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出行准备之后,卡尔洛独自越过海峡,赶往北方的巴尔西亚。从修拉托斯乘商船抵达库尔马尔特共和国,再从库尔马尔特赶往巴尔西亚。库尔马尔特和和巴尔西亚接壤的共和国家。修拉托斯国内的事务,全部委托给了达尔塔尼——柯卡斯、欧尔伽特也一如往常地进行协助——。
基里亚要塞的拆迁工程转向了加固工程。关于各地的防卫对策也顺利进展着。士兵的训练方法也做出了改进。让各名族的人民平时就在一起进行训练。并且,为了加强士兵和指挥官、指挥官和指挥官之间的合作,也重新研究了情报的传达方法,也为此进行了实验。不仅是陆军,海军的战力强化也没有怠慢。雇佣军舰船员所需的资金也比佣兵要来的少,虽然这份工作有些不太划算,但是因为重建了工资体系,设定了公平并且明确的基准,所以也提高了他们的干劲。在细致地处理好了各个方面的问题之后,卡尔洛离开了国家。
卡尔洛之所以像这样朝着敌国出发,是因为巴尔西亚成功开发了近代的军舰,在造船方面下了很大的工夫。这次出行,也是为了侦查其中的究竟。这是表面上的目的。实际上并非如此——。
走在库尔马尔特共和国的港口城市的市场上,卡尔洛慎重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有人跟在自己后面。
在寻找歇脚处之前,有必要处理跟踪着自己的人。睡梦中受到袭击的话实在不妙。
虽然因为晕船有些头痛,但是卡尔洛确信有一名敌人。背后的跟踪也是在太外行了。虽然也意识着是不是几个人一起监视,但好像并非如此。不过,到底是谁呢。难道,不会是巴尔西亚的刺客吧——这也太早了。那么,是修拉托斯的刺客?
——毕竟有很多人都把我当成眼中钉。
但是,在和琳帆缔结了婚约之后,受到的非难和攻击也确实减少了。柯卡斯家并非是由男子,而是琳帆本人继承家督。入赘其中的话,便不会再是没有出身的人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和女王结婚这也的情况得到了避免。因为和女王很亲密的男人,已经和其他的女人有了婚约。本来的话,平民出身的男子无论如何都没有和女王结婚的可能。但是,对从女王的亲信渐渐升至贵族的地位,让自己的政策得以施行的男人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就算只回避了这一点,也会有很多人感到庆幸吧。在婚约以后,卡尔洛便再也没有感觉到那股不得不派出刺客的杀气了。
但是,这么早就遭到跟踪,此人来自修拉托斯的可能性便非常高。在向大臣们表示要去侦查直到动身只过了区区一天。只能认为刺客是和自己一起从修拉托斯过来的。虽然事前知会了关系亲近的人们,为自己不在的时候做准备,但是他们之中应该不会有人背叛才对。那么,是哪位大臣吗……。
卡尔洛将跟踪的人引诱到了很少有人通行的小巷。看往手中的剑所指向的那个人,吸了一口气……不可能,也不愿意相信眼前所见的事实,他慎重地说道——。
「把脸……」
跟踪的人取下了遮盖物。头发散落下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卡尔洛收起佩剑,单手抵在额头上,深深叹了一口气。卡尔洛颓然地膝盖落下,双手支撑着地面。并不仅仅是晕船的缘故,而是因为从刚才那股必须解决刺客的紧张感之中得到了解放……。
——和这种事态相比,真的有刺客袭击过来反而好得多也说不定。
在理解了严峻的现状以后,曾经一度得到解放的紧张感又涌了上来,恶心的感觉袭来。卡尔洛不由得吐了出来,而她轻轻抚过卡尔洛的背。
「晕船么?」
总而言之,比起她身在此处这个大问题,自己在她面前如此失态更为严重。唯一……无可奈何的缺点被她知道了。
为什么,在伊利亚拉的时候,卡尔洛选择的并非海军,而是陆军,并非海军军医,而是陆军军医——毫无疑问,是因为会晕船。如果没有晕船这个问题的话,卡尔洛也想进入海军,也能更早出人头地才对。虽然海中的战斗很困难,但是想要脱颖而出也是个决胜负的好场所。和陆地的行军不同,海中需要十分麻烦的计算。方位计算、海流计算等等——必须时常把握住目前所在的位置和所应前进的方向。气候的影响也超过陆地。能够克服这些困难的人少之又少。再者,因为比起陆地上的工作更为严苛,所以希望分配至海军的军人比较少。想要出人头地的话,在海上更为有利。
卡尔洛将水取出漱了漱口,站了起来然后干咳了几声。
「首先去找落脚的地方吧」
寻找了一个适当的旅馆,两人共处一室。在这里的话就可以不用在意周围的视线,卡尔洛瞪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不好的。我只是想做些什么。而且就算留在国里也没什么事」
「如果你不在的话国家要怎么办」
「没问题。突然不在的情况已经训练过了」
因为那笑容太过天真烂漫,卡尔洛什么也说不出口。但是,在带着笑容的她的带动下,卡尔洛不由得也笑了出来。
「如你所见,我因为晕船没法好好活动。现在要休息一会,你待在这哪里都不要去」
在横躺在床上,时而发出不舒服的呻吟的卡尔洛的身边,他的君主——库莉姆坐在椅子上,一直待在那里。如他所吩咐的,静静地等待着卡尔洛的恢复。
2
「我也一起去。不行么?」
「回去。实在没办法的话我就送你回国吧。浪费这么点时间也没关系」
「没办法、浪费什么的,这是在挖苦我么?」
「没错」
「明明容易晕船还要送我?」
库莉姆微微一笑。
「虽然会晕船,但也并不是对船本身感到恐惧。所以不成问题」
卡尔洛逞强地说道。因为被抓住了弱点所以很不甘心。
「不要。带我一起去。这是命令」
「城里那边怎么样了」
「给琳帆留了一封信。只有那些不可靠的女官们虽然没法放心,但是琳帆肯定会顺利处理。全部交给她了」
