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是春季,事情发生在升上二年级一个月后的某一天。
‘国中部二年一班的桐山诚人同学,请尽速前往学生会办公室。’
放学后,诚人工准备回家的时候,却被突来的广播叫到学生会办公室。
“是有工作吗?”
他是‘国中部班级委员会。委员长’——也就是学生会执行部的成员之一,简单说来”就是国中部的学生代表,负责将上面交代的连络事项传达给大家,或是反过来整合国中部的意见,传达给相关人等……多半都是这些不起眼的工作,并不是像统辖国、高中部的学生会长那样,做些上台发表演讲等等,可以出风头的工作,讲白了就是中阶主管的职位。
才仅二年级却担任委员长似乎非常少见,不知为何,大家竟不选众多学长姊,却一致推荐他担任。他心想既然被选上了,那也无可奈何,就为学校尽一己之力吧。
然而在学生会办公室等待他的,却是一件奇妙的任务。
“桐山里你的工作就是唤醒睡美人。”
高中部的风纪委员长皇城琉璃如此说道,她是位性格果决、身材高眺的少女。
“啊……是要我去演戏之类的吗?”
诚人看着琉璃奢华的发型如此说道,她那头悉心呵护的长发,无一处不是呈螺旋状鬈曲,诚人在心中暗自称之为超级直鬈发。
“不,那只不过是比喻而已,我这就详细说明,坐下。”
命令的语气与她非常相配,看来是平常就说惯了吧。
和一般教室相比,学生会办公室相当狭小(不过还是比普通学校的教室宽敞),而且地面也没有倾斜,里面摆放了排列成ㄈ字型的长桌、白板和投影机,地毯是草绿色,此刻黄昏的暮色,正遍照在宁静的空间里。
除了诚人、琉璃和另一名男学生之外,室内并没有其他人。
诚人就仿佛接受面试的新鲜人般,坐在中央的折叠椅上。
而琉璃则是隔着长桌,坐在诚人的正面。
“我们要拜托你的,是关于宫田同学的事。”
坐在琉璃隔壁的学生会副会长新城耶寻如此说道,他的脸上总是常保柔和的笑容,给人的印象就是个文静的人。虽然是偏见,不过诚人觉得他就是适合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静静读书的那种人。
听到他这么说,诚人问道:
“宫田……宫田怜奈?”
“没错,你们是同班同学对吧?”
琉璃向他确认,诚人点头称是。
“宫田她怎么了吗?”
“还敢问我怎么了!”
琉璃面露怒容,她的目光非常恐怖,完全不像是女高中生该有的眼神。
“那孩子是二年一班的风纪委员对吧?可是她的生活态度实在太恶劣,恶劣到极点了。舫为风纪委员的人竟然迟到,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而且还不是一天两天而已,她已经迟到很多次,而且这一次还连续四天迟到——简直不像话!”
她的主张非常有道理,虽然有道理,但——
(……为什么是对我发脾气?)
诚人困惑不已。
“琉璃同学,请你冷静下来,你看桐山同学都被你吓到了。”
“啊……嗯。”
受到耶寻安抚后,琉璃平静了下来。
他如同训兽师般擅于安抚他人,若不是有他在,这个成员个个是怪胎的学生会,绝对是无法成立的。虽然不起眼,却是学生会不可缺少的一位人物。
诚人斟酌着学长姊的话,自己做了一番解释。
“呃,也就是说,是要我让宫田改过自新?”
“你开窍得很快,就是那么一回事。”
“真意外。”
“意外什么?”
“以皇城学姊的个性,我以为您会第一个去把宫田怒骂一番后,然后将她扫地出门才是。”
“你是白痴吗?去死算了。”
诚人遭到痛骂,明明自己没有那种特殊癖好,听到她的声音,却也感到背脊阵阵酥麻。
“我当然早就跟宫田说过了,可是我说话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我简直就像在对牛弹琴、跟个笨蛋似的,说再多也没用,真是太不像话了……不过因为某种缘故,绝对不能把她开除,所以无可奈何之下,我才会这样拜托你啊!”
“什么缘故?”
“那是……与你无关啦!”
“不能那样吧,都讲了这么多了。”
此时副会长代替琉璃回答道:
“必须得到学生会长的许可以才能罢免委员会的成员。”
“也就是无法得到许可啰?”
“不,会长是这么对琉璃同学说的:‘连让一个部下改过自新都做不到吗?你还真无能。’琉璃同学听了气得冒烟,于是就演变成现在的情况。”
“真是简单明了啊。”
听他的描述,那时的光景仿佛在眼前重现一般。
直肠子的琉璃总是像这样,被会长操弄于股掌之间。
“我哪有冒烟啊!啊啊!真是的——桐山!你和她是同班同学,你给我设法搞定!这是命令,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要我搞定……您说得简单。”
诚人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具体来说要怎么做呢?难不成要我每天早上去女生宿舍接她?——我可是男生哦,不用说也知道不可能。”
女生宿舍理所当然是男生止步,而且听说那里警备森严,孔武有力的警卫们设下了有如铜墙铁壁般的防壁。
“关于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
副会长对他露出爽朗的笑容。
“桐山,你知道我的名字吧。”
琉璃挺起胸膛,趾高气昂地如此说道。
诚人马上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皇城琉璃学姊。”
这间学校的名字就叫皇城学院,没错,对身为理事长女儿的琉璃而言,要在女生宿舍的规则增添例外条例,眼本不费吹灰之力。虽然头脑理解﹒但是诚人还是不能认同这件事。
“你好像还有什么不满?”
“当然有!就算您能够扭曲规则,有男生进入女生宿舍,住在里面的人也一定会感到不快吧?就算这是皇城学姊的命令,我也恕难从命。再说为什么是我?这种工作让女生来做不就好了吗?”
“因为你正是最佳人选啊,在包含全校女生的候选名单中,我认为只有你是最适任的人选。”
回答他的人是耶寻。
“宫田同学的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所以她的事情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处理,可是我们判断如果是你,应该是能够办到的。我、琉璃同学、还有会长都对你寄予厚望——所以拜托你,请你接下这项任务好吗?”
耶寻有礼地向他低头拜托,他真挚的言辞打动了诚人的心。
“请别这样,副会长,你这么看重我是我的光荣,不过我还是——”
“桐山——”
当诚人打算再次婉拒时,琉璃出声叫住了他,并且把一份文件放到桌上。
“——你可别小看我!不用你来教,我也很清楚女孩子们的心情。这是女生宿舍颁给你的许可证,大家都同意让你出入女生宿舍哦!太好了呢,大家都不把你当男人看呢!”
(真是尖酸刻薄,这个人为什么能这么开心地把他人的痛处拿出来说嘴啊?)
然而,看来他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明白了,那我就接下这任务吧。”
诚人语气认真地说道。既然班上有问题儿童,那么让她改过自新就是自己的职责,那也是委员长分内的工作——不,即便撇开委员长的职责,他也认为不能放任此事。
“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么睡美人就拜托你啰,王子殿下。”
“哎呀,就桐山的情况来说,与其说是王子,倒不如说是小矮人吧。”
(真是的——把难题推给别人,说话竟然还这么不留情。)
只见诚人表情不悦地从位子上起身。
“睡美人的故事可没有什么小矮人哦!那是白雪公主才对吧?”
“不,我说的是‘小鞋匠’里的小人。”
琉璃轻笑一声说道:
“桐山,为了我,你可要好好努力呀!”
