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大厅内,匆忙的人们来来往往。
每个人看起来都规整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这就日本的国民性吗?特别是身着商务西装的人特别多,总感觉有点像现代的忍者。
这就是日本最大的国际航空港——成田机场。
在这块显示着世界各大城市的电子大屏幕前面,
「好像一眨眼时间就过去了呢」
凛回顾起这段时间的经历,似乎有些吃惊。
与夜劫一族进行对抗,大国主神和太祖竜·提丰,埃尔戈体内的第二位神明,最后还遇到了彷徨海的魔术师。不管怎么说都太夸张了吧,教授。
「……我已经不想再品鉴了」
师父不厌其烦地在眉间挥了挥手。
自那之后过了四天。
在这段时间内,我们都在静养,不过最疲惫的人是师父。虽然几乎没有外伤,但在仪式执行过程中被陪着埃尔戈一起折腾,再加上一直在走山路,导致肌肉酸痛,无法正常活动。
结果就是,他的秋叶原之旅没能实现,从旅社坐出租车前往机场的路上,他也只能用手捂着脸,‘太差劲了吧’这样低声抱怨着。
这时,自己也突然产生了疑问。
「凛,现在离开日本,你不会感到寂寞吗?」
嗯,没有吧。如果是冬木的话还另说,东京就没有那种感觉了。虽然觉得日本是自己的祖国,但寂寞就不好说了……只是有点怀念冬木的老宅。
「….冬木吗?」
师父也简单回应道。
确实,我也有印象。虽然那玩意非常令人头疼,但每次到日本都会被告知人外魔境是存在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位于城市之中或者近郊的某个位置。
我认为这不是时钟塔的君主该说的话哦。而且,最后跟彷徨海激情对喷的人就是您吧?您还记得自己的立场吗,教授?
呃。
听到凛犀利的指责,师父小声地呻吟了一下。
凛望向机场的人群。
「我也很意外啊」
「嗯?」
她目光略显遥远地喃喃着。
「把弟子说成工具,我会生气」
「您还没明白吗?」
就连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师父他,从来没有把埃尔梅罗教室这样看待过呢」
因为类似的事情,连莱妮斯都一度生气过。
既然那些魔术师在接受师父指导之后都得到了进步,那么利用这些学生,就能够在各种场合中占据优势,这样的做法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但是,师父坚决地回绝了。
虽然自己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偶尔借助学生的力量,但绝不会积极地去利用。就拿这次事件来说,凛和师父之间始终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所以,是这样吧。
吉兹所说的话,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
虽然在培养优秀弟子这一点上,他和师父是一致的,但两人的存在方式却截然相反。
基于这样的前提,白若珑会如何看待吉兹呢?
凛扑哧一笑。
「嗯,教授这一点倒也不错。不过,这次用掉的宝石还是需要补充吧?所以这回可以让教授买单吗?」
「呃,行吧……」
师父按着胃点了点头。
「嗯,我给你找门路,经费由我来出,你就拿论文来交换吧」
「当然没问题!十分感谢现代魔术科(诺利吉)君主大人的盛情款待!嘿嘿嘿,不用自己出钱,一边探寻世界各地的奥秘,一边还能接受实战指导,这不是很完美吗?」
凛的语气就像在歌唱一样,师父皱了皱眉头。
「你可真像个现代魔术师啊」
「那还用说,肯定的呀。彷徨海之言,您很在意吗?」
「是啊」
师父坦诚地回应道。
「只要身处时钟塔,即便是在明面上,任何人都把抵达根源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没有苦恼的余地和时间……但是,到了时钟塔之外,就会有不同的价值观。就算同为魔术师,也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价值观」
「所以嘛,我很开心啊」
凛笑了笑。
「所以,我觉得这次旅行太棒了。嗯,我想如同沐浴一样触及别人的心。就算和我想要的东西不一样,看到别人的宝物也会心跳加速吧」
「你根本就是海贼啊」
「您能否再用一些适合夸奖淑女(Lady)的词汇呢?」
他们俩的拌嘴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过了一会,
「我买回来了!」
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
埃尔戈正提着饮料。
「老师的无糖咖啡,凛的芭乐汁」
「谢谢」
凛道谢之后,埃尔戈把饮料递给了二人。
这次受伤最重的,毫无疑问就是这位年轻人,但他似乎已经不痛了。恢复能力依然惊人,只花了三天就恢复正常了。
不过,师父之前提到过。
如果白若珑使用了从宙斯那里掠夺的另一种权能——不死之镰哈尔佩(Harpe)的话,埃尔戈就算拥有再强的再生能力,也无法抵抗诅咒。
至于为什么没有使用,是因为他并不能使用所有的权能?或者说只是吝惜魔力?
还是说,另有隐情……?
