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南中三年级的伊藤千寻,第一志愿是地区顶尖的开城高中,那是一所着重质实刚健、文武双全的传统升学名校。我打算先争取学校推荐名额参加推荐入学考试,万一落榜的话再报名一般入学考试。
学校推荐名额只有两个,只有成绩名列前茅、社团活动及生活态度都表现优秀的学生才拿得到。班导八王子老师说要推荐我和同班的铃木忍。这是六月的事了。
随后忍对我这么说了。
——「伊藤,关于刚才的事……我想去念开城高中。妳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当时没办法立刻回答他。我非常迷惘:心乱如麻。
「我会想去开城高中有两个理由。一个是我想参加别的篮球队和辉一较高下;另一个理由,是我希望能让妳离开辉。」
铃木忍——我就快要下定决心接受他的心意,这个转变是从升上国三以后开始的。
在国一的初夏向我告白并夺走我初吻的忍,一直一直心仪着我。
但我喜欢的是几乎从出生就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铃木辉……我从小就一直暗恋辉,然而辉进国中的那一天,就对星野爽歌同学——对爽歌一见钟情,很快地就两情相悦了。
对我来说,只要辉幸福就是最开心的事,所以我一直支持辉的恋情。至于爽歌虽然怕羞,却也是非常率直温柔的女孩,我也真心把爽歌当成好朋友……过。
就算知道我的心意,忍还是始终如一地喜欢我、等着我。
我想我……已经到了跟辉各奔前程的时期了。
我不能依赖忍的好意,一直让他等。我一定要向前迈进,鼓起勇气。
——「我要和忍念同一所高中!如果我们两个人顺利合格、去念同一所高中的话,到时候……请你跟我交往。」
六月那天,我紧张得心脏就快要跳出来,这么答复忍了。我好痛苦,明明应该要觉得开心才行,心却好痛。
但是,在忍拥吻我以后,我觉得这样就好。
十五岁——教室里所有人都在思考将来,不能顾着做大头梦。必须看清现实,靠自己的力量确定未来的方向,为此也不得不放弃很多事。
我想我跟辉要走的路已经不一样了。从辉选了爽歌的那天起,一点一点地……只有我离不开辉,依依不舍地抓紧他,黏住不放已。
这样很奇怪,对吧?就好像抓着妈妈的衣角不放的小朋友一样。
——「现在,或许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把回答『请跟我交往』的我抱在胸前,这么呢喃的忍看起来真的很幸福,就连我都高兴得快哭出来了。原来有人这么喜欢我。
我……如果跟忍考上同一所高中的话,我就要和忍交往。我们一定能够幸福的,因为我相信他是会珍惜我的人。
忍是专一正直的人。不善于表达感情到了可爱的地步,非常纯粹的人。
要说幸福的话,辉、爽歌、忍、还有我四个人一起共度的时光是最幸福的……但我们就要各奔前程。毕竟大家总有一天都要长大,靠自己的双脚走出自己的路。
我能够幸福、我会幸福的,因为有忍在。
不同于四个人在一起时的幸福……因为那段幸福时光已经流逝成为过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时间也不会为我们停留,眼前的人生道路说变就变——在名为命运的捣蛋鬼作弄下。
爽歌三个月前因为父亲调职的关系搬到九州了。
暑假第二天,梅雨才刚停没几天的蔚蓝天空,乘着消失在积乱云彼端的飞机,爽歌到远方去了。
在我、辉、八王子老师及戏剧社社员这些到羽田机场送行的人面前,跟辉约定终生以后,爽歌就——
金色的秋天阳光照进教室的午休时间,辉一个人在窗边呆呆地望着手机萤幕。
下课时间,辉总是像那样玩过手机就发呆,有时候还念念有词……自从第二学期开学以后,每天都是这个样子。
辉本来明明无论何时都是那么样充满活力,现在却死气沉沉的,好像不是辉一样。他消沉到连我都看得心痛起来。
原因是爽歌。
自从爽歌搬家以后,我们就再也联络不上她了。
搬家那天在机场告别以后,一次也联络不上她。
我本来也以为我们是好朋友。但是不管是mail、电话、信都没有,至少也该联络辉才对……但是就连辉都没联络。
音讯全无。
从爽歌搭飞机搬家的那天起,我们发的mail都没有收到回音,电话只有『未开机或收不到讯号』的语音。然后暑假要结束时,就变成『您播的电话已暂停使用』了。
我和辉都相信就算手机号码改了,mail信箱也不至于变更,于是不停地发mail。但是不仅没有回音,甚至收不到被退信,感觉就像是拒绝收信一样。
过没多久,我们就只能等爽歌主动联络了,因为这边不管怎么做都联络不到人。
「啊——啊,今天星野也没有传mail来。」
辉叹气,连我盯着他都没发觉。
看着辉的人不只有我。似乎看不过去的忍大步走过去,突然脱下室内鞋打了辉的后脑勺。
「哟!辉!你今天也是一脸蠢样!」
忍!不过两人向来都是这样打招呼的……该说是感情好到会吵架吗?
辉眼神毫无生气,茫然看着忍。
「喔!怎么样?想打架吗?放马过来!」
忍摆出打架的姿势挑衅,忍是在关心辉吧。要是辉生气了,或许就会因此打起精神来。
H,」——
「唉——」辉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垂下肩膀而已。
「真好啊!忍总是无忧无虑。」
彷佛被天底下最没资格说这种话昀家伙这么一说,顿时脑袋一片空白似的……忍就像这样
僵住了。我的胸口刺痛起来。
以前看似无忧无虑的人明明是辉。以前就算有烦恼也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知道,总是替旁人
鼓舞打气的人明明是辉。
辉再叹了一口气,托腮呆呆望着窗外。忍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依然僵住。
「竟然被辉这么说……」忍愣怔地喃喃自语。
我并不想看到这样的辉。
放学后,我邀辉一起回家。
「辉,虽然我并不想说……这种话,但是这样真不像爽歌。」
我故意说重话。
胸口又痛了。
我很清楚爽歌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女孩。
但是我认为要让辉打起精神,或许必须让他吐出心里话才行,于是刻意说了刻薄话要惹他生气看看。
可是、可是……这样好像在伤害爽歌一样:心非常痛。我真没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爽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想联络也没办法……比方说受伤或生病……可是往这方面想就更恐怖,我真的好担心、好担心…….
