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暮井珠绪吃着上学途中到便利商店买的火腿三明治,轻哼一声。
好闲,除了吃东西之外无事可做。预习下午课程这种值得赞赏的行径,在珠绪身上并不存在。如果是有临时作业或小考就算了,否则她不是刻意拿午休时间用功的学生。
既然这样,也可以找朋友聊一些平淡如水的话题,可是,珠绪觉得已经没什么事能和同学闲聊,所以提不起劲。不过,要是有人找她聊天,她还是会加入话题,而且她有自信在强行加入之后,自己可以配合话题聊个尽兴。
她绝对不是没朋友,以防万一得预先说明这点。她才不需要那种在招生文案中藏暗号邀请朋友的社团。
闲到连思绪都停滞的珠绪,心不在焉地看向教室内。
正确来说,是看向某些学生的座位。
「真是的,他们跑去哪里?」
珠绪看着目前没人坐的位置如此抱怨。平常那里会坐着一个非常热闹的集团——大约一周之前宛如彗星般出现,眨眼之间受到班上瞩目的小团体。
八圾奈亚拉托提普,昵称奈亚子。
八阪克图格亚,昵称克子。
八圾哈斯塔,昵称哈斯太。
以及,八阪真寻。
这是已经化为班上风云人物的八扳家众人。
奈亚拉托提普、克图格亚和哈斯塔是班上原有成员八阪真寻的亲戚,三人都是外国人暨留学生。在短短时间内陆续转入这一班,当然会引人注目。实际上,最近向珠绪打听这群人详细情报的学生多得不胜枚举,而且从学长姊到学弟妹都有。珠绪的人际关系非常广阔。
珠绪自己也是率先和这群人接触,尤其她和奈亚拉托提普更是足以称为手帕交的交情。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想,但要是对方也和自己抱持相同的想法,那会是非常开心的事情。
八圾家的这四个人,到了午休时间一定会一起前往某处。虽然珠绪也想跟,不过位居领导地位的八阪真寻每次都会严加阻止。他明明有一张中性的脸蛋,态度却相当强硬。
由于珠绪对真寻有着各种想法,所以既然被他断然阻止,珠绪也只能表达让步之意。不过那只是嘴里说说而已,其实她还是有继续跟踪。
然而,即使跟踪他们,珠绪到最后总是会跟丢。今天也是如此,明明目不转睛地跟在八圾家集团后面,回过神来却已经到处都找不到他们,即使周围没什么其他学生也一样。
他们到底拥有哪种摆脱追踪的技术?像是架设防护罩,让周围的人们无法辨识他们的身影一样,这已经是科幻世界的状况。
逼不得已之下,珠绪今天也乖乖回到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宛如残兵败将吃着火腿三明治。
这时,珠绪忽然想到一件事而伸手摸索制服的口袋。在装有手机与家门钥匙等杂物的口袋里,她摸到要找的东西并且拿出来看。
那是两个圆筒状物体,大约三号电池那么大,并不是珠绪平常爱用的唇膏。如果说是小型笔灯,看起来或许挺像的,但是这些物体没有金属光泽,反而类似纸张或布料的材质。圆筒中心有一根轴,像是迷你尺寸的卷轴。
然而很抱歉,这也不是卷轴之类的东西,应该说连珠绪自己都不晓得这是什么。这两个圆筒状的小玩意一直放在她的口袋里,可是,她不记得曾把这种玩意放进口袋。
两个圆筒的表面都刻着某种莫名其妙的怪异花纹。不,与其说是花纹,不如说是某种文字,而且不是汉字或英文,是珠绪未曾见过、艰深得不像是平常会使用的文字。
不久之前,珠绪甚至前往就读这间高中之后根本没去过几次的图书馆,查阅介绍全世界文字的书籍,结果则是惨败。明明是很厚而且相当昂贵的参考书,其中依然找不到符合圆筒上字样的文字。
而且,有一件更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那就是珠绪居然看得懂这些文字。
明明是完全没学过的神秘语言,却看得懂上头所写的内容,肯定没有比这更加不可思议的事。顺带一提,珠绪语文科目的成绩不太好。她比较擅长数理科目,状况好的时候甚至可以登上排行榜。