不用她吩咐,既然已经亲回答应,那么这件工作他就一定贯彻到底。
期限是到月底。
在这段期间内,他必须让宫田怜奈改过自新,成为一个循规蹈矩、不辱风纪委员之名的学生。
“虽然宫田可能会觉得我多事——不过这闲事我是非管不可了。”
老好人※棕仙。(译注:Browni,传说中夜间帮人做事的小精灵。)
自己在校内被取了这个带有些许称赞之意的外号,诚人此时却仍是毫不知情。
*
隔天早上,比平常早起一小时的诚人,来到了女生宿舍,这里距离诚人居住的男生宿舍,路程不需五分钟。
春天的阳光今天依然和煦,的确,这样好天气的日子,想要继续贪眠下去也是可以理解,在这个季节要爬出被窝是件辛苦的事。
女生宿舍是四层楼的白色建筑,看上去就像光鲜亮丽的公寓大楼,数栋建筑排列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小型社区,建筑入口也设有完备的自动保全设备,这些干金小姐们的防护措施十分牢固。
“嗯……呀,伤脑筋了。”
仰望着建筑,诚人有些畏缩了。
说起女生宿舍,那可是不容男人踏进一步的女子花园,而他正要踏入那禁忌之地,对于诚人这正值十来岁的健康男生而言,要他不紧张谈何容易。
“可是杵在这里反而更行为可疑……还是进去吧。”
诚人做好心理准备,按铃呼叫管理员,对她说明原由,请她打开大门的自动锁。
看来琉璃已经知会过她,担任管理员的年轻女性很爽快地便同意他进入。
诚人走在无人的走廊上。和满是汗臭味的男生宿舍不同,这里的气味让他感到清洁芬芳,环境打扫得十分干净,地上没有一点灰尘。
(呼,和男生宿舍大不相同呀。)
每天早上捡拾男生们丢得到处都是的垃圾,已经是诚人的例行公事了,虽说即使放着不管,管理员或业者应该也会来打扫,但是诚人就是等不到那时候,这该说是他的性格使然吧。
他顺着楼梯上楼。
宫田怜奈的房间是二○三号室,诚人在门前止步,清了清喉咙。
“好了。”
先试着按门铃看看——没反应。再试一次——还是没反应。
(果然还在睡吧,一定是在睡啊……所以才会成为迟到的惯犯。)
他必须开锁进房、叫宫田怜奈起床,那是他的任务。
可是……身为男人的自己,竟在同年纪的女孩睡着时踏入房间……即便是学生会的命令,这样也太不妙了吧?到了这个关头,诚人开始犹豫了起来。
而且说到底,之前诚人和宫田怜奈这个女学生几乎没有说过话,第一次和她正式交谈还是在昨天,而且还是用电话。
《委员长,事情我已经听钻头=皇城学姊说过了,管理员那里有钥匙,你就用那钥匙开门进来没关系。》
(说得这么简单……)
她是彻彻底底把自己当成安全牌了吗?诚人的自尊不免有些受伤。
宫田怜奈——记得她是一位个子相当高大的女孩子,而且运动全能,却是只有女孩子缘。
同时她也是知名玩具厂商的独生女,即便在这上流子女云集的学院中,她的家境也算是相当富裕了。
她给人的印象,并不会让人觉得她只是个任性的千金。
《叫我起床一定会很辛吉吧,要请你多多努力啰。》
《笨蛋,还敢叫我努力!只要你努力起床,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我尽量就是了。》
她的说话方式跟男生没什么两样,三言两语之间,诚人就已经明白,应该说是非常我行我素吗?总之她的性格看来相当与众不同。问她早上为什么爬不起来,她也只是含糊其辞地答不出来。
(以她那个样子,难怪皇城学姊要发飙了。)
诚人苦笑着搔了搔脸颊,然后将钥匙插入钥匙孔,用手一转,接着他大大地吸了口气,再将气吐出。
“不管了!进去了……我真的要进去啰!”
他一边激励自己,一边将门打开。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女孩子房间。一定和男人房间不同,是个有如圣域般的场所吧……诚人原先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兴奋雀跃,但是那样的幻想却立刻在下一个瞬间破碎。
“呜喔……咕啊……”
放眼望去是一片腐海,明显不是人住的地方。
“这房间……真是有够脏乱……这样看来……我的房间可能比这好上百倍呢。”
首先看到的是放置在玄关、装得满满却没有封口的垃圾袋。里面尽是泡面、超商便当之类,都是不像女孩子该有的垃圾,而且也没有分类。
诚人在垃圾袋旁脱了鞋子,踏入漫画杂志散乱一地的室内走道。
“喂,桹本没有立足之处呀。”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进入邋遢的男性友人房间时一样。
客厅里摆放的虽然都是看似昂贵的家具,但是也都肮脏不堪,堆在玻璃桌上的空罐和空瓶,摆放得有如保龄球球瓶似的,地则是包含内衣类的衣服脱了一地。这样的房间,根本不配当一个年轻少女,不,是不配当人住的地方。
“女人……女人都是这副德性吗?……是吗?呜哇!有没有搞错啊!”
他吓得快要得女性恐惧症了,原本满心的期待,如今也早已烟消云散。
“不行,我快哭出来了……”
即使是千年的恋情,看到此景也会为之冻结;尽管尚未见到宫田怜奈的面,他已经有绝对不能和这家伙结婚的想法了。
“那个混蛋……之后绝对要让她打扫干净。”
诚人用脚推开垃圾,在走道上前进。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如副会长所说,可以比喻为‘森林中的睡美人’了,只不过保护女生宿舍睡美人的不是荆棘,而是垃圾。
“总算到了……这混球……让我花费好大一番工夫。”
他像个小偷般地念念有词,然后“叽……”地声音响起,他推开了卧室的门。
“啊~~……宫田……我进去啰……?”
他不知何故,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量。空气中好似有一股芳香,他的心跳也再次加快,
明明又不是来夜袭的,却感到奇妙的悖德感。
诚人用手在墙上摸索,找寻电灯开关,然后“啪”地打开了灯。
“喔……喔喔……”
见到豁然开朗的室内景象,他在多重意义下大为惊讶,和客厅及走廊相比,里面收拾得相当整一齐,入口迎面可见一个摆满漫画和小说的书柜。
诚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
“好大的电视……这一台多少钱啊……?”
这就是所谓的家庭剧院吧?房间的一面被一套高档的影视设备所占据,墙壁空出来的空间则是张贴了好几张动画的海报。
而且……
“这不是……※阿席玛吗?为什么和兹寇克抱在一起呀?原来你们……是那种关系?”(译注:阿席玛和兹寇克皆为动画机动战士钢弹中登场的虚构机体。)
只见模型和美少女人偶装饰在房间的各处,而且个个姿势千奇百怪,诚人只得以怜悯的视线,看着两台MS的密会。
至此,他明白了一件事……
“宫田……原来你……是个宅女。”
由于她是玩具厂商的千金,因此这样或许也不足为奇,而且每个人的兴趣不尽相同,自己也没资格批评什么。诚人想通了这一点,于是又回到他本来要进行的任务。
他一转头,朝床铺的方向望去。
“宫田……”
“…………呼。”
看似柔软的床上,可见裹着毯子,发出平稳呼吸声的公主——宫田怜奈的身影。身材高大的她,却抱着可爱角色的抱枕,而且看来她似乎没穿裤子,只见一双肉感的大腿,从毯子里伸出。
“……怎么穿这样睡觉啊。”
诚人顿时满脸通红,移开了视线,原本平静下来的心脏,如今又剧烈跳动起来。
“总、总之要叫她起床才行。”
他往床铺走去,目光努力不朝大腿看去,低头窥视她的脸,诚人只感到甘甜的体香扑鼻而来上让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液。
(我都不知道……这家伙原来长得这么美。)
八头身的娇小脸庞上不见一颗面疱,肌肤有如绢丝般艳丽,双眼皮以及修长的睫毛,发长及肩的棕色长发……怜奈安稳平静的睡容,十分惹人怜爱。
诚人的目光被怜奈的面容所吸引,无法移开视线。至此之前,诚人一直没有近距离看她脸的机会,因为他们的身高差距太大,一走近就看不到她的脸了。如果视线直视前方,感觉就好像在对着一对大胸脯说话,但是抬起头却又……
(只看到鼻孔而已……)
想到这里,诚人的心情立刻冷却下来,他也恢复了平静。
“喂!宫田!起床了!”
诚人摇着她的肩膀,叫了她好几声,然而她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原来如此﹒这么棘手呀,不过我也不是空手而来哦。”
诚人从书包内缓缓取出一个闹钟,那是个附有五个闹铃的特制闹钟,只有在绝对不能睡过头的关头才会使用,是桐山家的秘密武器。
只见诚人手脚利落地设定好闹钟,然后迅速捂住耳朵,不一会儿……
铃~~~~!!屋内响起巨大铃声,世上没有一个人类在这样的声响下还能不起床……诚人确信自己已胜利在望,但是敌人似乎并不是人类。
“…………呼。”
她的表情丝毫米变,沉浸在睡梦中。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骗人的吧?她的耳朵是聋了吗!)
