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正午也结束了,海神屋进入了空闲时间(idle time)。
从暴风雨般喧嚣的午餐时间中幸存下来的员工们,或不紧不慢地清洗着中午积攒的餐具,或清扫着大厅。
但在这之中,只有我还保持着暴风雨仍肆虐横行般的不安。
「就快两点半了……唔,还没回来。」
我瞥了眼表,小声嘟囔道。
这个动作已不知重复多少次了,在一旁扫除的沙耶酱看不下去我这副样子,叹气道。
「冷静点,碧。不过是去采购而已。」
「是这样没错……」
陆和香乃受店长之托去采购后,已过了几十分钟。
当时我开心地送走两人,但随着时间流逝,讨厌的想象跃然于脸上。
说不定两人买东西时顺便约了个会……不,倒不如说从一开始两人就是以约会为目的才一起去的。诸如此类无聊的想象在脑海中不断盘旋。
「这几天看来,巳城对东云好像已经完全没那种心思了,你要是再稳重些就好了。」
「就算心里明白……」
在满垒无出局的情况下,谁都明白紧张没有意义,但与之相反,谁都会紧张。
也就是说,心这东西是不会按道理运转的。
「嘛啊,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就算老想着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也只会焦躁不安,还不如想想等巳城回来后要做些什么不是么?这样更能放松心情吧。」
沙耶酱似乎明白讲大道理也没有用,便换了个劝说方式。
「确实……这样好像比较积极。」
得到这有建设性的意见,我的心情也稍微开朗起来。
「对吧?今天挺闲的,等那两人回来,可能谁今天的轮班就结束了,到时你们两个就早点下班去玩怎么样?」
「唉?可以吗?」
沙耶酱对稍显不好意思的我笑着道。
「别在意啦,互帮互助嘛,对了,今天正好在东海滨举行情侣比赛,你和巳城一起参赛怎么样?」
「你、你说情侣比赛?这也太心急了吧。」
沙耶酱的捉弄令我面红耳赤。
不过,要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而参加的话,那就太棒了。说不定还会顺势交往?诸如此类的情况。
虽然知道这是在打如意算盘,但还是令我更敢做梦了。
这时,像是为了让我恢复理智般,店里的电话响起来电铃声。
接着,离听筒最近的店长接了电话。
「喂喂,哦,香乃酱啊。」
出现了刚才还在想着的人的名字,令我顿时起了反应。
「……嗯?啊,东边海滨举行的那个啊。可以哦。本来每年就会为了宣传而参赛,不过今年腰伤了所以没去,交给你了,那就挂了啊。」
店长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店长。香乃和陆怎么了?」
我对通话内容很是在意,忍不住问道。
于是店长若无其事地回答。
「啊,今天海滨那边搞了个小比赛,香乃和巳城说想参加。」
「哎……」
这句出乎意料的话令我张口结舌。
海滨的比赛……那不就是刚才沙耶酱说的情侣大赛嘛!?
不、不会吧!在去采购的几十分钟里,那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什……!?
「然、然后店长说了什么?」
即使不想听……也必须得听。
我战战兢兢地试着深入事件核心。
「嗯?我说想参加就参加吧。」
「你说了什么啊!店长,你是认真的吗!?」
店长轻描淡写地承认了件荒唐至极的事。我则带着拼命的凶相向他逼问。
这气势汹汹的样子令店长有些不知所措。
「有、有什么不妙吗?我觉得那两个人会进展顺利的。」
「进展顺利的话就麻烦了!他们一定得失败不可!」
「为什么!?那两个人进展顺利的话,对大家都有好处啊!」
「你眼前的某个人会变得不幸的!请你现在就把他们叫回来!」
「西园寺同学,你是讨厌这家店!?还是讨厌炒面!?」
「……炒面?」
出现了个莫名其妙的单词,我一下子顿住了。
于是,也许是由于我恢复了冷静,店长也松了口气点头道。
「对,现在海滨正举行海之家招牌菜大赛,那两个人说想参赛……」
「招、招牌菜……?」
这个答案令我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没、没想到除了情侣大赛外还有这种活动。
我不知道这事,而露出了此等丑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捂住脸蹲在地上不住哀号。
「那个,西园寺同学?没事吧?」
「啊,店长。放着她别管就行,旧病复发罢了。」
店长担心的声音和沙耶酱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被完美击沉了。
