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颤抖。
心中竟盘踞着如此丑恶的憎恨之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憎恨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不对。说不定其实,我才是从憎恨中所诞生的吧。
不知何时,我已化身为恨。
即便是曾经喜欢的,即便是认为无可替代的。
不意间,沧海桑田。
Episode 35
誓护和美赤偷偷进入了校园。
这里白天,是自己上学的地方。正面矗立着一扇气派的大铁门,但因为有大学部的学生,晚上也不会锁起来。他们从门卫室大大方方地蒙混了过去,走上银杏并排的林荫路,朝着离大门较近的纪念礼堂跑过去。
这是一个可用作仪式、论坛、音乐会的多功能建筑。现在还灯火通明。按照凉夜先前的说法,应该是专业乐团还在进行排练吧。
踏入礼堂的瞬间,的确传来了些许乐器的音色。
快步从保安的面前通过了。保安室里面正坐着个中年大叔,虽说觉得他们有点可疑,却也没有叫住。推想起来,那个乐团里也有高中生参加吧。
总而言之,誓护他们算是躲进这里了。
从地理上讲,就在小畑音乐教室背后。装成要逃的很远,其实却躲的很近,这是电视剧的老桥段了。而且每天见惯了的学校,自己也很熟悉地形。虽然面对拥有异能的教诲师,这种策略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还不知道,但总比盲目逃窜消耗体力要好。
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思考的时间。而且,也不想离开祈被带走的地方——也就是小畑音乐教室太远。要说为什么,不从这附近开始找起的话,可能就会徒增时间的损耗。而这损耗说不定会导致致命的时间差。
誓护拉着美赤的手钻进了一间关掉了照明的小展厅中。
在旁边就是有着舞台的大展厅。乐团似乎正在那里进行全团演练。他们之前应该是在这里部分训练吧,乐谱架、椅子,以及节拍器都还没收进去。
誓护让美赤坐在了张椅子上,自己也低腰坐上了边上的椅子。
调整下紊乱的呼吸,擦擦额头的汗水,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心情。
“刚才还真是疏于防范了啊~不过,幸好有你啊。先喘口气吧。”
似乎想让沉重的空气明快起来,他故意用轻快的语调说道。
然而,美赤的眼神呆漠,更为消沉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苦痛凝滞于声,连回答都不期待,就如同自言自语般的低语。
接下来,会怎么样吗?
誓护的推论正确的话,纱彩和亚沙子,二重的事件应该有所联系。被铃兰这根,可怕的纺丝连缀着。能证明美赤的无辜,就应意味着解决了艾可妮特的案件。这能这样,可万事大吉了。剧目将以本方的完胜而收场。
是的——避开教诲师的追踪,出其不意从铃兰手中夺回祈,收集能证明美赤无辜的断片,找到杀害纱彩的真犯人……的话。
(……这可真是,越说越不可靠了啊。)
这真称得上有可能性吗?挡在路上的障碍一个接着一个。
可是,真的不得不去做的话,真的是冤案的话,又怎么可以随便放弃。
况且。
誓护嘴角微微上扬,烛黒的感情从胸口涌上。
愚蠢啊,铃兰。太愚蠢了。你既然绑架走了小祈——我已经,就算死也不会投降了。不管用何等肮脏的手段,我也要打破你的企图。
“如果……真的,存在灵魂什么。”
突然,美赤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音调和往常不同。
誓护惊讶地抬起头。刚才,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纱彩的灵魂……知道谁是犯人。是谁,杀了自己。”
“那个,嗯,要说也是这样……?”
“那个男孩……死神吧,特地来迎接我的……”
美赤眼睛朝向上看,不安地低声说道:
“纱彩……说我、我是、犯人吗?”
“————”
原来如此。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过去,从艾可妮特的口中听说,认定罪孽依据的是死者。
也听说过。有被杀的本人的证言的话,教诲师的派遣会更早。
本事件发生了仅仅一年就有教诲师到访。作为完美犯罪,被发现也太早了点。也就是说,纱彩自己证言美赤杀了人?
“那男孩……说要、打上烙印……和桃原君、告诉我的一样。”
美赤像是要确认一般,直直地盯着誓护。
“打上烙印以后,我会怎么样呢?被带到,地狱去吗?”
“……最后是这样。”
“是吗,”美赤简单地就认同了。于是,她这么说道:
“如果这是,纱彩的愿望……纱彩她,这么希望的话。我会去地狱——”
“不行!”
不等她说到最后,严厉地打断了。
“你错了。你说过不是你做的。就算是朋友的愿望,让无辜的人陷入地狱,也绝对不对!”
美赤不可思议地看着誓护。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她扭曲的表情令人心痛。为什么要这么难熬、这么痛苦、这么烦闷。
“我,并不是桃原君所认为的那种女孩。我虽然没有杀纱彩……可是,却也和杀了她一样了。做错的,是我。我……那时候……”
说到这里,嘴巴突然闭起来。
“那个,什么意思?”
