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郎——”
“………………”
虽然我的名字叫太郎,但是在打来事务所的电话中一开口就叫我“太郎”,还是第一次听到的。如果是我的朋友,正常情况下都会打我的手机。
来电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号码,谁会在这个时候找我呢?我完全没有头绪,于是轻轻地挂了电话。
“咦?刚才那个不是工作电话吗?”
闲得无聊在剪指甲的邻座同事埃利奥特歪着头问我。埃利奥特是有着淡蓝色头发和眼睛的外国人(我觉得他是外国人),但那容姿端整的样子,让人感觉他不是地球人。全身散发着老少通吃、完全没有警戒心的亲和力和耀眼的光粒子。对于我来讲,只是羡慕他受年轻人欢迎的那部分。因为我所追求的青春,是异于常人的。
“哦,那是故意想打错的电话,所以我挂掉了。”
“太郎君的日语好难懂啊。”
其实我也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不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几秒前的那个号码又显示出来,从号码上看那并不是手机号。
“埃利奥特,接下电话吧。”
我的手比划着做出“去那边”的姿势,将接电话的任务扔给他。
“我正在修指甲,忙着呢。”
“我也在忙着对电话熟视无睹啊。”
“不要使用这么难懂的日语好不好,真是败给你了。”
埃利奥特一边苦笑着,一边用刚剪过指甲的手指拿起电话。
“喂……哦、是、请稍等。”
简单应对后,埃利奥特的右手伸到我面前,将话筒交给我说:
“是你的朋友啦。”
“那家伙不是朋友,是隐藏在附近的危险人物。”
“在这个国度,可以那样说朋友吗?”
国度?按对方那张脸,我倒觉得应该是搞错星球了。虽然不愿意接那电话,但还是硬着头皮拿起了话筒:
“你好,我就是你指名要找的花咲。”
我有点不耐烦地接起电话。那声音的主人,当然和开头直呼“太郎”的那个声音是同一人。
“因为太郎不说HELLO,我就直呼‘太郎’了。”
这么说,所有找我的电话的开头寒暄语都会是“太郎”喽。
“请问有何贵干,打错电话的先生。”
“Nonono……是顾客先生。”
“抱歉,顾客就是上帝,但是你并不让人尊敬,所以我不想把你当作顾客对待。”
打电话过来的确实是名叫木曾川的杀手(杀手是他的自称)。坦白讲,我也不清楚和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聊得这么起劲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过和杀人这种危险事件无缘的平凡生活而已……这是我所向往的侦探生活。
我的名字是花咲太郎。是一个专门寻找失踪的小猫小狗的侦探。
我所就职的侦探事务所,几个月才会有一次像外遇调查这样的“大”案件。我的工作内容是不分日夜的寻找迷路的小狗和从家里出逃的小猫,寻找并送回主人身边。
……本该是这样的,但是最近却被这个难对付的家伙缠上了,上帝啊,饶了我吧。
“太郎,你好冷淡呀。你们的事务所是因为你这样的态度才没有业务的吧。”
今年夏天,接到过因意外而结识的杀手木曾川的电话,这次是第2次。我承认这都是我高调发名片的结果,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要以这么讨人厌的方式出现。最初遇见的时候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他记恨的事……阿,难道是被我用硬铝箱狠狠殴打过?
“是啊,就是那样的。或许我把你举报出去,就可以一夜成名了。”
“哎哟……这次不是像上次那样要你找杀人对象。这次的内容非常健康。”
“接到杀手打来的电话本身就不健康。”
我正想将话筒放回隔壁的桌子上挂断电话的时候,耳边叉传来“啊……等一下等一下。”的声音,于是无奈却又快速地把话筒放回耳边。
“你这样我真的很头疼啊,无视顾客的请求也是侦探该做的吗?”
“侦探又不是慈善事业。”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埃利奥特。他正在收拾修甲工具,并看着外卖披萨的新品宣传单两眼放光。侦探就像这样,不能有过度的期待。
无论是漫画家、小说家、职业体育选手,按人类的总数进行比率计算,即使是从事冷门工作的人,归根到底也只不过是人而已。而且,十个人十个样。
有能对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件进行分析找出真相的侦探,也有像我一样期望不参与推理分析的侦探。
这些话是绝对不想和冒昧打电话进来的杀手分享的,所以就让我暂时保持沉默吧。谁知木曾川却唾沫横飞地继续说个不停:“你就先听我把话说完嘛,要不就可惜了这电话费了。”
“请——讲—一”
他并不理睬我那不痛不痒的回答,继续说道:“那我就说了‘哦。”
窗外传来知了的声音,我侧“目”倾“视”。
“是这样的,我的杀人证据被小偷偷走了,你能帮我找回来吗?”
这是难以忍受的夏秋之交,横跨八月末九月初的一周的开始。
今天是学生和已经参加工作的人最讨厌的星期一。比起星期一,人们更喜欢星期五。
“有那样的电话打来啊?”
回到家后,我盘腿坐着向后倒,背部贴着地板。以这样的姿势看着天花板,和同居人简短地谈起那通电话。
“那位大叔还挺风趣的嘛。”
同居人桃子对他大加赞赏。而且桃子(我总叫她桃姬)像是要刨根问底一样把她的脸凑到我的正前面。
“哦、对了,白天收到了一件快递。”
“是谁寄来的?什么东西?”
“路易的妈妈寄来的,很多梨。”
“哇——真好。”我很喜欢吃水果,其实我的家人都喜欢吃水果。离不开水果的生活已经过了好几年了。
“后来怎么样?那份工作接了吗?那个杀手大叔的委托。”
在回答桃姬好奇的疑问时,我的脸上一定洋溢着极佳的笑容。
“当然……郑重其事地拒绝了。”
“就知道会这样。真没意思。”
桃姬的表情黯淡下来,就那样随便躺下。背对着我。
一起生活了几年,我想她大抵是知道我的想法的。
但是,会有人去接杀手给你的工作吗?所谓的杀手不就是习惯于杀人这样的事。我是怎样都不想和那样的人扯上关系的。
当然,虽然最避讳的是自己被杀害,但是也不能容忍他人被杀害啊。如果以侦探为生计的我在那样的场合,很多人就会期待我有名侦探一样干练利索的解决问题的能力。
再说,那样做很有可能无意中扼杀了某个人的梦想。所以那样的事情我是做不来的。
与其自己孤身作调查,不如让警察集体行动更有效率。
人类的强项不就是团结合作嘛。
这样一想,就会疑惑那个杀手的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上次用放在点心盒底的信件来委托我找人,被我才拒绝,这才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当初说暂时金盆洗手了,怎么这么快又开始干那行当了?
“抓小偷又不是我的工作,他应该去找警察才对。”
“是因为不能去找警察所以才来找你的吧。”
“哎……话虽这么说……”
想想也是,杀手怎么可能会自己跑去找警察呢。难道要录口供把自己的职业托盘而出?这样的人一旦被警察碰到,不要说是逮捕,肯定是会被处于死刑的。而侦探是仅次于警察拥有找人能力的人,他所认识的侦探中,或许只有我了,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找上我这个侦探了吧。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找到我就不奇怪了。
但是,接受那样的案件并开始调查,却是另外一回事。哎……有点小郁闷。
“要吃梨吗?”
我问桃姬。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而且也想尝尝妈妈寄过来的梨的味道。桃姬翻过身来对着我,微笑着说:“要。”“好。”我起身。
“装梨的箱子在厨房。”
“我知道了。”
我回答着走向厨房。和桃姬同住了几年,她负责洗刷,其他家务由我分担。不过我常常想:作为一个萝莉控,就常识来讲,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吧。我也曾一度对桃姬提起过,但她完全忽略我说的话,所以最后我也不说了。过段时间逮到机会再说吧。
走进厨房,把手伸进装满梨的纸箱,嘴里向在老家的母亲说了声“谢谢”,然后拿出两个梨。简单用水洗了一下后,用干净的水果刀削掉皮。
这么说来,木曾川杀人的工具似乎就是菜刀呢。还是爷爷留下的遗物什么的,之前一直嚷嚷是一同跳进河里的时候弄丢的。
“好愚蠢的杀人犯,真是搞不懂。”
为什么没有被抓还活得那么嚣张。哎……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是谦虚谨慎的萝莉控,如果被拿来和杀人犯相提并论而不觉得屈辱是非常可耻的。实际上,我只是假装无视和年仅13岁的少女住在一起这样的事实。
削好皮后将梨切成四块分成两份放在碟子上。我洗了刀子后,一边吃着梨心周围的梨肉一边将碟子端给桃姬。
“哇——是梨啊!……我都没有这样兴奋地尖叫着吃过梨。”
“那就趁这个机会多吃一点。”
我将碟子放在桌子上后,随意躺着的桃姬懒洋洋地就那样翻过身来停在桌子旁边,起身坐着拿起梨。
“我说。”
在将梨放入嘴里之前,桃姬露出粉红的舌头。
拿梨的手指被渗出的梨汁沾湿。
“嗯?”