「千寻?」
低着头走路的辉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我。
「……不……嗯,或许是这样……吧…………只要不是出了什么事就好。星野她啊,一定是在那边交到了新朋友,过得很忙啦!」
就连辉都言不由衷地安慰我,哽在我心底的悲伤爆发了。
不是的,我的用意不是要辉跟我说这种话,我不想要他说这种话。
我只是担心爽歌,根本就没生气。
「……你真的这么想吗?辉。爽歌并不是那种人……我一开始也是想,会不会是刚搬家东西整理不完呢?还是不习惯新地方累坏了呢?还是交了新朋友忙不过来呢?但是怎样想就是不可能。」
最后,我也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大气。
「我是在担心啊,爽歌到底是怎么了?」
「…………之前个人面谈的时候,王子也把我骂了一顿。他说这样下去我会考不上志愿学校。」
王子是八王子老师的绰号。
「他说,我身为考生不够认真,虽然知道我因为担心星野很沮丧,但是现在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出路比较要紧。我想要实现所有跟星野许下的约定,包括去念星南学园。所以……我想解开疑虑……」
辉正眼看着我,眼神是认真的。
「我要去找星野!」
「咦?你要去九州找爽歌?」
尽管我惊讶地大叫,辉还是不肯笑。
「是啊!坐夜行巴士很便宜,这样就能去了吧!这个星期六、日,我要用我的零用钱去。」
「可是,你连爽歌的新地址都不知道吧?」
「是啊!总之,我想先去博多附近找看看。」
「『总之』……」
我说不出话来。一千公里外的远方,完全陌生的土地,漫无目标。
对着犹豫该怎么回应的我,辉咬着嘴唇,继续喃喃说了:
「我受不了什么都不做。三个月都没消没息,说不定是出了什么事。」
辉好像快哭了。
以男孩子来说,不知道该说是有点爱哭鬼还是情绪化。对于这样直接表达感情的辉,唯独现在我觉得心如刀割。
我不曾看过这样努力忍着不哭的辉。
「我知道了!我也跟你一起去!」
我脱口而出。而且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咦……?」
看到辉露出意外的表情,我更担心了。辉一个人……不依赖任何人、不跟任何人商量、独自烦恼……就算是我鸡婆也好,我应该早点主动关心他的。
辉不幸福的话,我也不幸福。不可以只有我幸福。
「我也很担心爽歌!而且两个人一起找比较有效率吧!」
况且,我真的很担心爽歌。
辉终于笑了,自从爽歌离开以后,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辉的笑容。
「哈哈!有妳在我会更放心!谢啦,千寻!」
看到辉笑,换我想哭了。胸口渐渐温暖起来,肩膀放松,整个人松了一口气……我真的好担心辉和爽歌。
九州博多——从首都圈开往福冈线福冈市博多区的夜行巴士,一天只有一班。从东京新宿车站西口到博多车站前,行驶十四个小时,据说是日奉最长的定期路线。
十月最后一个星期五的晚上九点,我和辉从渐渐变冷的东京出发了。
预计在星期六上午抵达博多。
辉呆呆望着窗外,目光追逐着不断流逝的首都高速道路上的照明,我问他:
「我查过了,博多和福冈市是同一个地方对吧?爽歌说过她要去博多吗?我听到的是福冈市内……」
「叔叔——星野的爸爸说过,叔叔的公司租给调职员工住的大楼屋子,有几间是在博多附近。但是因为要跟前任的人交接,所要到入住前一刻才会空出来。就连要住进其中哪一间,
都要等到了博多,问公司派来迎接的人才会晓得。」
「辉,原来你知道爽歌的爸爸在哪家公司上班吗?说起来去年戏剧社定期公演的时候,你就是从公司把爽歌的父母带来学校的嘛!」
辉摇摇头。
「要是我知道叔叔的公司叫什么名字的话,我就会打电话去公司问住址了……我不知道。至于阿姨上班的地点,是之前偶然跟星野经过时,星野告诉我的。」
听说爽歌的妈妈为了搬家辞掉了工作。
「那次戏剧公演,我是先带走阿姨,要阿姨带路找叔叔的。我那时候浑然忘我,只记得是在新桥还是品川那个方向。满脑子就只有赶快带叔叔阿姨回学校的念头。」
可恶,早知道那时候至少确认一下公司名称就好了——辉握着的拳头颤抖。没错,现在我们手边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虽然不知道住哪,但他们不是寄了行李过去吗?就只有人坐飞机过去而已。」
「行李好像是先暂时寄到叔叔公司的仓库。所以星野才会说,等到了那边以后,再告诉我们详细地址、住家电话和mail信箱。」
「嗯,她也是跟我说会再mai联络。」
——『我真正的好朋友只有千寻。今后也一样,我最要好的朋友永远是千寻。』
在羽田机场大厅含泪这么说过的爽歌。
爽歌……就算我再也不是妳最要好的朋友也没关系,可是妳居然连辉都不闻不问。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要去了博多,更接近爽歌的话,或许就能知道些什么,一定是这样没错。
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只要爽歌人平安就好。
十四个小时多的巴士之旅,途中在休息区停了好几次。就连睡得昏昏沉沉的半夜都要爬起来去上厕所、买饮料。要不然一直坐着,脚真的很酸。
然后,巴士越过关门海峡,抵达九州了。
星期六上午,博多是晴天。车站目前正在施工兴建九州新干线,四周高楼大厦林立。
「总觉得天空的颜色好深。」
辉伸着懒腰下了巴士。他扶着我的手,协助我下阶梯。
「星野就在这片天空下。只要想到这点就觉得空气好新鲜。」
不知道是不是在隐藏不安与紧张,辉表现得神采飞扬,看他这样,我也开朗地回答「是啊」。
就算担心也无济于事。
毕竟都来到九州了,毕竟都跨越一千公里来到这里了。
就凭这点,我觉得神会同情我们,赐给我们好运。
「一定会有所发现的。」
「是啊,我绝对要找到星野。」
我们稍微离开车站前的巴士总站,在人行道角落摊开事先在百元商店买的观光用地图及简易观光手册。
「我们不要待在这种充满办公大楼的地方,去有住宅大厦或学校的地方看看。去看看大楼信箱有没有刚写上星野的住户,去学校如果碰到假日练习的社团,就问他们有没有一个叫星野爽歌的女生转学过来。」
辉指着地图一角说「去这带看看吧」,就活力十足地跑走了。
首先我们找住址标示为博多区的大楼,一问一间看过信箱。看到差不多第十间时,被遇个正着的邮差摆脸色了。于是我拉了拉辉的袖子,没想到辉反而拉着我走近邮差,对邮差笑着说:
「对不起,请问您知不知道在七月下旬搬到博多这带、住大楼、姓『星野』的一家三口呢?应该有邮件从横滨转送过来才对。」
「……无可奉告。」
邮差叔叔浮现怀疑的眼神,低声回答。
「这样啊…………谢谢您了!去下一问吧,千寻。」
「唔、嗯……」
「不管是邮局、宅配还是比萨店,不要放弃,统统都问问看。要想想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花十四个小时过来的,一定会有人告欣我们的!」
「你说的对。」
见我们要离开,「慢着!」邮差叔叔叫住我们了。
「你们是大老远过来的?」
「我们两个从东京来这里找转学以后就失去联络的朋友。」
「……这么远……我是不晓得这样一户人家。啊啊,不过,东京人分不清博多和福冈吧。
你们再扩大范围找找看,天神再过去那一带也不妨去看看。」
「天神……是地名啊?是!非常咸谢您!」
我和辉齐声道谢了。我们一边寻找下一间大楼,一边讨论。
「邮差叔叔的意思是这带没有符合的人家对吧?」
「是啊,天神在哪里?」
根据地图,似乎要过河走一段路。虽然有电车或公车,但是那样或许会错失线索。
「我们就一面往那边走一面找找看吧!」
我们为了尽可能提高效率,分别负责马路两侧,一路查看大楼信箱。问年纪大约国中的男生或女生,也问过邮局或派出所,看到神社或寺庙就进去拜拜,顺便连绘马上的署名都看了。
碰到宅配司机、比萨外送员,或看起来熟悉当地的人,就一个个问他们:「请问您知道七月下旬搬过来姓星野的一家三口吗?」
搞不好去市公所会是最好的办法,偏偏今明两天都休假,这真是教人懊恼。
「……就连派出所的员警都说不晓得,为什么?」
后来碰到一条很宽的河,我一边沿着河找桥,一边嘀咕了。为了避免走冤枉路,我拿着地图,把走过的路用红色签字笔涂掉。
「这就表示星野不住在这带吧?福冈真大。刚刚邮差叔叔说的,就是这条河的对面吧,我们走!」
辉依然充满活力。
「是啊。」
我们的目标是桥,远远就看得到感觉很宽的河上架着好几座桥。
但是,没多久我们就闯进了购物中心及娱乐中心等商场集中的地方。
「我们赶快出去啦!」我这么一说,辉拍了一下我的背。
「要不要看一下?星野搞不好正在买东西。」
「啊,这么说也对。」
与其在住宅区找大楼,在人多的地方或许比较容易打听消息。
只见辉面带笑容,叫住来来往往跟我们差不多年纪昀男女生,问对方:「你是国中生吗?暑假后有人转学过来吗?」
就算被怀疑、就算被嫌烦,辉还是一一表示「谢谢」、「谢啦」、「不好意思耽误你了」地向对方道谢,再继续问下一个人:「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星野爽歌,从横滨来的转学生?」
辉真厉害!