卡尔洛的叹息声一直没有消失。
「总而言之,回去。会碍事。你很显眼,工作也很难顺利进行」
「不要。因为有可能向敌方倒戈所以我要监视你。情报被泄露的话就麻烦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
卡尔洛的口气粗暴了起来。不再回去未来,已经这么决定了。虽然对伊利亚拉和名誉都毫无留恋,但是决定埋骨于此处的觉悟,就等同于放弃代代延续下来的卡尔涅洛斯家、还活着的母亲、以及长久以来拼命守护着的一切。即便如此,卡尔洛还是决定为了库莉姆、为了修拉托斯,拼尽一切来改变时代的流向。倒戈的可能性这种话,就算是开玩笑也无法原谅。感觉所有的想法都遭到践踏,遭到否定一般。
「对不起……」
库莉姆低下了头。然后流着泪呜咽道。
「……抱歉,我不应该发脾气的」
这不就好像在说“会背叛”一样吗?卡尔洛重新作出了反省。既然没有这个想法,听过也就算了。
「我完全没有半点背叛你的想法,所以安心吧。不是已经约定好了的么」
「没觉得你会背叛。你和琳帆有了婚约。不可能会背叛」
「啊啊」
虽然和琳帆的婚约没有关系,但是卡尔洛对不可能会背叛这部分点了点头。但是——。
「你爱琳帆么?」
库莉姆突然之间说些什么呢——第一次听到这样明确的问题,卡尔洛有些困惑。如果是琳帆的父亲的话,会毫不犹豫地笑着回答”当然,我爱她“吧。并不是谎言。因为自己确实尊敬她,爱着她。但是再次询问的意义,并不仅仅如此,卡尔洛也有所理解。如果这是来自女性的询问的话,便更是如此。虽然库莉姆还是个孩子,但也毫无疑问是女性。
「你是爱琳帆的吧?」
但是,库莉姆所说的肯定是——。
「我爱她。不用担心,如果是她的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库莉姆已经泣不成声了。卡尔洛感到十分困惑。不是因为担心琳帆所以才问的吗?或者说这是喜悦的表现?
库莉姆注意到了卡尔洛的困惑,哭的更厉害了——何等迟钝的男人……。
「和琳帆结婚以后,就要弃我而不顾了么?你要保护的并不是我,而是琳帆对吧?」
「在你结婚之前,我们也不结婚,这么商量过了。琳帆既是你的母亲,也是你的姐姐。所以……」
「我再也不管你了!」
库莉姆这么大声叫喊着,弹簧一样站了起来,冲出了房间。
卡尔洛慌忙之间想要追上去,但是头晕再次袭来。晕船之后,没有一天的时间就缓不过来……。卡尔洛将配件和腰包拿起,急忙走到了外面。
卡尔洛四处奔走,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也没找到,脚步蹒跚地回到房间以后,发现库莉姆睡在直到傍晚自己还躺着的那张床上。
看着她哭肿了的眼睛,抱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回来了就好。
卡尔洛倒在另一张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卡尔洛注意到先起床的库莉姆的声音而醒了过来。库莉姆正在泡茶。卡尔洛接过了她递来的茶杯。
「眼睛肿起来了。很奇怪么?」
因为她那想要遮住脸的动作太过可爱,卡尔洛笑了出来。
「有那么奇怪么……」
看着失落的库莉姆,觉得有些抱歉,卡尔洛止住了笑。然后,将棉布泡在热水里,拧干后盖在她的眼睛上。
「过一会就消肿了。别在意」
「好舒服」
库莉姆仰面躺在床上。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会保护你,这也是我本来的使命。你是为了让我更方便工作所以特地赶来的吧。收下那份努力,我也下定了和你一起去的决心。这样可以吗」
库莉姆坐了起来,露出了满面的笑容。开朗地以”好“做出了回答。
3
要库莉姆以米欧来称呼自己——卡尔洛便成了米欧。 并且库莉姆则是艾尔希娅。对于米欧和艾尔希娅,感到内疚吧——卡尔洛想起了艾尔希娅那诅咒一般的眼神。
因为卡尔洛的表情和往日不同,变得不安的库莉姆不由得问道。
『艾尔希娅,是在未来的恋人?』
『差不多算是吧』
差不多算是吧——艾尔希娅的确是米欧的恋人,正确的来说应该是妻子。卡尔洛站在米欧的立场的话,虽然比较准确,但是对库莉姆来说却是十分不充分的回答。库莉姆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好像要说些什么。她到底为什么会露出这样既孤独又老成而难以接近的表情?卡尔洛虽然感到困扰,但是无论怎么思考,都没能得出其中的理由。并且,他并没有继续深入考虑。在那以后,库莉姆也表现地如同天真开朗的女孩一般——
「怎么了?」
最近,库莉姆在遣词用句上也变得更像平民的女孩了。
「要不要吃吃看那个?」
「不用了」
两人完全变成了观光的旅客。实际上,应该是行商人来着。
巴尔西亚之地比修拉托斯的冬天还要寒冷很多。稍不注意,便有大雪降下,将道路全部覆盖。每次降雪之后,人们都要将积雪铲走。即便如此,有时积雪也多到了不得不待在家里的程度。
用石材建成的住家为了不被积雪压溃而建造的十分稳固。这独特的石材组合被称为巴尔西亚式。而且,城镇和农村都有很多水沟,温水在其中等间距地流过,将落入水沟的雪溶化。这座城镇每逢越冬之时都会花费大量的资金。在以前,贫苦人民经常会被冻死,但是现在,巴尔西亚的殖民地的人们的市民权也得到了承认,因为获得了最低限度的补助——火种石,所以因为贫困而冻死的事例在逐渐减少。
被飘出好闻气味的店所吸引,两人稍作休息。
和侦查的目的地,造船工程所在的阿乌索雷镇的距离也在渐渐缩短。应该再过几天就能抵达。
「还走得动吗」
「虽然脚有些痛,不过没关系」
虽然想要利用马匹,但是在这个国家,只有贵族阶级、官员以及得到特别许可的人才能骑马。一般的民众,区区的商人如果骑马的话,会十分显眼。
