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回想起来实在太吻合了。
六年前,虽然谦救了蓉,但是他却讨厌别人提起那件事。
而与谦拥有相同记忆(?)的脱子,并不知道蓉的存在——那是因为谦的心里,蓉是一个『想遗忘掉』的人物。
蓉也是一样。一直到高中才终于有机会交谈的蓉,已经忘了六年前的事情。
但是,假设因为这次谦所发生的事故,使得蓉的内心里产生了某种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不安?让她主动向玲夫提议一起去探索谦的过去,再次造访了小时候三个人曾一起去过的机场。
在那里因为玲夫的话语,使她回想起遗忘已久的灰暗过去——血淋淋的伤口突然被人触碰,也让她察觉到自己居然把那件事遗忘了,才会感到大受打击而选择逃跑。
另一方面,谦也半强迫自己遗忘那件事情,却在看到有人站在铁轨旁之际,突然回想起封印已久的记忆上具是如此吗?
「待中,可以放任这傢伙乱讲话吗?」
「你哥哥被人说成这样,怎么能置之不理?」
「咦,这个……」
因为松原等人的鼓譟,使得玲夫回到现实。
「你们干么那么激动?」
「你在说什么:当然是因为朋友被人用阴险的手段攻击啊:待中,我才想问你为什么那么冷静咧。」
「唔,不过……说起来也只不过是篇网路文章……」
——因为电视上正在讨论六年前的事情,无论是谁想要捏造消息应该都不成问题。但是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机,让人十分在意。
「难道是因为上面写的是真的,所以你害怕了吗?」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低语,彷彿要刺向玲夫。
「冈村妳在说什么!」
「原来是妳写的!」
「我才不知道。可是很奇怪呀,明明妳们以前也写过我的坏话,为什么这次换待中他哥哥被写了,妳们却那么生气?」
留着一头沉重黑发的冈村躲在玲夫背后继续说着。
「妳就是因为个性那么阴沉,才会被人写坏话啦!」
「乱写别人坏话才叫做阴沉吧?」
「拜託妳们不要再吵了啦!」
要是现在有一群女人在耳朵旁吵起来,真会让人无法忍受。玲夫与双方保持距离,大大地叹了口气。
如果这是真的——的确会与先前所观察到的各种迹象吻合。
但是,玲夫还是不认为这篇文章写的全部都是事实。
首先,上头写到『想出风头』,也就是『想受人称赞』这个动机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老是习惯置身事外嘲讽他人的谦,真的有可能为了那种单纯的理由捨命救人吗?
再说,如果这次是因为他在六年前嚐到了被称赞的滋味而做的,那六年前那次又是怎么回事?根本就想不到会有什么理由让他刻意去把女孩子推下水,只是为了得到别人的称赞。就算有,风险也太大了。即使还只是个国中生,也应该明白要是弄个不好就会害死人。这个动机到底还是太牵强了。
更何况,六年前玲夫的那段记忆——谦和蓉两个人说悄悄话的场面,正好可以否定那种幼稚的动机。相反的——
「待中,怎么样?要不要写一些反驳的文章?还是请管理人删除?」
「咦?呃……」
「如果只是恶作剧,硬去理它反而会让对方更得寸进尺,还是不要管它比较好。」
「囉嗉,冈村妳闭嘴啦,」
「总之,这件事情先让我想想。毕竟这是我哥寻的事情。」
玲夫稍微提高音量,制止大家的吵嘴。
「……好是好啦。」
松原等人又补上一句『如果要反驳对方的话就说一声,我们也会帮你』,才终于散去。
「待中,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冈村还是待在玲夫身边,小声地问道。她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音而奋力地动着嘴巴,嘴唇嘟得像隻鸭子一样。
「冈村妳才是,刚才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
「其实那个讨论区是我在管理的。」
「什么?」
「啊,不对,正确地说不只是我一个人。我参加了为待中哥哥加油的后援会,和其他人来往一阵子后,他们就把管理权限分给我了。」
