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濑悠月是个特别的女孩子,我很早就注意到这一点。
从小时候起,男生大多会答应我的要求,女生则是闹哄哄地聚集到我身边来。
不过,我同样也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单靠著特别,无法高明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男生开始要求回报,女生则经常被我看见背著我讲悄悄话。
为了消除这些微小的「厌恶感」,我打造出各种不同面向的自己。我有事就拜托女生而不是男生,或是和女生站在同一阵线斥责男生,这些一个一个的尝试都是十分细微的变化。
我要做到这些事并不难,只要看出眼前的对象会为了什么样的事情开心或生气,再做出让对方高兴的事情就好了。也许有人会嘲笑我的行为是八面玲珑,不过总比四面楚歌来得好。
我这么相信,以这样的方式活到了现在。
当然,除了表面工夫之外,我也比别人更加勤奋努力。如果不想让人吹毛求疵,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成为无可挑剔的人。
「为什么你要那么努力?」偶尔有人会这么问我。
这么问我的人,似乎期待听到我出过什么事,因为心理受到创伤或是产生阴影,以至于长成扭曲的人格,可惜我并没有那么戏剧化的故事。
真要说起来,期望让自己变得更好,为什么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只是正视眼前的问题,用自己的方式一一解决,才得以站在现在这个地方。
我身边因此几乎没有树敌,从小学到国中都过著一帆风顺的校园生活。
在这样的人生中,第一次出事了。
那就是我向朔提过的,关于柳下学长的那件事。
我打从内心感到惊恐,暴力与疼痛的确是让人害怕,不过让我更恐惧的,是当我面对身上所有武器都派不上用场的状况时,我根本没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力,能让我站稳脚步。
七濑悠月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屈服于野蛮的暴力;一旦屈服,恐怕会落得和其他女孩子一样的下场;为了心爱的人,不能屈服于这种男人——我完全没有这些想法,脑中一片空白。
我不想这么思考,可是万一那个时候柳下学长不甘于只拍照片,我可能会放弃继续抵抗,而是思考起在与他交往的前提下,如何过顺遂的人生。
因此那段回忆不只充满对暴力的惊恐,也有对自己的恐惧。
——他人眼中无所不有的自己,其实根本一无所有。
不过,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成为完美的人。
当时的我毫不迟疑地采取合理的方式,将这种无法处理的情感当成被狗咬了,把这件事拋诸脑后。
这样的我第一次遇到比自己耀眼的人,是那个在湛蓝大海上闪耀著光芒的太阳。
国三时,在县内篮球联赛准决赛遇上的那支对战队伍,很难说是有坚强的实力。不论传球默契、投篮精准度还是阵型的熟练度,都是我方占压倒性优势。老实说,我认为她们一路赢到这里只是凭著一股气势,甚至自大地打算为接下来的决赛保留体力。
比赛结果是我们败给了只有气势的球队的气势。
对方的中心人物,无疑正是名叫青海阳的小个子。
少女在宽敞的场上来去自如,就算进攻受到阻挠,或是被敌队激烈的动作推倒在地,她总是吶喊著,又继续投入比赛。她的体能的确让人吃惊,但是我的实力还应付得了。
然而,她积极地向前冲刺,就算被撞开、被弹飞出去,她照样咧嘴笑开来,又再次冲刺,而每当她这么做,就更加鼓舞自己队伍的士气。
她的攻势几乎全被击退,身为主力的她也遭到铜墙铁壁般的防守。即使完全看不出赢球的可能性,为何她的双眼依然能如此笔直地看向前方呢?
「从那里……让开————————!」
比赛剩下最后数十秒,双方比数只差一分,我阻止不了那个奋力往上跳的球员。
「你要进哪一所高中?」
「藤志高中。」
这一瞬间,我决定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接著引起我兴趣的,是新月的黑夜。
那个男生是阳与海人的朋友,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的同类。
俊俏的外貌、出色的能力、将这些优点控制得宜的生存方式。
他总是和朋友开心谈笑著,但是偶尔会露出觉得很无趣的表情,我相当确定他和我一样有灰暗的一面。
——无所不能,所以什么也做不到。
不论谁听了都会一笑置之、肤浅的黑暗面。
我们肯定能建立起共犯关系,至少在我所知的世界里,他是唯一一个能和我相互理解的人。
其实我很想要尽快接近他,可是我又怕表现得太积极,会让他误以为我和其他女孩子一样。用不著心急,这么特别又相似的两个人在同一间学校,而且还有共同的朋友,就算不主动接近,总有认识的机会。
升上二年级后,我们编到同一班,就这么过了两个月。
映入在我眼帘的,是灿烂地高挂在空中,守望众人的又大又圆的满月。
和我想像得完全不一样,我们并非同一种人。
多么笨拙的生存方式啊。
他明明可以和我一样灵巧,轻松跨越过各种障碍,却在装模作样的同时一个个冲撞上去,撞得遍体鳞伤;即使如此,他依然勇往直前,顽固地撞毁一道又一道高墙。
——「我们很像。」朔如此说道。
——「我们完全不同。」我如此心想。
因为我并没有你那么笨拙。
再说,要为女孩子的内心疗伤,一般不应该是要轻柔地抱住对方,说一些「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甜言蜜语吗!明明在那样的气氛下,我会允许到亲吻的再更进一小步呀……
他不只没有这么做,还打我巴掌,硬逼我站起来,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王子!
