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设定在早上五点的闹钟声响起,我从床上起身。
脑袋晕乎乎地准备好两人份的早餐和便当后,我迅速解决完早饭,打整好行头,先姐姐一步离开家门。
从家到学校大致有两公里的距离。我从周边尽是田园、宽敞的田间小路中穿过,不久后便到达了学校。
这个时间段并没有以往站在这里和学生们打招呼的老师在,来往的学生也是少之又少。
我在校舍玄关处换上室内鞋后,走进了教室。
平时我一般掐准在班会课前十分钟左右进入教室(因为去得早只会被孤独感折磨),已经来到学校的那些参与社团活动的学生们朝我投来奇怪的目光,像是在疑惑今天我怎么来得这么早,而我一回头,他们全都把视线给移开了。
这一幕也在我的预料之内,所以我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默默地把包放在桌上。然后我从包里取出那个夹在小透明文件夹中的书签,马上就要给前辈送过去。
我行过二楼,走向三楼。楼道中稀稀落落地出现了高年级学生的身影,总感觉我来到了一个不该介入的领域。
擦肩而过的高年级学生纷纷盯着我看。做出这番举动,是因为我是一般不该在这一层出现的低年级学生,还是因为我便是传闻中的不良少年呢。从他们不打招呼便匆匆离开的样子来看,原因多半是后者。似乎知道我长相的人已是不论年级了。就连我所陌生的学生都对我避之不及,心情一下子变得忧郁起来。
从一早开始就背负着心灵上的打击,我走向了前辈所在的A班。上了楼梯,目的地就在走廊西向的最里边。
我从走廊向教室里窥视,寻找着前辈的身影,幸运的是很快就发现了她。
前辈的座位在靠近走廊的这一侧,她正和另一个女生面对面交谈着什么。对方是二年级的学生。
交谈似乎刚刚结束,那个女生站起身来,带着明快的表情向前辈道谢「夕凪前辈,十分感谢你能倾听我的烦恼」,然后便离开了教室。
虽然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但从昨晚谅提供的情报来看,应该是在商谈。这么一大早就开始帮别人解决烦恼,也太菩萨心肠了。
我一边感慨着一边确认周围的情况。走廊里并没有人在,而A班的教室里除了前辈以外还有几个学生待在位置上做着自己的事。
要把书签给前辈的话,现在就是机会。前辈她自己确实接纳了我,但是别人并没有。我想避免将我和她有牵扯的这件事暴露给别人,给她造成麻烦。
我没让任何人注意到、小心翼翼地走近靠近走廊的窗边,悄咪咪叫了一声「前辈」。
前辈抬起头,注意到了我的存在,马上起身来到走廊。
「早上好啊。你也有什么想要商谈的事情吗?」
她露出柔和而又典雅的笑容。和昨天不同,她的头发放了下来,与其说是可爱,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成熟的美人。
单是一个发型竟然会让人的印象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我惊讶着递给她夹着书签的文件夹。
「早上好。我并不是来商量事情,是来还给前辈你这个的。」
就像是和另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一样,我的语气不由得变得疏远起来。
接过文件夹的前辈歪了歪脑袋。
「这是什么?」
「唉?还问是什么,这是前辈你的书签吧?昨天放学那会儿和前辈分开后,我发现你把这个落在桌子里了,于是就给你送过来……」
本来还期待着她肯定会向我道谢的,结果得到的却是这种反应,让我心生疑虑。
前辈仔细看了看书签,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嗯~这个不是我的东西。而且昨天放学后我还在这个教室里帮人参谋事情,你是不把我和谁给认错了?」
「我们不是在旧校舍的教室里聊过天吗?聊喜欢的推理小说之类的聊得这么起劲……」
「我没有这个印象呢。而且旧校舍本来就是禁止入内的地方吧。」
前辈苦笑道。那显而易见的为难的表情让我感觉不到她是在开玩笑或者说谎。
「……莫非,前辈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姐妹?」
「没有哦。我是独生子女。」
「那学校里有没有和你长得很像的学生?」
「也没有哦。」
这一点我自己也打听过,倒也是理所当然……我在心中嘀咕道。
如果真有和前辈特别像的人的话,昨天和谅通话时他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也太奇怪了,就算这么说,单凭发色、身高这种暧昧的信息也挺难判断是谁,不能一下子断定就是夕凪茜前辈。
——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书签的确是前辈的,我们也确实在旧校舍见过面说过话。她不记得这件事绝对很奇怪吧。还是说,谅口中的夕凪茜前辈,与昨天和我聊天的那个前辈并非同一个人么。但是除了发型两人的外貌完全一致。再怎么说我也不会把昨天才见到的人给认错了吧。
还是说昨天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只是我无法忍受孤独的内心所创造出来的幻想?