冈村似乎是觉得看到玲夫惊讶很有趣,态度显得有些得意。
「妳为什么会参加那种后援会?」
「一开始是因为刚好和自己同班的关系最近才变得比较热衷一点。而且待中之前在我做坏事的时候有帮我呀。我是说找到松原她们的手机。」
「那是……」
与其说是帮助妳,其实比较像是我在自保吧。
「而且,我还是很担心待中呀……虽然对你来说,我可能只像是看热闹的人,但是我认为还有许多人也很担心你们喔。比方说松原她们就是第一时间发现那篇文章的对吧?我虽然讨厌她们,但还是能够理解她们想要关心对方的心情。」
「……」
此时照常理说应该向她道谢吧,不带讽刺的那种。
「我看到那篇文章时,马上就去查连线纪录了。留下那篇文章的人,他的连线位址其实在昨天白天就曾连线到网站好多次了。」
昨天白天。如果人在学校的话,应该是无法上网的时间。可是,如果人不在学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星期天的时候,电视播过和你哥哥过去有关的事情,那个人才临时起意恶作剧的。」
「是吗?」
「啊,对不起,我好像太鸡婆了。」
「不会,谢谢妳。」
冈村用力地点着头。
「只要你说一声,我就会马上删掉那篇文章,还可以封锁那个人的位址。」
「嗯。」
「还有还有,我不会那样说喔。像松原她们一样,随便就说是你……朋友之类的。」
「那应该是由冈村妳自己决定吧。」
玲夫忍不住做出苦笑。冈村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
「我啊,其实在国中的时候,曾经跟飞泽说过几次话。」
这句话让玲夫感到心头一惊。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蓉?果然冈村她——应该说冈村「也」怀疑蓉吗?
「虽然有些人说她是什么蛊惑人心的魔女之类的,但我觉得飞泽她人真的很好。她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包括像我这样阴沉的人,或是被其他女生说恶心的男生。」
也包括我在内。所以,我也不希望现在自己猜想的事情成真。
「不过,我也曾听她说过『我的温柔都是假的』。」
「……」
「她说自己其实是个很坏的女孩,只是因为不想被人知道本性,才故意温柔对待别人。」
蓉的确偶尔会说一些比较刺人的话,但那应该不能算是什么邪恶本性吧。
「我问她为什么要告诉我那种事,结果她说:『因为冈村没有对我幻想些什么,所以无所谓』。」
「看来太受欢迎也不是件好事。」
尽管那是我不能体会的世界。
「可是,我觉得说自己的温柔是假的,这句话才是骗人的。飞泽其实真的很温柔,只是她不敢接受这个想法而已。」
「不敢?」
如果说的是『不喜欢』的话,玲夫还能够理解。
「嗯,不过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妳又为什么要把那件事告诉我?」
我和蓉只是从小一起长大而已,并没有在交往。玲夫又再度这样提醒冈村一次。
「你们真的没有交往吗?」
「没有。」
「这样啊。」
冈村吐出同时交杂着遗憾和安心的叹息。
「那刚才说的事情都没有意义了。我本来以为待中听了会高兴一点的。」
「也不是那样……」
原来她不是怀疑蓉写了那篇文章。太好了,幸好自己没有说太多。
「如果妳想说什么,都可以尽管说。包括蓉的事在内。」
「谢谢。」
我又没有说什么需要妳道谢的话。
「我总觉得待中应该能处理。」
「处理什么?」
「很多事情。因为待中平常不会和其他男生一起瞎闹,感觉比较会想事情。」
「妳想太多了啦!」
我只是不太会和别人闭玩笑罢了。
「刚才也是,我躲在待中后面和松原她们对呛之后,就觉得心情舒坦了许多。」
「那应该是妳自己的问题,跟我没关系吧。」
总觉得这傢伙很习惯把事情乱扯在一起,算了。
「那,如果妳真的觉得蓉很温柔,以后也要继续和她做朋友喔。」
「如果你指的是和她说话那就没问题。至于做朋友……就要看飞泽愿不愿意了。」
「oK。」
只要有人肯站在蓉那一边我就安心不少了。这样一来我就能再冒险一些,朝可能会伤害蓉的方向思考、行动。