不过,不过呢。
我也想像那样优美地活著。
我注意到,我心里想要的是一份坚定的心意。
所以说,七濑悠月史上第一次有勇无谋的冒险行动要开始了。
如果我有什么收获,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喔,千岁朔。
——话说在前面,我可不是那种乖乖等男人送上门来的傻女孩。
✽
考试最后一天结束的周五午后。
朔和阳他们好像去吃饭了,我没有加入他们,独自离开学校。想起大家担心的表情,我就忍不住失笑。他们真是一群好人。
我隐约有预感。
柳下学长并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祭典再加上在校门口发生的冲突,他的耐性早就磨光了吧。
既然他昨天没有来,今天一定会出现。
我从学校走了十分钟左右,柳下学长从平常上学路上的小公园旁走出来时,我一点也不惊讶。
「哟,悠月。」
那下流的嗓音依然让我毛骨悚然,但是我用力吸一口气,狠狠瞪了回去。
「我有话要跟你说,柳下学长。」
我说著,主动往公园走了进去。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公园里面没人,但是围篱不高,四周的树木稀疏,外面不至于完全看不见公园里的状况。另外尽管数量不多,外头的路上偶尔也有行人或是脚踏车经过,只要大叫,说不定至少会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出入口的话,除了刚才走进来的地方,还有两个较小的出入口,其中一个可以最近的距离通往大马路。
没问题,只要头脑不是一片空白,一定想得出办法。
为了情况危急时可以立刻逃走,我在离大马路最近的出入口停下脚步,把头转过去。
「学长,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柳下学长听见这句话后,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我从以前就讨厌他这种笑容。那张显示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也无意克制的脸,和自制得犹如哲学家或是宗教家的那个人大不相同。
他玩弄著绑在后脑勺上方的头发,说了起来。
「那当然是国中的时候没做到的事啰。」
剃刀般锐利而且细长的双眸露出舔拭的目光,从我的脚慢慢往上爬。
「你那个时候还不起眼,没想到现在会长得这么诱人。我果然那个时候就该出手了。」
在那之后,我的胸部和屁股都变大了,连我也感觉得到自己的体型变得像个女孩子。就算我的体型成长,这个人为什么可以把我讲得好像本来就属于他一样呀。
「你的意思是想和我交往吗?还是上床?」
从我口中听见这个字眼,他似乎很高兴。
他毫不隐瞒猥
亵的笑意,实在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我本来是想跟你交往,不过让我上一次当作纪念也行。上高中后,你好像换了不少男人,只要让我也尝尝甜头,我以后就不会再缠你。」柳下学长又继续说了下去:「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千岁朔。可以吗?宾馆就在旁边。反正他也一直都在做这种事嘛。」
我不由自主火冒三丈。
你这种下贱的人不配叫出他的名字!
不许讲得好像他跟你是同一种人!
他在其实可以为所欲为的状况下,并没有起色心,连我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只触碰了我的内心,不许你贬低他!
我握紧拳头,脚也使上了力。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谣言……」
我使劲地吸了口气吼道:
「我是处女,你这个大笨蛋!我绝对不会跟你这种男人上床!」
「——哦?」
柳下学长没有吃惊,也没有退缩,只是加深了笑意。
我的决心与心意恐怕完全没有传达过去,而他也不想知道。这个人眼中只有自己想看见的世界。
「真不错,我可以从头指导你。」
尽管如此,我不会再闭上眼睛逃避了。
我不会再回到那一天的自己。
「我不是你的东西,我是七濑悠月。我不知道学长你之前都和什么样的女生交往,但是我不是你用强硬的手段就可以得到的女生。」
「打几个巴掌就哭得唏哩哗啦的女人变得这么敢讲啦。」
学长踢了下脚底的沙子,往我跨出一步。
我的身体不自觉畏缩,「冷静、冷静」我在脑中不断提醒自己。
「就算你用蛮力,也绝对得不到我。就算你强吻我,脱光我身上的衣服,我也绝对不会成为你的人!!」
「——够了。」
学长一鼓作气往我逼近,抓住我的手腕。
「我们这就来试试看呀。」
啪。
眼前一片空白,右脸被搧了一巴掌。
两、三秒钟过后,灼热般的痛楚往我袭来。
「哭啊。」
我看向声音的主人。
被人抓住的手不停发抖,奇妙的是头脑却莫名冷静。
我想起朔在那天晚上做的事。
为我动怒的那个人是多么可怕,和他相比,为了自己暴跳如雷的这个人又是多么丑陋。
我在腹部使力,眉间也用力皱了起来。
我不会哭,我早已下定决心了。
「我再说一次。不管你亲我还是强暴我,我都不会成为你的人。我的心里没有你的位子,如果在床上想著其他男人的女生可以满足你,那么随你高兴。」
啪。
另外一边的脸颊也被搧了一巴掌。
好可怕、好恐怖、好可怕——我一点也不害怕!