“路易的妈妈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平时是几乎不问这样的问题的,而我一被问起家人就有些语塞。我努力屏住出气忍住不被呛到,平息后好像要看透桃姬似的看着她答道:
“没有父亲那么严格,只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但是她的兴趣很广。”
“哦。”
桃姬没再问什么,开始吃梨。闭着嘴巴转动下巴嚼着梨,把梨吞下去后,以嘴巴为中心,笑容在她的脸上像波纹一样荡漾开来。
“好甜啊。”
“那就好。”
桃姬是不是想起她的父母了?她和我住在一起,应该有两三年没回家了,可是在她的脸上并没有那么容易让人觉察出她想家。
相反,好像我的心情,总被桃姬看得一清二楚。
“我说。”
“这次又想问什么?”
“你不是说不接那工作吗?怎么好像老惦记着?”
桃姬一边用门牙咬着第二块梨,一边问我。心事这东西是不是不用嘴巴说也可以从态度上看出来呢?虽说桃姬是和平常人不太一样。
“嗯,是有点小烦恼。”
我细嚼慢咽吃着梨心,吐出了自己的小烦恼。
“老实说,现在事务所实在是太闲了。”
闲到埃利奥特可以悠闲地把脚搭在桌面上修指甲。几乎没有顾客来访。每天就像是待在自己家一样,而且那种气氛一直在蔓延。
所以拒绝主动找上门的工作,对事务所来说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虽然可以倚仗所长的资格接一些司法代书业务,但这方面我和埃利奥特都完全派不上用场。而且如果要重新找工作的话,我都怀疑自己在找工作期间,是否还有能养活桃姬的积蓄。
“那就接啊,当然接了之后就要好好解决。”
“嗯。”会是那样吗?其实解决什么的都是后话了。
舔了舔拇指肚上的梨汁,我眯着眼睛。
我紧闭眼睛,直到感觉到的颜色从正常的天蓝色,变成过去经历过的暗红色。
我回想着第二代花咲太郎所教的那些关于当侦探的心得,其中有没有“不接不喜欢的工作”这样的内容……似乎没有呢。
“……………………”
人类善于集体合作,凭借个人的微薄力量似乎很难去解决棘手的大事件。
遗憾的是,集体合作并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在集会集合的过程中,都有其自身的局限性。他们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去管这世上所有的事情。
所以,城市里还会有侦探事务所存在。
所以,我还是会继续当侦探。
如果真的有死后的世界。
那么死后的人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去往另一个世界呢?
老死的话会是老爷爷老奶奶的样子吗?病死的话是不是会以脏器不完整的身体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因为交通事故丧命的年轻生命,是就那样以一具损坏的身体生活吗?
如果那样,在10岁左右死去是最幸福的。在意识到有“另一个世界”的瞬间,“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是否会被彻底颠覆?或者,也许。
在另一个世界,死后的人是不是拥有黄金期的肉体?如果那样,也会有很多10岁左右的肉体的女性在那里吧。
要真那样的话,对我来说那个世界可以说是真正的天堂了。哇……好期待。期待死后的生活。
我这样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来到木曾川住的地方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左右了。他连时间都定好在十一点,我也就姑且按工作委托人的要求按时赴约。如果地图和他在电话里说的内容没错的话,就是这栋住宅楼了。然后进入住宅楼乘坐电梯到七楼就可以了,但是我在进入住宅楼前四处看了看,发现这是一栋仰望时后颈会感觉到疼痛的高层建筑。
这栋建筑的白色墙壁像是毫无任何牙垢的白牙一般洁白,那高度让我简直要眩晕。若是刮起台风,估计这房子就会像用手指去推豆腐一样倒下吧。在这种房子里竟然还有人居住,这是不可思议。我可不行。
我并没有恐高症,但是却害怕高层建筑。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好闷热啊。”
太阳已经出来了,天气却还是那么闷。
最后,还是决定接下了木曾川的工作。不过,在开始之前,有一个问题想问清楚。
我会根据他的回答判断是否要拒绝。专程来拜访他也许只是徒劳,但是如果是存在需要面对面拒绝的事实,就不会是无用功。
桃姬并不知道我今天到这里来拜访木曾川。如果跟她说了,她一定会说出:“我也要去杀手的家”这样的话。那里并不是临近关门的忍者宅邸,所以我不想带她一起去。即将上演的“节目”对小市民来说可能会太过刺激。
住宅楼的墙边随便种着几株花,花的香气随风飘进入口处。看着那些花,我心里嘀咕着“怎么不统一种一种颜色的花”,随后进入住宅楼。
住宅楼电梯前的大厅里有两根圆柱,其中一根柱子上映着熟人的身影。一身黑色的衣服,很像在柯南中描写的还未察觉到是犯人一样的男子,抬起帽檐露出脸,笑得很灿烂。
他朝这边走来,大厅里响起他的脚步声。像是用手指第二节关节敲墙壁时的声音,走路的方式很像迈克尔·杰克逊,异常怪异。
大厅的右侧有间管理室,里面的年轻人悠闲地托着腮帮翻着杂志。根本没有发现这个可疑人物。
“欢迎光临。”那男子很爽朗地出来迎接我。
“你不就是那个到刚才为止我都希望你不要出现的木曾川嘛。”
“妈的,昨天我们不还聊得很愉快嘛,算了,你还是来了。”
被木曾川拉着走向电梯,那种感觉很奇怪。走得很快,我都快摔倒了。实在是不明白这家伙心里在高兴什么?
“自从毕业以后就几乎没有朋友来家里玩了。”
“我不是你的朋友,而且也不来玩的。最重要的是,我没什么朋友。”
“有必要强调最后那句吗?”
没必要。在后悔来这里的时候我已经走进了电梯。电梯里面灯光亮得近乎浪费,亮得连隐藏在帽子下面的木曾川的脸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那家伙今天的气色不错。
毫无压力的活着,这样的事情杀人犯也能做到吗?我不太明白他们的世界。
和这个谜一样的生物一起被电梯带到七楼。电梯里面几乎没有能让人微笑的回忆。去年那次奇怪的恰巧同乘的记忆也变得空洞了。
“今天那个小女孩没有跟着你啊?”
“公主留在城堡里静养。”
“草莓大福饼还不错吧?”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家的?”
“是我问你的,你怎么反问我,完全是零分的表现。”“真啰嗦。”“哎呀,我可是很向往侦探工作的。感觉很好吧,正义的守护者。”
哈哈哈,我错愕得只能一张一合动着嘴唇,难道是从事务所回家的路上被这家伙跟踪的?或者是他委托别的侦探调查我?哈哈哈。
我边酝酿着微妙的气氛边走出电梯来到七楼的走廊。从天花板上的那两个音箱传来根本没人在听的毫无个性的音乐,这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酒店。角落里放着长椅,不知是谁在椅子上放了一本周刊杂志。木曾川毫不犹豫地拿起那本周刊杂志走出走廊。
“杀手的住处很干净啊,毫无杀气。”
“你这是在说什么啊,杀手都很爱干净的。如果不把犯罪现场收拾干净就会留下证据的。”
哈哈哈,这次轮到木曾川全身愉快地展颜一笑了,颤动着肩膀。他是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妙语吗?……或许出乎意料地说得的确很好?不过我并不想做这种肯定,于是我脸上毫无喜悦地沉默着。
我要随时保持警惕不成为杀手的同谋。其实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木曾川在走廊中间的刻有“702”的门前停下,手伸向房门把把手一拧,金属门就开了。
“不上锁吗?”
“只是到楼下去接太郎,没多久就回来了,所以没上锁。”
正因为防范意识这么薄弱才引小偷入室的吧。
“在家里招待朋友已经是在老家生活的时候的事情了。”
“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你的朋友。”
“那我们是对手喽。就像金田一少年和高远之间的关系。啊,忘了其他人叫什么名字了。”
“少废话,赶快进去啦。”
拍拍木曾川的背部把他推进室内。这家伙身板真薄啊,这样的话,就算和他扭打在一起也一定不会输的。在环视房间的时候从脑袋里闪出了这样的安心感和优越感。
杀人犯的住处并没有电视电影中的那些令人惊恐的严刑拷打的道具或砍下来的人头,也没有从抽屉里面散落出来的大量的乌鸦羽毛,整个房间很干净整洁的样子。
房间里面还有房间。就像俄罗斯玩偶一样。房间的尽头处并没有变小且处暗藏机关。真是无法想象。
“妈的,我要告你。”
“喂喂,一点也不好笑。”
明显是在笑的木曾川无意间让人感觉很从容。让我总有被打败的感觉。
“这房子是怎么回事?”