我总觉得感动起来了。为了爽歌,现在不是顾面子的时候……爽歌或许是出了什么事,不能联络我们。尽管挂念我们,却碰到了什么困难也说不定。
比方说,她或许因为怕羞的关系被同学欺负……可是又不想对我们说谎,写不出mall而烦恼不已。
万一真的是这样,我想告诉她:我很担心妳喔,我的心永远陪在妳身旁。
于是我也鼓起勇气,向旁边店家看吊饰的两个女生攀谈。
「不好意思,妳们是圃中生吗?我想耽误妳们几分钟时间。」
两人吓了一跳。
「干嘛?推销吗?」
「不是的,我在找朋友。妳们认不认识一个叫星野爽歌,在第二学期初转学过来的国三女生?」
「不认识。这个人好怪。」
「讨厌,我们走!」
她们瞪了我一眼就跑走了。虽然很懊恼,但是没空理她们。
「找朋友?要是走失的话,就去服务台请他们帮妳广播寻人就好啦?」
这样讲还算热心的了,大部分人都不理不睬。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灰心,因为辉并没有灰心。
或许已经超过几十,不对,几百个人,就在我已经搞不清楚问过几个人时,终于问到线索了。
「星野爽……爽歌?奇怪?刚刚好像也在哪被一个女生问过。好像是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星野的转学生?不过我随便应付一下,摇摇手就跑了,是我的错觉吗?还是既视感……?」
理平头的运动少年歪着头这么说完,辉差点没扑过去拥吻对方。应该说辉已经抱住人家,被对方嫌思心了。
「千寻,星野的确在这条街上!有人听过她的名字!」
看样子似乎是真的,因为后来又遇到了两个女生说同样的话。
似乎有个长头发的女生,在桥上或街角抓着人问:「你认不认识星野?」
「这是都市传说啦,都市传说!」
「最近常常听到这个传闻呢!」
都市传说……?
「管他是怪谈还是什么都好。这就是线索吧?下然怎么可能会碰巧出现这么具体的传闻,刚好就是『叫星野的转学生』!」
辉摆出胜利姿势,欢呼:「好耶——!」
……但是再来就没有任何进展了。
我们几乎逛遍了商场各层楼,就在辉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时,表情很凶的叔叔和阿姨拍了我们的肩膀。
「你们在做什么?我们接到通报,说一对男女到处搭讪、形迹可疑,麻烦解释——」
「不是的,我们不是可疑人物。」就算我这么回答——
「到办公室再说。」
这些人……是辅导员。我的手腕被阿姨牢牢抓住了。
「哇哇——阿姨,那是开运手环对吧?我妈也想要那个,那是在深夜电视购物卖的对吧?怎么样,开运了吗?给我看、给我看。」
辉握住阿姨的手,把她跟我拉开以后,悄悄站到我前面掩护我。
「好好喔!阿姨戴起来很好看喔,嗯!」
「哎呀,你的嘴巴真甜。」
阿姨害羞了。
「叔叔最好换条领带,看起来会比较亲切喔!现在这样,大家看到都会怕得武装自己。比方说换成更鲜艳的动物图案,你看,像这条怎么样?」
辉冲进旁边卖搞笑商品或派对用品的店家,拿了金光闪闪的蝴蝶领结比在叔叔身上。
「我想这样大家就比较敢跟叔叔讲话,我说真的。阿姨也这么觉得吧?」
看到辉闪闪发光的笑容,阿姨不加思索点头,叔叔喃喃自语着「会、会吗……」,似乎不排斥的样子。
辉真的很厉害。他假装再挑了几条领带,转身背对叔叔他们。
「对不起,虽然很想再帮叔叔多挑几条,不过我们没空再耗下去了!」
辉突然把领结塞给叔叔,就抱起我快速逃走了。
「啊,站住!」
两个辅导员过来。我们逃啊逃啊,逃进了树木环绕、充满绿意的一角。这里好像是一间大神社。
「到这边来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在这里我们也同样把绘马看过一遍,但果然还是没有线索。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弥累了吗,千寻?」
看辉担心地探问,我慌张地摇摇头。
「我只是在想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而已。毕竟时间有限。我看我们还是去邮差说的天神看看好了?反正也没有其他线索。」
我们出了神社,从鸟居旁边的石柱确认神社的名字以后,在鸟居下摊开地图。
「我们现在是在这个栉田神社,天种是这边,对吧?观光手册……我看看。」
观光手册写着「九州最热闹的购物地点」。
「你觉得呢,辉?好像有很多人。」
「区区辅导员,没在怕的!我要到处找国中生问个够。」
辉还学不乖。「喔——!」他举起拳头提起干劲,把地图收进外套口袋。
嗯,只要跟辉在一起,就能够坚持下去。虽然我本来是怀着不陪辉就不放心的心情来到这里,不过现在就连我也受到辉的鼓舞呢!
「我会比辉问到更多人的。」
「既然决定就快走吧!」
我们跑着跑着,不知不觉来到闹区。挂着抢眼看板的大楼,而且都是供应酒类的饮食店。还有似乎只有晚上才营业的声色场所。
「呜哇!不妙,这样更会被抓去辅导。说起来这种地方根本就不可能会有线索吧,而且目的地是那边才对。」
辉才刚说完,「你们两个。」就果不其然被巡警盯上了。
「快逃!」
我们又跑起来,到了桥上才总算甩掉对方。这桥很奇特,好像是行人专用。红砖步道就像公园一样,而桥的中央是圆形广场。
「呼啊!总算甩掉了!」
我们累瘫了。桥上广场的外缘刚好有长椅,辉于是要我坐下。
周围有几个人在散心,像是从桥上栏杆看河的女生。
「目前一无所获,我们还是过桥到对面去找吧!」
「嗯……不过话说回来,爽歌究竟在哪呢?」
「爽歌明明就在这条街上不会错的。」
辉咬住嘴唇。
「……一想到或许跟星野近距离错身而过却没发觉……」
「爽歌在的,一定见得到她。」
就在我摸辉的肩膀时——
「…………你们……提到星野爽歌……」
本来看着河的长发女生把眼睛睁得快掉下来一样,转头看我们了。她穿着镶蕾丝的连帽上衣,个顽娇小,感觉很可爱。
长发女生……?刚刚听到的……都市传说?
辉扑向那个女生。
「妳认识从第二学期初转过来的国三女生吗?」
「那个女生是七月下旬搭飞机过来的吗?从羽田飞往福冈,跟爸爸妈妈一家三口过来。两边各绑一束头发,穿着格纹洋装,名字是清爽的爽、唱歌的歌,左手戴着爱心戒指。爸爸戴眼镜,妈妈把头发绑成一束挽起来,叫做万里子。」
女生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
是爽歌。
我的膝盖发抖了,终于遇到认识爽歌的人!
「没没没没没没没没错,就、就是那个爽歌!妳认识她,对吧?她在哪里?」
辉差点要扑过去抓住那个女生,我慌忙把辉架住制止他。女生尽管退缩,果然还是很激动地问:
「……你该不会……就是铃木同学?」
「妳、妳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果然没错!因为爽歌说过。她说爱心戒指是铃木同学送的。她跟我说了好多你的事,听得我都想见你了。」
「是星野!肯定是星野没错!唉,星野到底在哪里?」
女生的脸当场皱成一团,就快哭出来。
「我也……一直在找她,我找不到人了。」
「……什…………?」
我当场代替燃烧殆尽说不出话来的辉发问,虽然我也失望得一阵晕眩,但是这个女生是在我们跟爽歌分开后见到爽歌的,或许知道些什么线索。
「对不起突然吓到妳,这是怎么回事?妳认识爽歌?」
「在飞机上我坐她隔壁。因此变熟,结为朋友。因为我也从横滨转学来福冈,所以我们本来约好要成为在福冈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喔!可是,后来我寄mail不回,电话也打不通。」
「跟我们一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福冈机场告别以后就这样了,因为爽歌的手机没电了,所以她就给了我这张便条,由我传mail给她。她明明说过等手机充完电以后就会回信的。」
她从肩膀背的托特包拿出破破烂烂像是收据的纸给我们看。
「辉……这是!」
「不会错的。这是星野的字,星野的mail信箱和手机号码……这么说星野的确抵达福冈了。」
「请问……铃木同学和妳是?」