在惊讶之余,诚人打开窗户,拉开窗帘,让新鲜的空气和晨光注入室内。
然后……
“喂!宫田!起床!给我起床!!啊啊!畜生!还不起床——”
他的手抓起贪睡虫裹着的毯子,一口气将其掀开——
“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诚人大声惨叫着跳离床边。
“怎、怎、怎么……”
一个非常难以启齿的理由令他全身僵硬,思考也完全停止。
脑中感觉丧钟正声声响起。
而就在此时——怜奈原本紧闭的双狠,此时突然睁开,她就像是被按下启动开关的人造人,上半身迅速翻起,接着……
“呼……呼啊啊啊啊啊……”
她打了一个大哈欠,看来似乎是诚人的惨叫,把怜奈叫醒了。
“你、你……”
“……嗯……嗯……?喔喔!”
她半睁着惺忪睡眼,往诚人看去,眼神逐渐聚焦。
“……早安,委员长……你来叫我起床了啊。”
“是、是啊……”
诚人好不容易才勉强答出话来。
“呼……谢谢你,那么我该回报你才行,来吧……说出你的愿望,任何事都可以,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怜奈以诡异的声音,说出这句似曾相识的台词,同时还打了一个哈欠。
她很明显是睡昏头了。
一只手遮住自己眼睛的诚人,不由得感到头痛不已。
真是够了,为什么自己一大早必须遭遇这种事呢!
一般而言,第一印象对人际关系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与怜奈面对面说话,这大概算是第一次而已,根本就和初次见面差不多,就这一层意义而言,说实话这可以说是最差劲的初遇了。
诚人无可奈何地说道:
“把内裤穿上。”
身上只有一件T恤,衣衫不整的怜奈,以昏昏欲睡的语气说道“小事一桩”。
“这样就好了吗?”
怜奈坐在床上,拉起刚穿上的内裤的松紧带,然后又啪地一声放开,丝毫没有一点女人味可言。一想到自己刚才竟对这样的家伙脸红心跳,诚人就不禁想杀死数分钟前的自己。
“不好,穿件裤子或裙子吧。”
“我不要。”
“啥?”
诚人甩了甩脑袋,简直莫名其妙,他完全搞不懂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家都尽量只穿单薄的衣服,这是我的习惯,在出门上学之前,我希望维持这打扮。”
“给我滚回非洲去吧,裸体族。”
“委员长,你在生什么气呀?身为男生,可以拜见美少女的内衣,不觉得是很幸运的事吗?呼呼,你不用掩饰,我的身材这么好,你其实欲火上升了吧?”
“别说傻语了,我都快※ED了。”(译注:勃起功能障碍的英文缩写。)
“真是不幸。”
诚人被她以怜悯的目光看待,“白痴,你以为是谁害的啊!”虽然想这么说,但是现在他可没时间跟她慢慢耗。
“够了……总之,难得早起了,我至少会帮你做顿早餐,吃完就赶紧上学去啰。”
首先他必须先设法搞定堆积了大量脏碗盘的厨房才行,再从冰箱里找些适当的食材……这时他才注意到……
“……冰箱在哪里?j
“没有那种东西。”
诚人简直不敢置信,有钢弹模型还有人偶,甚至还有看似颇昂贵的家庭剧院组,却没有生活必需品的冰箱吗?
“没有啊?真是的,那你平常都怎么解决?”
“贸超商或吃外食。”
得到的是这废人般的回答。
“那样对身体不好哦……说实在的,你既然那么不擅长做家事,为什么还要在宿舍一个人生活呢?你不是千金小姐吗?”
看是要坐车从自家通学,或是住饭店,应该还有很多方法可以选择才是。
“……”
怜奈默然不语,静静注视着诚人的眼睛。
“家里的人也是这么对我说:‘你就像温室的花朵般,被细心呵护长大,事到如今是无法过普通的生活的。’但是这样下去,我就真的只能当个千金小姐了,所以我才会住在这里。”
怜奈以平板的语调说道。看来并不单纯,不过既然她什么也不说,诚人也就不追问下去。
诚人认为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烦恼。怜奈似乎就是因为种种原故,使得她从深闺千金转职成废人宅女。虽然这人生的起落还真大,但既然那是出于本人的意志,那么他人也无从置喙。
“是吗,那很好,那你最少该学会做家事。今天放学后就先清理那片腐海!我也会帮忙,所以你也要一起打扫。”
“别忘了哦!”在对她如此叮咛后,怜奈似乎面露微笑。她是个难以看出表情变化的人。
“委员长,你是个好人。”
“胡说什么啊……笨蛋。”
应该是错觉吧,他觉得出己脸颊微微发烫。
从诚人开始接怜奈上学后,过了数天。
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再迟到了。起初到校时间只在迟到边缘,如今也一点一点地提早了。
尽管至今仍需诚人在耳边大叫,怜奈才能够醒来,不过也已算是迈向改过自新的第一步了。
就这样,到了某天放学后——
“诚人,我这边打扫完了。”
“我看看……喔,你可以的嘛。”
眺望着擦拭得亮晶晶的厨房,诚人露出满足的笑容。
“哼哼……只要我认真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两人最近在放学后,就是像这样在逐步清扫怜奈的房间。
也就是从早上到傍晚,若是包含上课时间,诚人有相当长的时间都是与怜奈一起度过。
“少得意忘形了,笨蛋!我说宫田啊,这边的杂志全部都可以丢了吗?”
在这样的生活之中,他们的关系也亲近到可以直呼‘诚人’的地步。当然不用说也知道,那仅止于朋友关系,绝对没有恋爱成分。
“杂志是没关系——啊啊!那个不行,那是稀有书籍,不可以丢掉。”
“这不是黄色漫画吗?你一个女人还看这种东西啊?”
“这种东西是哪种东西?——这可是同人志耶!”
“同人志?”
“需要我解说吗?”
“免了。”
诚人摇头拒绝,只见怜奈面露遗憾的表情。虽然怜奈的表情甚妙变化,不过最近诚人也大概能辨别出她的感情了。看她就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解说的样子。
“如果是那么珍惜的东西,你该收到书柜上呀。”
进入怜奈房间,把漫画书放回书柜的同时,诚人心里想着,这样愚蠢的对话……其实也不坏,所以再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他或许可以和这个笨蛋再要好一些。
经过三十分钟。
寝室的打扫告一段落,两人稍事休息。
“宫田,有什么好看的书吗?借我一本回家读吧。”
诚人眺望著书柜问道。诚人平时也阅读少年漫画或是畅销小说,不过怜奈的藏书却都是他没读过的漫画或小说。如果多少接触一下怜奈的嗜好,说不定有助于理解这女人莫名其妙的思考逻辑——或许也抱持了这样的想法吧。
“嗯……我看看。”
只见怜奈从书柜取出一本小说,然后递出给诚人。
“我推荐这本。”
封面上有附上插画,装订得十分精美。
他从怜奈手上接过的那本小说书名是《乃木坂春香的秘密》。(吐槽:五十岚表示压力很大)
|是在讲怎样的故事?”
“是描述一个平凡的男学生,意外发现学校偶像的秘密——拥有特殊嗜好,两人的感情因此而变得亲密,可说是恋爱小说的杰作。”
“喔,好像很好看呢。”
诚人拿起书翻了几页。
“话说你不觉得书中女主角的那位千金小姐和我很像吗?”
“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书迷听到会生气的。”
诚人交互比对怜奈和插画上的女主角,确认她们没有任何共通之处。
“呃——-你说哪哩像?”