「不管你做出什么事情,你这种程度的男人都伤害不了我的内心。我会把你对我做的事全部记下来,马上就去报警。我要让大家都看见你这个不要脸的男人有多丢脸。」
「那你就试试看啊。」
他用蛮力硬是把我往自己拖过去。
不要紧。
我心里有正燃著熊熊火焰的坚定意志。
你害得我的心意有了名字。
不过,真是太遗憾了。早知如此,我宁可让完好的自己与你这个强敌正面对决。
既然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不管眼前的男人说什么话、做出什么举动,我都要像咒语一样反覆大叫那个名字。
我叫喊著,绝不让那名字在内心动摇、淡化,甚至消失。
朔、朔、朔、朔、朔。
「朔————!!!!!!!!!!!!!!」
「你在叫我吗,我的公主。」
那个声音让我不自觉放下心,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也看见粗鲁地把我推开的柳下学长,往朔的脸揍了过去。
✽
「——打了,拜托学长不要再打了!」
朔被揍得倒在地上,无情的暴力落在他身上。他用双手拚命抱住头,身体蜷缩了起来,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弱小的一面,看著让人痛心。
「我才不住手咧,谁叫他逞英雄跑来坏我的事。」
学长往朔的肩膀、背、腹部和脚踢个不停。
「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美梦,不过你们这种好学生,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们这种从小就在打架的人。」
朔气喘吁吁。
他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
他不可能没有察觉我的想法,他注意到之后,不可能不赶来救我。
什么「万一出事也有办法解决」嘛。
到头来,面对最害怕的暴力时,我还不是利用朔来当挡箭牌。
「只要悠月你肯跟我走,我就放过他。」
柳下学长嘻笑著。
「我、我要报警。」
我虚张声势拿出手机,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
「请便,可是你有证据是我动的手吗?如果有可以出面当证人的路人,那个人早就报警了吧?话说回来,我也不会让你拨出那通电话。」
无视规则的人原来如此可怕。
我的常识完全不适用在他身上。
我尽全力坚定的意志正一点一点畏怯。
是我害的,我害得朔变成这个样子。
「快说你要和我交往啊,否则这家伙要没命啰。」
双唇不住打颤。
刚才燃烧得那么火热的意志力,眼见就要因为这下流的发言熄灭了。
——因为我一直是孤单的。
即使身边有许多朋友,就算脸上挂著和蔼的笑容,我依然是孤单的。
遇到苦难,我独自克服,遇到不讲理的状况,我也是一个人忍受。
原来害得珍惜的人受伤害,内心会如此痛苦。
我不想说,我一点也不想说出那句话,可是朔那个样子——
「……我。」
「听不见。」
朔依然被他踩在脚下。
不对,他不是会像这样任人宰割的人。
他是个坦率地活著,带给许多人笑容的人。
「我愿意和柳下学长……」
「不……对吧……」
虽然看不到脸,但的确可以听见朔的声音。
「这种……不过是痛而已……」
我心头一惊。
别连自己的心灵都受到支配,我彷佛听见他又这么继续说下去。
我会有这种感觉很正常,毕竟教导我这件事的人正是他。
我再次让头脑快速运转。
没错,不管身处在什么状况,最重要的是思考自己能做的事。
我……现在的我……能做到的是逃出这个地方。
我打算把学长引到大马路上,并且在彻底逃离学长后呼救,这样就能救朔了。
如同他在那个祭典的夜晚做出的动作,我踏稳脚步,站了起来。
虽然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之前你救了我,这次就由我来救你。
眼泪不许流下来,双脚快点移动,双眼看向前方。
跑、跑,快跑!
——你等我,朔,我绝对会回来救你。
我深吸一口气。
「我是千岁朔的女朋友!连追女生也不敢的孬种,休想碰我一根手指头——!!」
我蹬著地面,正要往出口冲出去时。
「——好,卡——!」
熟悉的嗓音响起,拿著手机的水筱和希冒了出来。
事发突然,我全身僵硬,他朝我招了招手,我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朔。
「不用担心他,到这里来,别妨碍他们,快一点。」
我摸不著头绪,往水筱跑了过去。反正我本来就打算先让朔留在这里,自己去搬救兵。
我绕到水筱背后,往朔看了过去。
「好痛……太慢了吧,和希,你早就可以跳出来喊停了。」
朔双手按住膝盖,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模样让我不禁眼头一热。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这话就不对了,为了让观看的人能正确理解状况,我很仔细在变换角度和镜头远近,拍得一清二楚。」
「搞什么……」
柳下学长不悦地看向这里。
「你以为再来一个好学生伙伴,就可以改变状况吗?」
水筱笑嘻嘻地回答了他的话。
「别这么说嘛~我是非战斗员,你要在意的是那个可怕的家伙。」
「就是这样,学长。你踢得很痛快嘛,把我当成小学回家路上的空罐了吗?」
朔站起来,脱掉制服外套,卷起衬衫袖子,把因为流汗贴在额头上的浏海全部往后拨。
「亏你还站得起来,值得嘉奖。」
「装什么老大啊,你这个搞笑冲天炮。这只深海鮟鱇,我就叫你鮟鱇好了。」
一如往常的无聊笑话让我放下心来,接著紧迫的不安又涌上心头。
「水筱,快报警。」
「不用担心。这时候报警的话,他的辛苦就白费了。」
朔又接著说下去。
「只要护住头脸,痛归痛,还没有被硬式棒球的触身球击中腹侧来得痛。」
他朝我们这里咧嘴笑了开来。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不过,你说得很好,接下来就交给你可靠的男友千岁朔来解决。」
这个大笨蛋,现在根本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去死吧。」
柳下学长往朔走了过去。
我感到毛骨悚然,忍不住大叫了出来。
「别管我了,快逃!」
我用力睁大差点反射性闭上的双眼,他像是为了让明知帮不上忙还是想冲上前去的我放下心来,轻巧地往后一跳,躲开学长往自己踢来的脚。不耐烦的学长拳打脚踢,都被朔轻松躲开了,和先前的动作判若两人。
「混帐,啧!」
「这里不是拳击的擂台,怎么后退都行,只是闪躲的话根本难不倒我。」
朔的脚步往后踏,不时以侧移的方式跳开,一再拉开距离。