写在两个圆筒上的文字各不相同,翻译之后是两句话。
邪神卡带•札特瓜。
支援卡带•宇宙CQC干扰调解器。
虽然看得懂文字,但她完全不知道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即使如此,珠绪也没有扔掉圆筒的念头。比起怀疑的心态,舍不得扔掉的想法更加强烈。只要拿着这两个圆筒,她的心情就会莫名平静,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接下来这件事只对少数人说过——珠绪最近做的梦里,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圆筒。那是一个很奇怪,就某种意义来说也很有趣的梦,因为梦中的自己不是人类。而且,这里所说的「不是人类」,并不是变成狗或猫,而是变成植物的球根。珠绪梦见自己变成宛如郁金香球根,却有两只脚可以行走的神秘生物。
梦中的珠绪变成神秘的球根生命体,走在未曾见过的街道上。整片天空都在熊熊燃烧的耀眼星球,光芒照亮嶙峋且荒凉至极的地表。周围建筑物的构造莫名其妙,轮廓必须以前卫艺术来解释才能令人信服。走在路上的其他生命体,在交会的时候会以头上宛如藤蔓的器官交缠,以这种方式进行交谈。
在这样的梦里,珠绪拿着那种圆筒状物体进入某栋建筑物。大概是柜台的物体后方有个球根生命体坐镇,珠绪因此知道这是一间商店。珠绪以身上的藤蔓状器官,把手上的圆筒状物体交给看似店长的生命体。
后续情况她就不记得了,只有依稀记得店长说「这不是什么珍贵的宝物」而令她颇为失望。
至于为什么出现在梦里的东西真的位于自己口袋里,这种事已经不那么重要。结果,珠绪不知为何舍不得扔掉这些圆筒,决定当成护身符带在身上。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经纬。
若把这种古怪的梦告诉别人,她肯定会被当成怪胎。但是,珠绪想要率直地将这件事告诉八圾真寻那群人,因为他们比这个梦更加古怪。
小心翼翼把迷你卷轴收进口袋后,接下来开始攻略蔬菜三明治。珠绪非常爱吃三明治,希望将来能嫁给擅长制作三明治的老公。珠绪打从骨子里欠缺自制三明治的念头。
「嗯……」
看到不经意进入视野的某个男学生,珠绪赶紧将嘴角的美奶滋舔干净并离席,接着笔直走向那名男学生,把他旁边的座位当成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下。
「嗨,余市同学。」
珠绪向班长余市健彦搭话。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与服装,再加上那副眼镜,使他给人的印象完全是「班长」两字。既然外在如此,内在性格当然也很正经。虽然自己这么说不太对,但他是与珠绪位于两个极端的人。
「暮井同学,有什么事?」
余市也是独自吃着从福利社买来的面包。不过直到十天之前,每次到了午休时间,他身旁总是会有另一名男学生。
「我们彼此所处的立场都不好受呢。」
如同珠绪没办法和奈亚拉托提普一起吃午餐,余市则是被八圾真寻遗忘的人。姓八圾的留学生出现之前,余市健彦和八圾真寻共同行动的程度,几乎能够以搭档来形容。不,或许应该形容为死党。以某些人会喜欢的说法,就是余市的好友被后来出现的第三者横刀夺爱。
不过,即使余市处于这样的立场,并且听到珠绪语带玄机的这番话,他依然展露出极为爽朗的笑容。
「哎呀,八阪同学的春天终于来啦,太好了太好了。」
「……啊?」
「暮井同学,你也不要当八阪同学和奈亚子同学的电灯泡喔。」
「……慢着!那个……余市同学?」
「嗯?」
「你难道不会吃味吗?比方说『朋友比我先交到女朋友,真不甘心』,或是『八阪同学明明是我的人』,你没有这种负面情感吗?」
「你说这什么话?朋友交到女朋友,这当然是令人开心的事吧?」
余市以毫无阴霾的笑容如此说道。
这家伙是完美超人吗?