“都拥有特殊嗜好,都是千金小姐,又都是学校的偶像。”
“少做梦了。”
诚人丢下这句话,便再度开始打扫。
“好啦,再加把劲,还剩下客厅,快点打扫完吧。”
多亏他们一番奋门,怜奈的房间变得焕然一新。原本化作腐海的客厅、毫无立足之处的走道、到处是霉斑的浴室以及堆满脏碗盘的厨房,如今都像是遥远过去的光景。
“呼……总算像是人住的房间了。”
诚人坐在客厅椅子上喝着可乐,可乐是在刚买来的冰箱里冰过的。
“你说这话真失礼,好像在说至今住在这里的我不是人似的。”
坐在他正对面的怜奈则是大口灌着罐装咖啡。
“住在那种房间的人,我可不承认是人类,最多算是废人而已。难得现在收拾干净了,今后你要把这个状态保持下去哦。”
“嗯……嗯。”
她回答得十分嗳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总之你已经不会迟到,房间也整理干净了……这样我们终于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诚人打开靠放在椅子上的书包,正准备取出所需物品。
却见怜奈不知何故羞红了脸,对他投以责难的眼神。
“你在说什么呀?都还没到晚上呢……”
“啥?这跟是不是晚上无关吧。”
“是、是吗?是这样子吗……?”
虽然不知道她是搞错了什么,但很明显他们的对话是牛头不对马嘴。
“你别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态度,我说的是——”
只见诚人“砰”的一声,将一叠教科书放在桌上。
“我要教你功课。”
怜奈露出至今从未有过的厌恶表情。
“怎么回事?”
“你升级考试的成绩我已经听说过了。”
“晤……”
怜奈显得颇为狼狈。
“听说都只是低空飞过呀,是老师同情你才让你升上二年级的吧!结果你期中考还不及格,若是补考也失败的话,那你这次就真的要被退学了。”
既然知道有这种事,诚人好管闲事的个性当然按捺不住。
再说这也算在学生会委托的范围内。
还好诚人自入学以来,成绩总是维持学年首位,他自认以他的程度已足以教导怜奈。
“那是……可是……”
怜奈罕见地表现出迟疑的态度。
“说来惭愧,教我功课会是一件苦差事哦,那样会给诚人带来麻烦吧?”
“笨蛋,你以为是谁每天早上来叫你起床的啊?事到如今也不是这一个麻烦……别管我的事了,最重要是你想怎么做?你自己一个人读书,应付得来吗?还是说你已经放弃,被退学也无所谓了?如果你是有目的而为之——那就不是我能插嘴的了。”
“…………”
怜奈不回答,只是半睁着眼,注视了诚人一会儿。
而诚人则是身子微微往前,直视怜奈的双眼。
“但如果事情并非那样,其实你什么也没想,只是懒惰而已——那我就要矫正你的惰性。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会很严厉的,只是能补考可不行,所有科目一定都要及格才行。”
对诚人而言,这已经不是别人的事了,在得知怜奈问题的那个时点起,诚人脑中就已把怜奈的问题,当成是自己的事情了。因为是同学才帮忙——这种话他也知道只是藉口;简单来说,他就是只是想管别人的开事而已,那并不是为了别人——他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只不过以结果来看,时常帮助到别人而已——所以这并不是什么美德,只不过是他的任性。
“嗯……”
不知道诚人心里正转着这样的念头,一直默默不语的怜奈,此时向他低下头。
“那就拜托你了,可是诚人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果然是爱上我了吗?”
“别说傻话了。”
诚人不由得苦笑,心想她真是个怪女人。他们真正相识后的这几天,诚人的生活被她搞得大乱,但是自己心中某处确实觉得……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坏。若是怜奈考试不及格,不能再和她当同学的话,那会是很寂寞的事,所以他更不能放怜奈不管。
“没办法——谁教我是委员长嘛。”
总之,目前就先这么回答吧。
诚人首先拿出考试范围的题库,让怜奈先作答一遍,自己则是在一旁观察她答题的情形,因为想要教学得有效率,他必须先了解怜奈是哪些地方不懂。
“全部都很糟啊l”
诚人比较着数学和国语两科的答案卷,对她如此说道。
“我早就说过了呀!”
怜奈挺起那发育良好的胸部说道。
“有什么好得意的!那我问你,有哪个科目是你擅长的吗?”
“国语。”
“够了够了。”
擅长的科日都已经是这样的惨状,那也就代表,让她写再多题库也是无济于事。
于是诚人将自制题库收进书包,打开了去年的教科书。还好为了保险起见,他有把这个带来。
“不同科目,有效率的读书方法也会不同……今天就从数学开始吧,我们回归基础一点的阶段,看看你到底理解到什么地方。”
“可是天色已经暗了,你不回家没关系吗?”
“我已经取得家人同意了,我是没问题的,毕竟时间所剩不多了……不好意思,请你再忍耐三个小时,还是说……你不愿意一个男生陪你到很晚?”
话一出口,诚人才省悟到自己思虑不周。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即使是像她这样,毕竟还是女孩子,有个男人一直待在家里,当然会感到不快。
“啊,不,你说的没错,抱歉,是我疏忽了……那我回去了,你就自习吧……”
正当诚人要起身时却遭到制止。
“诚人,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些什么,只要你方便,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呀,干脆你留下来过夜如何?”
他要收回方才的想法。把这家伙当成普通女孩子,对其他女孩根本是一种侮辱。
“……再怎么样那也是不行的吧,这里毕竟属于学校设施耶,更何况我已经是以特例身分出入女生宿舍,一定会被女生们说些有的没的。”
“如果你是不想成为八卦,那很可惜,已经太迟了,女生宿舍里的人已经把我和你当成情侣看待了。”
“哇,真的假的?”
“真的。”
他竟然没有察觉。
(真是的,女人这种生物,为什么就是喜欢讲别人的八卦呢?)
话说回来,这家伙为什么看起来一副开心的模样……
“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交往看看,来回应大家的期待呢?”
怜奈忽然表情认真地说道。
诚人则是红着脸避开了视线。
“别开玩笑了,你和我合不来的啦。”
“…………我并不这么觉得啊。竟然一秒钟就甩掉这样的美少女,你真会伤害少女心。”
只见怜奈笑嘻嘻地露出下流的笑容。
这女人就是偶尔会这样消遣人,真是个伤脑筋的家伙。
(唉,一瞬间还露出受伤的表情,戏演足全套了呀……)
之后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
在解一年级的基础问题时﹒怜奈突发一语:
“诚人,你有没有想过关于‘将来的梦想’这件事呢?”
“嗯?干嘛突然问这个?……手别停下来。”
——关于将来的梦想。这是个时常听到,却不怎么受欢迎的话题,说得愈是认真,愈会让气氛变冷,遭到周围的人取笑而已。因为大家都想笑笑带过,把问题延后而已。
但是这也是个不能不思考的问题。自己将来会变成怎样的大人——自己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怜奈目光不离笔记地说道:
“我最近才知道,诚人自从入学以来,成绩一直都保持在学年首位,我们学校程度绝不算低,那可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一定是努力不懈的成果吧。虽然很了不起……可是你那么用功又是为了什么呢?你能够付出那样的努力,一定是有某个明确的目标吧?”
“……”
诚人不发一语,默默思考。没错,正如怜奈所言,对于将来的梦想,诚人有明确的目标,
他也为此而努力用功;学年首位这成绩,只不过是通往本来目标的过程——仅仅只是副产物而已。
“方便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怜奈以低沉的语调说道。
接着她抬起头,稍微睁大了原本半睁的眼睛,看着诚人,仿佛在对他诉说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你边写边听。”
诚人叹了口气后,开口说道:
“我——立志要成为一个医生。”
“那是诚人的梦想吗?”
“没错,我家代代都是医生世家,老爸、爷爷都是医生,老妈是护士,所以我从小就觉得,我长大大概会成为医生吧……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但是那并不算是梦想,感觉就像是……铺在眼前靮轨道吧?老妈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上五、六个补习班,被迫去上一些无聊的课程,老实说,每天都过得枯燥乏味。”
以谈论梦想而言,诚人的话调显得阴郁,但那却是他的真心话。当时他根本不明自为什么要学那些东西。
所以他就是无法全心投入。
怜奈听了一脸意外的表情,原本在解算式的手,如今也停了下来。
“我想我能明白。”
怜奈说道。
“每天过得枯燥乏味,我以前也是那样,可是诚人现在已经不觉得枯燥乏味了吧?”
“是没错啦。”
“为什么?你的想法为什么转变了?”
