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八章 君为谁歌

然后,我就和衣绪花酱一起搞起了乐队。

毕竟我向学校请了假,所以实在不能一直使用活动室。我们便租借车站附近的录音室进行练习。尤其是活动室的架子鼓很破旧,果然还是录音室的鼓音色更好,鼓手晴太君也很开心。

先不提贝斯手海君,衣绪花酱突然出现在练习中,令晴太君吓了一大跳。也是呢。换我也会大吃一惊。毕竟那位伊藤衣绪花竟然突然来到乐队,还抱着胳膊紧盯着我。

但是,晴太君对我说。

「上吧。」

总是沉默寡言的晴太君的这句话,让我挺直了腰干。

没错。我不上不行。

难得这两个人和衣绪花酱都来帮我。

实际上,衣绪花酱非常可靠。

衣绪花酱她,在站在人前方面真的是职业的。她非常清楚要以怎么样的心态进行什么样的练习,才能在舞台上好好表现,不会失败。虽然她说过对音乐不太了解,但耳朵很灵敏,特别是对节奏的偏差非常敏感,演奏上也给了我很多建议,海君和晴太君也吓了一跳。

但是,必须想办法解决的,果然还是我的歌声。

衣绪花酱对我说,第一次站在麦克风前的情景,一定不能忘记。

「啊……呜……」

不出意料,我就像喉咙里堵了什么东西般,发不出声音。她看着我道。

「三雨同学,对不起。」

「哎?」

在我问她为什么要道歉之前。

衣绪花酱给我肚子来了一拳。

一记几乎要击穿横隔膜的上勾拳刺向我的心窝。

咳嗽声猛地进入麦克风,化为刺耳的蜂鸣声。

「你、你干什么!」

「三雨同学,你刚才在想什么?」

「唉……唱不好就糟了……」

「你的目的是把歌唱好吗?」

「不、不是。」

「那是什么?」

「是……」

对着麦克风,我实在没法连那种话说出来。因为,海君和晴太君都在听着。

但是,我觉得已经传达给衣绪花酱了。

我的目标是,再次将心意好好地传达给有叶。

不是靠着势头,而是让他听到我一生一次的告白。

「下次再想,希望能唱好歌之类无聊的事,我就再给你一拳。」

「我才不想那么轻易就挨揍……!」

「那么,请你只想着自己应该做什么。海前辈、晴太前辈,请再来一次。」

海君耸了耸肩,向晴太君下达指示,鼓棒的干涩声音随之响起。

配合鼓声,海君加入了贝斯,我则重叠上吉他。

然后,开始唱歌。

喉咙果然变紧,呼吸开始困难──本以为会这样。

可我却唱了出来,而且流畅到自己都为之震惊。

「哎……好厉害!明明至今无论试多少次都做不到!」

「没什么厉害的,而是你本来就做得到,三雨同学。」

说完,衣绪花酱微微一笑。

海君和晴太君也相视而笑。

这类事发生了很多次。越听她的话就越为自己感到羞愧。

不是为我没有知识和技巧。也不是为我畏缩不前的事。

而是为,自以为衣绪花酱天生就拥有一切而羞愧。

如果一开始就做得到,就不需要克服的方法了。

之所以知道那么多控制自己的方法。

就是因为在人前露面时,她会害怕、紧张,并且失败过。

努力练歌后,总算能唱了。尽管练习了很久,但在别人面前时声音还是会颤抖。虽然不知道正式演出时能不能好好出声,但比起之前要好多了。别放弃,衣绪花酱这样说过。我觉得这句话是对的。

站在舞台上时,必须考虑的最大问题之一,就是我的外观。海君吐槽我一直戴着帽子,我就按和佐伊商量好的,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哎呀,压力太大导致斑秃了。’。结果让他担心的不得了。海君有时认为他可能把我给逼到绝境了。被海君邀请时,我很开心,想着努力的话也许就做得到,但却不行。而且逃跑的是我,海君没必要那么放在心上。