并且,只能乘坐和贵族所拥有的外观完全不同,一般营业用的马车。但是在这个时期,不可能有人会用马车经商。镇里的人在普降大雪的时候不会出远门。会在外走动的,全是些瞄准了这期间挨家挨户做生意的商人。而这样的商人不可能特地花高价来乘坐马车。而且,平常会使用马车的比较富裕的人家,大都前往温暖的地域过冬了。所以结果,在这个时期几乎没有马车通行。
卡尔洛跪在库莉姆的面前,揉着脚为她缓和痛楚。然后将湿布贴了上去。
「客人是经商的吗?」
很有气质的老板娘将甜酒倒入杯中。
「卖药的」
「她是您的妹妹?」
「嗯」
「路上积雪很难走呢。好好休息再赶路吧」
点了些温暖的东西,卡尔洛也坐了下来。
要说到会话的中心,也就是旅途的见闻了。库莉姆提出问题后,卡尔洛不得不一一解答。虽然自己这边也有反问的,但是至今为止都好好地做出了回答。
库莉姆开心地吃着修拉托斯没有的食物。即便使用的是相同的食材,王宫料理和平民料理也有着区别,而且还有国家间的区别。一开始,还提醒她不要表现的太过稀奇——你现在可是巴尔西亚的平民出身的女孩。
「都很好吃呢」
看着吃得很开心的库莉姆,卡尔洛也变得愉快起来。
再次跪在库莉姆面前,为她按摩双脚。
「喝完以后就走吧」
在卡尔洛将要喝完老板年所泡的茶的时候——突然,三名巴尔西亚的士兵闯了进来。
「不准动」
警告了老板娘和客人们。除了卡尔洛他们,只剩下一对老年的夫妇。好像是常客,正在和老板娘热闹地聊天。
「有通告说这里藏匿着塞雷奥兹。现在进行调查」
由于士兵的出现,库莉姆脸色一变。她走到卡尔洛身边,抱住了他。
塞雷奥兹的意思是塞雷的孩子。指的也就是塞雷神的信仰者。
至今为止,卡尔洛和库莉姆见过很多次塞雷教徒遭到杀害的场面。每次都视而不见地离开了。如果扯上关系,连自己这边也会有危险。表示自己不是塞雷教徒虽然很简单,但是在调查途中,有可能会暴露身份。
库莉姆虽然已经见惯了鲜血,但实际上看到斩杀的现场的时候,也只是强装镇定而已。即便要她不要看,却还是逞强这一点,应该说不愧是库莉姆吗。卡尔洛紧紧抱住了正在颤抖的她。
塞雷教徒在这个国家内遭到了迫害。巴尔西亚虽然以宗教性的解释将迫害正当化了,但是卡尔洛感觉迫害另有其他真正的理由——巴尔西亚畏惧着塞雷奥兹的能力。
塞雷教在塞雷奥兹的国家是被尊为国教的宗教,国民们都是虔诚的塞雷教徒。曾经的塞雷奥兹之国,有着能和巴尔西亚的国家预算所匹敌甚至在其之上的财富。塞雷奥兹作为商人可以说是天资异禀,和其他国家进行商贸交流,虽然作为国家的军事力量不够强大,但是他们靠着财富和商贸成立了国家。但是,巴尔西亚发动了侵略,掠夺了塞雷奥兹的财富。将他们从国内赶走。虽然这是应该遭到谴责、不可能谅解的恶行,但是巴尔西亚出示了宗教性的根据,蒙蔽了民众,也作为向周边各国所提出的借口。这是四十多年前发生的事。并且直到现在,巴尔西亚的恶名也深深植根于人们的印象之中。现在,塞雷奥兹隐藏着身份生活着。因为宗教迫害而产生的偏见,被人们当做守财奴而蔑视着。
不仅修拉托斯,在巴尔西亚也很意外地有很多人抱怨着自己的贫穷却不去工作。在巴尔西亚,人们都说着“因为大雪而没法工作”这样的话,待在家里。在塞雷奥兹看来,会因为他们理所当然的贫困而笑出来吧。因为大雪而没法工作的话,只要去找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能进行的工作就好了,但是这么做的人只有很少一部分。因为有着这样的性质,巴尔西亚帝国在寒冬之际不可能行军——因为没法提升士气。对修拉托斯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
「钱在哪」
三名士兵一副醉态。脚步蹒跚地到处搜刮。甚至向营业额出手。
卡尔洛思考着该如何应对。在这样的现场,虽然运气很差,但也不是没有强行离开的可能性。在这个季节,很少有店仍然营业。因此,还在做生意的,便很可能是塞雷奥兹。
但是,士兵们所做的……。仅仅只是掠夺吗?那么就在这里砍了他们……。但是,如果造成以后店内遭到盘查的情况,会给她们造成麻烦。如果她们真的是塞雷教徒的话,这边是性命攸关的大问题。而且,果然还是不应该做出引人注目的行动。
哗啦的声音响起。一名士兵将水浇在了暖炉的火焰之上——熄灭之后,用火铲在里面搅动,然后。
「有了,这些家伙是塞雷教徒」
塞雷教徒会将这个印记刻在某个地方。这是身为塞雷奥兹的证明,也是获得塞雷的加护的契约之印。刻印上的三条线代表着皇冠,皇冠之下的所刻着的记号代表着无限。昭示着永远的荣耀、塞雷的永远。
「你们这些家伙,排成一排」
只能按士兵说的去做。
「五颗人头吗。也就一百奥布。三人没法平分啊」
原来如此。卡尔洛笑了出来。这样的话就算杀了他们也不会有意见吧。
「我要调查这边」
准备进入里面的士兵瞪着老板娘。
「不要随便进去」
老板娘想要上前阻止。之后,那士兵拔剑向她砍去。库莉姆不由得发出了悲鸣。好像是对她的声音做出了反应、
「是个好女人嘛」
另一名士兵朝库莉姆靠去——在他碰到库莉姆前一瞬间,卡尔洛毫不留情的拳头将他击倒在地。
剩下两名士兵怒吼着,举剑指向卡尔洛。
「想要对我妹妹出手的是你们吧。再说,没有获得正式的许可就杀害塞雷教徒应该已经被禁止了才对。不过,没有办理手续就在这里横行霸道也是有内幕的吧,但是即便如此,想要擅自拿这颗人头去赚赏金的话我可忍受不了」
城镇的治安情况的评价,由处刑了多少塞雷教徒来决定。结果上,会以人头的形式进行换算,提供特别的支给吧——卡尔洛察觉到这一点,露出了冷笑。