“…………”
没有回答。美赤一下子,像紧闭的贝壳般沉默了下来。
“……所谓的地狱,可比我们想象的要难熬的多。听说会被施加以彻底的肉体痛苦。那种地方,可没有人会抢着要去。”
只限于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誓护心中加了一句。
“而且,也没有去的必要。你要是无辜地堕入地狱的话,把你驱赶进地狱的人们就犯下了大罪。说不定,连你的好友也会波及。”
美赤惊讶地看着这里。
“所以,是这样吧?说不定纱彩同学也有什么误会。如果知道因为自己,好朋友被错误逮捕的话,又会是什么心情?”
“啊……”
“我已经决定相信你了。这决定,绝对不会反悔。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努力到最后。直到证明自己的无辜。”
终于,美赤轻轻地点了下头。这动作,就像自己妹妹一样。
誓护也呼地一声安下了心。美赤自己如果软弱起来,可以保护的东西,也变的无法保护了。
可是,美赤的问题才是根本。
美赤既然作为罪人被追捕,纱彩的证言应该至关重要吧。果真如此,这证言中又有什么机关呢。还是说……难道真的是美赤?
想要确认。纱彩的证言是否存在。然而,这是彼世的事情了。誓护可以用来确认的方法——
对了!有艾可妮特!
誓护反射般地把手探进口袋里,摸着手机。
啪地一声,指尖传来硬硬的感触。是手机,这么想的瞬间,回忆起来了。自己的手机,不是之前已经交给艾可妮特了吗?
“啊……忘记了。”
把手机拿了出来。珍珠白的机身反射着光芒,那是之前在公园里捡到的东西。
誓护把手机给美赤看。
“这个,是织笠同学的电话?”
很明显有了反应。美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太好了。稍微借会儿可以吧?”
“啊……那个……电、用光了。”
“欸?这样啊。”
就在刚才,明明还给誓护打来电话了啊?
“好吧,先还给你吧。在这等等,我去打个电话。”
没错的话,大厅里就有公用电话。自己也能背出来自己的手机号码。打电话的钱也有。誓护迅速地站了起来。
“啊,我也……”
很不安吧。美赤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誓护走出了展厅。
Episode 36
古老的钟楼上,枯萎的藤蔓如同黑色的荆棘般缠绕其上。
这是中央讲堂的钟楼——据说是有100年历史的古迹了。它是学院的象征物,如其象征意味般,学院就围绕着它周围展开。建筑物渗透出厚重的哥特式风格,深受游客喜爱。如今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下,更飘浮着一种威严之感。
在其顶端,指示着时刻的剑状时针的一边,坐着一位少女。
她坐在雕工细致的石像鬼的脚上。就像休憩的乌鸦一般,她的姿态。
肌肤与衣物都是显眼的纯白。本来比起乌鸦,她的颜色更应比作鸽子或者天鹅才对。然而,她的妖气却飘浮一股死亡的味道,不吉的空气溢满身边。
远远看去,不禁让人误认为是髑髅。
这具髑髅——铃兰,正俯瞰着学校,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很快了哦。很快,就要打上两个烙印……”
她窃笑起来。既快乐,又欣慰。
“哼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天真烂漫的笑声。
笑声渐渐高昂,却模糊不清起来,夹杂着非人类的厚重、湿漉的喘息声。这声音年粘稠缓慢,挥之不去,让人不由心生恐惧。
渐渐的,周围的黑暗更为浓重了。
“呵呵……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人类。一个一个,更多更多……而且还要创造同样多的罪人。杀了多少人,就让多少人从这世界消失。呵呵呵……全部,一个也别想跑。愚蠢、肮脏、恶心的人类,都给我消失干净!”
空虚的眼神投向街道。
“你知道吗,愚蠢之极的克里瑟派勒姆(chryso-pilum)……你的无心之举,会给现世带来怎样的结果呢……”
忽然,她的嘴唇像自嘲般的扭曲了。
“是你的错哦,全都是……是的,所有的……就因为你,我的心才崩坏了。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
这低语近乎诅咒,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声响,忽而轻声,忽而沉重,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
“这可是你种下的哦,所谓希望的种子……所谓温柔的种子。”
编织出的话语,如歌唱,又如吟诗。
“这种子发了芽,它的根植入我全身上下……然后有一天会绽出花朵,结满仇恨的果实哦。呵呵呵……因为,我可是经常辛勤地浇灌啊。每天每天……用泉涌的泪水啊。没想到,转眼都过了这么久……”
微笑宛如枯萎的花朵。微笑中的疲乏与饥渴令人痛心。
“喂,注意到了吗?克里瑟派勒姆……你啊。”
自然,这问题并没有人能回答。
铃兰的苦笑变为放声的高笑。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这笑声简直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无以复加的可悲。
她的两手在背后交叉,伸了个懒腰。
“行了……浪费时间也到此为止了。把愚蠢的人类关着也需要个理由。作为搜查的环节吗……呵呵,这次应该不行了吧。”
微微斜着头,像是想着什么快乐的事情。就像在糕点店选蛋糕一样。
突然,她的视线投向了远方。
“哎呀?”
