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本书由Ahnenerbe汉化组制作
翻译:飞鸟、魔法使TAPE、hehehebb4、danni核心
校对:飞鸟、Don Corlexuan、单推格蕾蔓
润色修订:飞鸟
那个男人造访的时候,正是凛冽的北风终于开始回暖的时候。
三月上旬。
在拜殿附近,正开着白色的梅花。
那种馥郁的香味、被刚才的那阵风吹到神社一带,为神社周围的篱笆和灯笼增添了情趣。走到山脚下的信徒,或是在手水舍漱口的香客,蓦然抬起视线,不禁笑吟吟地感叹:「啊,已经到了这个季节了啊」——当然。
在本殿进行的,可说不上是那么让人清爽的那类事情。
在木板间内,有十几个男人聚集在那里。
而在他们各自的面前,放着几张牌。
每当坐在中间的庄家隐藏在布间并出牌的时候,男人们也会将自己的牌移出几枚,并在其一旁放上金钱。大概是用皮筋捆成一卷的一万日元纸币,一卷似乎有十万日元左右。
这是赌博。
由于当时法律的漏洞,寺庙和神社经常成为赌博的舞台,这是日本历史上的事实。这座神社在现代也悄悄地延续着这样的传统。
庄家移动目木,并将最上面的一张缲札展露出来后,下家的男人各自或喜或忧之间,钱就会被回收,或者成倍地返还回来。
这种赌博,被称作手本引。是日本独有的赌博,也是夜劫朱音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游戏。
(翻译者注解:手本引:日本独有的一种赌博。缲札:庄家使用的数字1-6的牌。目木:记录翻开缲札数字的木牌)
庄家将从1到6的数字牌隐藏起来,下家则以一点张到四点张(翻译者注解:其中的赌法,赌一张还是四张)的某种方法去命中。只是这样的单纯游戏,但却会因为人类的心理而产生无限的变化。
庄家是会翻开和之前一样的数字的牌呢、又或者是突然改成别的呢。下家能从至多到四点张的牌中,命中到什么地步呢。
这样的心理战太过有趣,所以也时不时会成为问题。
赌博很有趣,也就意味着客人会变得过于热衷。即便对庄家来说,也并不希望榨取掉比客人的钱包里还要多的钱。即便借钱给他们,其中能回收回来的额度也是有限度的。因此,对于输得太惨的客人,庄家那边也常有考虑还三成左右的赌资给他们。
所以,那天晚上的事态才会非常罕见。
一个手下急匆匆地来到了偶然等在背面的朱音身边。
「冈村被击溃了……!?」
即便在夜劫中,他也是在手本引的庄家中最有经验的人。很擅长「让客人们一开始轻松赢小钱,并最后把他们榨取到还有一丝留恋的程度」的手法。
说到底,本来也应该对客人会赢的情况有所预想,只不过被人胜了几局就说‘被击溃了’也真是不知所云。
但是,听到最后的额度的时候也接受了这个说辞。
毕竟那可是大概可以匹敌赌场半年净收入的额度。这样的话冈村顶不住压力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切腹谢罪’这种话,在这个世界上可是还存在着并非比喻辞职,而是如字面那般的意思的。
「赌客里面混了个奇怪的家伙进去啊……」
手下如此说道。
带着一副看起来莫名陶醉般,完全不让人觉得他是在做恶劣情况的报告一般的表情。
「因为那家伙总是太过巧妙地命中,其他的家伙也跟着那家伙下注了。这样的话可就没法成像样的一局,所以姑且请了那家伙离开……」
「所以?」
朱音追问后,手下的眼瞳闪亮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这样说道。
「那是……刚刚说的那家伙就说‘让我再来两把’这样的话」
「嚯?」
不知不觉发出了声音。
所谓强大的赌徒,最重要的就是懂得退出的时机。这次的情况来说,将庄家都击溃掉的胜利反而可以说是失败了。只是被禁止再踏入这个赌场都算好的了,更糟糕的情况下浑身被剥个精光,被沉到海里面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既然在这个国家赌博是非法的,那么被非法地对待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大胜以后,居然还说什么‘让我再来两把’。
(难道只是外行的狗屎运吗?)