至于外观的事,我偷偷和衣绪花酱商量了一下,她说当天穿的服装由她来准备。

「乐队全体成员的穿搭都交给我,请做好觉悟吧。」

听到这话,虽然非常期待,但衣绪花酱那金光闪闪的眼睛还是有点可怕。动真格的。衣绪花酱是动真格的。

最让人烦恼的,是歌词。

总共有5首歌,其中有4首是翻唱,但最后一首歌是海君作曲。

我则负责填词。

练习时只是哼唱,然后在这期间拼命地思考歌词。

直面自己的心意,比想象中更困难。各种各样的事浮上心头、转来转去,就像黄油般粘稠地溶化,不知流向何处。

我若无其事地听过的所有摇滚,也是像这样写下歌词的吧。

不过感觉大部分都净是在唱一些更加无聊的东西。

衣绪花酱不厌其烦地陪着我。她在萨莉亚点了免费续杯饮料后,无论多久都一直陪在我身边,注视着面对笔记本抱头苦恼的我。

怎么也写不出副歌,就问了下衣绪花酱该怎么办。但是衣绪花酱缓缓摇了摇头。

「唯独这个我帮不上忙,因为这件事只能由三雨同学自己决定。」

可她又稍微想了下,然后半带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烦恼的时候,会尽可能做到真挚。做衣服的人的心情啦,自己的直觉啦,对这些东西做到真挚。所以,把你真挚的心意写出来不就好了么?」

我想起了她一开始对我说过的话。

现在的目标是,我要好好地传达自己的心意。

对有叶的心意。

「呐,衣绪花酱。你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

衣绪花酱稍微犹豫了下后,笑着回答道。

「因为我是你的驱魔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到现在都搞不清楚。

虽然没有变身成衣绪花酱,但耳朵还长着,也就说明恶魔还在我体内吧。心中确实有着愿望。即使是现在,一想到有叶心里就很痛苦。

但是,我很满足,以至于就算痛苦也仍能努力。

我和衣绪花酱以恶魔的力量互相碰撞。还让有叶受了伤。内心和身体都受了伤。

所以我觉得说这种话实在是任性过头了,因此说不出口。

我不认为衣绪花酱是驱魔师。

那么是制作人?也许是吧。

我们要是能就这样成为朋友就好了。

在文化祭当天被叫出来之前,我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衣绪花也好,三雨也好,佐伊也好。

不可能联系她们吧。

衣绪花说她瞧不起我。

也不再是三雨的驱魔师了。

即使和佐伊联系,也只会被她闪烁其词地糊弄过去。

我无奈地给萝兹发了一条信息,说文化祭的Live应该会举行。但面对纯粹地感到开心的萝兹,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自己主动提出话题却落得这副惨状,真是不像样。

尽管如此,我每天还是若无其事地去上学。

本应坐着三雨的邻座空无一人,衣绪花也没再从隔壁班来过。三雨应该是在佐伊的担保下向学校请假,到哪里练习去了吧。如果连乐队的成员都偷懒,那也只能为这真正自由的校风咋舌了。

我则取回了曾经的日子,和以前一样,每天都呆呆地看着手机。

取回这个词,说得简直就像我如此期望一般。

有段时间,我确实期望着平稳的日常。但它已消失在遥远的彼方。有衣绪花,有三雨,有佐伊,有萝兹。失去之后才意识到,那里才是我如今的日常。但这一切,都已烟消云散。

只是回到了和大家相遇之前而已,为何会觉得如此空虚呢?

一闲得发慌,就净想些不好的事。

心中思绪万千。那时接受了三雨的心意就好了吗?怎么才能不被衣绪花讨厌呢?我作为驱魔师,能好好地驱除恶魔么?

我自己也明白这问题没有答案。

所以文化祭当天被三雨叫出来时,我感觉像是在上断头台。

巨大的出入口建于校门前,弄得真的像是什么活动一样。一定是学生做的吧。自主性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只是因为想做,就在没人拜托的情况下做出了这种东西。至于学校是否考虑到了这一点,鉴于他们对其他部分置之不理,所以我对此表示怀疑。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文化节祭是为了让真正有事想做的学生们能全力以赴,而准备的。

文化祭盛况空前,很多校外人士也来参加。我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但这并不是心烦意乱的唯一原因。

我看向自己的双手。手上悲哀地空无一物,象征着我的无力。

「有、有叶……」

所以,当被叫到空教室和三雨见面时,我非常紧张。

一眼就能看出,三雨也

很紧张。和平时相比明显缺少血色,脸也更白。

「三雨!?你这打扮!」

我不由自主地叫出声。

她一身兔女郎装束。

长在头上的长耳丝毫没有隐藏,而是挺直地主张着自己的存在。上身披件黑色夹克,下面穿着皮质短裤,大腿完全暴露在外,白色的尾巴从后面冒出。脚上的靴子则覆盖到膝盖,看起来颇为厚重。仔细一看,并不是我所熟悉的兔女郎。但无庸置疑,兔耳作为装扮毫无违和地融入了其中。