「茜,怎么了?」
就在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时候,一个声音冷不防地从我背后传来。
我马上回过头去一看,站在身后的是一个三年级的女生。一头蓬松的栗色波浪卷发,端正的容貌配上那显得成熟的细长而清秀的双眼,给人些许凌厉的印象。
叫名字叫得这么亲昵,应该是前辈的朋友吧。
「早上好啊,玲奈。这位同学的说法好像和我的有点出入。我想应该是认错人了。」
前辈的朋友一看到我,立马就露出了戒备的眼神。那便是知道有关于的我的传言的人会露出的表情。
「最好别搭理他。这家伙就是那个不良少年吧。」
「请等一下!我只是来送前辈忘了的东西。」
察觉到风向开始向着不好的方向移动,我辩解似的指向书签。
前辈的朋友嘀咕着「忘了的东西……?」露出讶异的表情,从前辈的手中拿过文件夹,看了眼夹在里面的书签。
「我倒是知道茜用的是挺奇怪的书签,这是茜的东西吗?」
「完全没有头绪。」
「那就对了。认错了,认错人了呗。」
「但这个的确是昨天放学后,我和前辈见面聊天那会儿前辈用的书签……」
「分明是在撒谎。昨天我没有去社团活动,放学后就一直和茜待在一起,看都没有看到过你。」
「一直待在一起……?不应该啊……」
「反正你就是不知在哪里听到了关于书签的情报,想和茜接近吧?」
她完全不想相信我说的话。而前辈也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露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对我迟迟不离开忍无可忍了,前辈的朋友粗暴地把文件夹推给了我,说了声「我们走吧」,然后拉着前辈的手走进了教室。
而我则是被孤零零地留在了那里。
完全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早上发生的事情始终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天的课程全然没有听进去。
我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会变成这种状况的合适的答案,就在我郁闷着的时候,时间转眼来到放学后。
在去学校之前还那么期待的和前辈见面的约定,现在已经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在我的心中还埋藏着一丝疑惑。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旧校舍,径直走向三楼的教室。
前辈的身影已是出现在了那里。和早上不同,她的头发在脖颈处扎了起来,和昨天一样眺望着窗外。
正当我犹豫这该怎么打招呼时,前辈向我这边转过身来。
注意到我后她,她踏着小碎步快步靠近过来,莞尔一笑。
「你好啊,远也君。很高兴又见到你了……嗯,怎么一脸惊讶的表情?」
「没、没有。前辈你好。就是……这个给你。」
我从包里取出书签递给她。
这一次前辈老老实实地接了过去。
「对对,昨天回家之后我才发现找不到,急死我了。原来是放在教室里了吗?」
「是的……在桌子里……」
「果然是这样啊~远也君为了不让书签弄掉帮我带着呢。」
「谢啦」前辈露出天真的笑容。
她那就好像完全不记得早上发生的事情一样的自然状态,让我的大脑愈发恐慌起来。
果然和早上见到的夕凪茜前辈不是同一个人吗。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问她的时候不管说是姐妹还是其他人,这种事情应该都是会告诉我的吧。
夕凪茜前辈和她的朋友都不像是在捉弄我的样子,而且我也想不出她们有什么理由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做这种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我眼前的前辈到底……
「…………」
「怎、怎么?难道说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并不是。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就在我打算说明原因的时候。
我却看到前辈的背后——窗户对侧的〝她〟,又把话给憋了回去。
映入眼帘的,是与这里相邻的校舍内的风景。这里是三楼,所以看到的自然是三年级的楼层。
在对侧三楼的走廊里,两个女生相对而立。她们大概是在闲聊吧。
有着栗色波浪卷发的女生的说话对象,是令我记忆犹新、留着及腰红色长发、侧脸略显稚气的学生。
毫无疑问,那就是前辈。
突然间,之前说是另一个的说法便被证实了,我再次漂浮在了思绪的海洋之中。
这样一来早上的我的说辞便成了谎言,但我还是不能理解。
「远也君?」
对于沉默着的我,前辈也许是觉得有些奇怪,顺着我的视线回头看向窗户那边。
就在这个瞬间,她吃惊地倒吸了一口气。她沉默不语,只是呆呆地站着,过了一会儿后才转过身来,但视线却没有和我对上,目光游离。
那明显动摇的态度,让我心中的疑虑愈加强烈。
「前辈有双胞胎的姐妹吗?」
我特意问了和早上一样的问题,而前辈为了掩饰表露在外的情绪,贴上了一层笑脸。
「嗯——是这样。她是我双胞胎的妹妹。」
这个回答听起来就像已经是迫不得已做出的肯定。如果真的是妹妹,在我问她之前把这一点告诉我不就好了。隔了这么一会儿不可能说不出来话。
前辈一定知道窗户对侧的她的存在,却隐瞒了这件事情。
但即便问了前辈,她似乎也不愿意坦率说出来。这里就先假装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再向问题的关键逼近要好些吧。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你们长得太像了,把我给吓了一跳。」
「唔嗯。最开始经常会把人吓到,还经常会被人认错。」
「难道说发型不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没、没错。这也是为了让其他人更容易分辨谁是谁。」
「唉,我还不知道这回事……这么说来,仔细一想我还没听前辈你说过自己的名字呢。」
「啊,我还没告诉你。聊得太起劲把这件事给忘了。我叫做夕凪茜哦。」
「唉?夕凪茜……前辈么?」
「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啊不是!并不是对名字本身疑惑……其实今天早上我打算把书签交给你,就去拜访了前辈所在的班级。本想直接把书签交给前辈,但对话并没有进行下去,最终被告知不是前辈自己的东西。所以听了刚才的话才明白原来那是前辈的妹妹,不过前辈妹妹的名字也叫茜啊?」