「这样啊……」
看来班长和自己住在不同的世界。看到他清澈的双眼,总觉得自己像个污秽的人:心情跌落到谷底。在身体被余市健彦释放的善良光波照得化为灰烬之前,珠绪决定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再度把圆筒状物体放在手心把玩:心不在焉地打发时间。不久之后,珠绪座位后方开着的教室后门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啊,不要每次中午都害我变得更累啦……」
「没礼貌!我每天都煞费苦心,为真寻安排一段安详的正午时光耶!」
「……奈亚子的安详时光,交给我来负责吧。」
「这、这样的话,克子的安详时光由我来努力,我的时光则拜托真寻哦!」
「这是什么连锁……」
不用转头确认,听声音就知道这群人是谁。那是在不到两周的期间内,眨眼成为班上第一……不,学年第一,搞不好是全校第一出名的八阪家众人。光是听到他们的交谈声,珠绪的表情便放松下来。
他们今天似乎也是在某处吃午餐,并且一样在即将上课之前才回到教室。他们究竟在秘密集会中进行多么热络的对话,珠绪想知道得无以复加。
这时候,教室里的扩音器传出钟声,宣告午休时间已经结束,忧郁的下午课程即将开始。喧闹的学生们,都在老师进教室之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八圾家集团也不例外。
此时……
「珠绪、珠绪。」
忽然间,奈亚拉托提普在珠绪身后讲着悄悄话。
「怎么回事,奈亚子?」
「放学之后,方便陪我一段时间吗?」
「啊?」
「我想和珠绪商量一些男女之间的事情。」
「……OK!」
珠绪竖起大拇指回应,奈亚拉托提普随即嫣然一笑,在道谢之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她这样的举止实在是美丽如画。
奈亚拉托提普不是第一次找珠绪讨论男女之间的事情,所以珠绪大致知道她想商量什么。
教室前门被拉开,下午第一堂国文课的老师现身了。这位老师有一个特征,会在正式上课之前进行名为头脑体操的国文谜题。珠绪听着谜题,同时不经意注视着教室某处。
八阪真寻的侧脸映入眼帘。
真寻喜欢国文课,不喜欢英文课——珠绪连这种事情都知道。这不是靠调查得知,只要反复观察无数次,自然能理解这一点。
是的,无数次。
「……总之,既然是奈亚子,那也没办法。」
这是不会有任何人听见,只在珠绪口中响起的细语。
放学之后要进行奈亚拉托提普的恋爱咨询。没有告诉班上其他人,而是只告诉珠绪一个人,这代表对方肯定也把珠绪当成好朋友,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既然如此,她得努力协助好友踏上恋爱之路。
珠绪对抗着窗外洒入的温暖阳光,以及随着血糖指数上升而来的睡魔,度过这段午后时光。
珠绪在约定见面的咖啡厅里优雅地享用皇家奶茶时,店门口的钤铛响起,奈亚拉托提普来到店内。看到以手帕擦拭额头汗水的她慌张环视四周的模样,珠绪便站起身向她挥手示意。
奈亚拉托提普的表情变得开朗,并且快步走来。坐在行经路线两侧座位的客人们,偶尔会忍不住回头多看奈亚拉托提普一眼。这也是在所难免,既然是罕见的外国人又是美少女,当然会引来众人注目。
相对的,珠绪是极为平凡的日本女高中生,两人之间有着难以弥补的差距。不,其实用不着弥补,而且珠绪也不想弥补差距与她对抗。