漆黑的瞳孔里闪耀出光芒,似乎是在视线的尽头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铃兰注视着某个建筑物。它伫立在学园的一角上,是个形状像拱桥的扁平房屋。那是理科部的校舍。
在其屋顶上,有位少女坐在铁栏杆上面。那才更像是只休憩的乌鸦。银色秀发在空中飘动,映照出了黑色的衣装。
“哈。原来是丽王六花的公主大人。”
少女很高兴似的,双手在胸前交叉。
“呵呵,好有干劲,真不死心呢。居然把区区人类当自己人……”
这一刹那,艾可妮特先前的话语在脑海里浮现。
惨不忍睹,又冷酷无情。
给玛亚利斯卿丢脸——
“……呵呵呵,太失礼了。这种话,究竟从哪位的嘴里说出来的呢。”
颚骨咬得嘎吱作响,憎恶的火焰在胸中开始引燃。
“真是的,怪不得老被人说厚颜无耻。太傲慢了,艾可妮特。你从过去开始就……”
好不容易保持平衡的理性,一下子大幅晃动起来。曾经沉入内心深处的激动,化为了在内部炙烤皮肉的热气,简直要从身体里喷薄而出。
大脑的一角还保持着清醒。在这里冲动的话,没有任何好处。前次的事件也是,借由艾可妮特的介入,把罪人送入了地狱,从而达成铃兰的目的。这次也还一样就行了。要是一冲动惹出麻烦,动摇了自己的立场可就太愚蠢了。
——然而,这种说辞阻止不了自己了。铃兰已经彻底“坏掉”了。
“立场吗?”她窃笑起来,“现在还提这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对吧,铃兰。这种事情已经,随便怎样都好了吧?”
要说原因的话。
自己早就,被人像垃圾一样彻底抛弃了。现在才想到明哲保身,可是这副身躯,还有这样做的价值吗?
就我这铃兰?
漆黑的瞳孔中寄宿着狂乱的气息。舍生忘死,自暴自弃般的狂气。
“你才是笨蛋,艾可妮特。居然这么笨。”
她露出少女般的纯真微笑。
“不给点惩罚可不行……呢。”
扑扑地从裙子上燃起了白色的火焰。火焰覆盖住了少女的身躯。
这火焰就像是百合花瓣。待到最后一片花瓣也燃烧殆尽,那儿的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可即便是身影消失了,回响着的笑声还残留在当场。
就像风在哭泣,成了缠绕不去的声响。
永远、永远。
Episode 37
片片雪花飞舞飘零,触碰到艾可妮特的脸颊。
噗嗞一声,一道黑色的雷电,雪花也被蒸发了。艾可妮特待在理科部校舍的屋顶,跨过栏杆,焦躁不安地俯瞰着地面。
追求宁静却偏偏嘈杂纷乱,灯火通明却又黑暗丛生,人类的城市是如此杂乱无章。而在这城市某处,一定有铃兰制造的切片监牢。再清楚不过了。然而,人界情况过于复杂,也不好地毯式搜索,何况又到处是死角。
就算这样站在高处鸟瞰大地,地上果然还是一片阴暗。即便视野中存在着切片,恐怕也无法简单地判别出来吧。
艾可妮特粉红色的嘴唇不由得扭曲起来,穿着长靴的脚前后晃动,啪嗒啪嗒地在金属栏杆上拍打。就好像只焦躁的猫咪。要是有条尾巴的话,一定正不爽地啪啪地摇晃着吧。
……这样干等着,最让人难受。
祈被铃兰给绑架走是自己的责任,因此她也强烈地责怪自己。又在这种地方不知所措,更感觉到自身的无力。这种情况绝对不可原谅。这种情况。
这时突然,大衣的口袋里呜呜地震动起来。
随后响起了女歌手的声音,艾可妮特也知道这是手机的来电铃声。
虽然她绝对不会承认,但老实说,的确被吓了一大跳。一反常态地慌张起来,手足无措,差点从栏杆上掉下去。
拿出手机的时候也几乎要滑落在地上,可艾可妮特还是捏住了震动着的手机。
“什……什么啊,真吵啊。”
她对手机抱怨了一句。这无上荣耀的银莲花公主,炼狱的艾可妮特竟然对付不了个区区手机,更让自己焦躁。
“知道了啊……稍微,安静一会儿!”
怎么办才好啊。
歌声像催促一样不断响着,艾可妮特既滑稽又狼狈,拼命从记忆中挖掘线索,试图回想起使用手机的人类的动作。
应该……先要按什么键吧。
可是,哪个?
先试着按了按发光的部分。可那只是个灯,什么反应也没有。
艾可妮特继续挖掘着记忆,似乎——对了——打开!
把手指试着伸进侧面的缝隙,果然,手机叭的一声分成了两块。拜其所赐手机又差点掉了下去,幸好在空中抓住。于是艾可妮特观察起手机的表面来。
最显眼的是手机的液晶屏幕。它下面并排着好多按键。这里面肯定有一个是正确的……
只有一个按键亮着,她便反射般地按了下去,又学着人类,战战兢兢地把手机贴近耳朵。
“艾可妮特?听得到吗?”
是誓护。和平常的声调有点不同,可一听说话的方式就明白了。
艾可妮特“哈”地一声,安心地出了口气。太好了。成功了。
她收拾下心情。到刚才为止的战斗,还有现在终于安心的心情,都只字不提。
“……干嘛。”她这么应答道。
“手机看来没问题啊。太好了。”
“哼……你以为本人是谁啊。”
刚才那手忙脚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她逞强地说:
“……你那儿怎么样了?”