「……应该是你听错了吧。妹妹的名字叫做灯……灯里,发音稍微有点像。」[译注:日语中,茜发音あかね,灯里发音あかり]
「没有吧。当时前辈妹妹的朋友也在场,叫了好几次茜来着。」
……嗯,唉?这么说来,当我挺困惑问前辈她有没有姐妹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但也没有理由撒这种谎,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是……」
前辈苦恼地低下了头。
差不多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前辈,能告诉我真相吗?」
「真相是说什么?」
「我今天早上见到的到底是谁?」
「…………」
前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前辈大概是明白蒙混不过去,她把视线移开,冷冷地回了一句「和远也君没关系」。
的确我和前辈的关系远远算不上亲密。深入下去也太不礼貌了。
但即便理解了这点,那段记忆还是让我无法就撒手不管。
独自一人伫立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注视着窗外流着眼泪的前辈的身影。
昨天我没敢深入问下去,但从毫无恶意可言的前辈不惜撒谎都要隐瞒这点,以及如此难以理解的状况来看,便知道了这件事非同小可,现如今无论如何我也忍不住去问了。
前辈救赎了我这般孤独的情绪。虽然算不上报恩,但我想尽我所能帮助前辈。
可以毫不隐讳说前辈这个好人好得有点过了。她现在也一定是怕给我添麻烦,才犹豫要不要告诉我吧。想找个什么理由方便前辈开口说这件事……
这时,我看到靠窗的桌子上放着的一本推理小说。
略作思索,我决定利用起前辈的善意。
「还希望前辈你别这么说嘛。你看,我是那种一有谜团就非解开不可的性格,所以说如果前辈不在这里告诉我问题的答案的话,我晚上就会纠结得睡都睡不成,然后就会导致明天上课迟到。前辈觉得我的评价降低真的好吗?」
我编造出让她难以回答〝是〟的问题,以此制造出这种让她不得不说出来的情况。
一开始前辈表现出一副猝不及防、焦虑的模样,但很快便察觉到了我的企图,浅浅一笑。
「真狡猾啊」她小声嘟囔了一句,略显踌躇,然后开口附和着我说道。
「那可真是太不妙了。为了避免远也君睡眠不足,就不得不告诉你了呢。」
我们面对面分别坐在椅子上。
窗外的那一侧,和前辈长得一模一样的学生还在和朋友谈笑着。
前辈和我一样看向她,过了一会儿把视线移回这边,开口说道。
「该从哪里说起呢……首先我和她并非姐妹。抱歉,我撒谎了。」
「我没在意啦。我才应该对你说声抱歉,不想说的事情却强迫着你说出来。还有就是我明明是知道前辈名字的,却采取了欺骗的行为。」
我向她道歉,而前辈则说笑着说道「彼此彼此啦」,原谅了我。
「然后呢,就是关于她是谁这个问题。」
「嗯嗯。」
「她就是夕凪茜哦。」
「唉?前辈才是吧?」
「嗯。不过她也就是我。」
从这句话的味道上来看,应该不是简单的同名同姓,但我理解不了她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预料到了我会陷入混乱,前辈马上接着说道。
「远也君知道学校里大家都是怎么称呼我的吗?」
「是的。昨天听朋友说过。前辈被称作百相百解之清乙女。」
这是在学校里广为流传的传闻。会解决所有问题商谈、率真纯洁的女性。
「这个名字太夸张了。我也算不上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她一脸苦笑地说罢,接着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百相百解之清乙女。这个传闻是在我升上三年级之后开始出现的。
原本在二年级的时候,我经常会帮朋友排忧解难。据朋友所说是因为我很好说话,而我觉得只不过是因为我那不好拒绝别人的性格而已。但如果别人有烦恼的话我也想出一份力,能被别人依靠是一种纯粹的喜悦,于是我便爽快地接受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不分班级、年级,都有人来找我商谈的情况。虽然不能详细的说明,不过商谈的内容从小事到大事都有。
这个传闻传开之后,前来找我商谈的人数明显增多了起来。被完全不认识的同学们搭话,单方面地倾听他们的烦恼。虽然这实在不是我一个人所能处理的,但我也不能对来拜托我的同学们不闻不问,因此不管怎样,我至少也要去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然而……
接踵而来的商谈让我心力交瘁。回答变得有些敷衍起来,应对他们的方式也变成了诚然不该是解决问题之人应有的态度。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向我道谢说「帮大忙了」。明明没有认真对待他们却被感谢,我感到于心不安。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我讨厌自己没有说真话,讨厌自己就这样任凭他们的意愿裹挟。
在我像这样烦恼的时候,大概是十天前吧,我听说了一个怪谈。
校舍后面的山林之中有一座少女的铜像,远也君知道这件事吗?——不知道么?这样啊。它被称作〝少女祈祷之像〟,据说只要在它的跟前献上祈祷,就能够实现愿望。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呢。
那时的我几乎被逼到了绝境,于是就相信了那骗小孩儿般的传闻。我去了少女像所在的地方,在那里握住双手祈祷。
我想要更多地去回应大家的期待,想要成为传闻中的那个我。
大概祈祷了几分钟吧。我睁开眼睛……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与其说是因为这个传闻不可信任而感到遗憾,倒不如说是为刚才还在真心祈祷的自己羞愧。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发现异常情况出现是在第二天,我去上学的时候。
在上学路上看到朋友,我像往常一样给她打了声招呼。而朋友却是头也不回,径直从我身旁走了过去。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情,有些不安,想去问她,但她却完全没有搭理我的意思。与其说是无视,不如说简直就像是看不到我。