女生疑惑地看着我。辉明明有爽歌这个女朋友,却跟我这个女生单独过来,的确很奇怪吧。
「我是爽歌的朋友,我叫伊藤千寻。跟这个铃木辉是青梅竹马,我们和爽歌是国中同学,同班三年。」
「朋友……」
「对,千寻就像是我的姊姊,我受她很多帮助。」
「是喔,什么嘛,原来是朋友……啊。」
长发女生重新打招呼。
「我是内村杏梨,国三。名字是杏子和梨子的综合水果。我第二学期前都待在横滨,现在住福冈的外婆家,就住这附近。」
「我是铃木辉,跟星野约好长大要结婚。请多指教。」
在辉带头下,我们握手结为朋友。我们和内村同学互相确认联络不上爽歌的详细经过。
爽歌一家平安抵达了福冈机场,似乎没有任何异状;但是在机场告则后,就打不通爽歌的手机,不管等多久都等不到爽歌联络——内村同学这么说。
跟我们一样。就算过了应该已经抵达福冈的时间,爽歌还是没有任何联络,到今天已经过了三个月。
「这么说,星野果然说过他们一家要住饭店几天啰?」
「思,他们说要搭计程车过去。之后似乎要住中央区或博多区的大楼。」
「中央区……」
「桥的那边。」
内村同学指着跟我们来的方向相反的对岸。
「那边是福冈、这边是博多,那边的闹区是中州,这座桥是福博相逢桥。」
「相逢桥这名字真不错。」
「嗯。据说以前福冈是城郭所在的武士街区,而博多是庶民做生意的地方——当地人是这么区别的。不同风貌的街道在那河川上交会,所以叫相逢桥。」
「这么说星野或许住在对面啰?」
「对。」内村同学点头了。
「虽然我也找过好几次……比方说看大楼信箱。可是完全找不到人,今天也是出来找。」
「这样啊……难怪刚刚有人说『好像被问了两次叫星野的转学生』,就是一个理平头的体育少年。」
「平头……啊!或许问过,在桥前面那边。因为那个人跟朋友说班上来了一个转学生。」
原来都市传说是指内村同学。
辉用力握住内村同学的手。
「谢谢妳,内村。谢谢妳这么在意星野,到处找她。因为星野很怕生,我本来有点担心她是不是交不到朋友。」
「不过……是我自作主张说要跟爽歌做朋友的,所以我一直担心爽歌是不是其实觉得很困扰。」
「不会的!星野绝对不会那样!」
内村同学苦笑了。
「嗯,我知道。我是怕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不是的、不是的!」
辉激动地否定。
「内村妳愿意这样到处找星野,不可能会是坏人!妳是大好人!我要代替星野感谢妳!」
辉握住内村同学的手,使劲地上下摇晃,内村同学抵挡不住,差点从长椅滑下来。
「危险!」
我扶住内村向学,这时从她的连帽上衣口袋滑出一样小小的东西。
我接住一看……是银制爱心吊饰。爱心戴着王冠,被穿花边袖子的双手捧住。
「好可爱……」
听到我不自觉赞叹,内村同学噗嗤笑了。
「伊藤同学说的话跟爽歌一样呢!」
「爽歌也看过这个吗?」
「嗯……她看我不小心弄掉了,就替我捡起来。对了,铃木同学。」
内村同学要探头过来看的辉握住吊饰。
「爽歌在飞机上也握过这个。」
「星野……她……」
辉小心翼翼地把爱心包进手心。
「然后我就跟爽歌、还有爽歌的爸爸妈妈讲了这个克拉达图案的意义。听完以后,爽歌爸爸说『浪漫』,爽歌妈妈和爽歌也开心地笑,我心想这一家人感情真好,就羡慕起来了。」
「是怎样的故事?……可以告诉我们吗?」
辉凝视着吊饰,喃喃这么说了。我也想尽可能爽歌相连在一起,我想听听爽歌听过的故事。
内村同学告诉我们,这个爱心坠饰,本来是设计成戒指,叫做克拉达戒指。克拉达含有「愿生命充满爱与友情」之意,是保佑挚爱心系彼此的护符。
内村同学还告诉我们飞机空位神秘的戒指垫,以及福冈机场发生的温馨插曲。关于一位空中小姐为了朋友,安排了「已故恋人搭飞机送戒指过来」的情境。
据说爽歌说过,那个女生「就算看不见心爱的人,还是能相信那个人就在身边」。嗯,我也有同感。
听到第一个制作克拉达戒指的理察的故事,爽歌爸爸说:「理察在故乡一定有恋人,还有个好友单恋那个恋人。假设两人相信失踪的理察还活在世上,打动村人,甚至打动国王,于是理察才得以归来的话,就是感动人心的浪漫传奇了。」
虽然男女相反……但感觉就像是在说自己,我的心揪了一下。明明纯属巧合,却变成颇类似的状况。
爽歌到底去了哪里呢?
完全联络不到人.也没有任何消息。
「保佑分隔两地的挚爱心系彼此……」
辉表情严肃地凝视着坠饰。
「爽歌说过想买一个给自己。对了,铃木同学,你要不要收下这个?」
内村同学微笑,不过辉摇摇头把吊饰还给她。
「谢谢妳……不过,不用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自己买。」
「男生果然没兴趣吗?」
「应该说我想要自力救济,不想靠这种东西求心安。我无意批评相信的人,如果我说了什么冒犯妳的话,我诚心跟妳道歉。我觉得能够相信无形事物的人真的很厉害,充满了想象力。再说——」
辉露出笑容。
——内村一定也是怀着某种心愿,才会拿着这个的吧?既然那个吊饰保佑了内村同学的心愿,怎么能送人呢?」
辉真敏锐,说的没错。我也赞成辉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内村同学惊愕地睁圆眼睛,立刻咬住嘴唇垂下眼帘。
啊……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个坠饰是人家送我的……说真的最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不,没什么。对不起强迫你们听我诉苦。」
内村同学是那么热心地告诉我们坠饰的意义和由来,明明就是一则佳话,怎么会是吐苦水。我和辉面面相觎了。内村同学也自觉不小心说了奇怪的话,难堪地低着头。
「别放在心上!」
辉开朗地说完,内村同学当场站起来。
「能够见到铃木真的太好了,感觉就跟我预想的一样。我来帮忙找爽歌。既然我也是来找她的,就带你们去还没找过的地方。」
「谢啦!有人带路就好办事了!能够遇到好人真是太幸运了,千寻。」
「搞不好就是那个爱心护身符的力量。」
我半开玩笑地这么说完,内村同学浮现了难以书喻的笑容。虽然我很在意,不过现在得找爽歌才行。
我们朝福冈市中央区走去。
「刚刚邮差建议我们去天神那边找找看。」
「我们之前在人多的地方到处问国中生,有没有叫星野爽歌的转学生过来。」
最初想到这个主意的人是辉,要是爽歌在学校碰到了什么事,这样就能了解情况。只要晓得爽歌的学校,到时候就算不知道她家的住址,只要寄明信片到举校,或是透过查号台查出学校电话打过去问就好了。
「那么就先从天神找起,就是那一带。」
内村同学指着远方大楼林立的区域。
「那边有百货公司和地下街,平常人相当多。」
「可是刚刚才差点被抓去辅导。」
「可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要知道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线索。」
我和辉还可以继续努力。多亏遇到内村同学,我们打起精神了。
「线索……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找不到。爽歌说过要住饭店,于是我打电话到福冈市内所有饭店,一家一家问。可是对方不肯告诉我……」
「应该是为了保护客户隐私吧,不过总会有方法找到人的。」
辉干劲十足地冲向大楼街了。
我们在天神的百货公司、购物中心、大型书店到处打听。地下街开了很多店,而且不管是天花板还是地板都相当新潮。
我们在地下街也是三个人分头行动,不停找像是国中生的人问话。看到爽歌会喜欢的店就进去看看,确认她有没有来买东西。
其中,有样东西总觉得在哪看过,就是某家店收银机旁张贴的启事——「寻犬」。或许在
刚刚那座桥对面的大楼也出现过。
在天神这边,似乎也在好几个地方看过。
「启事……不过人跟狗不一样,会贴寻人的好像都是通缉要犯,或是因为事件或事故失踪,这是警察在做的事吧?」
「这样爽歌会丢脸,我也不敢这么做。登在手机网站上好像也不妥。」
我和内村同学侧眼看着「寻犬」启事这么交谈着。