诚人觉得,他明白怜奈想问什么,过去觉得枯燥乏味,十分厌烦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他的梦想呢?怜奈想问的就是这个。
同样类似的问题,小时候他也曾经间过被赞誉为名医的父亲,读了那么多书,好不容易成为医生,到底有什么乐趣呢?
而父亲则是这么说的——
《哪有什么乐趣!起初也是和你一样,老爸是医生,我就想说我也做看看——结果这真是最坏的工作。每天都要见到病人,其中有些人还会在我的面前死掉哦!根本没一样是好事。》
问他那为什么不辞掉这工作?父亲则是叹口气苦笑道:
《你这傻孩子……有病人来拜托我,要我治好他们——我怎么可能放着不管,自然就会想跟他说:包在我身上吧。我心想,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一定要治好这家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我就已经变成那样的人了,有什么办法呢?》
因为再怎么说,我可是个医生啊——
如今诚人能够明白,那大概是父亲的藉口吧。父亲和自己一样,嘴上说根本没一样是好事,其实他把医生的工作视为人生的意义。
“你们父子真的很相像。”
怜奈听到这里笑着说道。
“那就是你转变的原因吗?”
“现在想来,那或许也是因素之一,不过还不是直接的理由。”
诚人摇了摇头。
“其实是很常见的故事啦——”
诚人的双亲在他升上小学三年级时过世,那是一场车祸,他们的车被酒驾的卡车从后方追撞,虽然当时的记忆几乎一片空白——包含诚人在内,亲子三人所乘坐的汽车坠落崖下,母亲当场死亡,父亲在送医途中失血过多而死,只有年幼的诚人生存下来,而在暧昧的意识中,他似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唉,最后的病患竟然是儿子呀……有够麻烦啊——-)
据说诚人的外伤早已被施予适当的急救措施,尽管每个人都说,濒死的父亲不可能有能力办到,但是实际上诚人的伤口却完美地止住血,他也因此而保住性命。
想报答父亲的死——他并没有那样的伟大志愿,也不是对父亲最后实现的奇迹有所感动,
因为当时他心中只有悲伤,根本无心去想那些事。
然而当双亲葬礼结束后,他站在墓前时,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我决定要成为医生。’
仅仅是这样一段陈腐的故事。
“呜啊!”
说完这段故事后,诚人红着脸抓着头。
“我干嘛对你说这种悲情故事啊……!不准告诉别人!绝对不准告诉任何人哦……!”
“没什么好害羞的———谢谢你对我说,很有参考价值。”
怜奈以温柔动人的声音如此说道。
“笨……你啊!”
诚人更加感到羞耻,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算、算了——”
为什么会对她吐露这段往事呢……
怜奈说‘每天过得枯燥乏味,我以前也是那样’,一定是这句话,让他感同深受吧。或许怜奈也曾经感受过诚人在年幼时所体验过的,不知道该全心投入在哪个目标、近似于有力无处宣泄的那种感觉吧。
“你又是如何呢?将来的梦想———有什么目标吗?”
诚人问道。
“当然有。”
怜奈用指尖转着笔,闭上一只眼。
“——我要当个美丽的新娘。”
从她不输男人的体格,难以想像她有这么女孩子的梦想。
“意外吧?你可以笑出来,没关系的。”
“不。”
虽然确实出人意外,但是诚人并不会想取笑她,因为她听了诚人的梦想也没有笑他,甚至还对地保证那没什么好害羞的。
虽然没有说出口——其实诚人听了心里很高兴。
“那是很好的梦想。”
诚人发自真心地说道。
只不过……他不禁担忧起一作不相干的事。
(要当这家伙老公的人,大概会很辛苦吧——)
诚人为那个未来要二十四小时与怪人作伴的某人担心。
*
诚人与怜奈在那之后也持续着奇妙的共同生活。
一天的行程就是——早上起床后前往女生宿舍,叫醒赖床的怜奈,在她整装更衣时做早餐,再一起到校;中午及放学后在图书馆念书,结束后再一同回到女生宿舍,用晚餐,然后再读书。
修正她迟到的坏习惯,清扫肮脏的房间,以及充当家庭教师。
诚人感觉自己好像变成怜奈的专属训练员了。
在此郑重声明,他们之间绝不可能犯错。
因为说老实话,怜奈并不是诚人喜欢的类型,诚人喜欢的是个子娇小、个性强势的女孩子。
就这样到了某一天,诚人与怜奈一同步行前往图书馆。
通往图书馆的路上是条清新的森林步道,春天温暖的阳光让人感到舒畅。
“嗯?唉呀……”
就在离目的地只剩少许路程时,只见琉璃双手盘胸,站立在道路中央。
她奢华的头发受微风吹拂而摇摆,有如触手般蠢动着,如果用RPG来比喻,这就是到了要播放最后魔王出场音乐的场面了。
(……她在做什么啊?)
他们疑惑地走近,马上就被她叫住。
“你们好呀,桐山,宫田。”
“你好,皇城学姊,找我们有事吗?”
“……”
在诚人间候之后,怜奈也面无表情地点头示意。
或许是看不惯她的态度,只见琉璃一边眉头抽动了一下。
“是呀,方便借点时间吗?”
琉璃用这种方式说话时,她的话就不是请求,而是命令。然而听不出话中之意的怜奈却说了多余的话:
“不太方便耶,我们正准备到图书馆里,两人共度美好时光,有事就快说吧,钻头=皇城学姊。”
“我从以前就有这种感觉了,你一定是想找我打架对吧?我杀了你喔!大块头。”
两位高挑的少女顿时呈现剑拔弩张的对峙,看来这两人个性合不来。
(别在本人面前提到钻头啊!?要看场合说话呀!笨蛋!)
诚人冷汗直流,急忙帮她打圆场。
“算了算了,请您原谅她吧,学姊,这家伙那样说也不是有什么恶意。”
“你那是什么话!没有恶意还说那种话,那不是更恶劣吗?”
的确如此,正当诚人思考有没有好方法可以安抚她时,怜奈竟主动道歉了:
“对不起,学姊,我没有恶意,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不小心说出真话,希望你能原谅我。那个……你的钻头今天也扭曲得非常漂亮,令我看得入迷了。”
她应该是打算道歉而恭维称赞,但是听起来却只像在挑衅。
“……闪开,桐山。我现在有不能以对话解决的事要找她了。”
琉璃露出充满魅力的香甜微笑,诚人看了却为之战栗。她的眼神在说:我要杀人!
而身为她杀气对向的怜奈,此时脸色也不禁苍白。
“诚人,如果我被发现是全身中弹而死,麻烦你指认凶手就是学姊。”
“我懂了,你不准再开口多说一句话。”
诚人在那之后,花费了一番精神,才好不容易安抚住琉璃。
“……够了,再配合你们只是浪费时间。”
琉璃表情灰心地按着太阳穴,看起来非常疲倦的样子。
“我们马上进入正题吧。”
“您要说的事,只需要找我吗?”
听诚人这么问,琉璃似乎也察觉了他的意图。
“对,宫田可以不用在场,看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虽然语气上显得若无其事,其实她心里一定想着‘消失吧!人渣×10’,这个学姊就是这样的性格。
“宫田,你先过去吧,你留在这里只会愈说愈僵而已。”
“既然诚人你这么说,我就先走了。”
怜奈很干脆地答应,随即往图书馆走去。
“呼……总算可以静下来谈话了。”
琉璃在路旁设置的长椅上坐下。
而诚人则是隔着一段距离坐在她旁边。
“那么找我是什么事呢?”
“那还用说,就是为宫田那笨蛋的事呀,情形如何?她似乎是没有再迟到了。”
看来这位学姊是来确认工作进行的情况。
“很顺利呀!最近我让她读书准备期中考,照这样情况看来,她应该会考得不错。”
或许是感到意外吧,只见琉璃睁大了眼。
“你果然厉害!要调教一个笨蛋是很困难的事,找你真是找对人了。”
“不,或许您不相信,那家伙的头脑其实很好哦。”
没错,怜奈的头脑绝不算差,虽不到闻一知十的地步﹒但也有举一反三的程度,不管是哪一门科目,到某个阶段为止,都学到近乎完美的地步。简单说就是优秀学生一年没上课,大概就像她那样了。
“嗯,原来如此,也是啦……想也知道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琉璃露出含意深重的笑容。
“您知道什么吗?”