“只是普通的两室一厅。”
什么?我现在确信不可能和眼前这个木曾川成为朋友了。
这套房子和一室户的公寓相比,我和桃姬的住处就是蜗居了。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间太奢侈了。又遭遇了一次小惨败。
放木屐的鞋箱也大得不像话,让人怀疑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鞋箱大到可以作为狗窝或者猫窝用了。一个人住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大的鞋箱吧。卫生也打扫得很仔细,就连放木屐的鞋箱上也一尘不染。我好像是小姑子挑毛病似地完全败给了自尊心,于是把鞋子脱了摆在水泥地上面的凉鞋的旁边,平静地走上走廊。
虽然隔着袜子,但还是可以感觉踩在走廊上的舒服感,从木质地板的角度来看,我老家也是木质地板,但是好像没有这么舒服。就像是赤脚走在树林里,又像是赤脚走在被修剪过草坪上的感觉。不过这样的舒适感在我看来也是个问题。
“你这套房子房租是多少啊?”
我向走在前面的木曾川问了个蠢问题。“啊?”木曾川张开嘴巴回头看向我,揉着右眼若无其事地回答:“22万日元。”
“不会是摇着樱花树枝就能掉下钱吧?”
“什么话啊,那么奇怪的一连串拷问。”
木曾川苦笑着耸耸肩,一副奠名其妙的样子。我才是想在房间中央大叫“莫名其妙”的人!从事非法的工作想必能赚很多钱吧?如果没有高利润的话怎么可能去做违法的事?……从木曾川的背后看去,感觉他并不像是物欲很强的人。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我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不过谁也没兴趣去研究,所以最后只会是不了了之。
但是,我还是想要弄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
跟着木曾川走到走廊中间向右转,出现一间类似起居室的房间。室内阳光充裕得就像是得救的仙鹤,在房间内拼命振翅想要用光线织锦一样。比起照射在地上的阳光,室内的阳光显得柔和很多。可能是室内的墙壁、地板和家具影响了视觉,让我有种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错觉。站着发呆的时候,柔和的光线接触肌肤,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杀手的住处竟然会这么舒适。
起居室的墙边,有三个餐具架一样的书架并排着。哇!太好了!要是我住的房子里也并排三个书架,恐怕连睡的地方都没有了。这和只能将书放在布满灰尘味道的纸箱里的我家是天壤之别。不管怎么样,先看看书架上有什么书再说。
《最后一个回合》《7SEEDS》《死刑执行中越狱进行中》,“哇!”还有《喜欢喜欢好喜欢超爱》《算计》《ZOO》《恐怖分子的阳伞》等等。这家伙所读的书和我倒是挺像的。这样看来,今天应该不是只让我来那么简单。和杀人犯的爱好相似,这和专门寻猫找狗的侦探的身份并不相称。
如果木曾川是专门杀害猫狗的人,是否就可以说是嗜好相同的人?似乎也不是这样。
后面房间里,一只特大号的布熊玩偶耷拉着脑袋坐在沙发上。这家伙在室内装饰的审美能力上还是挺独特的,可能只是没有节操罢了。
如果把那个布熊玩偶带回去给桃姬,她一定会很高兴。只是我们的房间里没有可以放布熊玩偶的地方。
哈哈哈,因为我们很穷。
“杀手应该是很赚钱的行业吧?”
环顾四周后,在羡慕这套房子的够宽敞的同时,我颇有兴趣地寻找需要的东西。脚下有两个利用水分来洁净空气的球体。这家伙,对室内装饰的配置倒是挺随意的。和爱干净相比,好像不太注重房间整体的布局。
“赚不赚钱要看工作的数量,一般我接一件是35万日元。”
和布熊玩偶一起坐在沙发上的木曾川回答。
“想不到是个普通市民也能付得起的价钱。”
就连积攒了压岁钱的大学生也能顾个杀手。不过这样便宜的价钱会导致城市的治安大乱的,就不能再抬高一点价钱吗?如果在名片上印上“著名御用杀手”这样的字眼,想必会引得初次见面的人发笑吧。当然信用度也会随着引人发笑的频率下降。
“这个月已经接了3件了,可以确定月收入在70万日元以上,不过有1件可能会是免费的。”
“是吗?”
就在那一瞬间,很想去书店找是否有杀手操作手册的书。然后试着每天在事务所日报上查找是否有发现尸体的报道。
“取人性命的工作一次35万日元,在杀手行业是行情价吗?”
“呀,真的有杀手这个行业吗,反正我是没碰到过同行。”
“竞争对手的长良川呢?”
“啊……他自称只是食人魔,不知道是否真的是杀手。”
那是挺恐怖的。这样说来,长良川是否确有其人也不得而知了。可能只是人们编造出来的吧。那么揖斐川也存在吗?我想,今后遇到名字带川的人要小心一点了。
“哦……那即使没有遇到过同行,同行的传闻总听说过吧?比如,穿着蓝色西装的金发杀人魔。”
“杀人魔和杀手不是同行,请不要混淆职业和兴趣这两个概念。”
木曾川一边用手指骨碌骨碌转着帽子,一边像是有点懊恼地发着牢骚。杀手这样的职业,好像也是有自尊的。
如果我是那种能干练地解决杀人事件的侦探就不会拘泥于这些问题了。
“那个穿蓝色西装的怪人是怎么回事?像不像旧电影或戏剧的标题。”
“那是歌剧院出现的吧,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在去年,被那家伙折断了手指。”
“哟……看来是个有良心的杀人魔,还不错。”
“那当然了。”
“泡些茶来喝吧。”木曾川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这小子,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再谈下去。杀手的幸与不幸真难衡量。
我离开书架,站在窗前伸了伸懒腰。心想:倒是可以考虑和桃姬入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但是那样的话,每个月的房租支付将会是个大问题,即使加上埃利奥特的工资也是挤不出生活费的。于是只能宣布入住计划夭折。
“我可以参观一下房间吗?”
我先问了一下朝厨房走去的木曾川。也不能不问一下就随便乱参观别人的家吧。本来应该对工作委托人使用敬语的,想想还是算了吧。
“随便看。不要看的太彻底哦,如果被你发现黄色书刊我会不好意思的。”
切!又不是中学生。就是在老家,我也不会留下一本黄色书刊的。因为就我的癖好来讲,携带黄色书刊是不被原谅的让人干着急的事。
还好我的学生时代有多余的零花钱,都不用去打工。
我走进起居室里面的那间房间。因为遮光窗帘的关系,房间内有点暗。昏暗的光线使得室内的空气也沉静下来。黑色折纸被精美地加工过,有一种灵动的感觉。我并不讨厌这种昏暗的光线,于是没有开灯,只是借着这光线观察着室内的一切。嗯,单单这间房间就足够维持我和桃姬的生活了。如果这套房子的主人不是木曾川,都想来这边蹭饭了。
连着起居室的是一间西式房间,窗户旁边的地板被故意弄成三角形。临街的是一面玻璃墙,用遮光窗帘挡着。掀开窗帘可以看到这个城市沐浴在并不耀眼的光线中,这不禁让我想起在饭后的午休时间走向运动场的那种心情。风声呼呼地在耳边打转,有点轻飘飘的感觉。突然很怀念,运动场上飞扬的尘土的味道。
但是,我完全搞不清楚这个房间的用途。没有床也没有桌子,地板上铺着串珠坐垫。我用屁股坐在地上双腿抱膝的姿势坐了下去。
“嗯。”
昏暗的光线让整个空间显得很宁静。惆怅的情绪似乎要浮上心头,于是在心情变惆怅之前赶紧站了起来。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心情平静下来之后,脑海中浮出一个问题。
在那个问题消失之前,一定要多想想多看看。
这里也有书架。这个书架像是节俭的父亲利用星期天做成的一样,有点粗糙,像摆在建材市场的架子一样。老实讲,涂上去的清漆显得不够上档次。
书架上摆着各类词典和大学时期的笔记,还有封底已经破烂的高中教材。看来和我一样,也是舍不得扔旧书的人。这样一想,心情却变得沉闷起来。
我从书架上取出厚厚的植物图鉴,哗啦哗啦地翻了起来。那种感觉好像是在失踪的博士家的地下室探寻被藏起来的书籍一样。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只是图鉴有点重,于是就早早地把书放回书架,回到起居室。
木曾川还在厨房哼着歌。我在沙发对面的位置坐下,托着腮帮思考刚才脑海里出现的那个问题。
“嗯……”
总感觉有些东西不协调。应该有的东西这房间里面都没有。我又带着审视的眼光环顾了四周,房间里面只有墙壁、书架和遮光窗帘。
也许只从房间上看还看不出什么东西.但总感觉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协调。
“你不觉得这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吗?”