“至少现在没事。我想暂时摆脱了追兵。不愧是你,干的太棒了。”
“哼……好了,你现在又有什么打算?”
“抱歉,又麻烦你了。有样东西,希望你能去确认一下。”
“什么?”
“是我们这的事件。被害者,有没有对织笠同学,那个——提出控诉呢?”
话出突然,但艾可妮特还是马上理解了。
“死人到底有没有作证言,吗?”
“能调查吗?”
“可别小看我艾可妮特。”
既然是自己管辖权外的案件,艾可妮特应该是没有调查权限的。然而,却有偷看禁止阅览的书库的办法。艾可妮特欣然接受了。
“就这点事?”
“不,还有一件。希望你能告诉我切片(segment)的事。”
“分节乖离——?”
“嗯。我考虑了一下,小祈应该是被切片关起来了。”
“……应该吧。一说到避免追踪,自然就想到这方法了。”
切片是方便的屏障。既可以作为监牢,又可以隔音,谁也看不见里面。还能融入这黑夜的背景。特别是,它比什么都牢固,并不能简简单单地打破。
“它会有什么性质——具体点。比如说,能屏蔽电波吗?”
“你指的是为了通信目的而交换的信息的话,可以遮断哦。”
似乎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电话里发出了一下疑惑的声音。
艾可妮特补充说明:
“光线也好,电波也好,总之什么信息都能阻断。这判断并非是我们教诲师或者人类作出的,是由通信规约(译者注:Protocol,即计算机中的‘协议’)所规定的。”
“抱歉,不是很懂。”
“切片比起屏障来,更应接近薄膜。空气和热量,还有光亮基本都畅通无阻。只是,当包含了信息时,只有信息会被遮断掉。”
她边解释边思索着。这种独特的感觉,要传达给只知道人界知识的人类,究竟要用什么语言才好呢。
“切片就是切断信息的,类似于过滤器的东西。氧气和热量都能通过,可这传递不管用机械还是肉眼都没法观测出来。”
“——还是不明白,不过不管怎样,是没法观察到里面的样子咯?”
“嗯、是啊……对的。”
“也没法通信吧。这样的话,GPS也没意义了啊。”
誓护一下子沉默了。真的没有确定祈的位置的手段了吗,他似乎正在绞尽脑汁。
“……等等?你是说,遮断信息吧?”
誓护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所以说,只要在内侧,外面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吗?”
“是啊。我试着制造的时候,你不也没法看到外面吗?”
“这种情况下,怎么才能观察外界呢?”
“真笨呢。自己到屏障的外面去不就行了。”
“欸,到外面——?”
“切片对于制造者本人来说就和透明一样啊。比如我制造出的障壁,我可以自由地出入其中,我的雷霆也能通过啊。”
“啊,果然……”心领神会的声音,“之前,通过障壁也能读心啊。”
“草玉铃家的‘胤性灵威’吧。嗯,是的。因为那是铃兰制造出来的切片。”
“原来如此……到外面去、吗。”
铃兰也是,不可能一直关在里面。为了探查外界的情况也会现身——于是、大概、就产生了巨大的空隙。
突然,誓护突发奇想地说出了一句话、
“喂,艾可妮特。切片,你能破坏吗?”
艾可妮特小小地吃了一惊,很快理解了。誓护的疑问才是根本的。到底可以还是不可以,祈的营救计划会因此有巨大的改变。
“普通的教诲师的话,没办法吧。”
誓护似乎笑了起来。
“当然,你并不是普通的教诲师咯?”
“当然,银莲花家的雷霆是可以将万物化为灰烬的猛毒。这个世上,没有无法粉碎的东西哦。”
“这可太有用了!”
“别开玩笑了。可不像说的那么简单。我的雷霆要破坏掉切片什么……就像用高压电流把鸡蛋壳给烧光的感觉吧。恐怕,里面的人也不会安然无恙。”
“————”一瞬间,无言以对了,“这么说来,不是束手无策了吗!”
艾可妮特下意识间把手搭在了嘴唇上,大拇指抵住了下边的嘴唇。
“……也不尽然哦。铃兰的行为明显构成了妨碍搜查。因为把无关系的人类——你的妹妹给夺走了。通报上头的话,我想能强制解除切片。”
“……那得花多少时间?”
“铃兰和我的指挥系统不一样的……而且,要是普通的教诲师申请的话,光审议就得花上一晚上吧。”
呵呵,她轻轻地笑了下。
“当然,我也不是普通的教诲师哦。”
“……有你在太好了,艾可妮特。真的。”
“哼……”
耳根似乎有些发痒,却并不难受。
这时候,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骚乱。
乍舌声、轻轻的尖叫声,嘈杂混乱的碰撞声。
“誓护?怎么了?”
“抱歉,艾可妮特,再联络!”
于是没有任何说明,留下卡擦挂掉听筒的声音,通话中断了。
艾可妮特呆然不动。
“……哼,失礼的家伙。”
居然单方面终止了和我艾可妮特的对话。
发生了、什么吗?