「那个、这个呢,是衣绪花酱给我选的。她说,怎么都蒙混不过去,还是穿这种服装比较好。……怎么样?」

「不、那个……」

三雨有些害羞地眨了眨比平时更显水秀的睫毛。

我现在大概就像个浮出水面的金鱼一样,嘴巴一张一合。

一句话来说。

非常合适。

可爱还是不可爱,时髦还是不时髦,这些我都不太明白。虽然不明白,但我直觉地认为这应该就是三雨真正的姿态吧。

冷静想想的话,不可能是这样。毕竟她正被恶魔附身,还穿着衣绪花挑选的衣服。明明如此。

我紧紧盯着三雨。然后意识到了一件事。

之所以认为这是她真正的姿态,不仅仅是由于服装。

感觉三雨自身也有了些改变。

与穿着相比,改变的并没有那么明显。腰板比平时更直了点,眼神也更坚定了些,大概是由于这些东西的积累。

「怎么说呢,总觉得很有三雨的风格。」

我勉强挤出这句话。三雨则带着稍显复杂的表情笑了。

「那个呀,我也是这么想的。衣绪花酱她,给别人选衣服竟然也会这样啊……吓了我一跳。」

「不,我不是这意思。」

我不由得否定。

「总觉得,从整体上来看,三雨变成了三雨。」

「哈哈,什么鬼?」

她有点为难地笑了。

「不过,我稍微放心点了。我会,好好唱的。所以,你要好好听哦。」

「嗯。」

我简短地回答。

虽然话中的含义,大概没能传达出去。

但更加重要的东西,感觉已经好好地传达过去了。

「我要去准备了,回头见。」

说完,三雨背对我走出了教室。

从体育馆隐约传来音乐的低音,好像有人在演出。确实,按节目表安排来说,现在应该是跳舞。

我想着自己也得赶紧去,便走出教室。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朝我搭话。

「你好。」

「哇!」

回头一看,一束遮住单眼的长长刘海在面前摇晃。

「海前辈?」

「是我,好久不见。」

他咧嘴一笑,尖尖的牙齿就从嘴中露了出来。

「三雨刚才说她要去准备,你不用去么?」

我不由得问道。海前辈则尴尬地扯了下长长的刘海。

「我这就过去。不说这个了,有叶是吧。有件事想问你。」

「……问、我?」

「对,问你。」

我指向自己,海前辈也指向我,两根手指一起对着我。

「哎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三雨她,喜欢你是么?」

我哑口无言了。

所谓怀疑自己的耳朵,就是指这种情况吧。这句话说得极为干脆,我却花了些时间才能理解。

「哎、那个、嗯……」

「从你的反应来看,应该没错了。」

「对……她向我告白了。不过发生了很多事,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是否还一样……」

「哇哈哈,是么!哎呀——我感觉爽利多了。原来是这样啊。」

事情太过突然令我下意识说了实话。听到我的话,海前辈貌似真的心情很好,放声大笑了起来。

「那个……你并不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这事吧。到底为什么会……」

「今天要唱的歌,是我作曲,三雨填词。所以在正式演出前,我想先弄明白那是怎样的歌词。抱歉,问了些怪事。」

「不……」

「但是。」

海前辈盯着我的眼睛,穿过刘海放射出认真的光芒。

「音乐这玩意儿可不会骗人啊。」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陷入了沉默。

「什么呀,别露出这种脸。交给我吧,我会弄得像样的。这样一来,不搞个最棒的Live可不行。」

我自己都不知道,海前辈所说的这种脸是什么样子。但我脸上一定浮现出了非常奇怪的表情。

看到我这副样子,海前辈突然用力搭住我的肩膀。张满尖牙的嘴紧挨着我的脸,并咧嘴一笑。

「做为问了怪事的道歉,告诉你一件事吧。」

「是。」

「我喜欢三雨。」

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我连反问都做不出。

只是,如同被三角形的角刺中般的冲击,直奔心头。

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理解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那个、就是、你对三雨说……」