但是,如果是这样,那冈村被击溃就解释不通了。要是出现这种情况的话那就应该想办法出老千或者咋的了吧。虽然夜劫是禁止出千,但在这种非生即死的关键时刻还想公平公正地战斗可让人无法理解。
考虑了数秒后。
「那就,由我来当庄家吧」
心血来潮地这么说道。
*
朱音入场之后,看见那个男人正独自一人盘腿坐在那里。
明明其他的客人都被请回去,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却完全看不出他有一丝恐惧的样子。让人不由得感觉这家伙是不是脑子缺根筋,不过朱音也没有资格这样评价别人,毕竟自己(夜劫)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我名叫夜劫朱音」
向他打招呼时,一瞬间,朱音屏住了呼吸。
意外地是个年轻男子。也就二十岁左右吧。
五官端正到了让人觉得不自然的程度。
如果他走在都市里的话,无论是谁都会回头去看他吧。
那如同天上匠人倾注全身精力才打造出来的鼻梁、那让人觉得简直是像是将青春结晶化一般鲜艳的嘴唇、长着细长睫毛的眼皮正紧闭着,卷起的头发一直延伸到颈部附近。
那是有着类似灰狼般暗淡颜色的头发。
也许是为了迎合场面,穿着的是宽松的和服。他正将胳膊撑在膝盖上,呆呆地撑着下巴,然后以下巴为支点晃悠悠地摇着脑袋。
「……请问?」
没有回答
(……睡着了?)
让人难以置信,他睡得真香。本来这种情况下应该生气的,但是看到他那太过沉静的睡脸后怒气也被平息了下来。
「……」
皓白的月亮,正从那用丝柏做成的窗框里窥视着他。
即便说那个男人是用这美丽的光芒形成的,可能也会让人信服。想来希望将他就这样保持睡眠的状态永远保存下来的人会络绎不绝吧。
「大姐」
在手下的轻语中,我总算清醒过来。
「啊,好」
点点头,摆出一脸轻松的样子。
(……将冈村击溃的就是这个吗。)
朱音如此想到。
就算冈村并非同性恋,但如果是这样的美貌的话被他魅惑也是没办法的。倒不如说他是在被前所未有的冲击所打击后,无意识地被其吞没了吧。
实际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体验过了,手下也错开了自己的视线。
首先,进行了一次深呼吸后。
「请问」
朱音稍微放大声量地说道。
他的肩膀如同被惊吓到一般抖了两抖,眨了眨眼睛。
伸了伸懒腰后,一对大得惊人的琥珀色瞳孔映照出了我们的身影。
果然,就像狼一样。就像那在遥远的雪原中行走的,孤零零的灰狼一样。
「……嗯」
朱音屏住了呼吸。
因为不知来由的酒精味道,刺激着鼻腔。
「呀。这可对不起」
他将手指伸进那灰色的头发中,诶嘿、地笑了起来。
向着窗户的方向,撑起了下巴。
「向山和月借景可真是好雅兴啊。这样的话就算没有下酒菜也能喝两杯。然后借着兴致干了一杯以后,就这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啊。不,这可是你们的不对哦。作为赔礼,请我喝喝日本酒也行吧?」
考虑到这股酒精味,恐怕看起来可不止一杯。
再加上这老爷子一样的口吻,这和可这般的美型不相称啊。
总算理顺了呼吸的朱音的视线,被灰发男子的膝边吸引了过去。
「您拿的酒还真奇怪呢」
「哼,哼。很香的味道吧?我可不会分给你们哦」
这么说着,灰发男子将陶壶拉了回来。
朱音默不作声地看着男人。
「那么失礼了」
而是这么说着,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
手本引的情况下,赌场会被称作【盆】。
当坐在盆中,触碰到目木和缲札的瞬间,朱音不自觉地将脊梁挺直了。即便已经年过五十,只有这个怎么样都改不了。朱音为这直穿脊背的紧张感,不由得微笑起来。
「那么,让妾身加入这场游戏吧」
省略冗长的问候,朱音移动了「1」的目木和缲札。
最开始的目木和牌,并不用于赌博。只要手本引是庄家和张子间的心理战,那么对张子那边来说,去赌解读材料很少的第一手的牌可不高明。
当朱音将缲札
隐藏在背后,准备第二次进行选择时,男子开口了。
「拉克酒(翻译者注解:Aslan sütü,由葡萄和大茴香酿制成的一种烈酒,在地中海、安纳托利亚、巴尔干地区均有流行,呈乳白色,故得名狮子乳)」
「您说什么?」
「狮子的乳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哦」
看来,似乎说的是刚刚的酒的名字。朱音也大概知道Aslan这样的词语是来自中东那边的。
「能给我点水吗」
朱音抬了抬下巴,手下们很快就拿来了装着水的杯子。
灰发男子将酒瓶向杯子口倾斜后,从瓶子中流出来的是透明的液体,但在接触到水后就很快变得白浊起来。
「以前啊,这也被认为是一种魔术」
灰发男子感慨地说道。
这句话,还有别的意思。
也就是「我知道」。
知道夜劫的里之面孔。
他暗示着,夜劫并非是单纯靠赌博为生的古老黑帮,而是更为墨守成规——沉浸于魔术之中的人。
实际上,包围着周边的黑色制服成员们,其中过半都是魔术师。严格来说,夜劫的情况并不能将之称为魔术,按时钟塔的道理来说应该是被分类为魔术使的那类人吧。但通过魔力将某种神秘唤醒,这样大致的构造并没有区别。
(看来并不是外表那样的年纪啊)
朱音如此判断道。
如果是魔术师的话,稍微进行年龄操作也并不困难。不过那只是限于外形的部分,实际上延长了寿命的,只有极为稀少的一部分熟练者而已。
这个美男子,是属于哪种?