比如说,只要这里有着证明塞雷教徒身份的印记,就算将这里全员作为塞雷教徒处理掉,事后再准备正式的文件,也会成为对塞雷教徒的处刑——就是这样。公安机关为了做出成绩获得国家的高评价,让这些士兵去残杀塞雷教徒,并且为支付补贴给他们。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将无关之人卷入其中。就算被害者的家人无论如何辩解他们不是塞雷教徒,但是无论如何都可以歪曲事实吧。因为就算只向塞雷之神合掌祈祷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别以为可以就这么算了」
看着勃然变色的士兵、
「那要怎么做」
卡尔洛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转向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老板娘。尽早治疗的话还有救。
「用钱来赔偿吧」
士兵用剑指着卡尔洛,将手伸向他腰上的包。卡尔洛一脚将他踢飞了。
「很不巧的是,我可没有给你们的闲钱」
之前被揍倒的男人扶起了刚才被踢到的男人,提剑向卡尔洛袭来。另一人则是摆好了架势。卡尔洛一边将库莉姆撞到一旁,一边踏上前向一名士兵的胸口刺去。然后一边拔剑,一边将士兵的身体作为盾牌,接住了另一名士兵的剑。下个瞬间,便将其砍倒在地。最后一名士兵想要逃跑,被他砍在背后。卡尔洛走近门边,关上了店门并且上了锁。
「这边的夫妻两位也是塞雷教徒吧」
老夫妇互相交换了视线,点了点头。毕竟没有辩解或者祈求饶命,被说是塞雷教徒也理所当然。
「艾尔希娅,没事吧」
被撞开坐在地上的库莉姆轻轻点了点头。卡尔洛拿着自己的行李走到老板娘的身边,取出里面的东西开始治疗。老板娘还残留着意识。
「老板娘,我们去把大家喊来」
老夫妇这么说着,进入了门扉深处。在治疗期间,老板娘的孩子还有同为塞雷教徒的朋友们从里面涌了出来——。
「妈妈!」
四个孩子因为担心,围在老板娘身旁。一男三女。最大的是姐姐,看起来比库莉姆还要大。卡尔洛看着哭泣的孩子们,说了声“不用担心”,接着继续投入了治疗。
「客人,给您添麻烦了」
听见老板娘的话,卡尔洛回以平静的微笑,将她抱了起来。不使点劲的话感觉她好像就会落下去一般。
「让她好好休息」
在长女的带领之下,让老板娘睡在了床上。库莉姆跟在后面,不知道该不该进房间。她替卡尔洛拿着行李。卡尔洛朝着老板娘说道。
「抱歉,我想换一下衣服,请借房间一用」
全身沾满了溅回来的血、以及老板娘的血,不可能就这么在外面行走。卡尔洛从库莉姆那里接过行李,进入了房间里清洗着双手和脸。
替换衣服以后走出房间,店里的人已经聚齐了。
「那个,两位都是塞雷教徒吧?」
被店里的老人这么问到,卡尔洛摇了摇头。
「两位准备这以后怎么办」
老人的妻子接着问道。
「我们当然是要离开这里。各位也是这么打算的吧」
卡尔洛环顾室内。塞雷教徒被发现之后,会辗转奔波至教徒同伴所在之处。就这样互相帮助。老板娘一家只有四个孩子吧。剩下的三名大人和两个孩子大概是来投靠老板娘的人。肯定是店里家中被查封,家人都被杀了不会有错。因为偶然间不在场所以幸免于难吧。继续留在家中的话,总有一天会被士兵捉住——所以哭着奔往其他信者那里——卡尔洛看穿了这些,向老夫妇确认,他们也点了点头。
「我们的家里现在住着十五人」
「现在能将这里的所有人都藏匿住么?」
他们静静地摇了摇头。
「那么,老板娘和长女两人呢?」
「我们会想办法的」
「家距离这里很近么?」
「没错」
「那么,明天再走吧。今天还是不要行动比较好」
「士兵的遗体应该怎么处理……这样下去很不妙」
「果然还是应该隐藏起来。最坏的情况,有人知道他们来这里的事。可能会介入调查」
库莉姆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看向老人一边插话。
「其余的人有地方可以去么?」
「有是有,不过必须翻过山岭去邻镇。虽然山不高,不过有野兽出没,而且这边也有孩子……」
「指的是阿路普吧」
卡尔洛说着,和库莉姆交换了一下视线。如果是要赶往那边的话,方向是一致的。虽然可以和他们同行,但是比两人要更麻烦。虽然放着不管也可以……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哥哥……一起去吧。直到阿路普为止,保护大家吧」
卡尔洛带着微笑,朝库莉姆点了点头。至今为止,两人对这种行为都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虽然没法得到原谅,至少以此来赎罪。
4
「这些是药。让你妈妈喝下去吧。如果发烧了的话就喝这个,呼吸困难的话就喝这边的。记住了。还有,这是刚才结账应付的数目还有住宿费」
卡尔洛将药和金币放在桌上。
「这么大的金额……。而且,我们还应该付您药费」
「药费会从你们的妈妈那里收取。这样就可以了吧」
老板娘正在睡觉。已经安全将她运到了老夫妇的家里。
和老夫妇告别之后,卡尔洛和库莉姆一起回到店里,和八名塞雷教徒一起,出发赶往邻镇阿路普。
卡尔洛也知道,他们为该不该相信并非塞雷教徒的人而发生过争执。但是,那对老夫妇表示自己也不是平白长了年岁,说服了他们。多亏了这一点,三名大人收起了严厉的视线,至于老板娘的三个孩子则是将卡尔洛和库莉姆当成母亲的救命恩人来看待。剩下的两名年幼的孩子很亲近库莉姆。卡尔洛为库莉姆照顾孩子的景象而十分惊讶。同时,也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怜爱感觉。
去阿路普的途中也有平坦的迂回道路。虽然也特意翻越了雪山,不过除了有野兽袭击以外并未发生什么其他意外。大人背着走累的孩子继续赶路,按照预定抵达了阿路普。在城镇中集团行动的话会引人注目,所以分为三组各自赶往目的地。
和众人告别之后,卡尔洛和库莉姆朝镇外进发。在这留宿一晚之后,就得继续赶路。只要穿过农村地带,经过名为利卡纳的城镇便能抵达目的地阿索雷。在利卡纳的旁边,便是港口城市阿索雷。