「肯定说不出口吧。我现在告诉她,也只会让她为难。再怎么说,我也没有不知趣到这个地步。」

「是、么?」

我只好含糊地点点头。无论说是,还是说不是,都感觉不诚实。以我的立场而言,大概说什么都不合适。

可能我的表情相当复杂吧,海前辈再次笑了。

「抱歉,我并不是说要你怎么样。三雨的心意是三雨她自己的感情,不管我怎么想,都和她没有关系。」

「也许是这么回事。」

「嘛,要是一切都能尽如人意,埃里克·克莱普顿也不会写《蕾拉》了。」

「听不太懂,不过感觉和三雨说的话差不多。」

「人会和喜欢的人相似这句话,可能是真的呢。」

我们相视一笑。

不知为何,这种尴尬的、怪怪的感觉,却令人奇妙地舒适。

「问出口真是太好了。谢啦!之后给我说说你对曲子的感想吧!」

说完,他挥手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想到,三雨真是有个好前辈。

即使再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这个时候也还是到了。

我进入体育馆时,灯光仍然很亮。

舞台上放着架子鼓和吉他。尽管体育馆都来厌了,却令我觉得这完全是别的地方。环顾四周,摆放音响器材的地方挤满了学生,灯光渡桥上还有学生负责操作照明。舞台后垂着一块白色的屏幕,大概也能用来播放影像吧。虽然之前就听说过很正式的,但似乎还在想象之上。简直就像那天去的Live House一样。而且从空间大小来说,体育馆要大得多。

木地板上画着五颜六色的线条,已经站了很多学生。在坐立不安的气氛之下,所有人都感到,接下来似乎就要发生什么事。我胡乱瞅着,顿时,一对牵着手的学生映入眼帘,我不由得移开了视线。对现在的我来说,那副样子太过耀眼。

我本想尽可能在后面安静地观看,可身后渐渐有人过来,把我挤到了正中央。虽然觉得和演奏中的三雨对上视线的话会很尴尬,但我也不敢拨开人群挪动位置。我选择放弃,做好了觉悟。

随着人数增加,吵闹声越来越大。

「啊,男朋友在这!」

其中夹杂了一句令人格外不适的话,是由一道熟悉的声音发出的。

朝那看去,人群中露出一个头,透明的头发像云朵一样摇晃着。

「……萝兹,你怎么在这儿?」

「说什么呢?萝兹也很期待三雨的演唱会嘛。」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并站在我身旁。

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是我告诉她演唱会的事。

竟然连这事都忘了,令我认识到了自己有多么慌乱。

「真亏你能找到。」

「哎?什么意思?」

「不是,在这么拥挤的人群里找到我很困难吧?」

「立即就能知道哦。怎么说呢……因为散发着气味。」

「唉?」

「啊,不对,不是这个意思。应该说是气氛吧,即使离得很远,萝兹也能知道这种东西哦。」

这话让我想起了她跟踪衣绪花的事。尾行别人不被发现对外行来说并不容易,但如果有她野性直觉之类的东西,或许就不算难事了。

她这一如既往的态度,令我想把所有事都倾吐一空。

但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不知道我和三雨的事。难得她能那么享受,实在不想给她混入多余的杂音。

没错,这是我必须承担的问题。

一个人独力承担。

……这么说来,我环视了一圈,想找到衣绪花在哪儿。但没能发现她的身影。如果这是时装秀,她一定会坐在相关人员座位上,但体育馆里没有这种东西,集中着音响和照明的区域也没有看到她。

在我东张西望时

,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喧闹声如退潮般消失了,视线被吸引到明亮的舞台之上。

终于来了。

周围充满着期待的空气,像温水煮青蛙般令我煎熬。

最难熬的当然还是三雨吧。

但就连我也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

不久,海前辈从舞台侧面出现了。

既没有鼓掌,也没有欢呼,观众们静静注视着他。

他把贝斯沉重地挂在脖子上时,拿着鼓棒的鼓手也走了出来,坐到了被架子鼓包围着的凳子上。从他转动肩膀的样子来看,甚至还非常从容。不愧是前辈。

耽误了很久,才有一只衣袖露出,三雨随之现身。

她那紧张生硬的动作,就像玩具机器人一样。看来她没有余力从观众席中找我了。她虽然被电缆绊到脚差点摔倒,但还是拿好了放在支架上的吉他。

看到这幕,我不安起来。

不要紧吧?

她真的在衣绪花的指导下变得能唱歌了吗?