通过名为纸下的布隐藏缲札,将其放在盆茣蓙(翻译者注解:铺在庄家和下家之间将其区分开的白棉布)之上。
相对的,男人则在一种很悠闲的氛围下,选择了自己的张札(翻译者注解:赌局中所使用的1-6号的牌)。
四点张。
这是被称为箱张的赌博方式。
无论中了哪个都能相应赚一点,是序盘的常用方法。
(很普通啊)
当朱音稍微有点失望的同时
「一决胜负!」
担任合力(翻译者注解:赌场的监督者、计算员)的饭岛出声了。
这次的情况下,只有庄家和张子两人所以其实省略也行,但总之就是气氛上的问题吧。赌博的七成都是由气氛决定的,朱音是这样想的。剩下的两成是虚荣,最后一成是嗜虐嗜好。也就是百分之百由异想天开的行为组成。如果不是这样,就不会把等同于性命的钱轻易放出去。
时而赚钱时而输钱,但是慢慢地,男人那边逐渐落入下风的展开,短暂地持续了一会儿。
每一次,灰色男子的表情都非常浅显易懂。
「不,不带这样的吧!」
这么说着,将脸贴近榻榻米之类的。
「喂喂喂。连你也要抛弃我了吗!」
像这样,对着手牌说话之类的。
「好——!总算有点希望来了!」
像这样,使劲地敲膝盖。
时而生气,时而哭泣,时而笑。
休息时则喝着酒,并仿佛味道极其甜美般吐气。
因为这一切都是用那如月亮般的美貌进行的,朱音要保持平常心也是有点辛苦。虽然只有一个演员,但这已经简直像是一场电影一样了。虽说是享受着手本引的人会输,但要输得那么华丽也是比较罕见。
结果冈村会输,看来是被那狗屎运和美貌给害的吧。
一下子,从冈村那里被榨出来的钱就都吐了出来,男人变成了输家。
而至此再到变得狂热的男人惨败的速度则更快。
「……开什么国际玩笑」
男人挠着灰发,盯着天花板。
这真是完美的自暴自弃状态。虽然至今为止这种表情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至少在这种场合不暴走的话,还能证明他是内行。
突然,他将头转过这边。
「能稍微通融一下吗?」
「……」
撤销前言。这样不知反省的傻子,真可谓是外行。
「很抱歉不行哦。你既不是常客,也没有担保吧?」
「用一条情报来代替担保吧。对你们(夜劫)来说一定是有益的情报哦」
朱音只考虑了数秒。
这个男人至少还是有关于魔术的知识的。即便情报是乱七八糟的玩意,用二十分钟左右就能掠夺的金额进行交换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冈村」
朱音低语,一旁的隔扇打开,平头男子点了点头。
不知是不是担心,本来应该被击溃了的冈村就在近处待机着。
不,或者说,也许只是想再一次看看那个男人的美貌而已吧。这个男人的容姿里就隐藏着如此的魔性。不管内部如何,有这样的美貌已经十分足够了。甚至连朱音都开始考虑强行借他一笔巨款,然后把他压到熟人那边去搞演出会不会能赚更多了。
在现金被放在手边后,灰发男子微微笑了起来。
一张张地仔细数清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望向这边。
「那我说了。知道彷徨海吗?」
冲击让朱音屏住了呼吸。
那可是,特别对西洋圈的魔术师来说,传说般的名字啊。
彷徨海。又名原协会。在三大魔术协会中最古老,据说现在还原原本本地保留传承着神代魔术的,被谜团包围的组织。
「哼,哼」
灰发男子笑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要是你们不知道的话,那就显得我像个白痴一样了嘛。虽然我也是那彷徨海里的一员就是了」
忍住第二波冲击,朱音抬起了视线。
这个狗屎运,完全暴露自己是个外行的蠢蛋灰发男,是那个彷徨海的一员?