「啊——……实在太丢脸了。」
我拿着篮子无精打采地走在海边,同时回忆着刚才的风波。
之后,店长把给两人送慰问品的任务交给了我。
……在露出那种丑态之后,继续待在店里会很难受吧,这就是所谓的大人的关怀。
说实话真是得救了,所以我便老实地接受了他的关心,从店里逃亡出来。
「陆他们在哪儿呢……」
虽说不是情侣大赛,但两人协作的活动还是很容易拉近内心的距离。
两人间的关系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一想到这些,我就坐立不安。
我的脚步自然地加快,寻找起两人的下落。
于是,找到了个感觉像是招牌菜大赛的特设会场。
活动貌似已经结束,正在展开会场的拆除工作,不过看到了陆和香乃正坐在附近的海滨处。
恰好人也不多,气氛看起来还蛮不错。
这一幕令我胸口隐隐作痛。
虽然过去搭话令我感到股微妙的内疚,但我也有工作这一大义名分在。
我做了个深呼吸后,挤出笑容迈出一步。
「陆──」
「我啊,之前后悔了呢。」
眼看我就要搭话时,香乃的声音随风飘来。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后悔……是指什么?」
「我后悔拒绝了陆的告白。」
这个对话令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是,唯独在这里被发现就糟了的意识还在起效,于是我躲在了正在拆除的特设会场的背面。
这期间,两人的对话也在进行下去。
「……只是,拒绝了陆的告白后,我变得一无所有了。陆和碧都离开了,快乐的每一天也结束了……这样一来我就什么都不剩了。这种事,明明我在拒绝陆时就明白,但我并没有在真正的意义上做好觉悟。」
香乃的话令我心惊肉跳。
感觉就像被冰冷的手抚摸脊梁一般。
至今为止我都没注意到,不对,是我不愿去注意到。而香乃明显在深究此事。
「──碧又会怎样呢?」
然后,这个问题被抛出了。
当然,并不是针对我。然而,却深深地剜着我的心。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很大的误会。
我一直为会不会被陆甩了,能不能进展顺利而不安。
「但我错了,如果现在告白……」
100%会成功。
因为我只有陆。
当然,沙耶酱和银司君对我很好,我也把他们当做朋友。
但若问我是否完全对他们剖心置腹的话。并没有。
那两人……他们正欢送着,我无法度过唯有艳羡的青春。
我一直束缚着自己,以免羡慕变为嫉妒。
我难看的地方也好,悲惨的地方也罢,都只有陆能将其接纳。
为了挽留我,而不惜将自己可悲的一面袒露出来的,也唯有陆。
然后,陆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
「陆他……不可能拒绝我的告白。」
即使陆的心意并不是向着我。
就像即使不去和香乃修复关系,也要支撑我时一样。
他会再次封闭自己的心,然后接纳我吧。
既然明白这点——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告白。
「……对不起了。」
陆和香乃不顾内心被搅成一团的我,一个劲儿地说着。
「呵呵,在陆好好给出答案之前,我还不能原谅你哦。」
──答案。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的答案。
但那一定是某种致命的东西。
一旦陆给出了答案,我们之间这段停滞的关系,一定会发生改变。
可我现在,似乎还做不出这个觉悟。
「香乃,我——」
「啊,有了,喂,陆!香乃!」
所以,我不假思索地插嘴。
挤出笑容,将纠葛沉入内心最深、
最深的地方。
「两位辛苦了,店长让我带来了慰问品来哦。」
我若无其事般靠近他们。
我明白。这只是应付一时争取时间罢了。
但是,我现在无比需要这段时间。
「哦,不错啊,说起来我们还没吃午饭呢。对吧,陆。」
「没错,哎呀,本来想用香乃做的,剩下的炒面凑合下,但没吃真是正确的。
「喂,把人家做的菜当成凑合,你胆子不小啊,我打。」
刚才为止的认真气氛烟消云散,两人和睦地顺着我的话聊了下去。
「啊哈哈,那大家一起吃吧。海那么漂亮,在这吃的话,饭也会变香哦。」
我一边维持着平静的气氛,一边拼命地动脑思考。
——争取来的时间必须用来做什么呢?
这种事我已经知道。从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令我一直空虚、一直停滞不前的原因。
我从头到尾不断逃避着的那事。
不得不面对它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