于是,玲夫便和往常一样,把上课内容摆在一边,专心思考着事情。
为了整理思绪,必须将一部分的推测先断定为事实。
那篇文章应该有一半是真的。
虽然六年前谦曾经救了蓉,但把她推下去的人同样是谦。
而上网把那件事爆料的,正是自称『坏女孩』的蓉。
昨天玲夫传过去的那个物品,搞不好真的中了大奖。蓉看了那照片之后,认为玲夫已经靠近了自己与谦的秘密,而且还打算揭穿它。为了阻止玲夫继续前进,才会刻意散布带着恶意的谣言。
但是,包括这次在内,蓉似乎对于谦做出那种行动的动机有所误解——亦或者是,她在说谎。
六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并非基于『想让人称赞』,而是其他的理由。
而且那个理由,也和这次谦做出的行动有所关联。
六年前谦所犯下的罪。把蓉推下河川,然后又自己救了她——脱子所说的罪恶之盒,所谓的『罪恶』指的就是这件事吗?
如果是那样,能打开那个罪恶之盒的钥匙,不就应该是查出六年前谦做出那个行动的理由吗?而且,不能求之于人,必须靠自己思考并且找出答桉,才能页正得到『钥匙』。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今天的天空满佈着自云。天气闷热得令人讨厌,但今天反而让人感到寒冷。天空看不见飞机的踪影,只有轰隆隆的声音迴响在空中。
玲夫正骑着脚踏车。他想要先找脱子谈一谈。
脱子能找到那个蝴蝶胸针及手帕,或许并不是偶然。
大概是因为脱子内心里与谦共有的某种思绪,使得她在无意识之下找到的。
她追求的是真正的逃狱?
她想将自己扯得四分五裂,并且大闹一场把关住自己的东西破坏掉?
——可是,又为什么要由我来做呢?
为什么非由我来设法解开这个不知是谜题还是事故的事情真相?
当然因为谦是自己的家人,为了保护包括自己在内全家人的安宁,玲夫必须做出行动。
尽管如此,玲夫的内心里似乎还潜藏着别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蝴蝶形状的胸针、白色衣服的脱子、工厂的火光和蓉的内心纠葛,到底带给自己什么感受?
脱子并不在昨天等玲夫放学的地方。玲夫原以为她会在那里,结果却令他不由得感到有些落寞。
算了,反正回家之后就能碰面了吧!
此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是蓉吗?玲夫停下脚踏车,并且拿出手机读简讯。
标题:我是冈村
唔,不是蓉。不过她到底有什么事?难道是有什么进展了?
内文:从早上到放学之间,讨论区已经变得一团乱了。有一部分的人为了确认事实真相,表示要去追查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和其他为谦说话的人发生了论战。虽然能把文章删掉,但我想原文应该已经被四处複製到网路上了,删除大概也无济于事了吧。
「……」
真的假的?玲夫忍不住用手按着额头,觉得头痛不已。不对!这应该是可想而知的事情。就算说文章的出现注定会引来这样的结果,但放着不管依旧是自己错误的决定。总而言之,为了不再让谦变成世人的话题,必须快点尽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简讯还有下文。
虽然这和事情无关,但我想起以前和飞泽聊天的时候,曾聪她提过对自己名字的看法。她说蓉这个名字不论是男是女都可以用,当初她的父母是事先想好了这个名字等她出生的。她还说如果自己是男的就好了……待中你觉得我下次如果有机会和飞泽说话,能和她提到这件事情吗?我觉得飞泽真的很有女孩子的魅力,所以听她说想当男人真教我意外呢。
玲夫迅速写了回了讯。
标题:感谢妳。
内文:给了我这么多宝贵的消息。我觉得妳可以和蓉聊任何事情。
玲夫担心自己回覆得愈长,对方可能又会再写更长的简讯来,因此尽可能长话短说。他实在不擅长用简讯和人随便聊天,毕竟一说错话可能就遗臭万年。
不过,她说的没错,蓉会说『如果生为男人就好了』还真教人意外。
哎,毕竟她从国中就很受异性欢迎,或许才会因此感到厌烦。
又或者是,在比国中更早之前……例如大约六年前……
一个完全不愿想像的假设快速掠过脑袋。