一注意到以后,就发现满多地方都贴了这张寻犬启事。混种拉布拉多,性别舍,浅褐色鬈毛的成犬,戴着很旧的红项圈,名字是洛克。
「嗯——总觉得很在意那只狗……」
内村同学每发现那张启事,就歪着头若有所思。
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就分头打听,再会合一起到下一个地点。虽然有手机,但只要跟其他人一离得太远,就会惶惶不安,唯恐再也见不到。就像现在怎么样都见不到爽歌一样。
——那张寻犬启事,一留神就看到好多张。
那好像是用家庭电脑及印表机自制昀,有些沾到水晕染开来、有些陈旧褪色就快要破掉,
也有些很新。内容都一样……狗狗是在去年圣诞节走失的,已经快一年前了。
「应该是一直找不到,把变旧破掉的纸换掉,又贴了新的出来吧。」
辉果然也注意到寻犬敔事,夹杂着叹息低声说了。或许有很多人都在寻找分隔两地的挚、爱。
内村同学又在启事前停下脚步,偏着头思考。
「妳在意那只狗吗?如果妳知道些什么的话,饲主就在巴士总站那边发传单,要不要过去看看?」
有个店员好心地这么告诉我们。我和辉不好意思说「不是的」,含糊地笑了笑,朝店员点
个头就离开了。
我们和内村同学会合。
「公车总站是?」我们这么一问——
「在那家百货那边,那是巴士的起点总站。比方说往东京的巴士就从天神出发,行经博多站前以后开始上高速道路行驶。」「咦?不是从博多站出发吗?我一直以为是博多。」
「你们是搭巴士来的吗?不是搭飞机或新干线?这样不是很花时间吗?」
「嗯。」我们点头回应内村同学。接着解释我们是自己存零用钱,再跟爸妈预支一笔钱过来的。
「你们真了不起,这么说,绝对要努力找到爽歌才行啰!」
因为没有其他特别想去的地方,于是我们就前往那个还没去过的「巴士总站所在的百货公司」。
巴士总站边缘,行人往来处,一个感觉还在读国小……大约五、六年级的小女生在发传单。她绑双马尾,给人的印象跟爽歌有点像。
「啊,那个女孩就是狗主人吧。」
我轻声对两人说了。
随手接过传单的人伤脑筋地拿在手上甩,上面印着那只狗的照片。
「原来是小孩子啊!她不知道有没有遇到星野……星野就算再怎么怕羞,应该也不会无视那种小孩子才对,或许会出声鼓励她。应该说——」
辉握住拳头。
「怎么能放着这样的小孩子不管!耽搁一下不要紧吧!」
辉走近小女生,面带笑容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我跟妳说,我也养了一条狗,叫做小次郎喔。不嫌弃的话,我来帮妳好不好?」
「咦?」小女生迟疑了。但是辉的笑容解除了她的警戒,这真像辉的作风。就在我们也露出笑容要走过去的时候——
一名体格健肚的男子跑过来,手肘撞了辉一下。
「你想对我女儿干么?我从刚刚就注意你了!」
「问我干么……大叔,你才是什么意思?」
「爸爸住手!」
小女生出面制止。
「大哥哥说要帮我。」
「夕帆,妳千万不能上当。妳要我说几次才懂,做这种事很危险。会有奇怪的家伙靠过来不是吗?警察伯伯应该也警告过妳不准随便发传单才对。」
「可是……洛克牠……洛克牠……」
叫做夕帆的小女生就快要摆出哭脸,我和内村同学冲过去了。
「叔叔,我们真的不是可疑人物,对不起。」
「是我不好,不该多管闲事,请叔叔不要骂她。」我们向叔叔——夕帆的爸爸道歉。我想他是担心夕帆,一直躲在暗处看她。
叔叔在夕帆面前弯下腰,握住她的双手好言相劝:
「夕帆,洛克现在一定在某个人家过得好好的。爸爸不是说过牠已经回到原本的家了吗?而且牠也不在收容所。」
「可是……洛克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会离家出走的……都怪我为了自己跟朋友的事迁怒洛克……洛克明明是想安慰我,我却嫌牠吵。」
「就说了跟那件事没关系。而且我们不是已经养别只狗——养了可隆代替洛克吗?就算洛克回来好了,到时候不是换可隆很可怜吗?」
「人家又没有拜托爸爸!是爸爸擅自把可隆买回家的!」
夕帆甩开叔叔的手。
「爸爸是笨蛋!」
看夕帆要跑走,辉挺身挡住她。「啊!」内村同学开口了。
「等一下,我从刚刚就一直很在意。或许不是同一只,但是我的确看过那种感觉的狗。当时我心想,以拉布拉多来说,毛特别地卷。那是上个月我出来找爽歌的时候……是在哪里呢……」
内村同学不是很确定地报出地名后,只见夕帆开心地望着爸爸征求同意,爸爸也点头了。
「没办法,只是去看看而已喔!如果已经有人养牠了,就不许说想带牠回家喔!要知道洛
克本来就是别人家的狗,是戴着项圈迷路过来的,所以或许只是回到原奉的家而已。」
「思,但愿是洛克就好了。」
这么说完,夕帆按住胸口喃喃自语「好紧张」,父女就这样一面道谢一面走掉了。
「妳做了一件好事呢,内村。我们也开始觉得会找到了。」
「万三廾错就太对不起大家了,我没什么自信。」
内村同学浮现忧虑的表情。
「不过,与其误判导致错失重要讯息,宁可抱着错了也没关系的心态积极打听,这样要好
得多了。内村,妳就是这样想才告诉他们的吧?」
「思……」
「我也觉得辉说的没错,内村同学。」
总算舒坦的内村同学和我们进百货公司继续打听,我们继续找看似国中生的人问话。
可是……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下一栋建筑物,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爽歌的线索。
秋天的白天很短。就算太阳快下山,我们还是没办法死心。
「……明天再找吧!」
走出购物中心时,内村同学难掩疲惫地轻声说了。
「也对,抱歉拖着妳到处跑。我们两个自己再坚持一下看看,好不好,千寻?」
「嗯。」
「啊……对不起我居然说得那么轻松,你们难得才能来一趟吧?」
「别这么说,谢谢妳,内村同学。妳不但陪我们找这么久……还告诉我们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当地资讯。」
「因为我们是朋友嘛!爽歌在福冈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我喔!不管她交到任何其他朋友,我都不会让出第一名宝座的!」
内村同学的笑容看得我好感动。
爽歌,恭喜妳在福冈交到第一个朋友。因为爽歌妳既怕羞又文静,当初一定很担心交不交得到朋友。可是为什么……妳连内村同学都不联络呢?
「虽然我很想继续陪你们,可是今天轮到我煮晚餐。我跟外婆两个人住,就在那边喔!」
内村同学指着离河更远的地方。
「往我家途中,会经过商店街,以及店家和住宅区混在一起的社区。路上也有几栋大楼……今晚你们要住哪?」
内村同学担心地问了。
「我要在网咖或复合式漫画出租店打发时间。」
辉笑着说。实际上他或许打算熬夜找人。
「我爸妈担心我,所以帮我订了商务旅馆。」
「晓得旅馆在哪里吗?」
「我有地图。」我从包包拿出在网路上查到印出来的路线图。内村同学探头一着,说:
「这在我回家的方向,我教妳怎么走。反正就在附近,要不要去看看再回来?」
那就先确认旅馆的位置好了——内村同学带头就走,于是我和辉也互相点头,跟在后面。天神大马路的人行道,已经有卖吃的摊贩开店了。
傍晚,开始暗下来的街道——看板及街灯陆续点亮。内村同学指着一家小小的商务旅馆,说「就是这里」。
「这附近大楼很多呢!」
我环视周围,「嗯。」点头同意。
「多得数不清。不过既然有这么多,我想爽歌一定就在其中某一栋才对。」
我们交谈的时候,辉也一栋一栋跑进去看。
就在前方隔几栋的大楼——「喔——!有了!找到了!」
辉飞奔回来,两手夹抱着我们,便冲进大楼玄关。只见柜台成排上锁信箱正中央其中一个
——
标示了一张用电脑字印着hoshino——的纸。纸很新,没有破损或褪色。
那张纸看起来彷佛闪闪发亮。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绝对就是这个!我们快去按电铃!」
真的找到了……我按住悸动的胸口,深呼吸了。
「等一下,辉,或许是别的星野,不可以劈头就讲奇怪的话!」
我这么说的同时:心脏也跳得愈来愈激烈,头都快热起来了。
但愿是爽歌家……爽歌,求求妳,希望妳在这里!