“爱、烦恼还有自信。”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对于从厨房拿来两个茶杯的木曾川的玩笑话,我不置可否,恰巧我也没有拿枪对着他处理事情的权利。白瓷茶杯被放在桌面上。向木曾川微微点了点头,我拿起靠向我这边的一杯茶。
“我竟然不知道还有红茶,平时我都不喝的。”
木曾川感慨地小声嘟哝着。这家伙,连自己家里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吗?
我端着靠近嘴边的茶杯一动不动。我可以喝这杯茶吗?看着和麦茶一样的色泽的茶水散发出来的热气,小心翼翼地将茶靠近嘴边,我很怕烫。
“啊……”含了一口茶在嘴里,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脚趾紧紧地挤在一起。
“喂喂,又没有投毒,只是保质期和保存方法有点奇怪。”
“又不是你想的那样。”
“盐酸和硫酸和水银和氰化钾和麻药一起吃进嘴里肯定不好受。毒药和中学生学的化学知识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都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了。”
只不过是放回了桌子。茶难喝得我想把茶水吐在木曾川的脸上。我怀疑是不是加了其他什么东西。不,确切地说是怀疑是不是放毒药在里面了。
“喝完后要不要去附近的食堂吃午餐?我喜欢每天吃不同的饭菜。虽说算不上是正儿八经的料理但是每天味道都不一样.吃都吃不腻。”
木曾川好像完全没有喝红茶的意思。他是不是已经尝过味道了?如果尝过的话干嘛还把那么难喝的茶端出来待客!
“我可没有那种教养和兴趣跟你在这里像外国电影那样说一些装腔作势的话,我是来这里谈工作的。”
“一开口就工作工作,你可真够烦的。”
“真感谢你抛给我这么一句漂亮的告别话。”
我起身准备走向门口。
“喂……不用这么较劲吧。我可是在红茶里面放了钙片的。”
我赶紧把嘴里残留的红茶和唾沫一起吐出来。像玩鱼尾狮游戏一样将舌头往上卷,努力克制住自己。“开玩笑的啦,哪里会有那种东西。”木曾川说着,将嘴唇和左脸扯向一边。看着那样的表情会觉得木曾川不像是杀手,倒像是正在生气的同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又不想接这份工作了。
坐回座位后,我的眼睛追着这红茶的热气,继续刚才的话题。
“工作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喔唷,问吧问吧。”
木曾川落落大方地点着头。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应该是由他说才对!
“你之前说杀人的证据被偷了?”
“是啊,害得我好烦恼。”
毫无悲壮感的肯定句。还有,使用的是已经过时的语言,带着一股时代的气息,让我挺不喜欢的。
“你之前希望我帮你找那个小偷。但是,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正在用手指横切蒸汽玩的木曾川抬起头。我在这边摆着一副严肃的面孔说着正经的话题,那家伙却若无其事地自顾自玩他的。是他太没有危机感吗?
要说没有危机感,对于能和杀手悠闲地喝茶聊天的我来说,也许和他差不多。
“抓住小偷后打算怎么办?”
木曾川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那种意带玩味的眼神射向我。
“那个,把证据还给我就好了。我也不想被捉,所以才拜托太郎做这件事情”
“只要把证据还给你就可以了?那杀人的证据不是已经被他知道了吗?”
“那个,根据对方的态度也会考虑灭口的。”
他说得还真轻松啊。但是本人也没有和他捉迷藏的闲工夫,于是我将身体前倾,以一种逼人的姿势直截了当地问木曾川:
“如果你为了让那小偷闭嘴而杀害他的话,我是不会接这份工作的。”
“嗯,我懂了,我不会杀他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你还是不相信吗?”木曾川愉快地笑容满面、双手合十地拍了两下,好像还意犹未尽似的。杀手的感性真难理解。
“如果不相信的话,我就写血书为证吧。”
“不需要,我晕血。”
“好丢脸。你不是在山上见过被开瞠剖肚的尸体吗?好矛盾。”
“那是后话了。”
我啜了一口红茶。这次的味道又不一样了,超难喝。
“那就是说只要我不杀小偷就可以了?”
木曾川说。算了,推脱之辞也有好几种表达方式。
“是说不能对任何人有任何伤害?”
“如果对方不老实肯定是要施于暴力的啊。本来偷别人的东西就要受到惩罚。”
“不不,这话用在你这件事上貌似完全不是那么那回事了。”
我很纳闷为什么一个杀手能振振有词地说出那样的话。
“你一开始就说是被盗了,有没有什么线索?”
“完全没有。被杀的那个人肯定会恨我,但是我实在不愿意去想是幽灵偷走的。”
木曾川说着这样的话耸着肩。完全不知所云,恐怕是已经准备好的台词吧。
“总之先去查吧,等太郎真的找到那个小偷了再考虑该怎么办。要不一直在这边扯个没完,就好像是还没抓到狸子先算皮价一样,问题的严肃性就没有了。”
木曾川点中了问题的痛处,完全灭掉了我的气势。坦白讲,我真的没什么自信去认真查找线索找出犯人。只是不知不觉地陷入了名侦探的思维当中。
但是,因为这是和我相关的事情……所以好像还有后路可退吧。
“那么,所谓的杀人证据具体是指什么?”
“手机。那手机上存着未公开的尸体的照片。”
哦,这么说,是到山上去拍尸体的照片了?……哼。
“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被偷的?也就是说在哪里被偷的?”
“这里。”木曾川指着地板。“当时和住在隔壁的美女大学生闲聊,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你简直漫不经心得像防范意识薄弱的主妇一样。”
我抱着胳膊责备他。那可是放在自己房间的东西被偷呀。都说小偷容易从高层住宅的上一楼层通过窗户进入无人的空房子,是不是可以从这个方面找到点蛛丝马迹呢。
我斜着眼睛看了看窗户旁边,干净的地板和窗户并没有被弄脏。偷木曾川的手机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呢,是盯了很久了还是纯属偶然?
“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被偷吗?”
“没有。所以说啊。要说动机,可能是狂热的跟踪狂想舔木曾川的指纹才借走手机的,这是我个人的推理。”
“这只是你的意淫罢了。”
而且是很严重的意淫症。先不管木曾川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如果说小偷看到值钱的东西才潜入房间,但只是偷了一部手机,就显得整个偷盗行为的计划性很强。难道美女大学生也是同谋?
“当时有没有小偷入侵的痕迹?”
“没有,所以我怀疑是走门进来的?因为门一直开着。”
“干嘛不把门关好,又不是江户时代的大杂院。后来和美女大学生怎么样了?”
“被拒绝了。她嫌弃我收入不稳定。”
“那你是向她求婚了?现场有没有那个什么卡?”
“我喜欢长女。”
晕,我又没有问你这个。这让我更加确信和木曾川做不了朋友了。如果是我的同类,这种问题的标准答案是“误解”。真是对不住了,美女三姐妹。
“是几天前发现被偷的?”
“三天前。真难办啊,如果她发短信过来都没办法回……”
“装哭,如果没有骗到人就不要装腔作势了。”
就我来讲,在工作时间给桃姬发短信十条有一条回已经不错了。
话说回来,刚才还在装哭的木曾川两秒不到就满脸笑容,只要他一笑心里就肯定有鬼,会让人感到不安。
“这种感觉还不错,太郎终于越来越像侦探了。”
“请问之前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路易。”
“还是这个名字比较有人气、比较有型。”
退一步讲,如果我不是木曾川想象中的侦探的形象,那也是挺光荣的事。所以生气有一半也是演出来的。但是实在不想被这家伙直呼“路易”。“路易”是桃姬专用的。
“我是一直很憧憬像侦探这样的正义守护者,所以请你不要轻易破坏我心中的侦探形象。”
木曾川这样说。反过来倒是世俗观念中的侦探形象过多地修饰了侦探的本来面目。侦探这样的职业并不高尚,其实挺粗俗的。
“想不到你所憧憬的职业其实是在做些极端的工作吧。”
“如果是失落在黑暗中的正义,会有非死不可的人吗?”
“那就从使用三味线的弦做武器开始吧。”
“人家柳田理科雄的书都已经写了那是不可能的了。”
高中的时候我好像也看过柳田理科雄的书。从知识的摄取源来讲,我们算是同龄人吧。为什么我在叹气而木曾川却笑逐颜开喜形于色?