正当我这么思考的时候,埃尔戈把饮料递给了我。
「给,这杯皇家奶茶(Royal Milk Tea)是姐姐点的」
「那个……姐姐,还是不要这样喊我吧?」
「我不会改口的哦,因为我是师弟啊」
埃尔戈笑着拒绝了。
自打朽绳山事件之后,年轻人就是这样称呼我的。
埃尔戈管凛喊师姐,应该和这种情况差不多。但是从外貌上来看,自己(我)才是妹妹,但是埃尔戈却坚持不改口,所以更头疼……
「……那也没办法呢」
我一边拉下兜帽,一边拉起易拉罐的拉环。
被这样称呼也不赖嘛,不过还是想把视线转开。
添加了大量白砂糖的液体从舌尖滑过。
虽然在香气上保持克制,但风味依然浓厚。回甘也不违和,留下浓郁的味道。
我觉得这个国家迄今为止品尝过最棒的味道,就是罐装饮料的味道。
正当我在慢慢品味的时候,手扶梯的另一侧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很讨人喜欢的消瘦男人。
「干也」
两仪干也摸了摸遮住一只眼睛的头发,笑着说道。
「听说诸位今天就要出发了」
「万分感谢您的款待。托您的福,我们才能免于遭受夜劫的刁难,顺利离开日本」
师父低头行礼。
身着连衣裙的少女也从一旁踏出头来。
「哦呀,大小姐也是」
于是,两仪未那不太乐意地开口说道。
「黑桐他啊,自打妈妈回家之后,心情就很好,真没劲」
那个场景似乎浮现在我眼前。
干也的妻子因为反感对夜劫的处理方式而离家出走,大概是事件结束之后才回来的吧。
虽然他很单纯,让人忍俊不禁,但我觉得他周围的人都很喜欢他。
即使有所曲折,也不会松开彼此的手——这样的关系一定很棒吧。
「我感觉没什么变化啊?」
「才不是呢!」
未那似乎有点生气。
说不定,这就是少女喜欢以黑桐称呼干也的原因吧,我的脑海中掠过这样的思绪。
接着,未那抬起头来。
「失忆先生,你的情况如何呢?」
似乎是对埃尔戈说的。
咋说呢,记忆还没恢复呢。
「啊咧?」
「怎么了?」
「可是,你的表情似乎变得成熟了,我还以为你的记忆恢复了呢」
「是这样吗?」
嗯~埃尔戈歪了歪头。
确实,年轻人的表情变了很多。
那个纯洁,茫然,总是睡意朦胧的他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在温和之中蕴含着一颗坚定的心的年轻人。
「你是想要战胜某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埃尔戈眨了眨眼睛。
「你能看出来吗?」
「不经意间会表露出来呢,特别是男孩子」
看上去至少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正在被一个七岁左右的少女教导着。
「输了一局,和了一局,差不多是这样吧?」
「所以争取第三局必胜咯?」
「我会努力的」
「你没有那个打算,也没有那个想法,没错吧?」
她开心地笑了。
「自己中意的一本书还在连载呢。虽然故事的发展尚且不太清楚,但封面我很喜欢哦,失忆先生」
她认真地说着。
一定会修成正果吧。
与此同时,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干也看着埃尔戈和未那,小声问道。
「雪信他情况怎么
样?」
「我听说他的排异反应非常严重。目前还能勉强维持,不过时日不多了吧」
师父回答道。
是一年、两年,还是更短呢?
在时钟塔,围绕着魔术刻印,类似的事件也很多。
循环往复的悲喜交加,对于魔术师家系而言,可以说是不可避免的宿命。即使在日本这个以不同方式对待神秘的国度,也不会改变。
「不过,我事先从时钟塔那边取得了关于魔术刻印排异反应的资料。从吉兹手中回收的神体也交付给了夜劫家族,大概能或多或少延长寿命吧。毕竟忠诚与他的夜劫术士们也在竭尽全力吧」
「….是这样吗?」
确实,家族的术士对雪信忠心耿耿。
人活着就会与社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联系。
即便结果是把妻女逼上绝路,也不能责怪和周围人的关系本身。
埃尔戈听到师父他们的对话,突然问道。
……可以被原谅吗?