内村同学也激动地抓着我。
「妳看,伊藤同学,这张门牌的纸,仔细看图案!」
门牌的纸,印着一个浅浅的大图案当作背景,那是宛如常春藤缠绕的古典造型爱心。
「既然是爱心,那就一定是爽歌了!因为她很宝贝铃木同学的爱心戒指!」
……找到了…………
「终于找到爽歌了……太好了,幸好来了福冈。真的太好了……」
我热泪盈眶。
镶嵌玻璃门——应该是必须按旁边的数字键输入房号及密码才会开的自动上锁门。铃木同
学按了好几下前方设置的对讲机钮。这种对讲机,按数字键输入房号就会接通该户人家,请屋
里的人解除几秒自动锁。
「没人接……看样子不在家…………」
辉冲出去外面。
我们追过去一看,只见辉仰望着大楼阳台那侧数屋子。
「我想就是那间……好像没开灯。」
一片漆黑。似乎有人在的屋予会透出灯光,就算拉上窗帘,应该还是多少会透出来,所以
肯定是没人在。
「我要在这里等!」
我也一样。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我们待在信箱前面时,被经过大楼玄关的住户瞪了。没问题吗……
内村同学也一面注意时间一面陪我们。
——不到三十分钟,就有两个穿着保全公司制服的人,跟穿西装打领带的大哥哥过来了。
大哥哥严厉地问我们:
「你们有什么事吗?我是管理公司的人,住户委托我来确认。」
「我们才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我们在等星……在等朋友!」
「我们在等住在这里的人回来。」
听了我们的回答,大哥哥和保全人员面面相䝼。
「你们是学生吧?学生证呢?已经很晚了,父母会担心喔!要不要先打个电话报备?」
眼神很冷漠。
大人不肯相信我们的话及心情……我害怕起来了。
这或许是在试探我们,如果是离家出走的话就不敢马上打电话。但要是打了电话,就会要求跟我们的父母讲话吧。这样下去又会被抓去辅导……我焦急了起来。而就在辉瞪大哥哥的时候——
「嗯,得打电话才行。」
内村同学掏出手机了,接着拨电话。内村同学将显示为「自宅拨号中」的画面给大哥哥看过以后,开始讲电话:
「喂?嗯,是我。我现在就回去了,对不起弄到这么晚。是不是害妳担心了?嗯,对不起。」
在大哥哥伸出手以前,内村同学啪的一声阖上手机放进口袋,说:「我们走吧!」就不由分说地拉我们出去了。
走了一段路,转进建筑物的转角以后,内村同学浮现伤脑筋的表情。
「在那边等又会被通报,怎么办?」
内村同学说的没错。国中生晚上在陌生的地方游荡,不会有什么好事。
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爽歌明明就在那里。
「而且也不能给爽歌添麻烦,就交给我从旅馆窗户看着吧!那栋大楼的屋子好像都是面向这边不是吗?」
「嗯……是啊……」
辉大叹一口气,开朗地说了:
「既然已经找到了,就不需要着急。打手机或许又会不通,就写封信放进去吧,那我等妳联络啰!千寻,能不能借我纸和笔?」
我把印了旅馆路线图的纸,还有用来圈观光手册及地图标示已调查区域的红色签字笔递给他。
辉在纸的背面写起信。
「可恶,手怎么抖个不停,字变得好丑。」
辉很紧张。
我也非常紧张,紧张得就快要无法呼吸。
「唔——!该写什么才好?」辉这么大喊以后,大致写了一封很简单的信。
『我来见妳了,妳好吗?明天星期天早上我会再过来,跟千寻一起。辉』
最后的辉字写得特别大。辉没把那封信折起来,直接细心地放进信箱,用信箱盖子夹住纸的边缘。
「这样星野回来应该就会发觉了。」
辉神色紧张地喃喃说了。我和内村同学也用力点头。
我们约好明天再到这里来,交换mail一箱后,内村同学就回去了。
「辉,你不要不睡觉喔!」
「我知道,既然已经找到,似乎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么交谈后,我在旅馆前跟辉告别,进入旅馆房间。房间很小,地板几乎被床占据。另外有桌子、电视、卫浴设备。
从房间窗户看得到大楼玄关前的情况,灯亮着。我关掉房间的灯以便看清楚昏暗的窗外,边吃便利商店买来的便当边看,就算便当吃完了,我还是一直看窗外。
……这段时间我寄了好几次mail给爽歌,一直、一直坐在床上看大楼看到半夜。有时候辉传
mail来问「如何?」,我每次都回他「还没」。
内村同学也传了大约三次。可是还没………
就算我不小心看漏了,爽歌要是看到信,一定会传mail给辉。
爽歌不可能怀疑辉的字。
可是……不管怎么等……爽歌就是不回……来。
——等我发觉光线很刺眼时,就已经天亮了。我似乎开着窗户,坐在床上不小心倒下来睡着了。
随手搁在毛毯上的手机在震动。我抓起手机打开一看,是辉。辉寄来的未读mail有十封……
我睡得很熟,根本没发觉。时间显示为上午六点半。
看到写着(我现在在旅馆前)的最新mail,我慌忙回复。
(对不起,我马上过去!)
下楼一看,辉就拎着汉堡套餐的袋子站在门口大厅。我在柜台结完帐以后,接过袋子出了旅馆。
天气很晴朗,空气带着凉意。车声、人声、鸟叫声,街上一早就开始活动。
「早,辉!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
「没关系,走了一天哪会不累呢?」
辉大概没睡。
明明就留了信,但爽歌果然还是没有联络……我想辉昨晚一直苦等。
就在这时候内村同学跑了过来。
「早!我做了饭团,拿去吃吧,还有茶。」
从塑胶手提袋拿出饭团和保温瓶以后,内村同学笑了,我们也笑了。
内村同学观察我的脸色,悄悄地说了。
「对不起……传了那种mail给妳……那个……妳可以删掉,当作没看到。」
她是指未读mail吗?我记得好像有一封,不过我实在没办法当作没看到。
「不会,妳别在意,没关系。」
我微笑了,意思是我之后会好好看过的。
内村同学松了一口气地放松表情。
我们躲在暗处邋遢地站着吃完以后,前往大楼。真的很紧张。
信从信箱消失了,没看到信箱盖子夹住的纸角。
怦、怦、怦,心脏的声音响到头顶。
「既然星野……看过信了……不,直接问她就好。」
辉按下对讲机键。
但是——
「不、不是……晤、不是恶作剧!」
辉对着对讲机结巴起来。
难道说……?不好的预感刺痛胸口。要是不弄清楚,胸口就会一直刺痛,痛得受不了。
「…………对……不……起。」
辉茫然杵在对讲机前。
…………怎么会?
眼前快要发黑。搞错人了……原来是别的星野…………吗?这种事有可能吗?枉费我们期待了一整晚。
是骗人的吧?
可是,门立刻打闭,一个年轻女生一副「一大早就来按门铃也太夸张了」的样子走出来了。
「在信箱里面放信的人就是你们吗?不好意思你们弄错人啰!」
一时间难以置信,想要抓住一线希望,于是辉和我同时间了——
「大姊姊,妳姓星野……吗?」
「……冒昧请教一下,您也姓星野吗?」
「不是,我姓忍野。O、SHI、N0。忍野华。」
辉大受打击,当场脸色发青,彷佛脚下开了一个洞一样跪倒了。
我也站不稳脚步。
「你们在找一位叫星野的人吗?真对不起,最后那个小点不明显,邮差偶尔也会搞错。」
她抱歉地耸耸肩,示意那块hosino门牌,只见H和O中间有小小一点……原来H是「华(HANA)」小姐的缩写!
「忍者的忍,心字头上一把刀的忍野喔!」
忍……我心惊了一下。
「不会吧!居然弄错人了,真的假的?」原本僵住的内村同学突然瘫坐下来了。
「真的非常抱歉打扰您了!」
辉突然深深一鞠躬道歉。
「那……我们告辞了!我们走吧,千寻、内村。」
辉很有精神地说了。
虽然很有精神,却是虚有其表……他只是不希望大家担心而已,其实应该非常失望才对。
辉转过身去……飞奔而出了。感觉很丢脸、很不甘心、很懊恼、很懊恼,我担心辉,也追过去。
换作是平常应该会讲些更机伶的话逗大家笑,这样郑重道歉的辉好像在逃避一样……
我穿过传统商店与新潮店家、住宅、大楼混杂的巷弄。
跑了好久,终于在小公园前追上辉了,内村同学也气喘吁吁地追过来。
「对不起……千寻、内村,对不起害妳们那么期待。」
辉蹲在地上,痛苦地小声说了。我的心隐隐作痛,很想为辉做些什么。
「别这么说,最期待的人是辉吧?」
「部怪我不该看到爱心就认定是爽歌,也不想想那明明就是很常见的图案,对不起。」
「……谢谢妳们。可是,这种事是在预料范围内。我这趟过来,本来就有心理准备要找遍大楼,看到哪家姓星野就一一按门铃。会扑空是当然的。」
看到辉笑着抬起脸来,我的心痛得有如刀割。
为什么要笑呢?就算你生气、迁怒,也没有人能责备现在的你。就算这样,你还是为了我们笑吗?