“对,因为我调查过宫田的事。我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那本来是我的工作;交给别人自己什么事都不做,我总是坐立不安呀。”
于是琉璃开始娓娓道来。
怜奈在进入皇城学院之前,也就是小学时代,和琉璃是就读同一个名门女校,上课内容相当艰深,而且校规也非常严,而怜奈能在这样的学校就读六年,琉璃才会说她的优秀是理所当然。那也是兜圈子在自夸自赞。
“一般都会那间学校直升到大学,我是因为父亲担任理事长,所以国中才会转到这里来……而就她的情况来说,老家离那间学校也很近,为什么要特地来我们学校呢——这理由就不清楚了。”
虽然琉璃不屑地嘲笑道:笨蛋想的事我才没兴趣。但是她既然会对诚人明言,也就代表她其实很在意,只是这个学姊就是不坦率。
“理由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她之前都是深闺千金,那么来到这里成绩突然下滑之事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离开父母亲就堕落了,这是典型的模式呢。”
琉璃一副看不起她的态度,然而诚人也无法否定,因为只要看到那房间的惨状就一目了然了。
于是诚人开始思考怜奈转校的理由——
‘每天遇得枯燥乏味,我以前也是那样。’她这么说过。
那想必是指小学时代吧?
(或者现在也是?也就是说——)
怜奈是为了改变枯燥乏味的日子,才会来到这所学校的吧。
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
——‘美丽的新娘’。
瞬间,诚人背上窜过一道莫名的恶寒。
“桐山……你脸色很差哦,你还好吧?”
琉璃庄视着他的脸。
“呃、不,没什么,大概是因为在树荫下的关系吧。”
诚人脸色苍白地回答道。
“那就好,你可别只顾着宫田,太过勉强自己哦,我是不知道医生要学什么,不过反正以桐山你的个性,那方面的学习一定有在持续吧。而且我也听耶寻——副会长说了,你好像一手包办了委员会的工作,全部都带回家做了吧——你是笨蛋吗?真的好笨,听了我都快抓狂了,我心中的不爽你打算怎么负责啊?”
“不、那个、对不起。”
在她怒涛般的说教下,诚人坦率地向她道歉。
琉璃则是“唉”地一声,像是拿他没辙似地叹了一口气。
“更何况你过着那种生活,哪里有时间睡觉啊!把工作委托给你的我说这种话或许很奇怪——但是身体只有一个,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呀!”
琉璃的话中带着体恤之情。
这个学姊虽然嘴硬,其实还是很关心学弟妹的嘛。
“没问题的,难得您会担心我呢,皇城学姊。”
诚人半开玩笑地说道,但却好像让琉璃心情不悦了,只见她皱起眉头。
“你是白痴吗?我才没担心你,只不过你要是因为这样弄坏身体,万一丧失了特待生资格,那不就好像是我的错了吗?我才不要呢,绝对不能那样。”
诚人是以特待生的身分,得到校方免除所有入学金和学费。皇城学院的特待生制度,每学期都必须维持在顶尖的成绩,规定相当严格,不过对于非上流阶级出身的诚人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待遇。
只靠祖父经营小诊所的收入,要支付皇城学院的学费是件困难之事,虽然祖父说他会想办法,但是诚人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他决定一旦失去特待生资格,他就要退学。
琉璃担心的就是这个。
“——嗤!”
这迂回的温柔,让诚人感到高兴,忍不住笑了出来。
“喂!你笑什么啊!”
“不——抱歉,谢谢您的忠告,学姊。”
他从长椅上站起,往图书馆方向迈步走去。
“啊啊,对了……”
走了几步路后,回头说道:
“……我还满喜欢学姊那样的性格哦。”
“什……!你胡说什么……!”
感受着背后激烈的怒骂声,诚人拔腿便跑。放那个笨蛋一个人在那里等,还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好事,要快点过去才行。
哈啾!一声喷嚏。
诚人心想:这大概是捉弄藏着可爱一面的学姊的处罚吧。
——这时他还不当一回事。
*
隔天早上。
诚人有如惯例般,站在三○三号室的门前。
当他熟练地以钥匙开门时———
“唔喔!”
———门竟从另一例被推开!原本应该还在睡的怜余,竟然出现了!
诚人大吃一惊,不禁大叫一声,接着——
“欸~~!”
他又再发出近乎悲鸣般的叫声,因为从玄关探出半个身子的怜奈,身上穿的是满是褶边的围裙装和她非常不搭配,感觉十分怪兴。
“你回来啦~亲·爱·的!”
他除了惨叫之外,也没有别的词语可以形容这情况,如果真要形容,那就像是打开宝箱的瞬间,却看到宝箱怪对自己唱×查拉奇时的心情。(译注:原文ザラキ,是电玩《勇者斗恶龙》游戏里的即死咒文。)
“…………”
诚人惊讶得瞠目结舌。
“喂!这是在整我吗?”
他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
“我、在、迎、接、你、呀!”
接连而来的死亡咒文,诚人则是靠捂起眼睛和耳朵撑了过去。
“你现在马上给我停止那恶心的说话方式!”
怜奈像是被扫了兴般,耸了耸肩。
“真不会配合,难得我用新婚风格出来迎接耶,男人不都很喜欢这套吗?”
“不是那种问题!一大清早看看你那是什么样子!”
“很有眼福对吧?”
“我还以为我会死呢——我再问一次,那是在做什么?”
“就如你所见呀!”
“就是看不懂才问你啊,在我看来只像是为了在精神上杀害我的装备。”
“你得了看到穿围裙的美女就会死的病吗?那还真辛苦啊!”
对于诚人的抱怨,怜奈好像丝毫无动于衷,说声“总之先进来吧”便请他进门。
当怜奈转过身去,背朝自己的瞬间,诚人突然猛烈呛到,因为那笨蛋的围裙之下竟什么也没穿。
“那个……怜奈同学,你的屁股被看到了哦?”
“我是故意给你看的。”
“你当你是x贫保少爷呀!看了一点也不高兴,快点去换衣服啦。”(译注:小林よしのり的漫画《おぼつちやまくん》中的角色贫保耐三,没落的贫穷贵族,穿衣服都是只有正面,背面则是光屁股。)
“谢谢你了,那是我所能想像最差的感想,我这叫裸体围裙。”
(啊~~……头好痛——我快挂了。)
诚人按着头部侧边,忍耐着阵阵头痛。
“真奇怪……明明是完美的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怜奈不满地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她进房之际,诚人还瞥见她打开可疑书籍观看。
(这家伙是参考了什么书呀……那不是之前的那些同人志吗?)
诚人叹了口气。
“好啦,赶紧做早餐吧。”
他说着踏入客厅。
“喔!”
只见桌上已经准备好两人份的餐点了。
有培根蛋、吐司和生菜沙拉等的简单早餐。
“哈哈,原来如此,那身打扮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诚人点点头,终于明白她穿起和她完全不搭调的团裙,是代表什么意思了。
这时怜奈也换上制服过来了。
“喂喂,怜奈,今天是吹什么风了呀?”
诚人心情愉快地出言询问。若是忘掉露屁股和恶心的言论,只咀嚼结果的话——今天早上的怜奈可是在诚人来之前就起床,而且还做好早餐了呢!
诚人不禁怀疑天上是不是要下长枪雨了。
“因为我受诚人那么多照顾,这是我感谢的心情。”
“你竟然会这么有心……不,这样我反而不好意思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请你尽情享用。”
怜奈笑容满面地催促他用餐。
这家伙人真好,或许过去一直都误会她了。
虽然一大早就为一堆无聊事生气,不过这顿早餐已让诚人觉得足够抵销了。
于是两人面对面地坐在餐桌前。
““开动。””
两人齐声开动。
这是诚人第一次吃女生亲手做的料理,所以他有些紧张地咬下哇司,因为是怜奈所做,本来他对味道就不抱太大期望,但……
“喔!?真好吃。”
他是真的觉得好吃,即使明知是平凡无奇的面包,却会因食用的人的心情而变得这么美味,让诚人觉得非常感动。
“是吗?”