可我的担心,无法传达过去。

海前辈用拿着绿色拨片的手,扯了下长长的刘海。

接着。

「我们是〈彻夜雨〉,请多关照。」

他对着麦克风平静地说道。

回想起来,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听到乐队的名字。

鼓手在头顶敲击了下鼓棒,演奏随之开始。

好听,我坦率地想到。

海前辈边弹贝斯边唱歌,声音极其沉稳,从平日的轻浮感觉中完全无法想象得到。旁边听着的女学生向他投去了炽热的目光,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鼓手面无表情地敲着架子鼓,精准得令人怀疑是否真的是人类在敲击。

说起三雨,刚开始弹奏时,手指貌似有些打结,但之后便好好地演奏着吉他。即使在我这样的外行听来,都觉得要跟上那两人的节奏真的很难,但她还是低头看向吉他,专心致志地弹奏着。

如果不了解她,谁都想不到她其实很怯场。

「真厉害呢。」

歌曲的间隙中,萝兹对我耳语道。我的耳朵在萝兹的嘴下方,所以她稍微弯下了点身子。

「嗯,真厉害。」

我坦率地回应。

这些歌,三雨以前好像都让我听过,感觉很耳熟。虽然我不太清楚,但从周围学生的样子来看,大概是很有名的歌。也就是所谓的翻唱吧。

合计四首歌曲演奏完后,海前辈给三雨递了个眼色。

我立刻就理解了那是什么意思。

我感觉到自己用力握紧了双手。

三雨把手放在胸前深呼吸了一下,呼吸声顿时被面前的麦克风收音并化为噪音放出。

慌张的她,引起了一阵轻笑。

这手忙脚乱的样子,叫人看着就紧张。

我调整呼吸,注视着这副样子。

「那个,接下来是最后一首歌。只有这首歌,我任性地要求让我来做主唱。这是我创作的歌曲。」

大概事先就准备好了吧,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学生们则有点骚动起来。

「啊、因为是大家不知道的歌,所以可能会不感兴趣。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

她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含糊不清的话语,令周围的学生开始明显露出诧异的神色。

海前辈怕是看不下去了吧,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她身旁,‘咚’地一声拍了下她的后背。

‘呜咕’的小小悲鸣声微微进入麦克风,长长的耳朵猛烈摇晃。为了支撑倾斜的身体,她向前迈出一步,脚轻轻撞到了支架,响起‘砰’的一声。

海前辈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朝回首的三雨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其中包含着怎样的感情。

可是三雨再次面向正前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下定决心说道。

「……那个、我呢,有喜欢的人!但是,却被甩了!」

大量的学生听到了她的表白。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像开始沸腾的热水般涌起。

用得着在舞台上说那么多么?

我的脸肯定已一片通红。萝兹歪了下头,然后猛地看向我。我瞥了一眼,她的表情十分夸张。没错,她想对了。我默默地耸了耸肩。萝兹像是领会到我的意思般深深点了好几下头,接着慢慢把视线转回到舞台上。

「但是啊,我怎么都无法放弃……」

她一开口,观众们便安静了下来。

在听着。

所有人都在听着她的声音。

「——因此惹了很多麻烦,还伤害了很多人。但是朋友对我说,为了让对方真正明白这份心意,要倾尽全力将其再次传达出去。所以我就以这种形式创作了歌曲。」

我感觉听到了呼吸声。

不是三雨的。

而是学生们的呼吸。

我产生了一种,大量的学生们正如海浪般轻轻起伏的错觉。轻轻地膨胀,接着缓缓地收缩。吸、吐。如此循环往复。随着三雨的讲述,这个节奏渐渐与其同步起来。

「抱歉,突然说起自己的事。但是,不是这样的。这确实是一首唱出我心意的歌,可是啊,今天是文化祭。我想,这里肯定有很多单相思啦、和喜欢的人进展不顺利啦、或者是相处不如意的人吧。」

不敢相信,站在舞台上的竟然是那个三雨。

那个打扮花哨却是个胆小鬼,尽管有喜欢的东西却选择退让,却又只对我不依不饶的三雨。

但她现在正诉说着自己的话语。笔直地。坦诚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诉说着。

正因如此,我才感到惊讶。

本以为三雨她,是为了自己而歌,为了给怀抱着的心意做个了断而歌。

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早就超越了那种境界。

「这首歌,是为了我、为了我所喜欢的人。但不仅仅是这样。」

她的笑容中已不带踌躇。

笔直地注视着自己的心,注视着和我之间的关系,以及如今在场的所有人。

「为了无可救药地喜欢着某人的大家,而歌唱──」

我注视着站在舞台上的三雨的身姿。

被恶魔所附身的兔子的身姿。

其实不希望这份欲望被任何人看到。

可若是能为了某人而将这个身姿赤裸裸地曝于人前。

这便是所谓的摇滚吧。

「──接下来请听,〈兔子的歌谣〉。」

鼓声奔走。

贝斯起伏。

飞向空中的吉他随着落地化为失真的音色。

然后,三雨的歌声响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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