「我可是要从投手细微的动作推测出球种,把一百几十公里的直球到变化球打出去。祭典的时候,因为有穿著浴衣的悠月在场,在校门口的那个时候,我也只是不想认真应付你而已。」
柳下学长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了。
「看吧,谁叫你那么年轻就在抽菸。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美梦,你这种浑浑噩噩过日子的人,真的以为可以靠蛮力赢过从小学就每天花好几个小时在拚命练球的我吗?」
咚,沉重的声响响起。
柳下学长停下脚步的那一瞬间,朔往他怀里冲去,用力朝他的腹部揍了下去。
「呃……咳、咳!」
他大概是揍在心窝上吧,只见学长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我来告诉你吧,学长。使用暴力不是证明你很强,必须依靠大家都不使用的暴力,只是显示出你有多弱而已。」
朔俯视著依然站不起来的学长,又继续说下去:
「你们可怕的地方在于不受控制。一般会思考打人之后需要面对的状况,父母、学校、社团、朋友、将来,可是你们完全不管这些,一不高兴就出手。」
我稍微冷静下来,总算明白朔话里的意思,以及为什么他会在那个时候出面,水筱为什么会在这里。
可是就算想到这个方法,真的有人会付诸行动吗?毕竟这个计画的大前提是自己必须要被打得满身是伤。
「所以我做了准备,让我们站在同等的立场后,继而让你失去控制。你对悠月出手,我受到不必要的暴力对待,这些行为全部都录下来了。」
柳下学长终于恢复平稳的呼吸,站了起来。
「这样你就能随便对我出手的意思吗?」
「这种说法太野蛮了,我的行为是合理的正当防卫。」
「吵死了!」
柳下学长试图抓住朔的胸口时,朔反抓住他的手臂和胸膛,接著一个转身,让他身体朝上摔到地上。
「这招叫做※支钓进足。体育课好好上课真的很重要。」(编注:柔道招式名。)
朔喊了声嘿咻,跨坐在倒地的学长身上。他轻易抓住打算只用上半身出拳的对手手臂,把学长的手固定在头上,简直像那天的景象重现。
朔原本好整以暇的神情变得冰冷。
「——觉悟吧。」
啪。
朔举起手,用力搧了学长一巴掌。
学长挨打的脸颊逐渐红肿了起来。
「可怕吗?」
「可恶,给我记住,你还有悠月都……」
啪。
朔反手用手背打了学长另一边的脸颊。
「回答我的问题,学长。在无法抵抗的状态下,被比自己力气还要大的人乱打一通,这种感觉可怕吗?」
「你、这是在报复吗?随便你,下次我会带一群男人去尽情玩弄悠月……」
啪!
朔默不吭声,冷酷地打著学长的脸颊,眼里看不见任何情感。
从国中时就颐指气使的那张脸上,此时终于出现从未见过的惊恐。
「好学生居然这么嚣张……敢瞧不起我,我以前可是……」
朔打断了学长的话。
「不好意思,我对你这家伙的过去没兴趣。不管你经历过什么遭遇,选择了这种生存方式,还是不得不做出这种选择,我都不想知道。」
他用力揪起学长的领口。
「我只想说一句话,比起因为这样就逃离自己的人生,还把别人牵扯进来的你,咬紧牙关脚踏实地过活的人更崇高上百倍。」
「……悔,我会让你后悔的。」
「看来你还是没有听懂我说的话。」
叩。
朔一头往学长的鼻子撞了上去,接著在极近的距离瞪向对方。
「听好了,不同规则的对手无法战斗,但是只要合乎规则,做什么事都行,我就是这种人。」
「——咿!」
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嗓音,使学长的口中第一次发出畏怯的惊呼声。
「如果你敢再靠近悠月,我会用所有我想得到的手段毁了你。如果你找一大群人来打我,我也只会针对你。如果我被打三次,我会把这三次的份全部报复在你身上。」
被他压制在地的对手,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手,住手,朔。」
我的嘴里不由自主说出不负责任的话。
我知道自己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但是冷血的英雄,不对,他扮演坏人的身影让人看了只觉得哀戚、哀怜与哀伤。
到头来,我还是让他做出了这种事,让他背负起所有责任。
我求助地看向身旁的水筱,但是他缓缓摇了摇头。
什么七濑悠月嘛,什么对等的特别关系嘛,我还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把自己的幻想强加在他身上,让他精疲力尽。
明明你不适合那种表情。
明明我只想看见你和平常一样耍帅笑著,为无聊的笑话眉开眼笑。
「可怕吧,很可怕对吧。悠月她啊,一直在孤军奋战,一个人和比这更可怕的回忆战斗。」
朔用双手抓起学长的胸膛,硬是把他的上半身扯起来。
他面露无情的笑容。
「说了这么多话,其实我只想说一件事。」
他使力抓住学长。
「混帐家伙!下次你要是敢再对我的女人出手,我就杀了你——!!」
学长依然奋力挣扎,朔往他的耳边凑了过去。
「————————」
他悄声说了些什么。
「……了。」
「听不见。」
「……知道了,我保证不会再靠近悠月。」
学长全身瘫软,朔也放松力气站了起来。
我心里想著,绝对要把他在这时候露出的那张温柔又悲伤的笑容,牢记在心。
✽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大笨蛋!」
柳下学长步履蹒跚地离开公园后,我往瘫坐在地上的朔冲了过去。
「为什么!你只想得到!这个方法!」
我明知这么做不对,但就是停不下来。我跨坐在他伸长的脚上面,朝他的胸膛不断挥拳。
在学长面前强忍的泪水早已溃堤,不过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别这样,悠月,我姑且也是个伤患。」
「吵死了。朔明明可以轻易击退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也知道……这么做的话,之后还要跑警局,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吧?我希望可以让事情就此解决。」
「如果需要正当防卫的证据,只要我挨揍就够了吧!为什么你要让他又打又踢的,被揍得比我还惨!」
「因为动手的人是我,如果只有你挨巴掌,很有可能被控防卫过当。」
「……朔你真是大笨
蛋。」
我揍得累了,把额头抵在可靠的宽敞胸膛。如果不咬紧牙,我恐怕马上就会哇哇大哭,哭到停不下来。
朔把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温柔地抚摸著。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我想是因为我还没听到道别的话吧。」
我终于按捺不住,用力抱紧了他。
「……那个~两位。」
水筱观望了一会儿后,出声叫著我们。