「你说的情报,就是这个?」
「不。还在这之后哦。夜劫的黑柜,差不多该换人了吧?」
金钱的数额什么的,一瞬间从朱音的脑子里被吹走了。
即便是担任合力的饭岛以及一旁的冈村,原本沉浸于其美貌的氛围也瞬间消失了。毕竟黑柜对夜劫来说可是如同生命一般的名字。
即为,神之器。
指的是为了保存从遥远古代继承的神之碎片——神体而被选中的,荣耀之人。虽然这一代的黑柜是朱音的儿子,但他没有适应性,很快支撑不住,因此正着手将其移植到孙女·亚纪良身上。
当然,这些情报全部都是对外保密的。虽然泄露黑柜的名字的程度还是有的,但替换的时期这种事,不到正式迎来祭典的那天应该都是不可为外人所知的才对。
而且,男子还用他那美丽的嘴唇继续说着。
「我的弟子啊,要在移植结束之前,把你们的黑柜掳走」
饭岛和冈村此时还没有立刻向他袭击这点,值得表扬。
灰发男子刚刚所说的,可以说是等同于对夜劫家而言最大的侮辱性发言。
朱音排除了感情干扰,只是静静地,向其问道。
「为何,要把这种事告诉我们?」
进行诱拐预告之类的行为,想来完全没有任何好处才对。如果是打算胁迫夜劫家的话,则必须要竭尽全力,让他深刻体会一下这是何等的谬误才行。
即便,这个男人真的是来自彷徨海的强大魔术师,也一样。
「我想赌赌看啊」
灰发男子慢悠悠地喝着酒,手摸到了一旁的张札上。
「如果你们能完全守住黑柜的话,我家的弟子任你们处置。反过来,如果被我家的弟子抢走了的话,我们也会随意处置你们的黑柜,这样如何?」
「……这种赌局完全不成立。如果你们把她抢走了的话,那不管怎么样都能为所欲为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
说到底,这就是为了为所欲为才进行的诱拐才对。
「不不,这可不对。既然同为涉足神秘者,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灰发男子以优美的声音说道。
「无论东西方抑或是时代的差异,是否达成共识,魔术的效力完全不同。更别说是像夜劫(你们)这种还残留着与神立约者的群体了」
协议和,魔术。
这个男人的台词,直接击中了神秘的本质。
打个比方,在某个吸血鬼的传承中有着「为了进入他人的房子,就需要从里面被招待进来不可」这样的描述。《圣经》中也有数个将自己的子女或者亲人作为祭品献上的故事,各种神话中对之对应的传说数不胜数。
其中的共同点在于,哪怕是以人类这种生物的禀赋根本无法触及到的强大神秘,也非常重视双方是否同意。
或者说是契约也可以。
一边慎重地品味着他的话语,朱音再次问道。
「你的弟子,也是彷徨海的成员吗?」
「不,那倒不是。不过嘛,即便是和你们的黑柜相比,我觉得那小子也是绝对不会逊色的存在才对。毕竟,我的弟子可是把竜给吞食了
的」
灰发男子淡然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在现代,竜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成为梦话一样的东西了。即便是像夜劫这样保存神体的组织,也没有一个人是见到过真正的竜种的。即便假设向前再追溯数百年历史,恐怕也是差不多的吧。
这个男人说的这番话从头到尾都让人觉得只是拙劣的妄想或者恶作剧。
「……」
「我很中意赌博啊」
男子又一次慢悠悠地把装着酒的酒壶向口中倾倒。
「只有这玩意,不管过了多少年都还是戒不掉。成为魔术师这件事本身,从结果来看,也不过是因为‘能进行更有趣的赌博’这种程度的理由罢了」
他夸张地耸了耸肩。那由于微醉而昏昏沉沉般的琥珀色眼瞳中,映照出了朱音的脸。
「虽然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很奇怪,但赌博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所以,没关系啊。正因为不是什么好东西,赌博才好啊。毕竟生命这种玩意就是放久了就会合理化的东西嘛」
灰发男子以轻浮的口吻说道。
「生命会,合理化?」