「明明塞雷教徒都是些好人,却都很可怜呢」
第二天,走在没有什么人的农村地带之上。库莉姆说出了这样的话。这里完全没人铲雪,两人处于如同在雪中游泳一般的状态。卡尔洛先行通过,为库莉姆开出道路。
「修拉托斯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欸?并没有做出那种虐杀哦?」
「曾经侵略南方地域,是因为想要矿山吧。将那块地域的名族纳入支配之下,迫害着他们。虽然没有因为民族不同而展开残杀,不过差别待遇于此无异。塞雷奥兹之所以会受到侵略,也是因为它的富足」
「总觉得侵略的一方,真是为所欲为呢」
卡尔洛抚摸着库莉姆的头。
「能亲身感受到这些,来这里就算没有白费」
库莉姆带着满面的笑容点了点头。然后,马上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还好吧?」
卡尔洛大笑了出来。库莉姆擦掉鼻涕,瞪着卡尔洛。
「没什么好笑的嘛」
因为鼓着脸颊的库莉姆十分可爱,卡尔洛又笑了出来。不过,实际上现在也并不是该笑的时候。如果感冒的话就糟糕了。虽然很用心地注意健康管理,但严寒尤甚,而且库莉姆还没有习惯旅行。如果她感冒了的话,自己也有责任。
抱歉,卡尔洛这么说着,将脸靠了过去。在不至于相碰的距离,两人的额头靠在一起。保持着这个姿势测量温度。库莉姆变得满脸通红——。
「再加把劲吧」
在雪中继续跋涉着,有时候视野会突然开阔,露出比较容易走的田间小路。在已经铲过雪的人家面前,比较容易行走。
「差不多该歇一下脚了」
卡尔洛准备在田间小路直达的那户人家借宿一晚。
旅行的商人在普通的民家借宿是常有的事。民家也会很习惯地接受旅人的请求。以此作为副业,收取住宿费将他们作为客人来看待。其中,也有完全不让人借宿的人家。因为这个时期的客人很少,所以经常没法借宿,也经常遭到拒绝。不过反过来说,因为飘着大雪,所以只要低下头的话就能住下来才对。就算没法睡在散发着霉味的棉被里,没有晚餐,只要能在屋顶之下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这次,在敲门没多久,便得以进入了民家。请求借宿的人询问住宿费,并且先行付清已经成为了礼仪。这里的行情,差不多是城镇里住宿费平均值的一半左右。如果多支付一些的话,便可以期待一定的回报。当然,这也要看各家的照料以及经济情况。
虽说如此,在这样的农村中,比起做生意,各家更以和客人在酒席间闲话家常为乐。继续着这样的旅行,实在感觉这里和平到了忘记国家政治的程度。无关权力斗争,没有勾心斗角,不抱多余感情,好像就以人类本来的姿态相互交流来往一般。
库莉姆感慨着——人类中,真的都是些好人呢。关于「真的」这边,在卡尔洛看来,也痛切感受到了。不,说不定,自己和库莉姆有着相同的心情。
所借宿的民家的一家人都十分亲切,拿酒招待,库莉姆也稍稍喝了一些,好好地得到了休息。
第二天继续出发——。
为了在途中也能食用,民家准备了便当。库莉姆收下了以后,挥手向他们道别。至今为止很多的人家,都很亲切地对待他们,是不是多亏了这位「妹妹」呢,卡尔洛不由得这么想。即便一开始表示并不会提供食物,但是也有好几家为库莉姆一人准备了食物。取下女王的假面之后,作为『库莉姆』的库莉姆,真的是一个有着让人们喜爱的魅力的女孩子。
就这样,在今天内,两人到达了利卡纳镇。
「有没有一点森严的感觉?」
她敏锐的感觉捕捉到了气氛的异常。并没有很多的士兵聚集在一起。警备并不是很严。但是,有什么反常。城镇全体都处于紧张之中。
折返回去,进入就近的森林中,两人在树下交换着意见。
「我去看看情况。你等在这里」
「不要。我也一起去」
「最坏的情况,可能我们被瞄上了也说不定。两个人去的话,就好像在自投罗网一样吧。我一个人的话,能蒙混过去」
「但是我讨厌这样。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库莉姆抓住了他的袖子不愿松手。
「只能祈祷我们没有被瞄上了呐」
——到底该向谁祈祷才好呢……。
「拉开距离也不行吗?」
「……嗯」
至今为止,库莉姆目击了太多人被杀的场面。都是些和塞雷教有关的事件。一直将突然之间被砍倒的人看在眼里的话,被恐怖心所笼罩也是无可奈何的。
「那么走吧。好好把脸盖住」
就算事后为这样进入镇中而后悔,也已经太迟了——即便这是她的希望,也应该将她留下来,一个人进去探查情况的。因为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
5
遭到了监视——进餐的时候、寻找住宿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在监视着。在城镇中行走的时候,也一直——。
他们必须监视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瞄上了卡尔洛和库莉姆的性命。并且,既然士兵和官员一类的人在行动,那么便肯定是受到了国家的命令。
——暗杀修拉托斯王国的女王库莉姆艾菈。
如果并非如此,也就没有监视的必要了。只要尽早与其接触,和女王进行协商,询问她来此有何贵干便可——然后将其逮捕。
卡尔洛仔细挑选了一家旅店,住入了其中。包下了所有的空房。然后藏身于其中一间房。
「库莉姆。趁现在好好休息。恐怕会有人趁夜来袭。只有强行突破一途」
「为什么你知道会有人夜袭?」
「镇子里的人好像还不知道修拉托斯的女王已经来到了这里。即便知道这件事,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年轻貌美的女王斩首的话,百姓们肯定不会妥协。而且,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明确证据——光天化日之下的暗杀十分困难。而且,还有我在。不是我在自大,不过剑术的确有所磨练。就算敌方袭击过来,也不会有好下场」