那个名为轧轧的少年教诲师,已经追到了他们两人吗?连艾可妮特都不知道,能查明誓护的所在吗?真是如此的话,究竟怎样做到的……
艾可妮特坐着直了直身子,把双手的指环重叠在一起,心里默念:
(莉可莉丝——请回答,莉可莉丝。)
用意念传递信息。
过了一会儿,和想象的对象接上了话,远比人类的电话要顺畅,也更清晰。
“我是莉可莉丝。您叫我吗,大小姐。”
(命令哦。请帮我调查下我说的东西。)
艾可妮特迅速地传达了要领。突然,传来了不知是悲鸣还是责难的声音。
(别废话了。禁止阅览?我当然知道啊。不是很简单嘛。我可不知道方法。自己想吧。真无能!)
呜——似乎听到那头传来了可怜的哭声,可艾可妮特熟视无睹,单方面地切断了连线。
又一次集中意识,这次她接通了别的线路。
那条是,低级教诲师无法连接的保护线路。连接上需要有与之相应的魔力。艾可妮特绞尽意识,充实气力,用相当的集中力高声呼叫道:
(德拉西娜——回答我,德拉西娜。)
没过多久,传来了应答的声音。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何贵干,花乌头的公主?”
艾可妮特连忙鼓足干劲,飞快地传达了意思。
(有事情要你帮忙。希望你能审查下切片的适当性。那笨蛋铃兰岂有此理,把毫无关系的人类给绑架——)
话说到这里,却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受到强烈的力量的冲击,身体在空中飞了起来。
是从斜后方被击飞起来。身体的角度缓缓地变化,终于朝着地面飞落下去。猛烈的加速,以无法阻挡的态势直击地面。
直到贯通自己腹部的东西直插柏油路面,死死地钉在地上,她都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当然更谈不上抵抗了。
艾可妮特的躯体被铁枪给贯通了。
枪——不,不对。那是交通标志的立柱。自己被穿刺在上面,身体一动也不能动。
全身的神经都像被烧毁般的剧痛。意识则迅速化为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确确实实地昏了过去。可很快,无法忍受的剧痛又唤醒了意识。简直是拷问,仅仅数秒间就体会到了几十次,艾可妮特颤抖着痉挛起来。
“呜…………呃、呜…………!”
血块在喉头凝结。因为自己被穿刺着,连咳嗽都无法随心所欲。简直是地狱般的痛苦。大块的血水开始渗出嘴巴。
轻轻地,在这铁枪的尾部,禁止停车的标识上,一个影子降落。
如雪般白皙,又寒冷刺骨的肌肤。
如地狱深渊般黑暗,漆黑的瞳孔与头发。
看似可怜却渗透着不详,婀娜多姿却毛骨悚然,如此美丽的身姿。
“哎呀,真巧啊。呵呵呵,一晚上就和你相遇了两次呢。”
在直插地面的长枪上,她弯下了腰,微笑着说道:
“您近来心情可好啊,花乌头的公主。”
“铃——”
好不容易,艾可妮特从喉头发出声音。
“铃兰……”
Episode 38
“桃原君!”
美赤平日缺乏活力的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
她拉住了誓护的外套,意外的用力。誓护也因此神经紧张起来,几乎是反射地朝那里转过身去。
走廊的尽头,是扇嵌在墙上的玻璃窗。越过窗户,可以看到室外的灯光。可是,当然的,美赤所指的并非是这个。
在一片光亮下浮现的瘦小的人影——
少年身形的剪影。
还带着个棒状的东西。毫无疑问,是先前的教诲师!
少年悠哉悠哉地穿过灯光,再次融入到黑夜中。
沉默的气氛如粘滞般凝重。空气都冻成了硬块难以吸入。似乎要窒息了。
……离开了,吗?
他只是碰到通过吗?没注意到这里吗?
握着听筒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姑且静观其变。誓护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一瞬间。
终于——
嗞地一声,传来了擦过玻璃的声音。
和誓护预想的一样,敌人的身姿再次出现在窗户那头。
一言不发地拔出刀,切碎了玻璃。
“抱歉,艾可妮特。再联络!”
勉强留下这句话,不等她回答就赶忙丢下了听筒。
然后拉上美赤的手,飞快跑了起来。
背后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保安也发现了什么似的探出身来,誓护就从他面前跑过,飞奔出纪念讲堂,无视从背后追袭而来的怒骂声。保安要是能阻止少年的话,也能够帮自己大忙了。虽然这种期待无非是海市蜃楼。
口袋里,誓护的“秘密兵器”摇晃着。使用这个的话……
不行,他改变了想法。要用上这个,还得再等等。这是最后的王牌。不把握好时机可不行。
总之,只有先逃了。不知是双腿,大脑也高速运转起来。
来,思考吧,利用艾可妮特所给的提示。不仅要打破这窘境,同时要从铃兰的魔爪中夺回祈。
祈恐怕是被囚禁在切片监牢之中,因此,找到这个切片是当务之急。
那么——监牢究竟在哪里呢。
逆向思维试试。如果切片被人类发现的话,会怎么样呢。
无论如何那都是异界的异物。会引起大骚动。骚动起来的话,我方也能掌握地点了。于是,艾可妮特应该也能解除障壁。总之,对于我方来说会成为非常有利的展开。
但这点程度的事,铃兰也一定考虑到了。所以肯定,会放在自己可以监视到的范围内。反过来讲,铃兰的行动范围也限定在切片附近。只要发现了铃兰的话,也一定会找到人质所在的。
那么,铃兰在哪里呢?