那是一个让玲夫无比厌恶的景象。
玲夫马上将那个联想抛在脑后,专心地踩着脚踏车朝家里奔去。
必须尽早与脱子见面。这和她是否有助于寻找过去无关,玲夫只是希望能快点看到她乐天开朗的笑容,藉此疗癒自己像是被东西扎到的心。
「玲夫回来了?你过来一下。」
一回到家打开家门,就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是妈妈的声音。原以为这个时间她一定在医院的。
「快点过来:」
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小事。玲夫叹了口气,刻意装作面无表情地走向客厅。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是不是带女孩子回家?」
妈妈噼头就问,看起来似乎早就知道答桉了。
「是哪里认识的?」
到底是从谁那边听来的?明明自己注意过不让脱子在家里留下任何痕迹的。
「刚才上冈小姐到医院来过了。」
「她又来了吗……」
那个人居然这么快就又来了。是因为被脱子骂了不甘心吗?
「她说自己被我们家的女儿打,还说她是不是死了比较好。」
「……」
「虽然对方说的不清不楚,但突然被她说有个女儿实在让我吓了一跳。问了之后才知道你好像跟女孩子一起回家了?」
害妈又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只能配合对方说下去。
「因为不晓得到底要问谁才好,最后只好打电话到飞泽家。」
何况你昨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结果电话是小蓉接的,她只说她不方便谈这件事,要我直接问你。她的口气那么冷静害我反而觉得自己很不好意思,真教人生气。」
母亲着起来有些不高兴,大大地吐了口气。
「那孩子以前来家里的时候,看起来就比别人成熟,态度简直像个小大人一样。」
「原来妳讨厌她啊。」
「才不是,这件事根本就不重要。总之你趁谦住院而且妈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带女孩子回家吗?」
「我跟她没什么啦:」
至少,绝对没有发生妈妈现在在想的那种事情。
但是,因为根本无法解释清楚,玲夫只能说到这里。
「所以你带女孩子回家是事实囉?」
「……」
「你说没什么,那为什么要带她回家?那个女孩只是普通朋友吗?为什么要到男孩子家过夜?」
根本无法说明。就算说了,妈妈也不可能会相信。要是把真话说出来,而她又遭到否定,搞不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
「你说那是什么话?怎么会带不认识的女孩回家过夜?我原本以为你不是那种会让父母亲操心的孩子……没想到居然会像这样欺瞒父母。」
「我根本没有欺瞒啊。」
「随便带不认识的女孩回家当然是欺瞒啊!你要妈怎么和对方家长解释?那孩子不是才小学生那么大而已?就算你没有那种意思,要是那女孩向其他人说自己是被诱拐来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你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吧!你们男孩子就是这样……」
妈妈不停地叹气,显得十分忧虑。
「你爸爸根本就靠不住,而谦跟你又老是这么任性。妈真的要得忧鬱症了。」
得就得啊!不对,不该说这种话。
「总之,以后不可以再让那女孩进家门了。如果想要招待人家,就要先问清楚对方的身分,并且好好介绍给妈妈知道。」
如果能那样做,就不用偷偷来了。就是因为那傢伙在现实中没地方可以去,才会待在我身边。我也是因为那傢伙什么都不懂,才能放心和她在一起。虽然她的确很有可能只是个头脑有问题的人。而且现在愈冷静地想,就愈让人觉得什么逃狱之类的事情很离谱,但我就是需要那种超现实的故事啊:
「话又说回来,那女孩到底是谁?虽然这样说很过分,但妈不觉得你会有本事拐骗到不认识的女孩。」
妈妈依旧碎碎唸个不停。
玲夫把自己当作一颗石头,忍耐地听妈妈发洩不满的情绪。
——所以,脱子现在人到底在哪里?