而且,平时
站在校门口的老师也没有和我打招呼,我这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急忙抓到一个是一个,和在场的人搭话,但无论谁都没有反应,我莫名其妙地走向了教室。
而她,正坐在我的座位上。
「——居然有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学生,我当然很惊讶。而且她还很自然地融入进了同学们之中,交谈起来也很自然。大家都叫她夕凪茜,而对站在旁边的我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这时前辈停住了话头。
她那黯淡的双眸微微湿润,视线落在桌子上,嘴巴紧紧闭上,微微颤抖起来。与其说发言结束,倒不如说她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大概是无意识的吧,我出声道「没事吧」,前辈便是猛地一惊,立马又调整回严肃的态度,恢复到之前闲聊时候的声调。
「嗯,我没事。那个,大致来说就是这样——怎么样?这么说很难相信吧。」
「没那回……不,抱歉,老实说我感觉自己听到的是虚构的故事。」
我在自己头脑混乱之前整理起信息。
简单来说就是,因百相百解之清乙女的传闻苦恼的前辈对少女祈祷之像献上祈祷,于是就出现了另一个自己。与此同时,宛如自己的居身之所被剥夺了一般,谁也认知不了前辈了。
简直就是编造出来的怪谈。诚然不像现实之中发生的事情。
「不过,虽然这种事一般人很难相信,但我还是相信的。说起来本就是我来问的前辈,前辈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并且有人和前辈长得一模一样,而我却被告知她们并非姐妹的那个时候,便是能推测出已经演变成了很奇怪的状况。实际上,这正是一件匪夷所思的离奇事,就说谎而言也扯得太离谱了……不过,最重要的理由还是因为这是率真的前辈所说的话。如果这种事是从谅那儿听来的,我肯定会持以半信半疑的态度。
前辈把手放在胸前,长吁一口气。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就算我想和谁说话,他们看不见我也就没办法交谈了,我也不想让家人太过担心了。」
「这么说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看不见前辈吧?」
「嗯。家人和路上的行人都有所反应,所以我想应该仅限于和学校相关的人看不见我。」
「但是我看得见前辈啊?」
「没错,所以我昨天见到远也君的时候也很惊讶,没想到学校里还有人看得见我。」
原来如此。最开始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显得不知所措就是因为这一点吧。也就是说,那幽灵等等恶作剧般的玩笑也不见得是谬误的。
这个学校里只有我能够认知到前辈。而我和前辈昨天还是只是初次见面。仅仅聊过几个小时,只是前辈后辈这般稀松平常的关系而已。本应没有什么特别的共通点。
即便思考找不到答案,我总感觉再这样下去也是徒劳,于是将话题切换至另一个着眼点。
「先不说我能看得见这一点……那个,是叫做少女祈祷之像对吧。只从我所听到的信息来看,感觉那个雕像就是罪魁祸首了。你还去过那里吗?」
「嗯。那之后调查啊、祈祷啊,这些我都试过,但都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变化,现状也是一模一样保持着。」
「这样啊……」
在祈祷的第二天便发生了怪异现象。想着应该并非毫无关联,存在着某些线索,于是喜欢推理小说的前辈便准备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这个问题么。
『…………』
局面陷入窘境,我们彼此之间也是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交友或者学业上的常见烦恼倒是可以找到解决方法,但问题已经超出了这个范畴。普通人再怎么绞尽脑汁去想可能也只是浪费时间。
看来前辈也明白这一点。
「远也君。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话。托你的福,我的心情舒畅许多了。」
「…………」
这明显是在逞能,但可悲的是我连一句安慰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因为在找不到解决问题头绪的当下,不管说什么,对前辈来说连安慰的程度都算不上。
前辈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放在桌上的书收进包里。
「今天也该回去了。不好意思,总感觉话题跑偏了。明天一定要和你聊聊喜欢的书。」
「……好的。也是啊。」
前辈露出笑容,点了点头,走到教室门跟前的时候回过头来看向我。
「这不是远也君该烦恼的事情。虽然不至于说就要你忘记这件事,但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最后前辈这样说道,像昨天一样挥了挥手走出教室。
被独自留在教室里的我,注视着前辈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脑海中浮现出迄今为止和前辈共度的那些情景。
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想象了一下。独自一人待在旧校舍里的前辈的心境、流泪的理由。在这无人回应自己的教室里,一定难以忍受吧。
因为我也一样,有着对处于集体之中的孤独感到厌恶的经历。虽然经过有所不同,但我能理解到那种痛苦而悲伤的心情。
而且有一半都是我的自作自受,但就前辈而言她并没有什么过错。明明都已经为了大家倍受苦恼地努力过了,却又被这种难以理解的事情折磨,也太过分了。
虽然很对不起关心我的前辈,但我决定了。
我要从这个不可思议的现状之中拯救前辈。应该有只有唯一能够认知到前辈存在的我才能做到的事情。消除了这一切不安因素,我才能发自内心地享受和前辈的闲聊时光。
我望向窗外,发现和朋友聊天的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我离开旧校舍,来到了少女祈祷之像所在的校舍后面的山林。