怜奈的下颚靠在紧握的双手上,看起来很幸福地笑眯了双眼。
“那就好。”
之后两人在出门上学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一边用餐一边随意闲聊,聊天的内容并不是平常那有如说相声般的对话,而是关于喜欢的音乐,或是周刊漫画今后的剧情发展等一般朋友间的打屁聊天,后来话题终于谈到数天后即将逼近的期中考。
“虽然还没准备到的范围还剩下不少,不过照这个进度下去,应该是没问题的。”
“是啊,万无一失啦。”
怜奈向他眨了眨眼。
“有诚人教我,我不可能不会呀。”
她以认真的语气说出让人难为情的话。
听得诚人只感到脸颊发烫。
“不——实际上你也很努力,如果只有我有心教学,而你却无心用功,那也成不了事,你的学力能提升到这个地步,完全是靠你自己的努力,我觉得你很了不起喔。”
最近的怜奈对于准备考试表现得相当积极,而且很快也看到了成果。
老实说,诚人本来以为会更加棘手。
怜奈所表现出的毅力二让诚人对她下由得另眼相看。
“呵呵……听你这么说,我真是高兴。”
怜奈本环抱着她的大胸脯,羞红了脸,看来她意外地腼腆”
“我自认在教你时有特别下一番工夫……有没有觉得读书变得有趣了些呢?”
读书基本上要快乐地读,当然有时也必须拚命将东西硬塞到脑袋里,但即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也是要尽可能‘拚命且快乐地读’,这就是读书的诀窍。
如果怜奈能够快乐地学习——那就是这个人辅导结束的时候了吧。
“这个嘛……我也还不是很清楚。”
怜奈先闭上双眼,然后睁开湿润的双眸看着他。
“不过……和诚人一起念书,我觉得很愉快。”
“这样啊。”
诚人故意冷淡地回答,并且避开了她的视线。
因为一旦与她视线相对——一股奇妙的心情好像就要油然而生。
“那么今天放学后就是最后冲刺了,别松懈了哦。”
“……关于那个。”
怜奈的语气转为沉重。
“从今天起,我打算一个人念书。”
“怎么回事?”
诚人不明白她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不由得脱口询问原因。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意思。诚人已经帮我够多了,接下来我一个人准备就好了,你不用顾虑我,以自己的事为优先吧。仔细想想——我给诚人添了太多负担,所以……”
“你在说什么啊,脑袋发烧了是吗?”
听到怜奈说出这么离谱的蠢话,诚人打断了她的话。
“都到了这种地步,怎么可以停下,而且说什么太多负担……你是白痴吗?现在说已经太晚了吧,再说还没复习的范围还剩很多不是吗?你一个人哪念得完啊!大笨蛋!”
“不,我当然念得完,你不用管我,诚人只要专心准备的考试就好了。”
(从早上我就觉得她怪怪的……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诚人对怜奈的态度感到生气,两人都一起努力到现在了,她却在快要考试的时候说‘不再需要你的协助了’……简直是在耍他。
“我拒绝。”
诚人以严厉的口吻说道。
“诚人……我是……”
“闭嘴,你刚刚才说和我一起念书很愉快吧?……那你并不是讨厌和我读书……对吧?”
“当然啊!”
怜奈坚定地表示肯定。
“我说怜奈,这样我就没有任何停止帮你的理由。我看你似乎有所误解,所以先跟你说清楚好了,我照顾你到现在,从来不曾觉得是负担,要是讨厌的话,那我一开始就不会接这工作,不管是谁的命令都一样……被笨蛋弄得晕头转向,有时候是会觉得头痛啦——不过那样就吃不消的话,我也干不了委员长了……不是我爱说我自己,我可是非常爱管闲事哦,这次的事情,我也只不过是做我想做的事而已,而且——”
诚人不知该不该说出口,犹豫了几秒后,终于做好觉悟,把话吐露出来:
“这段时间其实我也觉得很愉快。”
他感此待到自己的脸颊愈来愈红,邮然也有“我到底在说什么啊”的心情,不过那是他发自心中,毫无矫饰的话。而且除了开玩笑时之外,他是第一次正经地叫出怜奈的名字。
“……这样啊。”
只见怜奈像是颇受感动地低下了头,随后脸抬起来,对诚人露出微笑。
“我可以当你刚才那是爱的告白吗?”
“哪有可能是告白呀!为什么会那么想!”
“哎呀哎呀,你都没有自觉吗?刚才那些话听起来只像是告白台词哦?”
对于怜奈奇异的言行,诚人就如往常一样大骂“笨蛋”。
对,不这样我就提不起劲来了——
尽管嘴上不承认,诚人其实相当喜欢这样的关系。最初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只到让怜奈改过自新为止,然而并非那样,朋友一旦交上,那样的关系就不会解除,只要两人愿意,即便考试在数天后顺利结束,他们今后还是可以过着这奇妙的生活,而那样做其实也不坏。
(对,那样……也不坏嘛。)
自从这一天起,怜奈每天早上都会自己起床夕并且做好早餐,对准备考试也比之前更为热心。
她究竟起了什么心境上的转变,诚人则是不得而知了。
就这样,到了考试当天,怜奈至今的努力终于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三○三号室的客厅里,麻雀的鸣叫声告知了早晨的到来。
“咕啊……啊……”
诚人醒过来,伸展了一下筋骨,打了个哈欠。
看来是在做考前最后冲刺时中途不支,趴在桌上睡着了。
“……起床了,怜奈……早上了。”
他以有气无力的声音,叫趴在对面的怜奈起床。
“嗯……唔……”
大概是昨天很晚睡的关系吧,怜奈叫也叫不醒。
“喂……你啊……”
于是诚人站起身,走到怜奈身旁摇她的肩。
“嗯……嗯……”
只听见怜余发出娇艳的喘息声,然后她似乎是想要翻身,只见她连人带椅,整个人朝诚人倒去。
“咕啊!”
她庞大的身躯压倒过来,诚人都快被压扁了。
“重死人啦……呜……咕……真的好重!”
“喝啊啊!”他大叫着,并且使出全力将怜奈推开。
只见身上只穿了件内衣和内裤的怜奈,上半身缓缓坐起。
“呼啊……啊……诚人你怎么了?一大清早叫这么大声是会吵到邻居的哦?”
“是是,真是被你气到头都痛起来了……”
他看了看时钟,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差不多该准备一下,出门上学去了。
(嗯……咦……?怎么有点冷……)
诚人心中这样想着,一边站起身来。
可是却……
“喔……?呜喔……”
突来一阵晕眩,他只感到脚下不稳,顿时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随即背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似乎是怜奈从背后抱住,他才没有倒下。
“诚人你还好吧?”
“还、还好……只是一时没站稳……而已……”
虽然他尝试着硬撑……但是身体却使不出力,头愈来愈痛,身子发寒,让他不停打颤,他心想糟糕,这感觉只怕大事不妙了。
怜奈拥抱住诚人,将他的身体固定,用手触摸他的额头。
“…………好烫。”
怜奈的话声透露出绝望之情。
三十九点二度。
诚人看着温度计茫然目失。
(……喂,你有没有搞错啊……?考试当天才发烧是想怎样啊……)
他无力地坐在绒毯上,心里咒骂着自己。
这是最坏的情况,偏偏是挑这样的日子—
“……是我的错。”
在诚人面前,同样坐在地上的怜奈愧疚万分地说道。
“什、才不是你——〡”
话说到一半就说不出口了,但那并不是因为生病痛苦,而是他看到怜奈眼中微微泛起的泪水。他大吃一惊,胸口快要喘不过气来,那个总是缺乏表情变化,让人难以捉摸,总是做些怪事的怜奈——竟然会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自己。
“对不起……都是我让你太勉强自己。”
她虚弱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
(不……不是像,这家伙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呀。)
就算她有着高大的身材,奇妙的性格。
都无法改变怜奈是个不过活了十多年的女孩子这个事实。
(可恶,我真拙……连自己的身体健康都管理不好,还敢说什么大话。)
对自己的愤怒,让诚人气到内脏像在翻搅,他并不是气考试当天感冒这件事,因为像这样的笨蛋根本是自作自受。
诚人气的是自己竟因为这个原因,让怜奈露出这种表情——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的事。
“……喂。”
诚人轻轻叫了她一声。
“……怎么办……这样下去诚人……会退学的……”
这时诚人才醒悟。
“原来是这样……你知道了啊?”