对了,这里不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摇摇头,擦了擦眼泪后,把头往他转过去。
「水筱……也谢谢你。」
「我只是按照朔的指示,提供协助而已。话说回来……这种暴力场面,海人比我更适合吧?」
朔听见他这么说,咧嘴露出揶揄的笑容。
「他太善良了,我想只有你可以在我被揍得面目全非的时候,还能冷静地在旁边录影。」
「算你有眼光。」
他们满足地击了下拳头。
也许男生果然都是一些笨蛋。
「这么说来,你最后对学长说了什么话?」
我这么一问,朔尴尬地别开目光,于是我看向和希。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想想像坏人会做出什么事。」
让朔做出这种事的人是我。
为了使柳下学长的内心彻底受创,是我让朔做出了某些事。
我深深地将这个事实烙印在心里。
「好了……」
朔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起来吧,如果第一次在户外,连我也会觉得难为情。」
这句话让我惊觉,他指的是我跨在他身上的姿势,我因此像个少女面红耳赤,赶紧离开。
朔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后,水筱顺势让他扶住自己的肩膀。
「这次我的任务总算完成了,你一个人不会有事吧?」
其实我还有好多想说的话,想要传达的心意,不过这些都可以等今后再慢慢花时间让他知道。
我笑逐颜开地点了一下头,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
✽
与朔他们告别后,我带著就跟现在的天气一样晴朗的心情,漫步在河岸边。
……不对,我还是有些心浮气躁。仔细想想,应该是要我送他回家,帮他处理伤势才对,为什么水筱的肩膀那么自然就靠了上去,太让人羡慕了。真奇怪,我怎么都摆脱不了少女模式,在糟糕混乱时忘记最重要的事,这下怎么办。我心慌意乱地想著这些事。
昨天为止的七濑悠月好像消失到什么地方了。
不过,我想,我会比较喜欢现在这个自己。
我这么想著,让一旦松懈就会不自觉笑开的脸颊绷紧神经时,听见背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我的嘴角因此傻笑了起来。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果然还是会担心我一个人回家。
到最后的最后都还这么逞强……可是,我很高兴。
有人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悠月。」
我尽可能摆出了娇柔甜美的表情,转过头去。
「我送你回家,悠月。」
——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甩开那只手,蹬著地面。
✽
「……等等我。」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在奔跑?
朔解决了柳下学长的问题,我本来应该带著轻飘飘的心情,走在回家的路上。
为什么那个人会在这里,他为什么紧追著我不放?
「等等我,悠月!」
声音逐渐从背后逼近。
我心想再逃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于是下定决心停下脚步,把头朝对方转了过去。
那个人也停了下来,气喘吁吁,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爽朗笑容朝我走过来。
「不好意思,忽然跟你说话,吓到你了。谷中那些人好像把你害得很惨。」
我心想,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
「请问……」
我正要开口的时候,他打断了我的话。
「你好像遇到很多麻烦,他们有动粗吗?我一定可以帮上你的忙。」
不论是他向我说的话、彷佛朝珍爱的女友温柔伸过来的手,还是那张笑容,我都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我感到不寒而栗,相当确定自己拔腿就逃的判断没有错。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请问!」
「难不成不只是谷中的人,你还被千岁朔威胁了吗?以前被拍下这种丢脸的照片后,你一直对柳下言听计从的吧?我懂你的心情,真可怜,已经没事了。」
「请问————!」
他想把手机萤幕拿给我看,但是我无视他的举动,直接这么问他:
「——你是哪位?」
时间顿时静止。
和刚才在一起的水筱有著相似的气质,不同的地方在于散发出卑微气氛的那名男生,正颤抖著扭曲的双唇。
「哪位……去年冬天,你在校门口帮我捡东西。」
「……对不起,我没什么印象……」
「我是成濑智也!那个时候我就自我介绍过了吧?你也知道吧,我和朔的交情不错。」
「朔一句话也没提过……」
「少骗人了!我在那之后,不对,从很久以前就在注意你了。我们第一次交谈之后,不只一次在走廊上遇见的时候互看对方,你还对著我笑过。」
他滔滔不绝地说,我的直觉立刻告诉我,跟踪狂不是柳下学长他们。
我一直觉得哪里奇怪,那个人怎么想都不是会偷拍照片威胁人的类型。
我原本以为有人受到柳下学长的威胁,暗中提供协助,但是我错了。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跟踪狂。
「……把照片放进信箱和桌子的人是你?」
「我是在警告你,让你知道谷中的人盯上你了,千岁在骗你。」
我气得连害怕都忘了。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说朔在骗我?」
「没错!其实他根本就不喜欢你,这话是他自己说出口的。我笑咪咪地接近他之后,轻易就套出了他的真心话。他表面上装得跟你很要好,背地里却在替我进行恋爱指导,好让你注意到我。」
原来如此,我隐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简单来说,他早就看穿这一切了。
虽然不满他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不过我大概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他或许是想趁还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把这个人导到正途上吧。
果真是不自由的人生,我不自觉笑了出来。
他到底想救赎多少人,难道他真的想拯救所有来向自己求助的人吗?