……搞不好是为了自己吧。要是不勉强笑的话,或许就会哭得再也动不了。
要是辉不能动了,换我扛着辉跑不就好了。就像辉总是背着我或爽歌跑那样。
但那是不可能的,我知道辉只能自己走。我是女生,力气不够大……那么我还能为辉做什么呢?
我想做点什么。要不然我也很难受。
在天神的百货公司及购物中心开始营业前,我们分头查看这一带多如繁星的大楼。可是没找到姓星野的住户。
我们在紧密地连接排列的住宅与公寓间寻找大楼,在巷弄间奔走。因为怕迷路,同时还要注意别离内村同学太远。
怱然传来尖锐的狗叫声,吓得我们转头。只见一户院子长满树木的老房子前,一个小女生隔着栅门要伸手。
「啊,那个小女生,是昨天的!」
辉认出对方。真的!虽然头发放下来,不过的确是夕帆。
「我昨天报的地点就是这附近。没错、没错,我当时就是要去看那户人家对面的大楼,没想到有狗对着我叫。是一只明明是拉布拉多却又一身鬈毛的狗。当时我还想:『拉布拉多是会乱叫的狗吗?』是因为牠是混种狗的关系吧!」
内村同学指着大楼。
「这么说,那个小女生找到洛克了吗?」
从栅栏间隔采出鼻子的,的确是浅褐色鬈毛垂耳大型犬,牠舔了舔夕帆的手。
「洛克,对不起。」
「看样子是找到了。」就在辉喃喃自语展露笑容时——
栅门开了一条缝,一名作视觉系装扮、头发染成橘色的男生出来了。大约二十岁左右,戴鼻环。夕帆被那个人狠狠一瞪,吓得僵住。
「妳不是昨天的小不点吗?怎么又来了。虽然说在妳们家住过一阵子,但匹斯是我们家的狗。」
每当男生稍徽动一下,他腰间散发黯淡光芒的链子就随之发出声响。夕帆一面为那个声响担惊受怕,一面战战兢兢地问:
「……真的是你们家养的狗吗?」
「因为项圈没换掉,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还有,右耳背面受过伤秃了一小块,虽然被毛遮住不明显。」
夕帆更加畏惧地倒退一步,同时点点头。
「那是牠小时候被雷吓到,撞破旧纱窗从缘廊掉下来弄到的伤。」
「…………嗯……牠很怕打雷。」
夕帆一副舍不得离开的样子凝视洛克,洛克也发出哼声。
「匹斯失踪一年半,在今年一月回来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毕竟之前在收容所也没找到,我还以为牠是不是在哪出车祸被扔掉了。」
「我也是……洛克不见以后,我就常常这么想,想得快哭出来。我一直在找牠。一直……洛克没事,太好了……!」
夕帆掏了掏自己的包包,拿出嚼骨。
「洛克最喜欢这个了,给你。」
「是吗?」
男生严厉制止要冲出去的洛克,冷漠地伸出手。夕帆不知道是不是看到男生手腕充满铆钉的手环吓了一跳,要把嚼骨抛给男生却不小心弄掉,男生咂舌。
「那个,对不起,还有这个。」
夕帆递出破破烂烂的布球。
「洛克喜欢这个,还有这只老鼠玩具、还有这条绳子……」
夕帆陆续把东西掏出来,却退缩不前,不敢走近男生递给他。男生要按住洛克,不能动。
看到双手拿着玩具、紧紧抿住嘴巴杵着不动的夕帆以及焦躁的洛克,男生一脸不高兴。
「那……个……还有、还有……」
「妳很烦耶,已经没其他事了吧!」
男生低声说了。夕帆终于哭着脸,奋力跑走了。但是在隔了三户人家外的地方停下脚步。
「怎么办?」内村同学悄声问。「我看还是去帮那个小女生讲话,或安慰她比较好吧?」
我也这么认为。辉盯着现在的饲主看。
男生瞪了洛克。接着解开洛克脖子的锁链,轻轻拍了洛克的背。
「你走吧!」
咦?
不光是我们及夕帆,就连洛克都不知所措的样子。牠观察现任饲主的脸色。
「就叫你走了!』
男生提高音量。
「大哥哥!」
夕帆整个人弹起来似地回头。
「就当作是我又害匹斯逃走的,妳就带牠走吧!我国中时在河岸把刚出生的匹斯捡回来的时候,爸妈也是念了我一顿。反正我们家,只要把错都怪到我身上就能解决一切了!」
「为什么…………」
「我只是想顺匹斯的意思做而已。匹斯不在的一年半,我的外表变成这样,以前认识的人都没办法一眼认出我,就只有匹斯认得我!」
男生害羞地加快讲话速度,就只有这时候声音温柔,换成博多方雷。
「因为是狗嘛!不是看外表,而是闻味道认人。」辉喃喃自语。
「因为爸妈很烦,那天我再也受不了,打扮成这样在外面闲晃的时候,是匹斯先发现,朝我跑过来的。不过,就算跟妳这种小不点讲这种事也没意义。总之我就想,反正只有我会照顾匹斯,还是不要离家出走好了。真没办法,就跟匹斯回家了。」
男生绷着脸,用黑靴子踢了门一脚。
「就叫你走了,快!她们家比我们家好喔,全家人都会疼爱你。」
洛克看看男生又看看夕帆,低下头显得很为难。
「喂,小不点,快带匹斯走,不然会被我们家的人发现。」
被男生一喝,夕帆慌张地甩了甩犬用玩具,呼唤洛克。
「过来,洛克……洛克。」
听到呼唤,洛克冲过去,用鼻子磨蹭夕帆的手,再使劲舔了舔她的手。
「就这样。」
男生转身要关门……但——
洛克汪了一声,冲回门里面了。看洛克不停磨蹭自己,男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咬紧嘴唇。
「…………再见,洛克。谢谢你了!」
夕帆抛下玩具奋力跑走,辉冲过去抱住她。我们也追过去。
「大哥哥?」
「妳好棒,妳真的好棒!非常棒、太棒了!」
辉豪迈地摸摸夕帆的头,夕帆放声大哭了。
「洛克又不是讨厌妳了!要是讨厌妳的话就不会差点要跟妳走了,对吧?」
「嗯、嗯。」夕帆哭哭啼啼。她边哭边诉说:
「昨天看到洛克的时候,那个大哥哥也是和家入在院子吵架,洛克一直想要阻止他们。」
「真是只好狗,我想洛克是不忍心抛下那个男的。因为洛克知道自己不在的话,那个人在那个家就会变得孤单一个人了,一定是这样没错。」
「思……洛克不知道会不会幸福。」
「我猜洛克应该有很多小时候受那个人宠爱的回忆。所以洛克在那个家一定很幸福的,妳别担心。」
辉的声音愈来愈小,突然把夕帆交给我。
「那、那个,昨天这个孩子的爸爸说我是可疑的人,所以就交给妳了。」
辉面向别的方向了。
我和内村同学连同辉的份抱紧夕帆,摸摸她的背。我马上就明白辉为什么要交给我了。
……辉哭了。辉用拳头擦眼角,要隐藏眼泪。虽然怕自己哭了会害夕帆更伤心,可是还是忍不住哭了。
我也快要哭出来。
「听我说,我也有……很多洛克的回忆……所以,没关系的。」
夕帆坚强地重复这句话。在我们背后,门关上的声音静静响起了。我好像听到洛克发出长长的哼声。
洛克或许是说,,我不会忘记妳的,夕帆,谢谢妳。
过没多久,夕帆跟放心不下过来找人的爸爸回去了。爸爸带着一条耳朵竖直的白狗,应该是可隆。
「嘿,妳们看。」
辉催促我们。只见洛克从栅栏间隔目不转睛地注视夕帆父女。就算夕帆父女的背影转进转角再也看不见了,牠还是抬起鼻子,好像在追逐夕帆父女的味道。
「那家伙应该是觉得这样最好吧!」
我们也点头同意。
「这条街也住了许多人,努力生活追求幸福。」
就好像呼出一口气一样,我不禁感慨万千地喃喃说了。
「爽歌一定也过得很好很幸福,跟叔叔阿姨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辉依然望着洛克。
望着选择目送父女离开,跟原本的家人在一起的洛克……虽然擅自推测辉的心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不过我想辉此刻大概对洛克的心情抱持同感。
该怎么做最好?该怎么做,心爱的人才会幸福?倘若比任何人都重要的人有两个,而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选择跟哪一个在一起的时候。
爽歌,妳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过得好好的,对吧?