这一带树干耸立的杉树群杂乱无章地排列着,地面上杂草丛生。从这里来观察无法得知目标的铜像位于何处。
沿着被推平的校舍一侧和山林的交界处走着,我发现了有人走过痕迹的山野小道。找不到其他的路,恐怕就是从这里走吧。
我未作犹豫走了进去。行进于这宛如树海般葱郁的林间的小路之上,让我难以想象这就在学校的旁边。
而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地方有着铜像存在。这甚至都已经成为了怪谈,又是只有我才不知道的类型了吧。
我带着情报落后于周围那些人的空虚感走了一分钟,终于来到了开阔的地方。这里的管理似乎落实得很到位,地面上的杂草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而在那中心正是铜像。
「这就是少女祈祷之像吗……」
刻画着近似高中生年龄少女的铜像,其高度超过了一米七身高的我。铜像似乎被维护得很好,看不到苔藓或者污渍之类。
身裹薄布造型的少女紧闭双眸,在胸前用力握紧双手。她略微低头,根据视点的不同,捕捉到的表情或是喜悦或是悲伤。
「…………」
平时在这个时间段,运动部的发出的喊叫声都会响彻整个校园,但这里也许是被周围的树木阻隔了,完全听不到学生们的声音,四周唯有风和树叶摩擦发出的声音。
再加上那不知为何显得神圣的氛围感,这少女铜像不可思议地夺走了我的视线,令我心中再无他物。
呆呆地伫立了一会儿,我回过神来。
我连连摇头,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我并不是来欣赏的。必须得对这个铜像展开调查。
这之后我绕着铜像转了一圈,用手触碰了一下表面,但并没有发现如前辈所言的奇怪的地方。并且这种铜像一般会附带上说明的文字,但我却连一个字都没看到。
「结果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什么进展……回去后问一问姐姐吧,此外我还能做的就是试着祈祷一下吧。」
听了前辈的话,我知道实行起来并非易事。如果这种灾祸也降临到我的身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如果想要尽可能早地帮助前辈,就应该去做所有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在能够拜托的对象有限的现状之下更是如此。
稍作犹豫,我还是决定对铜像祈祷。畏首畏尾不会让事情有任何进展。
我和少女像做出一样的姿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随意许愿的祈祷可能是传达不到的,所以要把不妄虚言、发自内心的愿望说出来。
「我希望能够交到朋友。」
我保持了一会儿这个姿势,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鼓动的更快。
我抬起头来一看——果然,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要是明天我能交到朋友的话,祈祷也就算成真了,但结果会如何呢。
不知它是否知道我半信半疑的心情,少女像只是静静地祈祷着。
***
第二天早上。
我在学校的屋顶等待着谅。
昨晚,我问了姐姐关于少女祈祷之像的事情,得知了那是很久以前学校里发生事件后设立的慰灵像这一情报,除此之外,姐姐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明明还是个老师,却一点用都没有。
我心想果然还是得拜托谅,于是马
上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可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听,便急忙去把他叫了出来。这个地方平时没有人来,是和在意别人目光的那家伙说话的理想去处。
我倚靠在防止跌落的栏杆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来上学的学生们,这时,通往三楼的钢制防火门打开了。
果然谅还是出现了。那皱着眉的表情只用看一眼就能知道他非常不爽。
「我说远也你啊,搞什么名堂!这是什么意思!? 」
他急匆匆迈着大步朝我靠近过来,扯着嗓门喊道,把一张纸条支到我的跟前。
纸条上面写着,或者说正是我写的『我有事情想要问你。到楼顶上来。不然我会毫不客气地去纠缠你』。
「大清早的别大吵大闹。这不是你说的吗,有什么事都写纸上事先通知你。」
「那不是在说打电话的事情吗!不要随随便便在学校里把我叫出来。还有一般是放鞋柜里吗?掉地上差点都被朋友看到了啊!」
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谅着实烦人。对他来说,确保自己的身份形象是到底有多么重要啊。
他有着一头在朝阳照射之下熠熠生辉的金发,长得眉清目秀。性格爽朗(虽然是假装的),文武双全,如上述所言谅的人气者要素可谓是满满当当。
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只要威胁的话他肯定会来。这种时候就可以用上像这样会令人讨厌的设定了。
「要是被人知道我和你是发小的话,我的人气肯定会被疯狂拉低。你知道自从进这个学校开始就一直在勤勤恳恳积累人品的我有多努力吗!? 」
「谁管别人怎么看你啊。比起这个我有件事想问你,先回答我再说。」
「你这态度也太过分了吧!我才不告诉你。」
「没关系,那我就会在教室里问你。」
谅发出「可恶……」的抱怨的声音,握紧栏杆。只要他还想继续隐藏自己的本性,那么主导权就掌握在我的手里。
「要是有时光机的话……在认识之前就把远也……」谅喃喃着这些令人不安的话语,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
「……所以呢,你想问什么。」
「噢,你会回答我的吗?」
「吵死了。有屁快放。」
他这话带着几近自暴自弃的意味。只要能告诉我的话怎样都好啦。
「我想打听一下关于少女祈祷之像的事情。」
「是说学校后面山林里的那个吗?」
「对,就是那个。你知道什么信息吗?无论什么都可以。」
「嗯——我知道的是〝女郎的祈祷〟这个称呼。」
「那是什么?」
「由少女们祈祷之意所命名的,学校的里·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他又抛出了一个我所不知道的词汇,我皱起眉头对此有些不解,谅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耐烦地解释道。