“侦探真好啊,可以因为解决了事情被感谢,解剖尸体的话也不会被指责。”
“如果你对解剖很感兴趣的话,可以经营肉店啊。”
“哦,这是个好主意。能有个飞弹牛贩卖店是最好啦。”
“而且可以不用标注肉的种类。”
我对于自己这么平静地重复一些毫无意义的话感到些许吃惊。
不记得第一次碰到杀人事件是在两年还是三年前了。
那时候仅仅是碰到杀人事件就令自己战战兢兢的,一度以为那样的恐惧感是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然而现在却可以和自诩为杀手的男人平静地说些玩笑话。
自从遇见桃姬之后,是不是“我的”故事已经升级为“我们的”故事了。总之我是想把故事进行下去的。
“那么,来讨论一下怎么调查吧。”
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我转移了话题看向木曾川。他可能是对我的行动有所期待,喜形于色地嘴里说着“嗯嗯”不停地点着头。
“先从这套房子开始调查怎么样?”
“什么!我不喜欢这个提议,非常不喜欢。”
“手机说不定就是被遗忘在某个地方,或者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这位名侦探,这不会是老爷爷在找老花镜吧。”
木曾川一定觉得我是在半开玩笑,所以他语带俏皮地苦笑着,可是我是认真的。
“我注意到一点。”
“什么?”
“说不清楚,所以要在这里查找。”
这样说着,我这次真的起身离开座位,随身携带着硬铝盒。不管怎么样是和杀手同处一屋,所以不能放松警惕。有这种想法说明我还是对向往侦探工作的木曾川心存偏见。
“从态度讲,确实有点名侦探的味道,但是总感觉怪怪的。”
我看了不怎么感兴趣的木曾川一眼,可以觉察到他有点沮丧。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样的搜查呢?是打开地图纸上谈兵吗?
“这样的话,打一下我的电话不就知道了?如果手机在这房子里面,那一打铃声就会响。”
“……也是哦。知道手机号吗?”
“等一下,让我想想,前段时间邮购的时候还看了的。”
木曾川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在原地打转。这是回忆事情的仪式吗?如果在考试的时候这样,铁定会立即被赶出去的。
“哦,想起来了。080……”
“嗯嗯……”这样打手机真的会响吗?
把木曾川给的号码输入手机打起了电话,并没有想起“铃铃铃”的声音,竖着耳朵听也没有听到屋内手机响的声音。
“你平时会不会设置静音模式啊?”
“会啊,工作的时候如果响起电话铃可不好办。”
“既然这样,就只能这样在屋子里面到处找找喽。”
我一直打着电话走出起居室。也没有说要不要跟我去,木曾川就那样跟在我后面。本来想让他去另一边的,后来我嫌麻烦就作罢了。
“安乐椅也要查吗?要查的话不要半途停下来,那边更有得查。”
木曾川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建议。真要查个彻底吗?
“厕所也可以去吗?”
“花咲前辈,我去给你买个尿壶吧!”
“又不是找老花镜的老爷爷。”
于是我停在走廊上环顾四周。地板、木纹、茶色、天花板、灯具、小的枝形吊灯、玻璃花艺、墙壁。白色,像蛋糕上一层薄薄的奶油。走廊的中间有一个小架子,架子上放着花瓶。花瓶里面插着真花,三种颜色,种类不明。电灯的开关在门口处。走廊上能看到的就是这些。
“……………………”手机完全没有打通。
“太郎,你怎么突然停在那里?身体没电了吗?”
“不是,正在侦查中。走,去下一个地方。”
走到门口。门口。鞋、凉鞋、另一双鞋。凉鞋是红色的。大小比我的脚小。右手边是一个大架子。鞋柜,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尘不染,被打扫过,被频繁地打开使用。架子上,被打扫过,什么都没有,也没有鞋拔子。也许现在的家中不会用那个东西。门,没有打开,锁着,就这样。
“……………………”
“刚才开始意味深长的连续性沉默是什么意思?”
“为即便是说出异常的真相也能让雇主认同做铺垫。”
“哇,是在玩游戏吗?我可以参加吗?”
“好,去下一站。”
木曾川在点画显示之前走了出来。这样一来,好像两个人都是刑警一样……这让我想起了曾经有两个刑警造访的事情,竟然有点怀念。
走廊直走,目标是正对着的那扇门。打开半开着的门走进室内,好像是间卧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床,标准的单人床,整洁的床单。电灯是淡黄色的,这里的不是枝形吊灯。枕头反着,回头看去,窗户上挂着挡光窗帘,绿色。窗外是阳台,阳台上什么都没有。墙壁,和走廊一样是白色的,挂着一幅画,画上蜻蜒的翅膀上搁着虫的死尸,没什么关系。有张桌子,科室工作用的钢制桌子,桌子上放着手机充电器,没有看到手机。桌子上还堆着10本丛书,桌子上还有台灯,打开台灯又关掉了。
“……………………”
其他还有:挂在墙壁上的从小学得到的温度计。椅子,带扶手的黑椅子,坐下去感觉很舒服,虽然羡慕但和我没有关系。桌子下面有个箱子,长方形,紫色。打开看了一下,里面装着写着寿字的茶杯。可能是结婚仪式的纪念品。壁橱,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是没在使用吗?应该是没在使用,积了很多灰尘。角落里有个倒塌的纸箱,纸箱里面是电视遥控器。
“如果说你是在推理或者是在侦查,我倒觉得更像是在四处找东西的小偷。”
“也可以那么说,比起推理更切确地说应该是确认。”
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的话,那东西应该是“找不到”的,因此我才要一个不漏地盘查。
转身走出房间。木曾川却故意走到我背后。他是故意要走在后面的吗?让杀手一直盯着自己的背部看也许是危机意识不足的表现,但是,即使是从正面被拿着凶器的杀手光明正大地攻击,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胜算。也就是说,无论木曾川在什么位置,如果他要攻击,我的抵抗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赤手空拳的打架还不知道谁会赢,但如果是互相厮杀我绝对是处于不利境地的。
走向起居室。这里还未进行认认真真的搜查。像是要研究地面的蚁穴一样,我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四周。墙壁,白,这里也挂着图画,但是和卧室的那幅画不一样,画着狗,毫无关联。窗帘,这里是普通的白色,像少女把长发向后扎一样被束在一起。景色,良好,街上没有到处走动的人,是城市纯粹的景观,绝佳的风景。接下来是天花板,还是枝形吊灯。如果是砸到头上肯定是受伤无疑的。天花板的花纹是用淡淡的线条围成的菱形。哦不,是正方形,没有其他特征。桌子,是和客厅相配的长度、关泽、颜色,比事务所的桌子豪华,有两个茶杯,都有没喝完的茶,但这没什么关系。桌子下面有很多杂志,市级情报杂志三本、晨报、还有上周的《JUMP》,好想看。
床,桌子周围铺着地毯,电热毯,夏天是不需要的,木纹,光滑,有光泽,凉丝丝的感觉。我起身。书架,和刚才那些书一样,作罢。
“……………………”
“此时的太郎看起来不像福尔摩斯更像鲁邦。”
“说的是。其实从刚才开始我一直在找存折和印章,但是没有找到。”
“哦。”
应付了一下木曾川后继续查找。电视,超薄型,非常大,好像人可以进入画面一样,好羡慕。开了电视后马上关掉,打开放电视的台座,里面尽是蓝光碟片,还有几张DVD,没有其他东西,关上。起身环顾四周。
发现一台空调,还有空调遥控。开了空调之后马上关掉。看见一个柜子,里面摆满了像是从旅游地带回来的小人偶。小花盆上栽着小小的赏叶植物。就这些了。
接下来是连着起居室的厨房。哇……好大的厨房,这才是真正的厨房呀,和我住的公寓的水池子有本质的区别。洗碗机,真方便。墙板上贴着资源回收日的通知、快餐店的菜单、外卖披萨的宣传单、煤电费明细表。拧开自来水水龙头,有水,马上关掉水。洗涤剂和胶手套,蓝色,让我想起在学校打扫厕所的颜色。刷子,明明有洗碗机还用这个。打开下边的柜子,菜刀、小菜刀、水果刀、面包刀,所有刀具一应俱全。米箱,冰镐、买来放着的酱油。关上柜门。锅,里面没有东西。微波炉,里面没有东西。冰箱,里面有东西。“不要找了。你这不是滥用职权嘛。”
我被制止了。那就放弃吧。冷冻库里面应该没什么东西。
“……………………”
起居室里面的房间刚才查过了就不用再查了。那么,最后就是浴室了。去浴室之前先去盥洗室。经过起居室来到走廊上。正门旁边有扇门,那里已经就是浴室吧。以防有漏网之鱼,浴池里面也是要查的。
我扭着屁股大步向前走,没有敲门就闯进盥洗室。因为没必要。盥洗室,洗衣机,好羡慕。镜子旁边放着电动牙刷,像是设计成锐角的牙医道具,能映出杀手的镜子,很像短篇小说的题目。真想将这样的情景讲给认识的作家听呀,但此时没有什么关系。洗衣篮,里面没什么东西。观察了一下浴室,映入眼帘的是和酒店一样的色彩。浴池的形状像丝瓜,没有人在,也没有横躺着的尸体。
“……………………原来如此。”
“哦,终于恍然大悟了?”