话说回来,得救的我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谢谢你,朔。
多亏有你,奇妙的是,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我问你。」我心平气和地说。「朔跟你说了很多事吗?」
眼前的男生用鼻子哼笑著,不屑地说:
「他说了一堆废话,像是我对你抱持太多幻想这类的,难听到我已经不记得了。」
「老实说,你知道吗?」
我想著他,整张脸笑了开来。
「我在生理期来时也会流一堆血,心情比平常还要恶劣。肠胃不舒服时会拉肚子,在遇到心仪的男孩子时也会偷放屁。你知道我这样的一面吗?」
那个人板起脸,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千岁也说过类似的话。反正是他命令你这么说,不许其他男生接近你对吧?别担心,我不会上当的。」
「我不知道你和朔说过哪些话。」我叹了口气。「但是朔的想法比你正确多了。」
「不可能!」
他和刚才一样把手机萤幕拿给我看。
「他可是逼你拍出这种照片的人啊!」
手机萤幕里显示出一张照片,那是从背后拍摄穿著本校制服的女孩子做出趴下姿势的照片。裙子往上掀起,露出全新的内裤,稍微壮了一点的纤细大腿显得十分白皙。
「那家伙知道柳下对你造成的心理阴影,还做出同样的事。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没办法离开他……」
我知道这种情形。以前我经历过好几次,而且连我自己也一直深感害怕。
憧憬与失望,幻想与幻灭。
男生又继续说下去。
「然后
,我也拿到照片了,这下你就得听我的话了吧?这是离开柳下和千岁的大好机会,比起那种流氓跟爱玩女人的渣男,我会更珍惜你。」
简直是支离破碎。
他想必无法理解自己同样也在威胁别人吧。
「我说啊,就算那张照片上面的人是我。」
我说著,羞涩地笑了起来。
「如果是朔的要求……这个嘛,也许我会答应。」
我已经为自己的情感取了名字。
如果要让我幻灭,就来试试看啊。
既然要约心仪的对象共舞,露个内裤也很普通吧。
「我就是这种女孩子,你知道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跟那种只有长相好看一点,自以为是的肤浅家伙在一起。你不是这种女孩子,你重视的应该是对方的内在。」
「我是啊,我看的不是只有朔的表面而已。倒是你说这种话,你又看到我哪一面了?」
我无视眼前的人喃喃自语,斩钉截铁地这么告诉他:
「如果你想接近七濑悠月,首先就看清楚我这个人。不要使用卑鄙的手段,从正面冲破障碍!」
「……啰嗦,吵死了————!」
他猛然抓住我的双手。
受不了,正面可不是这个意思。
我苦笑的内心已经不再动摇。
在我心里摇曳的,是绝不会熄灭的火焰。
我学某人一样保持冷静的头脑,计算著时机。
四成,四成。
「喝!」
我往他的下体踢了一脚,并且注意不要太过用力。他先前的气势顿时消散,瘫软地倒了下去。
那副丢脸的模样与朔重叠在一起,我实在压抑不住爆发出来的情绪,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你叫成濑智也是吧?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你让我发现自己爱慕那个人的心情,我会把你的名字永远刻在心上。」
✽
——我暗中从旁观察事情发展,当我这个正义的英雄千岁朔慢条斯理地走上河堤时,悠月显得一点也不惊讶。
既然条件如此齐全,她早就看穿是我在幕后操作了吧。
我轮流看向悠月与蹲在地上的智也。
终究还是这样的下场。
「需要对答案吗?」
「千岁……你陷害我吗?」智也惨兮兮地说。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这整件事不知道该从何讲起,不过你手机里那张健太的不雅照,是你从我这里偷走的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很可疑了。我感觉和你实在合不来,而且你始终瞧不起健太,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
——藤志高中内部有谷中的共犯。
早在篮球鞋遭窃前,我就相当确定了。
校外人士也有办法从社办偷走爽身喷雾,或是拿到一年级时的照片,但是要拿走放在教室里的笔记本和笔盒,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
再加上,很难想像谷中那些家伙会这么大费周章。一开始被鸡仔他们缠上的时候,他们的语气明显是从别人那里听到关于悠月的情报。我原本以为他们是从学长,也就是柳下那里听来的,但是只提到悠月的话还说得过去,连我的事也知道就很不寻常了。
此外,还有在我们扮演假情侣后,马上前来接近我的智也。
我不是圣人,不会怀疑他才怪。
老实说,荠本来也在嫌疑名单里,而智也的嫌疑更大,单纯只是我自己的心理因素。实际上,除了阳以外,只有智也知道我们会去参加祭典,因此谷中的人出现,更让我心中的怀疑转为确定。
直到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搞不懂他们之间的主从关系。换句话说,是智也唆使谷中的人,还是谷中的人逼智也配合。
为了搞清楚这件事,我演了出戏。
「伪娘健太怎么样?他的翘臀还不错吧?」
「什么意思……」
