猛然迸发的她哭了起来。
拥抱的力气有点大,感到有些憋闷阿尔凯因用肉球轻轻的的抚摸起她的头发。
赛罗和菲诺离开了暂时收不住泪水的她,向石化的露娜丝缇雅走去。
等在那边的梅露露西帕和多鲁加尔都在注视着阿尔凯因和西兹可。
梅露露西帕面无表情,但多鲁加尔不知为何也泪眼朦胧。
解除了魔族化的他基本上是懦弱、忧郁的性格,似乎也是爱哭之人。
阿尔凯因不停安慰着哭泣中的西兹可,又一次感受到了再会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