「你知道七大不可思议吧?比如说厕所里的花子、无人的音乐教室中传出钢琴声之类的。」
「嗯。算是每个学校都会悄悄流传的经典了。」
「然后,里·七大不可思议是久峰高中特有的东西,主要是在网络论坛上流传。和普通的七大不可思议不一样,是以亲身体验为基础,因此具有真实感,也比较出名。」
「哦?」
「嘛,毕竟都是建立在投稿的基础上,所以不停替换成新的传闻。最近也换了好几个,比如三年级教室里发生的灵异事件,还有不良新生其实是披着人皮的恶魔之类。」
「喂,那不是说的我吗!哪些家伙在胡说八道……话说你别盯着我的后背看,那里没有拉链!」
既没有可信度也没有意义,这不单纯就是在瞎扯吗。
「恭喜你加入里·七大不可思议。」
「这我可高兴不起来。」
「然后呢,女郎的祈祷是那之中从很早以前就流传下来的代表,内容大概就是说在少女像前祈祷,愿望就能够实现。所以似乎会有学生在参加考试或者社团活动比赛前去那里许愿。」
和从前辈那里听到的差不多么。
「有效吗?」
「嗯~感觉真不好说。虽然说实现愿望的人好像挺多的,但如果要把这归功于祈祷,那就有些微妙了。」
的确,谈起许愿之类的不过是心理作用。如果只靠祈祷就能实现愿望的话,谁都不用去努力了。
关于这件事我无法得出明确的答案,因此我转向了最根本的话题。
「我听姐姐说那是慰灵像来着,那次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它作为里·七大不可思议一直被在悄悄流传,但我知道那是在很久之前发生的事件。
谅用手杵着下巴,罕见地露出了苦恼地表情。
「关于那次事件我并没有什么信息。我也很在意这个,到网上去查了查,也去问过老师,但唯一知道的也只有这件事是在五十年前发生的,于是我想着可能会刊登在旧报纸上,就去图书馆查了查过期报刊的期号。」
「你的探索欲还是这么强啊……」
「因为知道的越杂能和别人聊起劲的话题也就越多嘛~然后呢,关于调查的结果,虽然报纸上有刊登,但只写了在籍女学生自杀之类,就连也我放弃调查了。我知道就算弄清楚真相,把它作为八卦的话题是很冒失的。」
「这样啊……」
「你怎么又在问这种事情?跟夕凪前辈有关系吗?」
这家伙直觉也太准了。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该不该直接告诉她,结果还是和前天一样,含糊其辞说道「稍微有点事情」。没有前辈的许可我可不能大嘴巴地把这件事给张扬出去。
谅不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我都告诉你了,你却什么都不肯说啊——」
「抱歉。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所以不能告诉你。」
「嘛,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也没办法了……对了,社团里有个和夕凪前辈关系很好的玲奈前辈,她昨天在抱怨你来着。你又干了什么吗?」
毫无疑问是我去交还书签这回事。另一个前辈——虚像(因为太麻烦了,所以就以冒牌货之意而来的虚像一词称呼她)并不认识我,在旁人看来,这幅光景就是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的不良少年就缠着善良的学生而已。而且递给别人的还是涂上血色的剪刀状书签,那就更不必说了。
对我的恶评就这样传开了么……看到我如此叹息,谅歪了歪头。
我们俩错开时间,分别回到了教室。
班会结束,第一节的现代国语课开始了。
不过看起来任课老师似乎不在,委员长在黑板上写下『做题→自习』,然后开始分发放在讲台上打印好的卷子。
刚才我还想着思想翘一下课,现在看来正好。
我并不是讨厌上课,但由于老师的视线和说话的声音,使得我没法集中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所以我想趁着记忆还新鲜的时候,把和谅的对话整理一下。
我立马开始着手解答传过来的试卷。粗略读完密密麻麻排版的长篇文章后,我将问题的空栏填上。当然我没怎么上心。又不是考试,没必要这么认真。
花了不到十分钟我便填完了。我把试卷推到桌子边上,拿出笔记本。左边座位上的女生瞪大眼睛,似乎在惊讶我『已经做完了吗』。
不过我未作理会,为了把握前辈现在所处的状况,我在笔记本上写了起来。
①少女祈祷之像
②里·七大不可思议之一:女郎的祈祷
③百相百解之清乙女
④虚像
我按照大致经过顺次排列,整理起到现在为止的看到或听到的信息。
首先是①,直接调查后并没有新的发现。如果连情报灵通、交际圈广的谅对详细信息都打听不到个所以然的话,我就更不得而知了。
所以我对这件事持保留态度。即便苦于找不到答案,但那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我从①的文字那里画了条延长线出来,写上保留二字。
接着是②。单是听谅所说的,也算能确定发生在前辈身上的这个奇异现象的原因了吧。虽然并非是近几年才悄悄流传的,但它作为里·七大不可思议的中心并没有被废除掉而是留存至今,就算是从有相信的学生这一点来看,将其视作单纯的怪谈未免太草率。实际上前辈就是因为照着做了,才会陷入如此境地。
但是,做了相同祈祷行为的我的周遭并未改变,从这一事实可以看出实现愿望是需要什么条件的,不过现在这个阶段还并不明了。这也和①一样,很难解释清楚。
我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
还是应该把重心放在③和④上。
③的传闻是在前辈刚升上三年级之后开始的,从现在来算大概是在两周之前。
这么说来传闻的传播速度也太快了,不过从去年开始就有人来找前辈商谈,可见前辈的人品已是众人皆知,如果是在这之后前辈就被冠以那个称呼,这样倒是可以理解了。
如果仔细倾听周围的日常对话,就会发现这个词眼经常
出现在话题中,所以最好认为它已经渗透到了包括学校教师在内的所有人的心中。
然后是④。对此感到痛苦的前辈向①祈祷后,她便出现了。
如果假定②是真实的,前辈想要成为如传闻一样的人物的愿望,便是以重新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夕凪茜的形式实现了。而且,如果存在相同的两个人那便没有意义,所以原本的茜就被判断为不需要,也就无法被周围的人所认知。流言传播的范围仅仅是校内,因此有和学校相关的人看不到原本的前辈,这也是有理由的。
而唯一的疑问是,为什么我能够看到前辈呢?