返回走廊。厕所没有特别要提的东西。坐浴盆、西式、带钟表,真羡慕,就这些。只要没有密室,所有房间应该都看过了。如果真有密室,被公寓管理员知道了可不得了。
“喂,没有找到手机吧?”
木曾川对转了一圈回来的我说,完全带着你辛苦了的语气。
“嗯。”我只能这样应着,然后考虑怎么继续说下去。
我刚刚所作的只是在做不在场证明,并不是真的想找到手机。事实上是找不到也没关系吧,我心里这样想。
所以,接下去要实践不找手机解决问题的方法。
把一直放在耳边的电话放下来,对木曾川说:
“木曾川,我喜欢速战速决。”
“不是吧,我觉得长头发的女生也很漂亮呀。”(注:速战速决和短发在日语中是同一个词。)
“铺垫结束。”
这家伙太不行了。完全分不清楚他是在装傻还是本性使然,还是长话短说吧。
我面向木曾川,然后向他汇报调查结果。
“通过搜查,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异样感了。”
“真的?那就说出来昕听,说出来听听。”
“要听是吧?”
“是,快说快说。”
木曾川像孩子一样在那边嚷嚷,不停地努嘴催我赶快说。
不拘泥于形式,如果真的是我想象的那样的话就太令人伤心了。
“我只说一次哦。”
“洗耳恭听。”
“过后,我所说的不能跟别人说。”
“一看就知道我是会守口如瓶的人。”
“那我说了哦。”
“说吧。”
我用食指对准了木曾川的眉间后说:
“谜底已经全部解开了。”
“哇!来了来了!独家新闻!”
木曾川在走廊上手舞足蹈。拜托,不要那么兴奋好不好。我只是假冒的侦探,被真正的侦探知道了肯定会被笑。再说,吵到邻居的话邻居也会来算账的。
这可是现在最让我感到头痛的一件事。
我盯着隔壁起居室书架的方向。
“我想再确认一下,只是会让你难堪。可以吗?”
“什么事?”
正在手舞足蹈的木曾喜欢就那样举着手停在那里,像火炬手一样。
嗯哼,在宣布谜底之前咳了咳,然后说:
“我记得小时候,家家都在放木屐的箱子旁边放一个东西。”
“啊?”
怎么?真的没看过那本书吗?
这我就放心了,我手抚着胸口。和木曾川不同的兴趣爱好,还有即使我说错也不会被指出来,有这两点我就放心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
哎呀呀,这次就不拐弯抹角直接把麻烦事说出来吧。
不过偶尔让身体休息休息也不错。
“木曾川,我有个疑问。”
“说来听听。”
说之前我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说了。
“这里,是谁的家?”
“当然是我的了。”
“真佩服你面不改色的回答。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我放慢节拍,木曾川似乎是有意在放松表情,好像是要试探我一样奇怪地笑着。仔细一看,原来他在拉伸一条头部是钩状物的细绳,像是要将眼睑或嘴巴往上吊一样在虐待自己。我又不能把目光移开,真是遭罪。
“名侦探,那是什么状况?”
木曾川一说名侦探这个词,好像是在指我以外的什么东西。即便这样,我还是觉得不得不回答问题是一件麻烦事。
“没有电话。”
“哦?”
“这房子里没有固定电话。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而且你说你的手机被偷了,那到底是用什么电话打到事务所的?”
“哦—一那个啊。是公用电话。”
“公用电话怎么可能正常显示出号码?!”
“说的也是。”
木曾川轻易就承认了自己在说谎。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还吐吐舌头。我因担心这个的房子的真正主人回来而踱步到大门前。如果这时候房子的真正主人回来的话,我也会被当做擅闯民宅者对待的。
“房子的主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又不是休息天,现在正在上班呢。”
“哦,是吗?那样最好。”
有点讽刺地对杀手的劝告表示感谢后,我转身返回。虽然被我看破了真相,但木曾川并没有要修理我的意思,而是像在看喜剧电影一样窃笑着。某种意义上,是不是也可以说是面无表情?
“想不到太郎工作起来还有模有样的。我原本坚信在这个房子的主人回来之前你不会发现呢,想不到这么早就被你识破了。计划全乱了。”
“还好吧。如果你不说用的是公用电话而露馅的话,也许你还是会狡辩我说的是搪塞之词。比如:是在女朋友那打的之类的。”
“怎么可能扯那么大的谎!”
这是自今天见面之后,碰到的最有力的反驳。好想扯开嗓子,用拉拉队的声音和声量大声喊一喊。危险职业的男人如果大声吼起来,单单那声音就有足够的威慑力。
“总之,恭喜你识破真相。”
这也变得太快了吧。木曾川已经恢复原来的笑容在那边拍手了。
“谢谢啦。”我挥着手不痛不痒说了一声对他的赞赏表示回应。
虽然委托人说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仔细一想,实在不明白这家想干什么?我是跟不上杀手的思维的。倒退回幼童时代算了。
“具体情况坐下再谈吧。站着说话总让人觉得浮躁,所以我一直都不喜欢。”
“那行啊。”抬起头走向起居室。这次还是我走在前面。
从撒谎大王木曾川的嘴里,这次能吐出什么东西呢。
“茶也冷了,重新沏一壶吧。”
“木曾川,你的亲切感显得有点生硬啊。”
“喂,让我说一句行不行,再被彻底定为说谎人之前。”
木曾川常常耸肩扩胸。回头一看,木曾川已经在挺胸了。
“我说手机是在和隔壁的女大学生说话的时候被偷的这一点可是真的。”
“……………………”
我真想告诉他现在不是挽回自尊的时候。
“这里真正的主人是谁?”
“一个叫马口淳的女人。今年25岁。”
“哦。”
“就算你对这个不感兴趣,最少也要说出两个字来回应吧。”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回起居室,各自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我坐在地板上,木曾川坐在沙发上。虽然这里是别人的家,但木曾川丝毫没有顾虑。屁股深深地陷进沙发里,手中摆弄着旁边的大布熊。此时是支起右手做着“你好”的动作。这家伙有病吗?
还是脑袋里面根本就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可怜。这里并不是能够漫不经心闲聊的地方。没有征得允许,在别人的家里优哉游哉地坐着聊天,就是杀手的灵魂也不被允许吧。我们应该立即撤离这个地方。
“这个房子的女人就是偷了我的手机的小偷。”
“是吗?”这次真的说了两个字。
“也是委托我杀人的人。”
“不是吧。”
“哦,反应变成三个字了。”
我们不约而同了啜了一口不凉不热的红茶。也许是那样的吧。尸体就意味着一个人的人生结束了。把尸体就那样放着的话,最后也只是腐烂的结果。就是那样的一种心情吧。我不知道是马口淳这个女人对红茶的兴趣和我格格不入,还是木曾川的手臂过长,心里总有很多疑问。
只是,我注意到木曾川对红茶的兴趣是另有原因的。
“委托你杀人的雇主来偷你的东西,是不是被谁威胁了?”
“哇,问得好。被敲诈说以后得无偿为她办事。”
嘴唇朝上,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杯子和红茶都在摇晃,木曾川像是在回答我那是事件的诱因。
我无视他的笑容和举止,看着窗外。
很漂亮的蓝色天空。只是云彩的流动太快了,虽然天空蓝得很纯粹。
“之前,我在山上拍了照片。没想到委托我去杀人的那个人会到我家来调查并偷了东西。”
“这么说,她是冲着手机里的照片来的咯,那你的手机呢?”
这样一问,木曾川若无其事地从衣服的口袋里取出电话说:
“太郎君来之前我就找到了。”
“那你干嘛谎话连篇害我一顿好找。”
“好像不是这样吧。”
木曾川完全不感到内疚。这家伙,说谎是不是成了家常便饭了。
“哎……”
“怎么啦,叹什么气。”
“没什么,只是非常想闯进一个地方看看,待会儿再去。”
“哦,是吗?那是去干嘛?”
木曾川面带期待地看着沮丧的我。这家话是怎么回事,想干什么?有像我这样的侦探(其实现实的侦探也差不了多少),也一定有像木曾川这样的杀手吧。那么善变。
“你说的这个月的第三件是免费的就是指这个?”
“是啊。其实如果太郎君不是这样的态度,也许会再增加一件。”
“……哦。”
“找这房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最后分析了被杀对象的生活圈才找到的。不过她找到我的家也一定费了一番功夫吧。彼此彼此喽!”
哈哈哈,这样笑了两声。不能引起共鸣的笑声在耳边环绕,不想说出来的话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就像想要呕吐的感觉。
“喂,木曾川。”
“什么事,名侦探。”
“为什么把我叫到这里来。只是想拖我下水吗?”