铃兰很在意我方的行动。至少,对于搜查进展是相当的神经质。连人质都敢绑架,事到迫不得已绝对会进行直接妨碍的吧。既然如此,“迫不得已”时可以进行妨碍的地方——也就是可以再生决定性场面的地方,一定就在那边。就在那附近观察着情形!
于是……问题又来了。
决定性的场面,说到底是什么场面。
那是哪段被编纂的过去吗?会是什么事件呢。先从内容逆推理吗……不对,从场所推断内容吗……不行,进死胡同了。思考无法前进了。
突然,叮地一声,心中的天线接收到了信号。
不,明明是知道的。
哪里才是决定性的场所,知道这个答案。
你早就知道了吧,桃原誓护。决定性的提示早就在哪里捡到了。快点,尽快想起来。在你庸庸碌碌的时候,祈正深处不安与恐惧中啊!
可是,越是焦急心里也越是慌乱,誓护的思考毫无结果。
祈的失踪正给誓护的头脑带来极大的负担。焦躁以及动摇,毫无意义的程序占据了CPU大半的运行时间。
铃兰对祈出手的事情就更难考虑。即便凉夜就是凶恶的杀人犯,也没有在切片内侧就对祈加以危害的理由。当然,精神错乱,也存在这种可能。可至少也在铃兰的监视下,凉夜应该也不敢轻易出手。而且,凉夜也未必是杀人犯。
——自己明明很清楚。
心里已经乱作一团。小祈、小祈。无法冷静思考。啊,小祈。我是如此不堪的人类吗。
“桃原君……!”
美赤的声音唤回了自己。
惊讶地抬起视线,前方正是架起长刀的少年!
绕了前面吗。誓护慌张地改编了路线,飞跳到了岔道上。
奔驰着穿过冰冷的校舍内部,跑向中学部的运动场。地上的泥土也因此飞溅起来。随后潜进了并排的活动楼的阴影处。刚想喘口气——连这时间都没有,他意识到了那个身姿。
格斗技馆前方的小路上,正直直地向这里走来。眼睛死死地瞪着这里。他的步伐感觉悠闲,或者更应说是种从容。
(又绕到前面去了啊——!?)
誓护咋了下舌头。
“混蛋,纠缠不休啊……”
连一点冷静思考的时间都不给吗?
别无他法,只有先跑了。一直跑,一直跑,冰冷的空气刺穿肺部。痛苦。但连自己都感到痛苦,美赤应该更痛苦吧。然而,誓护也没有空闲去在意美赤的脉搏数了,不管怎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正当他们沿着学园外墙跑动的时候,一堵砖块堆成的高墙意外的阻断了道路,就在初等部校舍的附近。还有个家长用的宽敞的停车场,但可惜现在只能远远地看着,因为没有给自己隐藏的地方。
那么,逃到哪里去呢。
学院外面吗。还是里面呢。
在校门口犹豫起来了。可这时,在门卫室的阴影处,一个瘦小的人影又突然浮现了出来。
——果然,还是那个教诲师。
“又是那家伙……混蛋!”
没办法,誓护他们还是穿过了铁门。
终于,飞似地跑离了学校的范围。就这样一直向着大厦林立的小区前进。时间是晚上十一时左右,行人也已不多。可正因此,敌人的身姿更为刺眼。
在前面100米左右,少年又出现在了大厦的拐角处。
不用说,是那教诲师。再次被抄了近路。誓护回过头去,这次向着住宅区前进。特地选择了反复曲折的道路,试图迷惑追兵。可是……
“——又来!”
果然抄到前面的是教诲师的身影。从个人住宅的前庭慢吞吞地走出来。细长的双目投向这边。誓护慌忙刹车,推着呼吸已凌乱不堪的美赤,回到了刚才来的路上。
对方是绝对、脚速很快。疲惫不堪的美赤再怎么也谈不上脚程迅捷。恐怕,对方的速度要是这边的两倍吧。被抄到前面去也是无可奈何。虽说无可奈何——但现在还没被抓住,真不可思议。真奇怪。很可疑。不可能啊。誓护的内心响起了警报。疑惑的真相还没能抓住,就这样东奔西跑、躲藏起来、又被赶出来,再东逃西窜。就在这反反复复的行动中,誓护终于意识到了。
敌人,并不是毫无计划地追捕的。
迅速地,头脑中描绘出了地图。在意识到追兵接近自己的地方注上标记。然后,从哪个方向接近自己的也试着一一确认。于是,没有多费心思,就理解了这违和感的成因。
——被诱导了。
不对,是被赶进去了。这就是猎物被不断驱赶到陷阱里的场景。
少年教诲师的追击是在将誓护和美赤赶向一定的范围内。从学园里赶出来,可又不让自己逃离这个地区,理应是有意图地瞄准了某一个方向。
于是,那方向是——
两人正被赶向小畑音乐教室的反方向,誓护自己家的那边。
当然,敌人的目的地并非是自己家。没有去那儿的理由吧。诱导的方向是学园的后侧,横插学园的机动车道。仔细想想,那里是……
天桥?