等妈妈说完所有想说的话之后,玲夫步伐沉重地走上二楼。
谦的房间里,还闻得到一点点脱子的味道。
那是女孩子身上特有、既甜蜜又可爱的味道。
「可是脱子又不在这里。」
玲夫感到气愤,忍不住伸手打了谦床上的床垫。有某种发光的东西跳了起来,原来是蝴蝶胸针及手帕。那傢伙把这些东西留在这里了啊。
留在这里?这样不就是说她真的已经离开了?
「怎么可以随便就走啊!」
这种时候,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玲夫用力打着床垫。
被妈妈骂又怎么样?妳可没有权利像蓉那样选择讨厌我而逃避—-蓉真的讨厌我了吗——白痴,现在不是想那种事情的时候。
明明是我捡回来的,而且给妳饭吃、还帮妳取了名字。自己明明说过如果没有我在,就连猫也称不上的。
明明是那样。
玲夫待在房里,依依不捨地吸取着脱子留下的空气。因为感觉自己好像很窝囊似的
胸针和手帕塞入口袋离开了房间。
他换上便服,然后把一些必需品放入背包,做好离开的准备。
既然母亲说不准让脱子进家门,那么我就只能到脱子那里去了。
总之必须先找到脱子,之后再去找蓉,把先前当成钥匙传给她的物品问清楚,并且请她帮忙继续找。无论如何,已经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不管等在未来那边的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会再光靠自己的主观判断事情了。
「你要去哪里?」
下楼梯,妈妈的声音就从客厅传来。
「去找谦。」
「那妈跟你一起去,等一下再坐车回来。」
或许是因为刚才骂得太凶了,母亲的声音格外地温柔。
「不用了。」
因为我虽然要去找谦,但不是要去他在的地方。
外头的天气让人搞不清楚到底会不会下雨,玲夫再度踩着脚踏车出门。
脱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虽然不知道母亲是何时从医院回到家里的到母亲。由此可知,应该不会回来得太早。但上冈小姐一定只能在医院的会客时间才能碰
如果脱子是发现母亲突然回家才急忙逃出来的就没有钱,想坐公车或电车也不可能。
应该还不至于跑得太远。那傢伙身上根本
脱子是个像幻影般的存在,搞不好她能瞒着我任意消失到任何地方去。但如果是那样,只要发现我正在拚命地找她,也许她就会现身也不一定。脱子,妳快点出来吧!
玲夫到那间昏暗的食品店,买了一个叫什么卡布奇诺口味的感牛奶糖(原本想买冰,但如果在找到脱子前融化就毫无意义了),并且在心里喊着『只要出来就给妳糖吃』。
难道说,她又回到牢房里了?
不对,脱子之前说过没有钥匙就回不去。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在还没有查出六年前过去
的真相之前,腕子一定还在某处。
「脱子!」
一会儿喊着,一会儿又停下脚踏车到窄路里四处绕,玲夫像在寻找走失的猫一样,不停地找着脱子的踪影。妳不是说喜欢别人一边跑一边叫妳的名字吗?我现在就跑,妳赶快喊着,哇哈。出来吧。
「脱子。」
玲夫突然想到她也许正在某处哭泣,使他感到很心痛。一想到脱子可能会像童话故事里常见的妖精,被人发现真面目的时候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让玲夫更加忧虑且心跳加速着。我是白痴吗?又不是少女漫画里的女主角。不过,其实玲夫并不讨厌少女漫画。
「脱子!」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玲夫心里还是萌生了『是不是因为自己无法在蓉和脱子之间选一个,才导致两人通通消失』的想法,这让他感到十分焦躁。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会这么想。如果现在只能与蓉或脱子其中一方见面,到底该与谁见面才好?