卡尔洛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的确卡尔洛很强……但是……为什么……」
在旅途中,完全没有发生什么异状——在库莉姆的记忆中,要说有什么的话,就是在塞雷奥兹店中发生的那件事,但那时她和卡尔洛是以卖药的兄妹的身份——没有被盯上的理由。
「考虑一下很简单就能明白。为什么我们在巴尔西亚的这件事会暴露?肯定是有修拉托斯的人做了内奸。那么到底是谁?知道我来侦查、并且女王曾经不在这两件事的人物——这么看来,应该是大臣级别的吧」
「因为我的错让卡尔洛也……」
「被瞄上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吧。我作为密探潜入巴尔西亚这件事,对方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对他们来说,我肯定是个碍事的存在。目标是谁都无所谓。企图暗杀你的人是一群恶棍,仅此而已。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不用担心」
「……嗯」
「目前为止那边还没有主动来接触我们,没有做出白天袭击这样的强硬行为。对方想暗地里解决的意图显而易见」
「好像也不是意欲将女王作为人质,以便和修拉托斯展开交涉。虽然也可以等待敌方攻过来的时候就地反击,但对方估计是瞄准了修拉托斯王位继承混乱的现在,想要趁虚而入吧。和巴尔西亚勾结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做好在那之后的准备……」
「内奸是谁?」
「我虽然猜测可能是加尔非,但是没有证据。但是现在,达尔塔尼应该在确定内奸。总是在那碍事的我们不在的话,内奸应该会放松警惕开始行动。特意在出发前一天将大臣们聚集起来报告要前去巴尔西亚的消息也是为此。为了让内奸慌忙联络巴尔西亚,告知对方我将要秘密潜入的事」
这是决定前往巴尔西亚的,另一个目的。
「莫非,杀了我弟弟的……」
「估计也是加尔非吧。通敌让国内变得混乱,期待着自己能登上王座吗……卖国奴的想法真是无法理解」
卡尔洛辛辣地挖苦着内奸——管辖着破坏基里亚要塞命令的大臣也是加尔非。
「为什么知道了这些,至今为止都没有追究他的责任?」
库莉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因为没有证据。给了加尔非帮助的应该是欧尔伽特吧。不过,他肯定是受到了威胁。欧尔伽特已经是王宫最高级御医里。并不会去追求更高的地位,加尔非也并未有恩于他的家人。并不准备因为准备了毒药而苛责他,而且欧尔伽特也不会承认吧。那么只有引他露出马脚了。只要捉住和巴尔西亚勾结的人,弟弟的毒杀事件便能水落石出。如果放置不管,会成为危机国家的灾害。已经嘱咐达尔塔尼,要他好好监视。他肯定会捉住内奸。安心吧。
不如说,问题出在知道这一切的基础上,还让你同同行的我身上」
卡尔洛的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继续说明。
「我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就来到了这里……但是,为什么没有事先告知我?」
「因为你很为你弟弟着想。会表露在脸上的吧。而且,身为女王的你压迫感在我之上……。不这样的话,就没法引诱对方露出马脚了」
「嗯,可能就是这样……卡尔洛真是什么事都能看穿呢」
库莉姆叹了一口气,微笑着。
「卡尔洛,你不感到害怕么?」
「毕竟有好几次这样的经验了」
在战场上遭遇濒死的状况,被暗杀者盯上的次数,不计其数。卡尔洛越过了这些逆境活了下来。自己可能会死——事到如今,卡尔洛不可能还会去考虑这种事。自己不可能会死。不管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都能将其越过。
「我很害怕」
「别忘了,这里还有一名优秀的护卫」
「不是这个意思……并不是畏惧死亡……你绝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逃走。也不会因此而责备我,你会独自背负一切,保护着我吧。支配者无以成国,因为有臣民在,国家才得以成立。这是你教会我的。回去以后,你就和琳帆一起代替我治理臣民吧。经过这么久了,不会有问题的。这样就完事解决了。巴尔西亚和加尔非实在太愚蠢了」
库莉姆露出无畏的笑容,紧紧地抱住了卡尔洛。在卡尔洛看来,独自背负一切的是库莉姆才对——但是,自己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别小看我。不用为我担心。既然说过要保护你,就一定会遵守诺言。你和我都不会死在这。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所以不用再颤抖了,库莉姆」
「卡尔洛……你真是个过分的男人。但是,又为什么会这么温柔呢」
卡尔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加用力地抓住库莉姆的手腕。
「总而言之,稍微休息一会吧。接下来有可能不得不彻夜赶路」
「卡尔洛,你也一起睡么?」
「不能两个人同时睡着」
库莉姆带着悲伤的眼神看往窗外。
「明白了。过来吧」
卡尔洛也进入了被子。抱住库莉姆,轻轻地抚过她的背。发觉到库莉姆正在哭泣,默默地为她拭去了眼泪——是因为恐惧而哭出来了吗?