谁都没有资格原谅。
干也说道。
这是我从别人那里学到的……人的一生只能杀一个人,大多数人都会把这个资格用在自己身上,原谅自己的死。即使没有直接对妻女下手,雪信先生大概也无法接受自己的死亡吧。
「那真是……令人悲哀啊」
埃尔戈垂下视线。
(……只能原谅杀掉一人的罪业。)
对于干也的话,自己不知为何,有一种奇特的理解。
——『不论是爱情、憎恨、嫉妒,一旦超过了限度,就无可奈何了。如此一来只能将对手抹除,或者将对手收入囊中。驱逐到不可见之地,或者加入同一个团体也可以,但是,大概最极端的手段就是杀害对方,或者吃掉对方。』
埃尔戈所言和干也先生所言是一个意思。
如果因为超越限度的情感而让对方消失的话,杀人者也会承受相同的空白。
那份空白,大概是一个人的分量吧。
……
恐怕两仪干也并不知道夜劫雪信失去生活平衡的原因在于其自身。
今后,不会有人告诉他了。
但是,如果要说他完全没留意到,我觉得也不对。
无论如何,人类都会相互影响。
无论怎么做,人类都是会变化的。
在这种事情上,我觉得这个男人绝不会迟钝。
干也问埃尔戈。
你觉得这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国家啊。
嗯~埃尔戈回答道。
非常古老,非常深邃,非常静谧。
在某种意义上,我认为新加坡是最新的国家。
作为政体是极其新颖的,但在其内部,跨越多个地域的古老文化相互碰撞,这种反差形成了新加坡的独特魅力。
这个国家(日本)完全不同。
越是深挖,呈现出的颜色就越是变化。
就像对夜劫朱音和雪信先生的印象,在不断改变一样。
如果有一天再次造访,这个国家想必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吧。
亚纪良的事情,我会继续调查的。
师父承诺。
就算跟白若珑约好了,也不能确保她平安无事,还需要更多的人来关注她的人生。
拜托您了。
干也说道。
我盯着排列着许多首都名称的电子大屏,开口问道。
那么下一站是?
去埃及,我在那边约好了人。
*
和干也父女分别之后,我向师父问道。
师父说的人是拉提奥·库尔德利斯·海拉姆吗?
在埃及见面的对象。
和埃尔戈实验有关的三位魔术师之一的后代。
「啊,露维亚和莱妮斯也在待命的样子。直到我们将夜劫神体的数据交付阿特拉斯院为止,我们都是合作关系。姑且把必要的资料和文件整理成数据,在埃及进行交接。关于埃尔戈的脸,我还想调查一下」
接着,师父又嘟囔了一句。
「不过,更重要的是,就在我们前往阿特拉斯院之前,LogosReact进行了再启动」
我也明白他的意思。
就像带炸药去火药厂一样。而且,这位炸弹还是这座火药厂违禁物的仿造品。
根据具体情况,还必须考虑可能产生的新问题。
「再加上,吉兹所说的肥沃的新月也是如此。那是自波斯湾延展到巴勒斯坦、埃及,字面意义上的新月地区。不仅是彷徨海,最古的神话英雄王统御的美索不达米亚,征服王伊斯坎达尔的陵墓也在这块地区。同时也是我以前踏足的地方」
成为君主之前,师父似乎有一段周游世界的经历。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去过吧。
「魔术的世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偶然吗?」
如果按照吉兹的观点,凛和埃尔戈的合流也是他诱导的结果。
现代还不知道宿命的必然会编织出何种产物。但毫无疑问,某种存在正以宿命般的力量在前恭候。
兜帽下露出的银发中,混入了不过一缕金发。
「……」
「怎么了,格蕾?」
「不,没什么特别的」
我摇了摇头。
自己的金发,感觉似乎又,多了一些。
*
在出发之前,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
临上飞机的时候,师父接到了电话。
师父看了看屏幕上的信息,脸色一沉,他按下了接听键。
「嘿呀,兄长」
「怎么了,莱妮斯。这会我们正要动身前往埃及」
「——莱妮斯?」
嗯?我发出疑惑的声音。
师父瞥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让我听听也没关系吧。即便没有打开扬声器模式,只需要稍微『强化』一下耳朵,也能听个大概。
「不对,这件事有点麻烦,我想先跟你联系一下」
「……你这家伙」
果不其然,师父的声音中带着怨念。
事到如今,既然莱妮斯都说是麻烦事,那必然是相当棘手的案件。
「……不管怎么说,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吧」
「嗯,听到兄长你这么说我很感激呢。这不是在调查彷徨海的事情嘛」
「所以嘛,我也想加入进来」
「只不过呢,在调查过程中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这是一件杀人事件——应该说是,密室杀人吧?」
师父的表情一下凝重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雇一个更优秀的名侦探吧。我之前说过很多次了,把我当作侦探差遣是不对的」
「哈哈哈,很遗憾,这是只有兄长你才能处理的案件呢」
「……你说什么?」
听懂这句话,师父皱起了眉头。
与之相对的,莱妮斯似乎看到了师父的愁眉苦脸,用愉悦的声音继续说道。
「既然兄长你不拒绝,那我也不客气了。哎呀,我有点太熟练了,你可别笑话我哦?毕竟我也在想办法嘛」
郑重其事地做了开场白。
随后的发言,让机场的杂音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这次的案件,是法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