刚这么想,天桥的入口就已经近在眼前。最为醒目的,是欧陆风情的大型街灯。那是为了契合砖结构天桥的氛围,特地定做的。人行道则是石板铺成的斜坡,可以方便地登上去。这样欧洲古都般的风景马上就要到了。
已经没有怀疑的余地了。誓护就是要被追赶到这个地方。美赤每晚都伫立的、挚友被路魔给推下去的,这个天桥!
这一瞬间,脑海里又别生疑窦。誓护也狼狈起来。
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为什么,那个少年教诲师能——
我方的位置,能如此确定地探知?
难道说。
天桥的前方,正当他们穿过路灯的正下方时,誓护停止了脚步。美赤也回过头来。
事出突然无法反应,美赤就这样撞向了誓护的胸口。誓护双手在美赤双肩上轻轻一挡,然后顺势把她拉到了眼前。
誓护脱掉了美赤的手套。可无论哪根手指上,都没有要找的东西。
在乳白色的灯光照明下,誓护把美赤转了个圈查看。美赤一时间还莫名其妙,就这样任由他摆布。粗呢短大衣,卷着领带的围巾,怎么定睛细看,也找不到东西。
没有。理应存在的东西,不存在了。
没办法,誓护脱下了美赤的外套。
“桃,桃原君……!?”
“抱歉,先脱掉。”
“欸、怎么……!?”
像强抢一样拉掉了围巾。那一刹那,卡擦,什么东西闪了下光。……果然!
誓护捋起了美赤的后发。露出来的,是纤细柔美的脖子。在它下边,混杂在刚好够到两肩的头发里——
终于,找到那个了。
“……被摆了一道。”
在头的背面,脖子的附近,金与银双色的蛇纹正互相咬合。
外貌活生生的,紧紧咬住皮肤难以取下。就像已经钻进皮肤内侧的样子。
“痛……!”
传来美赤痛苦扭曲的声音。誓护慌忙把手拿开。
看来没那么容易取下。
(那也当然了……)
简单地就能弄掉的话就毫无意义了。连肉一起扯下来……自然不在考虑中,但若不采取办法使其无效化的话,逃跑什么就无从谈起。
考虑起来,先前在地铁上抓住美赤胳膊的时候,那个教诲师就已经把指环的碎片嵌进皮肤了吧。指环上的图案化为蛇形,钻进了美赤的身体。
誓护对自己抱怨道。
何等的愚蠢啊,桃原誓护。
想想就明白了啊。为什么,必须要打破窗户呢。教诲师明明可以穿透物体的啊。答案只有一个。两个指环并不完整啊。
因为寒冷颤抖也是当然的。因为有了实体,自然,会受不了这冰冷的夜气。
教诲师缺少了左右手的指环的话魔力就要减半,以前,艾可妮特这么说过。如果共有指环,就能知道对方位置,距离够近双方还能联络。注意到这事的机会有很多次,可居然都活生生放走了……
现在,终于明白了。
那少年教诲师的目的。只是像要追上一样地逼近过来,却不抓住誓护他们的理由。
那少年同样,对自己的任务抱有疑问。正因如此,才采取了兜圈子的做法。杀掉纱彩的究竟是不是美赤,为了确认这一点,才把两人追到这种地方。要以美赤作为“钥匙”,将断片活性化。如果美赤就是犯人的话,就会清楚地再现这一杀人的瞬间。
让人上火。对自己这不经用的大脑上火。
完全落入敌人手中。对方无需亲自动手,就能让我们自投罗网。
(……不对,等等。)
反过来考虑下,我方也有个“普尔弗里希的钟摆”啊。再加上,这里恰好是事件现场。这本来不就是誓护自己所期待的状况吗?
可敌人摆明了是在促使自己这么做。如其所愿的话,会是自杀行为吗?
记录会留在指环上,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收集起来的断片,能够保存在这指环上,随即带回冥府。
(没事……没关系的)
这根本不成问题。誓护相信美赤是无辜的。探查过去只是为了美赤好,绝对不会对美赤不利的。自己也不会让谁对美赤不利!所以——
用吧。
一边把外套还给美赤,誓护一边问道:
“织笠同学……还能,走吗?”
轻轻点头。可是,精疲力尽。应该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吧。
“这是,最后了。走到桥的正中间吧。”然后,轻轻地加了句:“……到一年前,你朋友逝去的地方去。”
“————”
美赤的眼睛瞪圆了。似乎要说什么,可是没有说,反倒先走了起来。
她走到了桥的中央,停下脚步,落下视线,呆然地站在那里。
“这里?”