我昨天也有想过,但我和前辈之间并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一般来说我也应该看不见才对,而且我像现在这样为之苦恼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试着从相反的视角思考吧。
我和其他学生的不同之处。一是被别人称作不良少年,二是在前辈祈祷的那个时候我停学了。
就前者而言,我找不出和发生在前辈身上的怪异现象有什么联系,而对于后者,如果没有在那一天全校学生都到校的确凿证据,也就无法断定。我总不能一个一个地问,那样也太可疑了,而且我不认为会有学生坦率地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是身为教师的姐姐的话,请她来帮忙调查一下或许就能弄明白了……不行。就算说求助姐姐,我也只能看到她嫌麻烦而拒绝或者对我暴力相向的未来。
我用自动铅笔的尾盖挠了挠头。
虽然大致理清了事情的经过,但仍有许多谜团,依旧找不到解决方法。
但即便如此也不放弃,正当我盯着写在笔记本上的信息的时候。
视野的边缘看到走廊中似乎有个人影在动,我不由得抬起头来。
由于现在正在上课,我还以为是老师,没想到站在走廊上的是前辈。她正朝着教室里张望着。
不久后她和我的视线重合在了一起,脸上绽放出笑容,像是在说「找到了」一样,然后她从后门走进教室。看样子是有事找我。
且不说年级不同,就连前辈这样处于流言风口浪尖的超有名的人突然出现,都没有人关心。甚至坐在走廊最靠后座位上的谅都像是没有看到的样子,正若无其事地答着题。
虽然我相信周围都认知不到前辈,但实际目睹却又觉得这般光景很是奇妙,不禁哑然。
前辈走到我正旁边,按礼节给我打了声招呼「早上好,远也君」,然后看着我桌上的笔记本,微微蹙眉。
「我说前辈,现在正在上课呢——」
糟了!我的注意力被教室内的异样氛围吸引过去,忘记了隐藏。
「这是……」我正欲辩解,前辈则是用食指抵住我的嘴。
意识到这其中所蕴含的意思后,我战战兢兢地看向四周,发现同学们的样子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变化,都在认真地做着题目……安全。差点又要追加一个幻想朋友的传闻了。
为了不再犯第二次错误,我将笔记本翻页,通过写下来的方式来传达。
『早上好。这是我时间空着比较闲才记录的。』
「真是的。我都说了叫你不用放在心上了。看来过来见你是正确的。」
看样子她是过来看我的情况的。她的直觉相当敏锐,而且我本来也不擅长隐瞒。
『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嘛。』
「我很高兴你能替我着想,但是浪费远也君的宝贵时间我可就于心不安了。所以现在就集中精力学习吧。」
『没关系的,试卷我已经做完了,课程的内容也都弄懂了。』
「是吗?……但是这里的问题就做错了哦。还有这里、这里。」
被她指出意想不到的错误,我不禁冷汗直流。
我这完全没动笔的样子似乎就暴露了胡乱作答的事实,于是乎她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我。
我找不到借口,干脆就破罐子摔瓦了。
『反正别人对我都是最恶劣的评价,就算水了张试卷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不可以哦。很小的事情也会被别人添油加醋成大祸。远也君知道谣言的可怕之处吧。」
我的说法马上便被她否定了。被身处流言之中的前辈这么一说,我也是无法反驳。
我摸索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岔开话题,而一旁的前辈则是表情缓和下来,握住了我的右手。
「好,那这道题就由姐姐我来教你吧。」
——唉?
「五月中旬还有期中考试吧。现代国语我很擅长的,放心交给我吧。」
如果我一直这样沉默下去,话题可能会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于是我把想要告诉她的话写了下来。
『但是这样会给你添麻烦,还是不用了。』
「不用在意我也可以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但是前辈自己也得学习吧。』
「这个嘛,你看,有代理的我来帮我学习,所以说没问题的。」
前辈在这种时候提及虚像简直就是在戳自己的痛处,又显得很卑鄙。这不就让我无话可说了吗。
「还是说你不愿意我来教你呢?」
她微微倾首,做出落寞的表情……太卑鄙了吧。
最终我还是屈服于那惹人怜爱的姿态之下,在纸上写下了『请多指教』。
我看向黑板上挂着的的时钟。
还有十分钟左右这节课才结束。在我心中希望这节课快点过去的和希望就这样下去继续下去的相反心情正互相斗争着。
「——这里的问题呢,不要把文章中的词语直接抄上去…………远也君?」
我将视线从时钟移回试卷上,急忙在笔记本上写下『没什么,我在听』。
前辈点了点头,重新开始为我讲解题目。
为了不去想多余的事情,我努力地将所有注意力只放在眼前的试卷上。
前辈的教导方法并非没有用,而且还非常的认真。无论多么离谱的问题,她都会不厌其烦地以我能简单理解的方式解答。她被其他人称作最佳商量对象,我倒也能够理解这一点了。
不过只有一点,视情况而定虽然算不上是缺点,也确实存在影响到我的专注度的可能性。
——距离好近!