「那张照片是健太的女装摄影会,由柊夕湖策画。」
昨天在悠月离开后,我把今天的计画告诉其他伙伴。
夕湖和优空当然是极力反对,只是因为我遵守了「保护他人」与「事前商量」的约定,最后还是说服了她们。
她们现在肯定担心得要死,因此我拜托和希先去告知她们结果。
谷中那边的作战计画很简单,问题在于智也。
「本人会展开什么样的行动。」我想知道这一点。
所以,在有关悠月的情报里面,我混入了「她在性方面有心理阴影,柳下拿过去的照片威胁她,逼她服从自己」的假情报。聊到在我家过夜那件事时,我特别强调照片就是这个用意。
接著,我故意把没有上锁的手机放在桌上,离开座位,结果他直接拿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单纯是想看悠月的情色照,还是想找到出事时可以用来威胁的材料,恐怕两者都是吧。难道是存在感太薄弱,所以你没发现吗?当时在我们隔壁座位,坐的是千岁小队的内田优空。」
智也板起了脸。
那个天真的脑袋瓜,也许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遭到怀疑的可能性。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不可能真的拿悠月的照片来当诱饵,因为健太非常热心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我就拜托他了。夕湖马上表示没问题,把他拉去一起逛内衣专卖店,景象非常有趣呢。」
健太恐怕以后不敢在我面前自告奋勇了吧。话说回来,我不久前给了他不少关照,就原谅我吧。
「唆使谷中那些家伙来骚扰悠月的人就是你吧?我知道你和公鸡头的鸡仔就读同一所国中,而且现在还有来往。」
透过荠的帮忙,询问她在谷中的朋友后,意外轻松地发现这个事实。那个人听说和智也他们刚好就读同一所国中。
如果只是听从对方的指示,没有理由只为了获得对方不知道的情报甘愿危险。
「照片的事……那件事……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不过,跟踪狂什么的不是我。」
「你不是早就知道悠月在祭典那天穿浴衣吗?」
「这……我只是觉得七濑同学会这么做而已。」
「哦?不然,这你又要怎么解释?」
我用手机播放出影片,影片里那个把帽子压低,拿著白色信封的人毫无疑问正是智也。
「这是……我家前面?」悠月看著影片说。
「对,阳找了个理由,确认你父亲车上的行车纪录器。毕竟是高级车,说不定车子没开时还是会继续录影,结果果然让我料中了。」
这下就将军了。
「真要说起来,你的行动完全没有计画性。一开始你只是偷偷跟踪悠月,但是在和鸡仔聊天时,无意间得知柳下以前找过悠月的麻烦,所以开始乱传悠月是婊子之类的,能引起他兴趣的情报。」
我不是侦探,不知道他的动机,反正在他幻想的世界里面,大概是打算在悠月走投无路时伸出援手吧。
所谓内心脆弱的时候,正是追求的好时机。
「可是,当你发现荠似乎也受到怀疑的时候,同样盯上她了。你打算栽赃的人有一般的跟踪狂、谷中那群人和荠,不会太乱了吗?」
他大概是认为只要能让悠月精神衰弱,为他制造出趁虚而入的机会,栽赃给谁都无所谓。这种乱七八糟的分歧,结果造成了我们的混乱。
「都是你害得我很难把拼图组起来。」
智也垂头丧气,但还是为自己辩解似地说:
「你一直在骗我吗?」
「先不论你这句话打脸打得很肿,我可是很认真地在提供意见。我想幸运的话,或许能让你改变心意。如果你中途收手,我原本打算把真相带进坟墓里。」
我深深、非常深地叹了口气。
没有人会想把一度玩过朋友游戏的人,逼到这个境地。
「我曾劝你别抄捷径。因为你无视我的建议,才会沦落到这种下场。悠月的心伤,在你看来只是可以轻易获得的幸运道具。」
「不然我到底要怎么做!」
「我之前也告诉过你了。你只要鼓起勇气,找她说话就可以了。到头来,你直到最后都没有站上起跑线。」
无人得救的推理环节结束了。
没有别的话好说,也没有可以前进的路。
智也始终当不成健太。
只想将自己的故事强加在别人身上的人,最后将连名字也得不到,就消失在别人的故事里。
这整件事就是如此令人伤心。
智也
跪在地上,整个人失魂落魄,趴倒在地面。
「智也,你可以在阴暗的房间里哭著写一些感伤的情诗,不想写了就买把吉他写成曲子。比起优美的情歌,我更想听悲痛的热血庞克。希望你下次可以正面面对心仪的对象。」
我又反覆说了一次那天说过的话,我们接著离开了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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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朔还有悠月都一样,人家真的真的真的担心死了!」
我和悠月苦笑著,听著夕湖说不知道已经说了几次的话。
在那之后,我打了通电话向和希报告结果,得知大家都在附近的家庭餐厅等我们,于是我和悠月也过去那里。
夕湖一看见我们出现,马上抱住我们两个人,在餐厅里嚎啕大哭。优空看见我的制服外套沾满泥巴,沉下了脸,阳拍了拍我的背,一群人在餐厅里吵吵闹闹。
气呼呼的健太一心只想尽快删除自己的黑历史照片,看著就好笑,不过这次的MVP当属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哭丧著脸叫著「朔,太过分了吧~」的海人。谁教你在解释作战计画之前就冲了出去,万一你擅自行动,整个计画恐怕会毁于一旦。