虽然感觉到不是这样,但是卡尔洛无法理解库莉姆的眼泪的意义。
经过了很长时间,库莉姆终于睡着了。
卡尔洛一边记忆着好不容易得到的利卡纳地图,一边注意着外面的情况。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城镇的除雪能力十分出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积雪比较少,在这个时期,利卡纳还很有生气。虽然有很多醉汉往来,不过终于街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
差不多要来了。安静如同凝缩成快一般,气氛十分奇怪——如同紧张感开始相互碰撞一般安静的嘈杂——异样的气氛开始支配了周围。
「库莉姆,差不多了」
库莉姆理科醒了过来。她点了点头,安静地起了床。穿上毛皮制的防寒服,背起行李。无用的行李都扔在这里。卡尔洛也与她相同,减轻了行李的重量。
两人隐藏着气息,等待时机来临。窥视着外面的气氛。有两个人在盯梢。其他的士兵已经进入旅店。正在搜索两人所在的房间吧。其他的房间也都上了锁。在外面上锁虽然有些麻烦,不过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库莉姆,要走了」
卡尔洛抱着库莉姆, 通过窗户跳至外面的大树,然后骑上拴在树下的马。库莉姆坐在前面。切断绳索一口气飞奔出去。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卡尔洛并没有在镇里漫无目的地乱转。是为了选择住宿的地方。他的大脑里也已经确保了逃走的路线。
「有了,在这边!」
盯梢的人慌忙叫了出来。
「低下头」
卡尔洛伸出手,将库莉姆的头按了下来。库莉姆手中握着缰绳。卡尔洛左手抓住缰绳,驱马前进。如果在白天想要逃跑的话,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就会马上被杀吧——没有马匹的话,就几乎不可能从追兵手中逃掉。也没法趁夜深的时候逃走。只有夺走马匹逃跑——所以就这么做了。措手不及的暗杀者们落在后面,紧紧追逼。
——这样下去能逃得掉。
但是……笛声传来。他们在通知同伴。敌人追来了。而且,数量很多。
——同伴们潜伏在哪里?
在镇中穿越的时候,也能听到马匹靠近的声音。前方和后方都有。还真是大规模——从来没听说过暗杀者会采取这么夸张的方法。完全是犯规。卡尔洛皱了皱眉。即便如此,也只能拼命逃。箭矢从前方后方同时袭来。虽然挥起了剑,但是这并不是可以全部砍落的数量。
卡尔洛为了保护库莉姆而伸出的左腕,被射中了。
「卡尔洛!」
「没有空闲担心我了。专心骑马,向前直走」
如果马被射中就完了。也必须保护马不被射中。前方的敌人——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将其砍落马下。来自背后的箭矢,刺在了行李上。然后,终于——马也被射中了——马发出悲鸣,倒了下去。卡尔洛奋力握住缰绳,一边控制着马,一边收起佩剑,抱住库莉姆从马上跳下。
在地面滚过,手腕上的箭更加深入地刺了进去,然后折断。因为落地的冲击,左腕骨折以至几乎完全无法使用了。为了护住其他部位,只能牺牲左腕。剧痛走过,但是也无可奈何。
「跑起来」
急忙站了起来,进入小巷。这边并没有士兵宿舍一类的建筑物——这边并不是涌出新的追兵,卡尔洛是这么考虑的。
卡尔洛将追来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砍倒。等到早上,镇里到底会增加多少尸体呢。卡尔洛用渐渐麻痹、失去感觉的右手挥着剑,同时这么想着。不知跑了多久——因为一直在同样的石造民家间奔走,方向感渐渐丧失。而且,天上又飘起了雪。冰冷的雪花在脸上渐渐融化。在小巷内部,并没有除雪沟,积雪越来越深,道路也越来越窄。被凹凸不平的雪块绊住脚,有时雪还会从屋檐落下,没法轻松地穿过。
听见库莉姆发出的小小的悲鸣,卡尔洛转过身来。她摔倒了。卡尔洛返回她的身边伸出手。
「还能继续跑吧」
「嗯」
在库莉姆将要站起来的时候,卡尔洛对她背后飞来的几支箭和从左右的小巷跳出的士兵做出了反应。卡尔洛为了保护库莉姆跳了出来,以飞快的速度向左右砍去,将无法避开的箭敲落在地。但是,一支箭刺在了他的右腿,另一只被削弱来势的箭刺在了他的腹部。
而且,又涌现出了更多的士兵。被突然出现了四人围住,卡尔洛啧了啧舌。
——还有吗……。
危机就在眼前。后有追兵,前有围堵。这比起暗杀,已经成了战争。到底派出了多少部队呢。即便如此,追兵的数目的确减少了。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敌人被扰乱了。敌人的脚步被渐渐打乱,没法顺利相互联络,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追逼。
——还差一点就能逃掉了。
以四名士兵作为对手,要确实地一击解决一名。因为剑已经没法砍了,所以要多使用突刺。但是,使用突刺的话,拔回剑的时候会浪费时间。好不容易刺杀了两名士兵。卡尔洛用右腕抱住想要站起来的库莉姆,从士兵的剑下保护了她。卡尔洛的左肩和背部承受了敌人的攻击。被狠狠地砍中,体味着肉被割裂的感觉——卡尔洛拼命维持着自己的意识。不管受多重的伤,也不能失去还能活动的右腕。
受到左边的敌人攻击的时候,行李的带子被切断一边,挂在身上。体势崩塌——举起右腕,砍倒一名士兵。剩下的一人——卡尔洛提起沾满血污的剑向摆好架势的士兵刺去,但是因为右脚受伤,踏步有些不稳,被避开了。士兵双手握剑,用尽全身的力气挥了下来。卡尔洛举起右手的剑,拼命地承受住了攻击。附着在士兵的剑上的自己的血溅在了脸上。没法重整体势——刚才因为对方的力道而坐在了地上。这样的话,接下来的攻击马上就会袭来……。
到此为止了吗——卡尔洛坐在地上,做好了承受对方攻击的觉悟。但是……
士兵发出痛苦的叫声——。库莉姆出现在卡尔洛模糊的视线之中。不知何时,库莉姆拔出了卡尔洛的一把备用的短剑,刺向了士兵。然后,库莉姆用尽力气拔出了那把剑。血液溅落周围。
卡尔洛想要起身,但是因为行李的重量又坐了下去。行李明明并不重,却站不起来。只能放在这里了吗……。
库莉姆却抓住了放下的行李。
「卡尔洛,走吧」
卡尔洛追在已经跑起来的库莉姆的身后。
对库莉姆来说,行李虽然很重,但是却绝对不能失去它。因为行李中装着治疗卡尔洛的伤势所必须的东西。因为疲累和行李的重量,库莉姆的步伐慢了下来。没有放慢脚步的卡尔洛终于追上了她。