在小巷及砖头堤防附近寻找时,玲夫开始想着。
我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让谦再度酲过来。
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人也都期盼谦能早日康复。
只要打开罪恶之盒就能让谦甦醒,我一直抱着这个念头寻找过去。
而为了取得打开盒子的钥匙,必须向蓉询问过去所发生的事情。
虽然脱子说就算蓉不参加,也能打开盒子,但这点脱子也是一样。
还是应该去找蓉才对。
等我和蓉见面之后,一切就会顺利进行,而谦也会……不对。
等等。
要是与我和蓉都无关,还有与什么罪恶之盒也全都没有关系,只要随着医疗技术的突破或甚至在某天谦就自己突然醒来了……
那脱子又会如何呢?
她是否又会回到谦的牢房里,再度被关起来呢?
还是会因为拥有相同资料的两个人无法同时并存,而使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但是,就算脱子真的消失了,除了我之外根本不会造成谁的困扰吧!
「既然如此,就只能选脱子了吧!」
玲夫说出了较为困难的选择。
因为,就只有我能让脱子继续留在这里。
谦——谦他——至于谦,他既然是我的哥哥又是脱子的宿主,必定能够理解吧!
要说我沉浸在无济于事的感伤里也好,说我自私也好。
我就是想见那个有着长发和小巧可爱的脸,还有圆胸和细腿的脱子。
哔哔哔。哔哔哔。
「唔喔喔!」
就在玲夫情绪正激动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使他吓了一大跳。
「一定是脱子吧!」
看来我的选择没错:玲夫忘了脱子根本就没有手机,兴奋地拿出手机一看。
「怎么是冈村!」
尽管玲夫想要任性地把手机摔出去,但还是忍住冲动,阅读收到的简讯。
标题:之后
内文:讨论区上有许多人正在针对谦六年前救人的事情,以及还有本次的事情进行调查。
还有一些自称是谦当时的同学,或是发生事故当时站在附近的人所发的文章。虽然当中应该也混杂着部分谎言,但我已把比较能够信赖的意见统整起来:
·六年前的谦是一个不好也不坏,平凡无奇的学生。
·虽然救人之后个性开始有一些转变,但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成长而已。
·他当时发现女孩溺水的桥,应该就在河口岸上的鸟居旁。
·本次的事故,除非谦和被救的人彼此认识而且事先计画,否则他想要自己推人下去是不可能办到的。
虽然根据日击证人的证词,那篇文章所指的推人事实已被断定为谎言,但动机方面还有许多争议。也许查出六年前的事件真相后,状况还会有所转变也不一定。
还有……认为(?)六年前谦把女孩子推下水这种说法的网友,提出了一种不太好听的猜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待中。
以上报告完毕。
「……呼。」
玲夫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趁还有力气的时候回了信。
标:我看完了,感谢妳
能够破除这次事情是谦自导自演的可能性,真是太好了。至于猜测就不必告诉我了。我等下有事情必须关机。
送出简讯后,玲夫就把手机关了。至今为止已经发了许多简讯给蓉,但她一次也没有回覆,以后大概也不会回了。既然如此手机就不需要了。况且,玲夫认为不需要再依赖网路上的情报。记得脱子说过,要是只靠他人的力量,就算找到钥匙也不会有用。而那个所谓不好听的猜测——当看到那篇文章时,玲夫心里就已经有过那个猜测了,所以他不想再看到。
天色已经开始变黑了。
不知不觉中,玲夫来到一个能仰望水泥堤防的地方。眼前有一个像是梯子般的阶梯,沿着走上去就能爬上堤防。
玲夫缓缓地走上阶梯。
眼前的视野忽然变得宽敞,位在对岸的工厂、烟囱以及顶端燃烧的火焰全都映入了眼帘。
不知何时开始,天上的云已经变得非常少,在河川上流的天空则变成有些可怕的红色。
一架左机翼闪着红灯、右机翼闪着绿灯的飞机正飞过天空。移动的光点。缓慢流动的河川上,阵阵的圆波反射着城市里的灯光。
周围的风带着些许热气,而且十分潮湿。
在黑暗中,玲夫望向发亮的河川,发现了伫立在对岸的鸟居。看起来像是漂在水面上一样。
——谦他当时发现女孩溺水的桥,应该就在河口岸上的鸟居旁。
不就是在那附近吗?