这是我最大的疑问。委托本身就是一个谎言,或者说,说了谎把我骗到这里来的理由,我怎么想都想不出。问题好像变得复杂了。
等待疑问被解答的时候,木曾川突然跳了起来,像上紧发条的玩具一样动作很大。真郁闷,真想告诉他不要突然这样。
尽管如此,如果从此进入正题的话,倒还可以忍受。好想快点结束回家啊。
“所以你要阻止我啊。是‘名侦探,阻止我杀人的恶行吧’这样的意图才叫你来的。正常的阻止方法。话说回来,即使是没什么千劲的时候,只要一嗅到犯罪的味道就又会闻风而动,是这样的吧?”
这家伙干嘛这么认真啊。
“哦,那就不要杀她啊。”
“不是随便说说,而是要用武力阻止啊!”
“你怎么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就木曾川的那套言辞和那个表情,我好像隐约知道了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什么期待了。那谎话连篇的委托动机,还有那样的叹气。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总之,你是不是想玩‘游戏’啊?”
“游戏?我只是想和正义的守护者做一次较量罢了,”
“胡说八道,谁是正义的守护者啊。”
去年因为自诩为是正义的守护者吃了个大亏,现在我已经下定决定当市井市民了。
“侦探在我心中就是属于正义的,所以特别向往。”
木曾川手舞足蹈,兴奋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对于他那天真的憧憬,我实在不忍心说出那些打击的话。不过真是服了他了。
说什么侦探是正义的守护者,这家伙从我在山上的言行和一动不动的样子,难道还没学到点什么吗?我不是一只有本事的鹰,我只是一只在小学饲养小屋的水池上游水的小鸭子。当饲养员打开小屋打扫卫生的时候,擅自跑向水池的惹人喜爱的小鸭子。那样的我,大概已经死了吧,真想掉眼泪。
言归正传。
提到侦探,至少应该是埃利奥特那样的才算得上是吧。他是会在主人公陷入危机的时候英勇现身的谜一样的美男。那我就当飞弹牛所长好了,就算是腹部被捅几刀也不会被伤到要害。
“所以,你说的和我较量是指什么?”
“哎哟!再这样纠缠下去,马口淳回来的话我就会为了封口把她杀掉哦。如果那样的话,我想我是罪恶的。所以太郎就应该站在正义的一面进行阻止啊。因此才把你叫到这里来。”
“这样啊,那真是让我头痛啊。”
就算是漫不经心的回答也没有办法将话题搪塞过去,真头痛啊。
桃姬这次给挖的陷阱是非常深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木曾川划清界线,恢复平常的生活啊。
“哥哥,太郎是不会放跑杀人凶手的,这个你知道的吧。”
我耳边响起这样的话。其实也不全是这样的,也有满不在乎放跑杀人凶手或者装作没看见的时候。
也就是说,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杀人犯却不报警的情况。
“你要不要比试一下,我是决定比试比试。”
“不可能会赢的吧。怪兽怎么可能打得赢奥特曼,生活的环境都不一样。”
“太郎君的胜算率及太郎君的生死什么的我不管,我只是想认同你而已。”
“不要在那边乱嚷嚷。”
我不在乎你认不认同。虽然想这么说,但这样扯来扯去纯属浪费时间,搞不好会被他拿着刀子威胁,那样就太划不来了。再说,马口淳完全有可能比木曾川估计的时间早回来。我实在是不想再在这里闲扯了。
“那好吧。作为正义的守护者的提案,我来想不杀害马口淳的其他封口办法。然后和平解决纠纷。让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对我说谢谢。”
说完我吹了两声口哨。左眼映出了以前被强迫在野外练习草笛的情景,右眼继续盯着木曾川。
“有那样的办法吗?我想了20分钟也才想出太郎君英雄救美那样的方法”。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他接下来很期待看到我有没有那方面的智慧。
面对木曾川的怀疑,我低下了一片空白的脑袋。
“让警察介入的话,你们会两败俱伤,作为善良市民的我会平安无事。”
“可惜这个房子里没有电话,要不你可以马上报警。”
“有手机啊。不过那都是开玩笑啦。”
如果真的报警的话,先被木曾川杀害的会是我。不巧还有人在家里等我回家,所以还是罢了吧。
对桃姬来说,在生活方面我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在恋爱方面,就现状来讲,我只不过是一只“蟑螂”,只希望不是被藏在最底下就好了。虽说已经过了20岁,但还是比“蟑螂”更有进化的希望。
因为,不动脑筋是想不出奇妙的解决办法的。
我相信脑筋一转动起来,就会不断有想法出来。
没有靠山或根据,只能靠自己了。积极地对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进行解释。
我觉得自己有点无畏了。
“只要不杀就好。”
这样的话实在是很奇怪。
对于我的提议,经过5分钟的激烈讨论之后,决定命名为“谜一样的行动计划”。虽然我们的行动本身有一半就像谜一样,但擅闯民宅者离去后事情的进展,对我们来说也像谜一样。
“茶杯就那样放着吧。虽然不是心甘情愿的,但两个比一个效果更好。”
“这样的话,太郎君就变成共犯了。”
“错。我是总制片人。”
边更正自己的身份,边决定好茶杯的摆放位置。把起居室束着的窗帘松开,让窗户半开着。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拂动着窗帘。这样的场景应该还算合格。像是廉价的半途而废的光线昏暗的鬼屋。
在没有人的空间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光想想就够吓人的了。问题的关键在于:怎么让人联想到未知的事物去。而现在,我和木曾川要做的正是这个。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正在做些有点本末倒置的事情,让马口淳觉得害怕,让她不敢恐吓或报警。似乎好多东西都乱了。
“喂,要让这幅画斜一点吗?这样就更有颓废感了。”
木曾川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着狗的画提议,我走远了一点站在可以眼观全墙的位置。
“可以试看看。”
“好咧。”
先向左斜。几秒后,在向右斜。
“呵呵,这样遭窃的感觉是不是很明显。”
“那就不要了。可以考虑在画上写些恐吓内容什么的。”
“好主意。再写上‘白虎队造访’之类的。”
“哇,好怀念!小时候我家附近的那个团体就是用这个名字!”
“如果有彩喷就更好了。”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我扔了一把在厨房找到的签字笔给正爽朗地笑着的木曾川。
好像是在干劲十足地准备文化节似的,老实说开始觉得有一点好玩了。可能会有粗心大意的地方。应该要在其他某个地方再修饰一下。那就干脆将冰箱的门半开着吧。
“OK,写好了。你看怎么样?”
木曾川举起那幅画着狗的画。在将尾巴盘在后面坐着的狗的嘴巴旁边,像漫画那样很用力地写着对白:“我是木曾川。汪”。
千嘛要变成马口淳的狗呢。真搞不懂。
“喂,这狗。这就叫做恐吓了吗?”
不,那只是顺从了你的愿望而已。
“我觉得告诉她杀手来过了也挺重要的。”
“我倒觉得更像是写在教科书上面的恶作剧行为。”
但从某一角度上讲,行动本身就挺吓人的,就那样了。如果我是住在这房子里的人,是绝对不想和潜入房间乱涂乱画的家伙有任何关系的。就是现在,也没有想过要和他处好关系。
“堆堆纸牌塔之类的东西怎么样?”
我望着书架突然说。刚刚写完“恐吓文“正在偷着乐的木曾川跑到我身边来,歪着脑袋审视我的主意。
“那样会不会太吓人了。”
“如果是做成麦田怪圈之类的东西,确实会被吓到。”
“这样的话,用书摆出文字不是更吓人?恐怕外星人会来探个究竟。”
“嗯,那就用书摆出文字吧。”
两个人从书架上拿出许多书,先堆在一起。再商量要摆什么文字出来。从地板的面积,所需时间,麻烦程度等方面考虑,文字越少越好。将要表达的内容提炼出来,留下我俩的痕迹。
“写欢迎回来怎么样。用片假名。”
“外星人会使用片假名吗?”
“说什么话呢。我们事务所的外星人可以很随意地使用平假名和片假名呢。”
“他们只不过是日本人。”
“是外星人啦。普通的日本人怎么有类似粒子外散的气质……”
这样扯下去,就会发展成埃利奥特是否是外星人这样有点离题的讨论。没有休止的争论是无法证明什么东西的,时间就这样在无结果的争论中流逝了。
“回到正题吧。要留下什么样的信息?”