「真想马上见到爽歌!」
总觉得非常想见爽歌。此刻想见爽歌的心情,比以往都强烈。因为担心……不对,正因为相信爽歌平安无事,才莫名想见她。
「是啊,那当然。抱歉,要妳们久等了。我们去找星野吧!」
我们再次在街上奔走,等到百货公司开始营业以后就再度找人问话。
但是……线索是零。
到了傍晚,内村同学送我们到博多站前搭车。当初要是知道的话,就会买从起始站?天神出发的票了。
就快到回程巴士的时间。晚上七点出发的夜行巴士……我们又得坐十四个多小时的车回东京。
明天星期一早上九点多会到东京新宿,从那边回到横滨快十点。我们已经有跷掉第一堂课的心理准备。
随着时间逼近,辉愈来愈焦躁。当然他并没有发飘,也表现得很有精神,但是我知道他很失望。
看到辉瘫坐在博多站前的红砖道苦恼的样子,内村同学加强语气对辉说:
「我也不会放弃的,一有什么消息就会马上传mail给你们!」
「衷心感谢……不胜感激。」
「真的很谢谢妳。这趟来,光是能够和内村同学成为朋友就很值得了。」
我真心诚意这么想。假如只有我和辉两个人找的话,应该无法跟这座城市留下任何连系,到时候想必不是普通沮丧。不过一想到托内村同学的福得以抱持希望,晚霞看起来也格外清澄明亮。
「是啊……感觉离星野更近了,不觉得这次白跑一趟。」
辉就像在说给自己听一样静静说了。
「而且妳还帮我们带路,不然就我们两个人是没办法找那么多地方的。真的真的非常谢谢妳,内村同学。」
「你们太客气了,我根本没做什么。我也只是想见爽歌而已。」
内村同学摇摇头,接着苦恼地说:「话说……这个还是请你收下……」从口袋掏出克拉达吊饰的时候——
她的手机铃声响了。
「对不起。」内村同学退离一步打开手机。似乎是有人来电,她把手机放到耳边——
「……不会吧!」
她的脸色发白,似乎大受冲击,吓得我和辉面面相觎。
「……是吗,恭喜你。为什么?讨厌啦,仓田同学,我根本就没生气好不好。这不是很好吗?……这样就结束了吧。不要再联络我了,真的。我会把仓田同学的mail信箱和手机号码删掉的……就这样,保重,再见了!」
啪!内村同学粗鲁地阖上手机,就把克拉达吊饰塞给辉。她讲话快得像连珠炮一样,自顾自地说:
「这个,其实曾经送过爽歌一次。可是爽歌说果然还是应该由我拿着……可是,这样东西果然跟我无缘,给铃木同学拿着或许比较好。」
「妳、妳突然这样是干么?」
「你就收下!如果不要,就扔进横滨的海里。就选山下公园那一带好了,拜托你!」
山下公园位于横滨港,是一座面海的公园。
「为什么……?」
「对不起!」
内村同学也不说一声再见,就跑走了……她好像快哭出来。或许已经哭了。
感觉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是怎么回事?」
辉感到困惑,拎起留在手上的克拉达吊饰。
「居然要我扔进海里。就算她这么说……但这是护身符吧?」
「不过既然她说爽歌摸过,那就收着吧?」
「唔思,总觉得怪怪的。」
辉就此沉默,仰望彩霞。这片天空下的某个地方……明明爽歌就在这里,近在咫尺,远比相隔一千公里的横滨更加接近。
为什么……见不到爽歌?以为穿越了一千公里的距离就能够见到面……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吗?
像现在她或许就在附近的马路上也说不定。
一想就心急。
不想离开这座城市……这种心情,辉应该比我更加强烈才对。
要是还有十分钟的话,或许能再找几个人间话……我掏出手机要看时间。
画面上有mail图示……对了,我睡着时收到的未读mail都还没看。除了辉以外,内村同学也寄了一封来。
(只告诉伊藤同学)这个标题教人在意,最后我打开内村同学的mail。毕竟mail很少会加标题。
(不嫌弃的话,能不能收下克拉达吊饰呢?
那是我要搬家的时候,一位姓仓田昀同学取自己名字的谐音送给我的。可是仓田同学有女朋友,我拿着这种意义深重的东西,对他女朋友过意不去。但是要我扔掉又觉得对不起仓田同学,所以我希望给有缘人收下。
……对不起,突然跟妳说这种事……我希望有人能听我说。可是,如果跟身边的朋友说了,总觉得之后会很尴尬,于是找上伊藤同学……我知道这样很狡猾。对不起。抱歉这样拜托妳。)
因为我没回复……所以她觉得我不在意,在最后把吊饰交给我们。
啊啊,有时候的确会想找人倾诉。
有时候实在难受,就忍不住找人宣泄……这是人之常情。「果然还是应该还给她吧……啊,忘记问内村的住址了!」
「……辉,那个可以交给我保管吗?我再向内村同学问清楚。」
「啊……拜托了。」
辉不再讲话,大大叹了一口气,再度仰望天空。我想辉为了爽歌的事就已经自顾不暇。
「累了……」
总觉得使不上力,就连站着都很困难,于是我瘫坐在路边。虽然还有十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找人问话了…………
辉也摇摇晃晃地一屁股坐下来。
「虽然我是有想象过,可是九州真的很大耶!」这座城市很大,有各式各样的人,多得足以把爽歌藏起来的人。要是没人的话,只要四处奔跑大声呼唤,就可以马上找到爽歌了。
……要是没人的话,爽歌会很寂寞吧。
「就是啊……」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坐了一段时间,天空转为鲜红。驶过的车声、人的脚步声、说话声。
就算线索近在咫尺,对我们来说却是远在天边。我甚至觉得好像是上天在作弄我们。想要的东西明明怱隐怱现,可是就算再怎么伸长了手想要确认,指尖却始终抓空。
不要把爽歌藏起来!
把爽歌还给我们!
爽歌,快回到辉身边吧,快点………
手机震动了。爽歌!…………结果是班上同学打来的,抱怨功课不会写……我一回过神来,「不妙!」我出示手机的时间画面,封辉说:
「差不多要到巴士开车的时间了。」
眼里映着渐渐转为深红的晚霞,辉发着呆,感觉随时会哭出来。不对,如果哭了就能痛快倒还好,辉的表情却是空洞得虽然想哭也流不出眼泪。
——所谓的绝望,一定就是这种感觉。辉的眼睛染上的黄昏色彩……是逐渐没入黑暗的颜色。
我的心脏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好痛!胸口为什么这么痛……我不懂,以往不曾这么痛过。
辉平常总是乐观开朗,带给周遭所有人活力。
就算这样,难道就可以放着辉不管吗?明明辉其实也是有难过的时候,需要有人察觉,帮忙分担解忧……我想为辉分担解忧啊!
只要辉有精神、充满喜悦,我也会很有精神、很幸福。我不曾想过会有不是这样的时候。
可是……现在,辉应该身陷在无法自处的痛苦里面。既不晓得原因,也找不出解决方法。
「啊……千寻,对不起——」
辉发觉我的视线,开朗地说了。生硬的虚伪笑容,稍微发抖的嘴角——看你这种表情,你没办法忍受了吧,你好想、好想见爽歌。
「——把妳拉进这么轻率的行程。」
我的胸口好痛。别这样……你不用强颜欢笑,你这样让我看得好心痛。
辉,我担心爽歌,也一样担心你喔………
辉后来在回程巴士上睡着了。我睡不着,身体明明很疲惫,头脑却非常清醒,各种思绪打转着。
就在我要替辉盖上毛毯时——
他忽然用力握住我的手。
「……不要走……星野……」
梦话——睡着的辉,睫毛是湿的,一滴眼泪从他的脸颊滚落,我的胸口好难受,没办法什么也不做,于是我抱住辉。
么也不做,于是我抱住辉。
「不要紧,我在这里。」
心声脱口而出。
「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很孤单……
现在辉的心是孤单的……就算我偎近,辉也不允许我触及他内心深处。我无法代替爽歌,就算想……也做不到。
可是我无法不依偎辉。
爽歌,妳在哪里?希望妳能感受到辉的心意,赶快回到辉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