怜奈点点头,她那时听见了诚人与琉璃的谈话。
也因此知道了忙碌的诚人几乎没时间睡觉,还有考试的结果将决定诚人是否退学,以及自己已成为诚人负担之事——
所以她从隔天起才会突然变得自己起床,做好早餐,而且还顾虑到诚人,提出要自己一个人读书吧。她因为担心诚人,而将自己的事情抛之在后,怜奈就是这样温柔体贴——有女人味的女孩。
(大笨蛋……那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会轮到你来担忧啊……)
诚人觉得全身发热,心脏像打鼓似地跳个不停,由于高烧到三十九度的关系,怜奈看起来竟是那么可爱、充满魅力。怉心想:啊啊,这是重病啊,看来脑子终于烧坏了。
手抓着阵阵刺痛的胸口,诚人下定了决心。
(竟然让这样的好女人哭泣——一定要让那个冒失鬼好好付出代价。)
于是诚人紧咬着牙,手指捏着颤抖的脚,奋力站了起来。
“咳咳……咳咳!”
“我现在就叫医生来——”
“别说傻话了。”
只见诚人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身体处于绝差状况,头脑和身体都不听使唤,不过——
那又怎样!
“快点准备,我们去上学了。”
虽然气势凛然地说出大话,但是三十九度的高烧毕竟不容小觑,诚人刚走出玄关就差点倒地,实在不是能步行到学校的状态。
“诚人……”
怜奈忧心地奔上前来,而诚人则是回答“我没事”,然后抓着扶手,身子重新站好。只见她的眼中已经不见泪水,可是很明显仍是心情沮丧。
诚人实在——看不下去。
“我就说我没事了。”
即便明知这个谎一戳就破,诚人还是只能逞强。
怜奈似乎认为诚人的感冒她有责任,但其实那是错的。
变成这种状况,完全是诚人疏于自我管理,不过即使这么对怜奈说,怜奈也不会接受吧,
就和诚人不认同这是怜奈的责任,两者是相同的理由。
“那个啊……”
诚人一边心想着自己的声音还真是虚弱,一边接着说道:
“在我小时候……我认为老妈是绝对不会感冒的人。
“……?”
见诚人开始完全无关的话题,怜奈的表情似乎显得不可思议。
而诚人则是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一次也没见过老妈因感冒而痛苦,但是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她一定感冒过很多次吧,一定也有辛苦难受的日子……即便是如此,无论多么辛苦难受,老妈在我面前却总是一副充满活力的臭老太婆样……我现在可以明白老妈的心情了……咳咳……我想说的是……”
由于意识变得暧昧不清,他的话也说不清楚,即使如此,他还是原原本本地说出心中所想:
“我讨厌你露出那种不像你的表情,所以让我逞英雄吧——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劣势,根本没什么,不用你担心我也可以拿到学年首位,绝对!我跟你保证。”
“…………”
怜奈默默听他说话,然后她紧闭双眼,背向诚人。
“上来——我背你到学校。”
看着那充满男子气概的宽大背膀,诚人不禁露出白嘲的笑容。
“——好啊,拜托你了,才刚说要逞英雄,我还真是窝囊啊。”
而怜奈则是以和平常相同的平板声调这么说道:
“没有那种事—一点也不会。”
因为意识朦胧的关系,这时的事他已经不太记得,只记得被怜奈背着,走在上学的路上,
心里却想着:这家伙一个女人却这么有力气……这种没意义的事。
只听到有人在揶揄诚人被女人背,甚至有人大剌剌地指着他嘲笑。
他既不觉得拙,也不觉得窝囊,也不会感到羞耻。
因为他们是做该做的事,只要堂堂正正就好了。
他正想告诉怜奈别在意,却被她抢先一步说道:
“哈哈,大家都以羡慕的目光在看我们呢,诚人。”
“你的眼睛真的是两个窟窿啊——大笨蛋。”
终于,他们看到了正门。
“就快到了哦……你还好吧?”
只听怜奈如此说道,诚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她的声音却再次透露出无法隐藏的不安与焦躁。
反正一定又是那不适合她的表情吧。
所以不管要说多少遍,诚人都必须要对她说:别担心。
“完全没问题,我才不会在这里跌倒,我并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为了我的梦想而全力以赴,我可是非常有自信哦!我从以前持续到现在的努力,才不会脆弱到这样就崩溃。”
“……诚人真厉害,为什么你能那样……自信满满呢?”
“大概是累积起来的吧,从我决定要那么做时起,一直累积到现在。”
“是这样啊。”
怜奈忽地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天空。
“我……也能为了实现梦想而努力吗?”
只要努力,梦想就会实现———那只是幻想而已,现实并不是那么容易,半途而废的人比比皆是;而且即使要想实现了,也不代表一定就会幸福。
——这道理我清楚得很。
可是身为过来人,诚人必须要说:不管在前方博待的是什么,有勇无谋地朝梦想前进是件非常快乐的事。
不知道那乐趣的人,根本是虚掷光阴。
于是诚人怀着这样的心情,激励正准备要开始努力的友人。
“是啊﹒你一定可以的。你要找老公的梦想——我也会为你声援。”
背着诚人的怜余,意味深长地停顿一会儿,然后说道:
“——原来如此,看来会是条漫长的道路啊。”
说着她大大跨出一步。
朝着各自的梦想前进。
*
——那是去年春天所发生的事,而考试的结果,事例如今不用说也知道了吧。
两人像这样升上三年级,就以说明了一切。夸下海口的诚人,确实拿下了学年首位的成绩——怜奈也得到全科目九十分以上的优秀成绩,而怜奈背诚人到校而受到取笑之事,如今也成为美好的回忆。
“呵呵。”
回想起和诚人初识初恋的经过,怜奈不由得而露微笑。
能像这样笑着回忆往事,怜奈真诚地感到高兴。
以前每一天都过得枯燥乏味——生在富裕的家庭,过着有求必应的生活。对于自己得天独厚的幸运,她虽然也有自觉,但还是会觉得日子空虚无聊。
她一直思考那是为什么,有一天她醒悟了。
‘我没有梦想。’
总是过得很快乐的人们,他们都狂热于某些事物,有人是运动,有人是为了目的而学习,有人则是恋爱,而自己没有那些梦想,所以每天才会那么枯燥乏味。
将来的梦想——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来,可是她无法再这样下去。
‘——美丽的新娘。’
那是很久以前,学校上课时所写下的梦想,她已经记不得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个梦想,总之随便哪个都好,自己必须要先有个目标,所以她才选了这个梦想。
于是在升上国中时,她提出任性的要求,希望能进入男女共学的学校就读。
但是起初第一年并没有什么改变,周固虽然有许多男生,但只有一开始觉得新鲜,她很快就感到厌烦了,想要找寻其他梦想而致力于运动,却每一项都只有三分钟热度。
——枯燥乏味。
每天都过得枯燥乏味,这样还不如长睡不起还要好得多。
究竟是在何时,她的任活发生改变——日子变得不再枯燥乏味,坠入爱河了呢?
叫醒长睡不起的自己的人,并非像童话那样是个英俊的王子。
而是个子矮小、滥好人、眼神凶恶的——最棒的人。
而且也为了实现梦想而努力不懈。
他的努力一点一滴累积,他的梦想总有一天会实现吧。
就好似辛勤播种、浇水灌溉,总有一天会发芽茁壮,开出灿烂的花朵。
(所以为了实现梦想,我今后也要努力下去——)
当她回顾过去立下的决心时,房间门铃响了。那平凡无奇的声音,让怜奈的心兴奋了起来,她愉快得不得了,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
没错——她就是为了这个时刻,才会做下万全准备,克服最不擅长的早起,特地一大早起床。
“呵呵……完美无缺,这样诚人一定会被我迷倒了……”
在穿衣镜前进行过最后确认,她听到喀啦喀啦的开锁声音。
于是她丢开参考书籍,像只迎接主人的狗狗般,慌慌张张地往玄关跑去。
随即砰的一声,房门打开。
“你是笨蛋吗!那是什么打扮啊!!”
今天也响起了心爱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