玲夫开始慢步在堤防上。那个鸟居前有一座桥.,正好也是上星期天三个人从机场回来时经过的地方。桥的栏杆相当高,就算对方(当时)是个小学生,要从那里把人推下去似乎不太容易。相较之下,先从桥头走下堤防,到水边去推人选比较容易。只要稍微出力,任谁包办得到。
玲夫——彷彿像是自己曾那么做过似的,笔直地朝那个地方靠近过去。
过了桥之后的对岸,就能看见机场周围的铁网了。
那是第一次碰见脱子的地方。现在才发现,其实两个地方还真近。
——所以脱子才会在那里吗?
脱子是因为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才来到这里的?
她曾说过从谦的心里逃出来后,就凭着微薄的记忆移动。
是不是那个就算封锁住也无法删除掉的记忆,把她带来这里的?
前方的天空中,仍有许多飞机不停地飞过。前方有一个像是水泥城壁的水门。水门旁有一道明亮水色的铁梯,一直延伸到水边。
他们一定是从这里下去的。
玲夫心里产生了某种直觉。刚升上国中没多久的谦,与差不多十岁的蓉,过去曾走过这段阶梯。
然后……
在铁梯上踏出响亮的脚步声,玲夫沿着水门旁的阶梯走下去,河流的距离近得吓人。从远方延伸过来的一条大河,与从另一个方向流过来的运河支流在此汇合,并且朝大海倾注。暗沉的水面上,有几艘钓船正众集在那里摇晃着。
堤防的底部,有一个藏在桥与水门之间,小小的水泥平台。
——啊。
站在一段距离之外的玲夫,发现有一个人影正站在那里。
亮色的秀发正随风飘逸着,半遮住她的侧脸。
小小的身体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消失,身上的洋装则被风不停拍打着。圆圆的膝盖,还有像是木棍般的细腿。彷彿像是失了魂似的,正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带着一股令人难以靠近的冰冷气息。
「脱子。」
但玲夫还是轻轻地呼唤她。
然后,就像是心的上头装了开关似的,脱子的头突然震了一下,接着又缓缓地摇了两次头。
「我找妳好久了。」
玲夫试着用最温和的语气说道,如同在安抚受惊吓的小猫一般——虽然他并没有自信能做得好。
「玲夫?」
脱子用不确定的语气喊着他的名字,并且转了过来。大眼睛,坚挺朝上翘着的黑色睫毛红茶色的瞳孔,还有小鼻子及嘴角微翘的嘴唇。
「妳这傢伙!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
玲夫再也无法压抑情绪,把脱子的头紧抱在胸怀。
「对不起——……」
脱子如同刚发动到一半的机器,反虑十分缓慢。但是,她依然把头靠在玲夫的胸口上,轻
轻地依偎着他。
「怎么了?难道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让妳感到绝望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想?」
「妳看起来很没精——」
啊,对了。玲夫取出一颗卡布奇诺感牛奶糖,拨开包装后递给脱子。
「哇——……好好吃喔……」
脱子总算笑出来了。玲夫鬆了口气,感觉自己好像要融化了。总觉得这样的重逢好像不够感动。难道自己也被脱子传染浪漫病了吗?