无语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深深思考。
誓护深呼吸了下,下定决心。
“不要动。”
他把手伸入美赤的发际,摸到了两条蛇。
两个手指伸向蛇,像要捏住它们一样。随后嘴唇凑了过去,脸紧紧贴住了美赤的脖子。这情景怎么看都有些不雅。然而,现在当然不是说这话的场合。誓护就这样亲吻了两条蛇。
朦朦胧胧的,汗水混合着香波般甜美的气味滑过鼻尖。誓护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他慌忙赶走杂念,把意识的频道调到过去。调到一年前,这儿所发生的悲剧,那一瞬间。
终于,“普尔弗里希的钟摆”起了反应。
刚开始绽放出的是青白色的光芒。随后这光芒向四周飞散,入磷光般扩散开来。
随后,画面浮出水面。
那是一位少女被夺取性命的、一年前的场景。
Episode 11
降临在天桥上的光芒,眼看将要燃烧殆尽。那是微弱的太阳光芒。
朦胧的街灯也随之亮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刻。
天桥中央附近站着一个人。那是个眉目飒爽的女孩,让人印象利落而帅气。锐利的眼神就是特征,全身都酝酿出威严的气氛。
那就是美赤的挚友,也是未来一片光明的长笛演奏者——纱彩吧。
少女并非是一个人。
谁冲上去猛揪住了少女,和少女在激烈争斗。
那人从外表不好分辨相貌。全神都包裹着像黑色雾气般的东西。画面混入了杂讯,原本让人目不忍视的画面就更看不清楚了。
终于,影子般的角色拔出了小刀。
抓住了手腕,又握住了小刀,少女在拼死抵抗。这时候,不知为何袭击者的轮廓变得不清晰了,昏暗不明,最终像溶解在背景中般消失了。
一瞬间,画面在混乱中停了下来,但很快又继续下去。
和刚才一样,少女一个人在手舞足蹈。
即便看不到样子,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少女仍然在抵抗着这个透明的袭击者。就像一个人在自导自演般,莫名其妙的抵抗。最后,小刀划破了少女的手心。就像少女自己用刀刺自己一样,刀的尖端刺入了她的侧腹。
少女的脚被顶住了,纠缠中,背部也顶上了身后的护栏。
身体越过了栏干,少女就这样从天桥上翻落下去。
10米下面就是机动车道。像是计算好时间一样,一辆长长的挂车恰好赶到。加速中的巨大铁块逼近了少女的身躯——
就在少女撞击到地面的一刻前,柔软的身体仿佛化为了装满血液的袋子。袋子被挤破,里面装满的东西就向着四面八方飞溅开来。
让人目不忍视,耳不忍闻的场景……然而,画面并未就此结束。
像电影高速倒带,化为尸体的少女死而复生,撞飞的身体朝反方向飞了起来,如同被钢丝吊着般回到了天桥上。又和那个看不见的谁搏斗起来,又平静了下来,又看到行人正在倒着前进。时间冷不防地逆流了。
少女——纱彩正向着天桥的入口倒着前进。
随后在天桥的入口处,和谁并排在一起的时候,时间的逆流停止了。再次又过去向着未来,以普通的速度流逝。在这时间流中,纱彩正在和谁对话。
另一位也是个少女。外表看着和纱彩同龄。红色的针织帽和她很般配。
两人似乎发生了口角。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红帽子的少女身子拼命颤抖,在激烈地控诉着什么。然而,纱彩并没有理会。一言不发,离开了当场。朝着自己即将殒命的,桥的中央走去。
红帽子少女看样子还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转过了身。
于是正朝向这里离去的少女,
就是那个一直追寻这线索的,一年间都站在桥头的女孩——
美赤。
Episode 42
誓护受到这样的冲击,呆立在当场。
过去的情景已经被消磨的模糊不堪。然而,烙印在誓护视网膜上的影像,就没有这么容易消失了。和纱彩起了言语冲突的,果然就是美赤本人。
就是现在,站在誓护面前的,这个少女。
目击了挚友生存的最后时刻,在颤抖中站立不动的——这个少女。
“织笠同学……那天……”
咕噜一声,咽了下口水。
“和那叫纱彩的女孩……见面了吗?”
美赤紧绷着失去脸色的脸蛋,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之后,她……”
死了吗,誓护想确认。果然,美赤又轻轻点了头。
“我……和纱彩见了面……最后。”
这算什么。这简直像,在声明是自己干的不是吗!
先前美赤欲言又止的,就是这个啊。在这儿和纱彩相遇了。就在死之前,最后遇到纱彩的是自己啊。
自己和杀了纱彩一样,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如果当初美赤把纱彩带离那个地方的话。如果再久一点,和纱彩待在一起的话。的确,纱彩能避免死亡的命运也说不定。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但恐怕美赤,一直沉浸在这无比苦痛的后悔之中。
连去地狱都能轻而易举地接受,原因也是这个吧。
(混蛋,这下就更加……)
疑窦丛生。美赤的嫌疑无疑更大了。
之前的争论,犯人的身形,哪个对美赤都是不利的证据。
誓护噬脐莫及。要是再早点听一下这事情的话……
“看样子,已经得出结论了啊。”
于是。
在最坏的时刻,追兵的身姿出现了。
“可以了吧,那按照当初的计划——也该让我完成工作了吧?”
少年教诲师提着长刀,站在身后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