“木曾川造访。就可以了吧。”
“怎么那么爱表现自己啊。做出‘曾’的字形可是挺麻烦的”
“‘咲’也不好做啊,‘郎’也不行。”
“我又不想留名,不要扯到我身上。”
我嗤之以鼻,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跟和孩子一样的家伙交往真是一份苦差事。对于我那老成的反应,木曾川咂咂嘴巴拉下帽子,挡住了自己的目光。
“不要闹别扭了,快点想想要写什么啊。”
“谁在闹别扭啊。哦,对了,就写‘我还活着呢。樋口隆史敬上’。”
“那是什么人物啊。”
“马口淳委托为我杀的那个人。
“太棒了,就它了。”
比起其他小细节,这确实够吓人的,可是挺好玩的。
把堆着的书打乱后认真地摆起文字啦。配色也是很重要的,得有统一感。抛去笨拙的成分,我们俩兴致勃勃的摩拳擦掌。忘记本职工作专心致志地摆起文字来。沉迷于这种事情的侦探.估计古今中外绝无仅有吧。
和斜着眼睛的木曾川你追我赶,完成了我负责的“我还活着呢”,木曾川负责“樋口隆史敬上”部分。他负责的汉字比较多,操作起来确实比较难。谁叫他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呢。
我对着以黑白为基调,像剪报一样制作出来的文字笑出声来。同时也觉得我的生活或事物所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手头宽裕起来。
工作告一段落的木曾川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说马口淳回来后会发现这个信息吗?如果因为太害怕而崩溃该怎么办?”
我担心的就是这样。对相信有外星人存在的人来说,会觉得这是外星人所为而没有发现本来的信息吧。
按通俗的话来讲,不能将意思传达给对方是比被拒绝还没成就感的。
“希望一切顺利略。”
两人双手合十祈祷起来。为了不浪费时间,只用了十秒的时间来祈祷行动计划成功。
“好啦。”
祈祷完后简单了环视了一下四周。起居室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加工”的了。
“就这样吧,太过分的话她可能连家都不敢回了。”
“说的也是。”
“OK,也该撤退了。”
“啊,六根清净。”
木曾川马上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
“哪里是什么六根清净啊?”
“我们的年龄还没到六根清净的程度吗?”
“为什么站起来还要背着个那么大的布熊玩偶?”
“想把它带回家去。”
“被管理员看到肯定会以为你是小偷的。”
连自己都把指责别人的顺序搞乱了。不会是受木曾川的影响,伦理观也在变质吧。
“知道啦,我会留纸条的。”
“知道什么啦。”
无视别人的注意的木曾川找到纸和笔,背着布熊玩偶嘴里念着:
“就写‘我拿走了手机和布熊玩偶。怪盗木曾川’。”
“怎么是怪盗,是杀手吧。如果是真正的小偷那倒不可怕。”
“也是哦。那就写‘杀手Arsène木曾川’。”
“Acerola木曾川语感不是更好?”
“真嗦。”
木曾川写了纸条。纸条的下角有用黑墨水划掉的痕迹。恐怖感减半。
“重新写。”
“诶?”
“一开始就留纸条是愚蠢的行为,好像是外出的母亲一样。”
“如果不留纸条就会被当做是真正的小偷啊。”
“你本来就是真正的小偷。”
过了一会儿,木曾川重新写好了纸条。内容完全一样,但在文字位置和笔迹上有作强调。
“太郎君也可以写下你的名字。”
“我可不想招摇过市,也不想成为你的帮凶。”
抬起头,墒上挂着的那幅画里面的那只狗在说话。那只狗的独自,完全没有自我主张。但是那只狗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这是否预示真能顺利进展呢。
“写完了就赶紧回家,背着那只熊回家。”
我的手拉着木曾川,让他站起来。木曾川可能是脚麻了,一边蹒跚走着一边伸直膝盖重新备好那只橘色的布熊,好梦幻的杀手。
即使没有手握凶器,也能让平日里的空气变得令人窒息。
走到起居室的门口,俩人回头看了看,确认我们的劳动成果。
好欲盖弥彰的圈套,整个房间遍布被“加工”过的痕迹。被暖风拂动的窗帘是整体的关键。好像里面的房间有人一样。
“行动计划,能成功吧。”
笑得露出两排牙齿的木曾川满意地说着。
“即使失败了也不要来搞凶杀啊。”
“我来之前说不定马口淳已经搬家了。”
“……也有这个可能。”
听到搬家这个词就想起不愉快的回忆,于是我没有多说什么。
背着布熊的男人走在前面,我们连慌慌张张地走出走廊。
因为一楼有管理员,肯定是要选择避人耳目的路走出这栋住宅楼的。
和这个背着大布熊带着尖帽的杀手一起,在恐吓者的房间里演了一出C级恐怖片后一起逃出住宅楼。
即使能很好地处理这件事,我也已经不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守护者了,也离善良的市民很远了。
“那又怎么样呢,妈的。”
木曾川好像知道了我的心理斗争一样,这样愤愤地说着。
“你对正义的守护者不是很向往吗?”
希望这样的谈话不会和这个暧昧的男人扯上丁点关系。不论是成为朋友还是成为冤家。
放弃推理的侦探和向往正义守护者的杀手,无论如何都是水火不容的。
“喂,太郎,从正义的守护者的角度将,委托别人去杀人的她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为了不被管理员盘问,在鬼鬼祟祟地逃出住宅楼的途中,木曾川这样问道,“不知道呢。”我就重若轻地回答。
“我也不想作为正义的守护者出席什么活动。”
那种事情两年有一次就够了,就当做是人生的番外篇。
稍微打开位于后门的非常出口的门,木曾川把头伸了出去。他那确认外面是否有人的背影,映在非常出口的绿光下,布熊也被映成绿色。
“那么,否定杀害马口淳,她得救的理由是什么?”
“和我用共同的读书爱好的人被杀,光想想就觉得胸口很堵。”
即便是和我年龄和我不相仿。
“嗯,也许是吧。”
木曾川松了一口气似地,手摸着下巴点点头表示认同。然后重新背好布熊玩偶。我挺意外,他真的把大布熊拿出来的。
木曾川走在前面,我们逃出了住宅楼。我们注意别人的眼光弯着腰走路,在别人的眼里看来应该是像真正的小偷二人组吧。一想到这个就觉得郁闷。不过转念一想:不就是小偷嘛。
“反正我没偷东西。”
“犯罪的人也会在法庭上叫嚣着他无罪,你也可以形式上做做样子。”
“喂,你看过那个漫画吗?”
我小跑追上已经离住宅楼有一段距离的木曾川。冷静地想一想,我并没有非得和木曾川走在一起的理由,可是脚就是那么不听话地跟了上去。难道是还没有想好接下去怎么做的缘故?
“不过,你很好地参与了我的提议。”
我对走得飞快的木曾川说。
“怎么讲?”
木曾川头也不回地反问道。然后做了一个吞下空气的动作。
“怎么讲呢,杀了马口淳对你来说更安全吧。”
我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但是,对于超喜欢速战速决的我来说,还是会介意人们所选择的拐弯抹角的方式及不确定性因素。
对于这样的我,木曾川没有放慢脚步轻快地打断我的话:
“和太郎一起出演的恐怖片可真有趣啊。”
从洋溢着朝气的木曾川的话里,并没有感觉到虚伪的成分。
即便他是在说谎,我也找不到他说这个谎的理由。因为这样的事实,我惊讶地笑出声来。
“真是个无忧无虑的杀手啊。”
“如果你为了明哲保身出卖我,我会先杀了你和你那可爱的女朋友的哦。”
“……是吗?”
我赶紧拉开和木曾川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和他保持距离。嗯,不能放松警惕。我握紧拳头。木曾川一副“不要这么紧张”的表情什么顾虑也没有地笑着。无论怎样,还是会紧张。
为了和他保持距离,我在路边阴凉的地方停下脚步。我没有去靠近他的理由,也没有让他来接近我的动机。
在这里酝酿告别的气氛。如果和杀手能像和平常人一样说再见,也许也是一种幸福吧。
虽然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和谁告别过的经验。
“下次要更加配合我啊。”
“你也要听我的话,好好掂量掂量杀人这件事。”
说完,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怎么可能”这句话。
木曾川转过身去,他那超天然的性格加上背着大布熊的身影,好像掩藏了他的本意。从侧面看就会觉得相当可疑。
“我们交换一下邮箱地址吧。”
“赶快回家吧你。”
我带着警戒心目送木曾川离去。今天正事都没干,一天就那样浪费在木曾川身上了。因为没达成委托关系,钱是一分钱也没赚到。时间却大把大把地浪费掉了。
和木曾川一起在房间里制造假象这件事,倒是出乎意料的有趣。
就这个让我觉得有些许安慰。
木曾川的身影逐渐变小,消失在马路上。
就这样和木曾川拜拜了,希望在以后的人生中都不要再见了。
“太郎君,明天见!”
“不是说了不见的嘛!”
这种还会再见的预感让我觉得手麻。
就像是被腐烂的纳豆的细丝黏住,怎么都弄不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