前辈俯下身来,和我从相同方向看着同一张试卷,头很自然挨在了一起。她将垂在脸侧的头发挂于耳上的小动作相当动人,轻柔的、伴随着声音的吐息不断吹拂着我的耳廓。
在这几近紧贴的心跳感中,我很难集中精力学习。高中入学考试之前姐姐教我学习那会儿,每当我答错她都会罚我一笔钱,着实够我好受,而这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则是一种精神上的冲击。
比起解答试卷,我却是在为了不产生邪念而不断挣扎着。
不久后,宣告下课的铃声敲响了起来。
「啊,下课了啊。从时间上来说要把所有问题都讲完还是有点困难。」
「辛苦啦」她慰劳了我一声,「嗯~」地伸了个懒腰。
而我则是弓着背趴在桌子上。总算是结束了啊,我既感到安心又觉得遗憾。
「远也君,不要紧吧?」
『没事的。感谢前辈能替我讲解题目。很容易就弄懂了。』
「不客气哦。比起这个,得先把卷子收起来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其他队伍的最后一排已经开始收卷子了。我慌忙站起来,按作为顺序依次收卷子。
把卷子叫过来的时候同学们看到我的脸后都被吓了一跳。由于刚才的事情,气氛变得这么尴尬吗?我有点担心会不会被前辈发现。
收好后各自放在讲台上,由课代表统一整理好,之后便进入了休息时间。
大家都在和朋友聊天,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自己位置上。被前辈看到我这寂寞的模样倒还挺不好意思的。
但前辈既没有安慰也没有挖苦我,只是闷闷不乐地观察着教室中的氛围,嘟囔着「为什么大家会相信毫无根据的传言啊」。总感觉这句话中寄寓着一种没有人能够理解自己心情的悲哀。
前辈对我报以同情的笑容。
「没人搭理你,挺难受的吧。」
『是啊,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多亏了这一点我才能够集中精力看书,倒也不是全是坏事。』
「话虽如此,远也君也不想一直这样下去吧?」
「那是当然,如果大家能接纳我的话就更好了。」
「那就下定决心行动起来吧。只是坐着会让流言更加不可动摇哦——所以说呢,首先来和邻座的同学搞好关系吧!」
总感觉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把手掌伸向左侧座位上的女生。
女生(名字记得叫做桥田)正隔着桌子和朋友聊着天。我偷听她们聊天的内容,好像是在讨论刚才的卷子。
「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很认真的人,没有特别介意远也君这边,所以她应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回避远也君。远也君肯定能和她成为好朋友的。」
的确,休息的时候前面和右边的同学就像逃似的离开座位,和桥田聊天的友人也时不时警戒地看向我。
不过,从到现在为止的举动来看她也确实害怕我,不过要是由于莫名其妙的介入给她留下更坏的印象,最终还是会变成和别人一样的态度,还是饶了我吧。
『就算跟她说话她也会害怕,还是算了吧。』
「嘛,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或许会是这样。不过,成为好朋友的契机并不只是搭话哦。」
前辈这样说着,走到桥田的桌旁。
「抱歉啦。——嘿。」
突然,她用手指将桌上放着的橡皮弹飞,而且还是对着我。
长方形橡皮从桌子上掉了下来,在地板上滑至我的脚边,停了下来。
比起橡皮自己动了起来这样无法解释的现象,桥田她们似乎对于橡皮落到我这里表现得更加惊愕,两人面面相觑,明显的动摇了起来。
——前辈,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快快,捡起来交给她。」
虽然我被前辈的奇怪行为整愣住了,但还是照她说的把椅子拉开捡起橡皮。桥田就像人质被绑架了一样,脸色铁青。必须得快点交给她,告诉她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给你,掉地上了哦」我用冷静的、尽量不要吓到她的声音说道。
然后桥田结结巴巴着「谢、谢谢……」,呆然地接过橡皮。看见事态发展的友人也不禁哑然。
比起对只是捡一块橡皮就能让两人目瞪口呆的态度而悲伤,我感到的更多是内心的惊讶。
——怎么会,被别人道谢了。而且对方也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
之前还觉得像前辈这样的圣人十分少见,难不成桥田也是同一类人。
「所谓增益效果,就是说印象差的人做了好事之后,由于这种反差会给人留下比一般更好的印象的这种现象。有关远也君的传闻给她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所以仅仅是帮忙捡橡皮的这种小事就能够提高她对你的评价。」
前辈抱起胳膊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也就是所谓的反差萌吧。虽然在漫画里见到过,但令人惊讶的是,没想到在现实中竟然也有效果。
「所以说,只要不断积累这些小的善行,就一定能让别人知道远也君的温柔品性哦。」
前辈微微一笑说道。这句话的背后,似乎也包含着对她自己那些流言的懊悔。
「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我的事情不要紧。远也君只用考虑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前辈如此坚强地行动着,又在为我的事情而操心。本打算帮助前辈的我没想到反而被前辈帮助了,在高兴的同时我又感到自己太窝囊了。
想要帮助前辈。虽然很想告诉她这个想法,但我握着笔的手却没有做出动作。
自己的处境如此暴露出来,我想不出什么话来否定前辈的正论。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怎么可能拯救得了别人。
「再待下去就会打扰到你了,那我先走了。放学后再……啊,如果你有事的话,就优先处理事情吧。」
她爽快地说完,在我写出回复前便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