「妳是因为差点被妈发现才逃出来的?」
「嗯。」
只差一点点就要来不及逃出来了呢。要是不小心碰上了,就只能解释说自己进错房子了让我好紧张喔。
「那理由太牵强了吧。」
「玲夫是来找我的吗?」
脱子大概是饿了,她的笑容似乎比平常多了几分寂寞。
「毕竟如果我丢着妳不管,谁知道妳会做出什么事情。」
「人家才不会。」
「妳明明就曾随便跑进别人家,还打了谦救的人不是吗?现在会搞成这样都是妳害的喔。」
「打人的事我不后悔。」
人家才不原谅那个欺负玲夫的人。
脱子握住玲夫的手。她原本就很纤细的小手似乎又变得更轻了,玲夫忍不住用力回握着。
「明明之前还生气不让人家握的。」
脱子不停地眨着眼睛。
「我根本就没有生气过。」
玲夫一脸正经地装蒜。能看到脱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让他感到有些得意。妳可以再问次『要不要摸我的胸部』,等着看我会怎么回答。
「能逃狱出来真是太好了。」
听到脱子说得这么语重心长,让玲夫无法再开玩笑下去。
「欸,玲夫。」
脱子拿出来的东西让玲夫大吃一惊。
「妳在哪里找到的?」
那是之前脱子在机场捡到,并且送给玲夫的原子笔。原以为被蓉丢进水里了。
「在前面那边。」
我到河川旁边找到的,还好没有掉进水里头。
「是吗?」
按下按钮,原子笔还是能发出亮光。红色及绿色,与天空中的飞机相同的颜色。
「真厉害。」
玲夫夸赞着这支曾被丢弃又被找回,依旧能发光的原子笔。
「……啊。」
与玲夫一同注视亮光的脱子突然望向远方。
「谦正在作梦。」
「妳感觉得到?」
「多多少少。」
脱子的表情有些黯淡。
「他正在做悲伤的梦,好可怜喔。」
脱子幽幽地说道。
难道说——玲夫产生一种预感而觉得胸口有些难过。
也许谦就快要醒来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和谦的过去已经逐渐明朗化有关,还是说只是巧合。无论如何,这么一来……
「我们到对岸去吧!」
「咦?」
「妳之前不是说有一天想到那个工厂去吗?」
「时机来得真快呢。」
「妳不想去吗?」
「如果玲夫想去,我也要去。」
脱子满脸笑容地点着头。
「什么时候去?」
「现在。」
「现在已经很晚了,玲夫还不回家吗?」
「不回去。」
反正我不能丢下妳。
「玲夫。」
脱子有些困扰地皱着眉头。虽然玲夫知道那是为什么,但不打算说出口。
「要吃卡布奇诺感味牛奶糖吗?」
「要。」
玲夫又递了一颗给脱子,自己也跟着吃。味道还不错,但两颗就太腻了,或许女孩子比较能接受吧。
「对了。」
——妳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是不是曾在谦的房间里哭?
「……」
听到玲夫的询问,脱子又眨着她的大眼睛。
「我是碰巧看到的。妳那时候为什么在哭?」
「……因为我那时好像感觉到谦的心情。」
虽然我被谦关在心里,后来因为谦出事才逃了出来,但其实关着我的谦自己也一直被关着。
「真难懂。」
「可是,差不多就是那样。」
「如果到工厂去,也许就能知道更多。」
谦的心情,或者是妳的心情。
谦每天看见的,那道永久不灭的火焰。
「你要去哪里?」
突然传来一道沉稳而柔和的声音。
听起来无比温柔,又带着一点温吞的声音——却因此让玲夫的背后感到一股寒意。
「玲夫。」
明明彼此才两天没有见面,却觉得双方像距离遥远而许久未见一样。
「原来你在这里?玲夫果然也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事了?」
细长的影子、直到腰际的长发、充满智慧的眼镜,还有带着深邃双眼的蓉。
夕阳西下,水门受到泛琥珀色的路灯照耀,拉出一道浓浓的影子。
浮现在黑暗中的铁梯上,蓉正站在阶梯中段的位置俯瞰着两人,看起来彷彿是特地为她准备的舞台。
「我不知道。」
六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骗人:那你为什么要把那个蝴蝶的照片传给我?」
「我才想问蓉,妳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玲夫没有回答,反而提出了询问。
「因为月亮出来了。」
蓉轻轻抬起她细长的手臂,伸手指向桥的男一头。
「述说着谦所犯之罪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