「不是这样吗?进化啊退化啊之类的玩意,就是最体现这件事的。没有用处的器官和能力就会单方面快速衰退,而一直在使用着的机能则会不断被磨练。当然,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无论是何等优秀的能力,既然用不上那就没有去重视它的意义了。就和这颗行星(地球)一样,我们所能拥有的东西是被限定了的,那么尽可能不停地去进行合理化就是理所应当,毋庸置疑的。现在的话应该把这种行为称作优化吧」
听着男子的话语的朱音眯起了眼睛。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魔术师的宿业。无论是西洋魔术还是夜劫家所行之路,毫无疑问都不过是从过去的人类身上削落下来的机能罢了。无论怎么费尽口舌去辩白,这群人都不过是紧紧抓着过去不放的,如同亡灵般的人罢了。
「哼,哼」
男子又笑了起来。
「可是啊,赌博这个行为,却是完全相反的」
男子盯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亮。
那在山顶凝视着这边的月亮,在不断地上升。
「无论是合理性还是计算。都会在名为赌博的行为的终末消失殆尽。啊,不管是赢还是输都无所谓啊。不管赌金是翻成数倍还是变成零都是一样的。毕竟在将之放上名为赌博的天平上的那个时间点,这些就已经成了‘消失也无所谓’的玩意了。当像这样,失去了理所当然的价值的那个瞬间,生命才会第一次闪耀起来。只有在将花费了几万乃至几亿年,踏踏实实地积累起来的东西像这样扔掉的时候,(生命)才会第一次产生意义啊」
在那琥珀色的瞳孔中,仿佛寄宿着某种危险之物。
那并非单纯因为他是魔术师。也和彷徨海之类的标签毫无关系。灰发男子与生俱来的——应当被称为起源的某种事物,被铭刻在那眼瞳之中。
「所以就让夜劫来奉陪你的赌博吗?用我们的黑柜,和你的弟子?」
「对你们来说赌博也是供奉的一种不是吗?即便我说的话全是假的,对你们来说应该也没什么特别吃亏的地方才对」
正如这个男人所说的。
不管怎么说,在替代的时间已经泄露的情况下本来也必须要增加警卫,既然搬出了彷徨海的名头,那么也不得不听听这个男人的话才行。更何况,要是夜劫临阵脱逃的传闻在外被大肆宣扬的话,那么作为极道就没法混了。
稍微想了一想后,夜劫朱音点了点头。
「……好啊,我就奉陪一番好了」
灰发男子笑了起来。
朱音感觉,那是如同恶魔一般的笑容。明明在这个国家的神话里根本就没有恶魔这种东西才对。
「那就继续吧」
朱音在兴高采烈的男人面前,把缲札隐藏在了背后。
将选好的牌放在最上面,用布遮挡好,放在盆茣蓙上。
即便是刚刚那一系列的动摇,也并未对朱音这一连串的动作造成丝毫影响。为了不让庄家的习惯被看穿,思考和动作、表情完全分开的技术,是必须在出入盆中时最先习得的。
「……嗯嗯,大概明白了」
又喝了一口拉克酒,灰发男子出示了四张张札。
是四点张里的「总大」。(翻译者注解:赌四张里的其中一种赌法,分为大角中止四张牌,根据各自是否命中分别收益。)
这种赌法的话,虽然要是大命中了的话回报挺大,命中了其他的只能获得非常少的收益,甚至只能赢回本金。
「……」
朱音的缲札中,大的「2」被其命中了。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朱音的背脊上奔涌着。
并不是因为他命中了。
而是从那灰发男子的美丽手指上,让人觉得仿佛从中有某种不知莫名其妙的波动在盆中扩散开来一般。
一张张地,男人开始减少赌的张数。
三点张,大和一本。
二点张,脚立。(翻译者注解:和上面的总大一样,赌法和赌的张数的区别。)
无论哪种都是除了大以外命中了都没什么意义的赌法,而且都是大牌命中了。
朱音感觉到头脑开始发热。
这并不是什么偶然。不管赌几张,要命中大的那一张牌,几率也只有1/6罢了。如果要三次连续命中,概率则只有1/260了。
「你这家伙……」
「我可没用未来视或者高速思考之类的把戏哦?」
男人先发制人地开口了。
无论哪个,都是与神秘相连的技术。
未来视如字面意义一般,是能预先掌握未来图像的能力、而高速思考则指的是阿特拉斯院等使用的,极端优秀的演算能力。无论其中哪种都是并不需要使用多少魔力的能力,所以很难暴露。朱音判断为作弊手段的这两种能力,男人抢先果断地将其否定了。
「那,又是什么?」
「没有什么花招啊。这就是单纯的赌博而已。你不是说过喜欢赌博吗?那就好好享受吧」