因为自己脚程慢,而给卡尔洛添了麻烦,库莉姆也明白这一点。而且,卡尔洛之所以会受伤,也全部都是自己的错。库莉姆完全不知道卡尔洛强到这个地步——如果只有卡尔洛一个人的话,现在肯定已经逃脱了。刚才也是,如果自己没有跌倒的话,卡尔洛也就不会受伤了。库莉姆紧紧握住手中卡尔洛的短剑。再也不想拖累他了。为什么只有自己安然无恙呢——经过了这么多的危险,简直让人想要发笑。库莉姆好想哭出来。
在那以后,卡尔洛又砍倒了两名士兵。卡尔洛对库莉姆说道。
「把那个借给我」
指的是盖在库莉姆头上遮住脸部的大块布匹。卡尔洛一边跑着一边将其撕破,然后盖在左肩、手腕、拔下箭矢以后的右腿,以及腹部的伤口。流出了很多血。
「藏起来吧」
想要藏起来,就不能留下血痕暴露藏身之处。以及没有敌人追来了。即便如此,卡尔洛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库莉姆虽然很想马上就停下休息,但卡尔洛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一边注意着四周的行动一边移动着。
登上小山丘。那里是一座公园。靠着积雪的光亮便能看的十分清楚。从小山丘上,能看到目的地阿索雷。在其前面,大海延伸开来。海面只是一片黑暗,库莉姆不由得为此而感到恐惧。
进入公园的树林中,隐藏了起来。坐在雪上,卡尔洛吐出了白色的气息。他在微微颤抖着。库莉姆也明白,因为大量出血而引起了体温降低。库莉姆虽然因为长时间的奔走而很热,卡尔洛却不同。在雪光的照亮下,他的脸色如同夜雪一般青白。
因为摔倒,他的行李中落下了不少东西。可以好好地治疗么,库莉姆为此不安起来。卡尔洛伸手拿出行李中剩下的物品,
「库莉姆,有没有受伤?」
听见卡尔洛的话,库莉姆终于回过了神。他微弱的的声音颤抖着,几乎听不清楚。
「我没事。完全没有受伤。多亏卡尔洛保护了我」
说着,库莉姆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太好了,卡尔洛这么说着,自己开始了治疗。流出的血将他坐着的地方染成一片红色。积雪慢慢开始溶化,慢慢地浸染开来——。飞舞降落的大雪,又盖在上面堆积起来。
卡尔洛呼吸紊乱,仿佛痉挛一般地颤抖着。库莉姆在一边为他打下手。卡尔洛打寒颤的声音传来。在大致的处理结束的时候,库莉姆也感觉到了寒冷。汗水冷了下来。库莉姆拖下了防寒服,想要披在靠在树下休息着的卡尔洛身上。但是,卡尔洛伸手挡住了她。
「不需要。我没问题。马上就要走了。在这里没法待到早上」
他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成语言。
「但是卡尔洛,乱动的话会死的」
「要将你带回修拉托斯……保护你到最后……不会先你一步死去……」
这么说好了的。虽说要保护你……但是——已经没法遵守这个约定了……。
身为医生这件事也可以说很不幸。卡尔洛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止血并不完美。血还没有止住。再继续移动、出血的话,肯定会死。意识已经朦胧,要活到早上,而且带着库莉姆逃走的话,不管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库莉姆的话……。如果都继续留在这里,两人都会死。
卡尔洛靠着树,站了起来。
「卡尔洛……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库莉姆?」
库莉姆支撑住了想要向前走却倒了下去的卡尔洛。
「抱歉。可以就这么走吗」
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库莉姆的支撑之下,卡尔洛迈开步子。因为出血和寒冷,身体已经麻痹了。
——流水的声音。
「是流水的声音。库莉姆,听好了。公园里肯定有水车小屋。而且都没有人。可以放心进去。用剑破坏掉锁。到天亮以后就马上逃走。先把长发剪掉……好好把血迹洗干净。尽量装成男孩子,离开这座镇子。去找塞雷奥兹。还记得藏匿了老板娘的孩子们的那户人家吧。他们绝对不会恩将仇报。在那里待一段时间以后,就回去。那时,敌人应该会以为你已经死了。可以安心回国」
「但是……卡尔洛呢?卡尔洛不一起去么?」
「我很快就会追上你的。明白了的话,现在就分头行动」
「我不要……」
「即便你是女王,也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我已经听够你的这句话了」
「你是想要寻死对吧?你以为我不明白么?敌人会以为我已经死了,指的是这个意思吧?卡尔洛是要找个替身然后一起去死吧。白天的时候,卡尔洛观察了很多女人。卡尔洛无论何时都考虑到了最坏的情况。你已经知道要去哪里找和我头发相似身高相近的人了吧。我不允许你这么做。其实,卡尔洛并不愿意杀人,每次你的心为此而痛。我明白的。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能做那样的事」
「库莉姆……」
卡尔洛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好像受到吸引一般跪倒在雪地上。被雪埋住,卡尔洛吐出了更多的血。
库莉姆……库莉姆……。没能……好好保护你……。就算想要去寻找你的替身……好像也做不到了……。虽然想要站起来,但是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雪并不寒冷,反而十分柔软温暖,感觉很舒服。没法作为女王的替身去死,之后就算库莉姆被盯上也没法继续保护她……。
「库莉姆……」
好不容易喊出了她的名字。她有没有握住那已经失去感觉的右手呢。只有这一点,有什么不同。但是,这份特别的感觉也消失了。并且,踩在雪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库莉姆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这样就好。坚强地摆脱寒冷……好好地活下去……成功地逃脱……。卡尔洛的眼泪滴落,溶化了积雪。
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是库莉姆——她总是“卡尔洛”、“卡尔洛”地叫着,无论何处都会跟在自己后面,就算是前往敌国侦查,她也来了——并且带着一如既往的笑颜。
在和她相遇之前,自己是怎么笑的呢。从和她相遇开始,感觉自己每天每天都获得了以前所完全无法比拟的欢笑。
直到现在,因为库莉姆在身边,到底给了自己多少支撑,多少次救赎了自己心——在她第一次从自己身边离开的时候,卡尔洛才第一次意识到。
库莉姆——至今为止……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