在考试结束带来的解脱感推波助澜下,最后我们喧闹到很晚,直到店员来要求高中生不得继续待在店里。
我们后来还是舍不得分开,于是在附近的公园享受短暂的空闲时间。
「是是,对不起。」悠月安抚著夕湖的情绪,同样是不知道说了第几次道谢与道歉的话。
「对不起,让夕湖还有大家担心了,事情因为大家的帮忙已经顺利解决了,谢谢你们。」
悠月开心地笑了起来,优空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辛苦了,悠月。虽然著艰苦欸,后摆你著免烦恼啊。(注:虽然很惨,这下就不用担心了。)」
「莫看我按呢,我嘛是著坚强欸,彼种没路用查甫人,我早著放袂记啊。(注: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很坚强,那个没用的男人,我早就忘了。)」
嗯~这两个人的福井腔对话实在令人欣慰。
阳挥出拳头。
「你赢了吗?小七。」
「我赢啰,小海。」
悠月与她击拳。
健太也战战兢兢地说了起来。
「那个、那个……」
悠月打断健太的话,握住他的手甩了起来。
「山崎!呵呵,该怎么说呢,呵呵,真的很……」
「吼,够了!要笑就尽管笑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啊哈哈哈哈!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和希看著他们的对话,嘻嘻笑著。
「你想看的话,我这里有伪娘摄影会练习的影片。」
悠月往和希靠了过去。
「对了,水筱你赶快把刚才的影片删掉。」
「话不能这么说,那可是重要的证据。我记得你好像说『我是千岁的……』。」
「如果你还想传宗接代,劝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海人缩起高大的身体,看著大家谈笑,我和他聊了起来:
「喂,你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对不起啦。」
「因为……我什么表现机会也没有啊~」
悠月无可奈何地微笑。
「你不是和朔一起帮我找篮球鞋吗?我很高兴喔,谢谢你,海人。」
壮男的脸顿时亮了起来,真是个容易看穿的家伙。
「那么……」悠月看了眼手机,「差不多该解散了吧,都快过十二点了。」
「咦……?」
夕湖依依不舍地哀号著,又马上摇了摇头。说的也是,都晚上十一点半了,警察要是看见,肯定会上前进行辅导。
「欸,朔,既然这么晚了,你可以送我回家吗?假男友的最后一项工作。」
悠月露出调皮的表情。
「包在我身上。」
最后决定由海人送夕湖和阳,和希跟健太送优空回家后,我们离开了公园。我们就地解散,各自踏上归途时,「朔!」夕湖在我背后大叫:
「我待会会传LINE给你,要看喔~」
她笑容满面地挥著手。事情终于全部结束了,我不禁有这样的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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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两个星期了啊。
笑咪咪的上弦月映照著,我和悠月漫步走在回家路上。决定分手的情侣,或许就是这种心情吧,我漫不经心地想著这类莫名其妙的事情。
在别说是人影了,连一辆车都没有经过的小路上,只有青蛙的呱呱叫声在四周回响。
夜晚变得温暖许多,差不多要到衣物换季的时候了。希望脱下外套后,悠月的心情也能轻松一些。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抑或只是在凝视远方,不知不觉中熟悉的侧脸显得凛然。触手可及的距离再过不久就要消失,我不自觉想将这段距离填补起来,于是望向了天空。
——如果要为这段感情命名,一定是在最后的最后。
接著,目的地的屋子出现在眼前。
高级德国车板著脸,等待这么晚了还跟男人在外面厮混的坏女儿。我总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受到了谴责,还没走到车子就停下了脚步。啪嚓、啪嚓,灯泡就要坏掉的街灯犹如廉价的照明灯,照亮著我们。
「我先走了。」
我不想让气氛变得太沉重,尽可能说得若无其事。
悠月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然后紧紧抓住制服外套的下襬。
「……再待一会儿。」
「难不成你要我唱摇篮曲哄你睡觉吗?」
她没有回应我的调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的制服外套口袋传出一阵阵震动。
我拿出手机,看见萤幕上显示出夕湖名字的瞬间。
——啾。
轻柔而弹润的触感碰了下我的左脸。
那是宛如夏日午后的阵雨,来得既突然而又虚幻的吻。
「……如果是帮忙你的奖励,是不是有目测三公分的误差?」
「生日快乐,朔。」
「这种行为……真狡猾。」
我转过身去,无法直视她恐怕正一脸得意的脸,也不想让她看见中了计的自己。
「晚安,千岁。」
「晚安,七濑。」
十七岁。人生的第十八次,站到了今天这个有些特别的入口。
有人踏出了脚步,有人原地踏步。
脚步声在背后渐行渐远。
我听著脚步声的余音,好一会儿只是望向那轮悠然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