朱音暂时紧盯着男子,同时在背后将缲札转了转。
一边慎重地选择牌,一边问道。
「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当然」
朱音将再一次用布隐藏好的缲札,放在了点着头的灰发男子面前。
「缲札进来了。那么请张子这边出示」
他听从合力的话语,将剩余的所有金额,全部赌了上去。
一点张,素一。
在手本引中,虽然可以从一张到四张,任意选择喜欢的张数来赌博,但基本上都是选择三张到四张。这单纯是因为赌的张数越少,就越是需要敏锐地读取情报才行。另外,也有人认为赌一张本身就是对庄家无理的表现。
这个灰发男子正可谓是以甚至可以说是无礼的方式,从正面向朱音发起了挑战。
「吉兹」
男人低喃道。
「我是,彷徨海的吉兹哦」
「一决胜负!」
伴随着合力的宣告被揭示开来,暴露的缲札的最上面是「1」。
而张札也是「1」。
朱音察觉到了另一个事实。没有收益也没有损失,无论是男人还是赌场,都刚好盈亏平衡了。
这场平局。
就是这个意思吧。
但是,究竟要如何预测,才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呢?哪怕朱音确实是有某种长期练习获得的直感,难道那就能够得到如此精度的预测了吗?
朱音暂时想了一下,但首先有需要优先询问的事项。
「抢走我们的黑柜,是打算拿去干什么?」
「哼哼哼」
暧昧地笑了笑,灰发男子将已经回到原本数额的现金递了出来。
而在周围,骚动并没有停息。氛围上仿佛在露骨地向其宣告着‘你以为你能就这样回去吗’一样。
「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就那样低着头,拍了拍自己的包。
「我已经等了很久的人,差不多到了他该起床的时候了。嘛,因为等得实在太久了,所以可能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且我的顺序是最后一个。虽说也可能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下就结束了,但即便如此还是要准备一下的嘛」
「你在等待的,是什么样的人?」
「是这样的人哦?」
不知什么时候,在男子的美貌上贴上了一张面具。
猴形的面具。
那个时候的朱音还不知道。
那是在数月后的新加坡,引诱埃尔梅罗二世和他的内弟子踏上巡游世界的冒险的,印尼皮影戏(Wayang)演员的面具。
*
「……!」
回过神来的时候,朱音已经在本殿内部的建筑里了。
看来,是保持着坐姿,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白梅的枝叶。
树枝的另一边,正好可以看到从山上探出头来的月亮。和灰
发男人第一次饮酒所坐的位置差不多。
难不成是几乎失去了一整天意识吗?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朱音的脊背上传来讨厌的感觉。
另一个想象,立刻占据了她的大脑。
「冈村!」
一个手下拉开了隔扇。
「怎么了吗?大姐?」
「冈村现在在干什么!」
「冈村?他还在外面当庄家啊?」
手下有点不可思议地这样说道,而朱音则屏住了呼吸。
「还在当庄家?那个魔术师怎样了?」
「魔术师?这次来的都是常客,没有那种人啊?」
手下很认真地这么说道。
无论是担任庄家的冈村还是负责担当合力的饭岛,都完全不记得之前的那一系列对话了。无论是客人的记录,还是庄家的记账单上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留下来。
本来那个男人就没有输过一分钱,这是理所当然的。
就和刚刚的想象一样,名为吉兹的彷徨海魔术师,就仅仅残留在她的记忆里,仿佛一场春宵美梦一般,完全消失了。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朱音使用了一切手段去探寻彷徨海或者名为吉兹的魔术师的情报,但完全没能获得任何线索。
——不久后,夏天来临了。
直到即将成为黑柜的亚纪良,如预告一般被掳走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