「哎呀哎呀,抱歉我来晚了。我花费一番工夫才打发真寻他们。」
与清纯的外表不同,奈亚拉托提普一屁股和珠绪相对而坐。
「你花费不少时间吧?」
「一点都没错,笨克子莫名缠着我追问,我好不容易才成功敷衍她。那个混账,后来居然想派机动炮台监视我,使我脑袋里的借口文件夹喷火了。啊,服务生,我要一杯卡布奇诺。」
奈亚拉托提普皱眉吐着苦水,并且利落向经过的店员点饮料。她讲的话还是令珠绪一头雾水,那大概是她祖国特有的交谈方式吧。
「所以,八圾同学有追问吗?」
珠绪试着询问重点,随即奈亚拉托提普停止想要喝水的动作,转而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说『今天我要去别的地方办点事情,真寻请先回家吧』……结果真寻他……用很灿烂的笑容说『知道了,你慢慢办』……一点都不怀疑……就带着哈斯塔离开……」
「啊……我不该问这个问题,是我的错。」
「珠绪,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平常总是一起放学回家的女生忽然讲这种话,一般来说甜会追问事由吧!可是真寻完全没有多问!为什么他会变成那种像是理解一切的懂事小朋友?难道他是全知者吗?」
「奈、奈亚子,冷静下来,好吗?」
奈亚拉托提普砰一声拍打桌面站起身,珠绪连忙伸出双手安抚她。奈亚拉托提普的行径,肯定令她们更加受到店内人们的注目。这里是珠绪很喜欢的咖啡厅,不过她今后或许不太敢来了……珠绪如此心想并露出苦笑。
奈亚拉托提普冷静下来并且坐下的同时,女店员以托盘端来卡布奇诺。大概是看到刚才的情景,店员像是在观察两人的状况,战战兢兢把碟子和咖啡杯放在奈亚拉托提普面前,留下账单行礼致意之后快步离开。
「明明尽心尽力奉献到这种程度,为什么真寻的好感度迟迟没有增加?唔,难道要看过其他角色的结局之后跑第二轮时,攻略真寻的路线才会解禁……可、可是除了真寻,我不想把身心和贞操献给其他人,啊啊……这下子我该如何是好……」
「奈亚子,先喝个饮料吧!」
珠绪如此建议之后,精神有些错乱的奈亚拉托提普颤抖着身体将咖啡杯拿到嘴边。咕噜、咕噜,奈亚拉托提普细细的颈子蠕动吞咽,这幅光景有着诱人的气息,令珠绪不禁忘神注视。
「……呼。」
「心情平复了吗?」
「是的,刚才不小心千里达……更正,不小心慌张失常,抱歉。」(注7)
「看来还有点混乱呢,嘻嘻~」
珠绪不由得发出笑声。这个女生的有趣程度果然超群,一举一动都很特别,完全看不腻。俗话说美人看三天就会腻,不过这句话无法套用在奈亚拉托提普身上。
这样的奈亚拉托提普加上八圾真寻,珠绪认为即使整天贴身采访他们也不会厌烦。事实上,他们两人的名字不只是在班上,甚至响遍全学年与全校。以注目程度来说,昂陵高中应该没人能够和他们并驾齐驱。
他们很登对——那两人也会令人如此认为。
「因为这样,所以我想再度仰赖珠绪的智慧。」
奈亚拉托提普似乎回想起正题,露出莫名英挺的表情笔直凝视珠绪。这是午休时间即将结束时悄悄提及的事情,在攻略真寻这方面,奈亚拉托提普想要征询珠绪的意见。
「不过,之前的作战全部失败了……」
珠绪露出苦笑。这里提到的「之前」,是指珠绪接受奈亚拉托提普的恳求,思考如何吸引八圾真寻注意力的那段往事。虽然当时的提议全部不了了之,不过珠绪想起隔天的奈亚拉托提普莫名开心,所以那些提议或许没有失败,两人的关系多少有所进展。
「我自己思考也有极限,所以珠绪提供的意见非常宝贵。」
「听你这么说,我好开心。」
(注7日文「千里达」与「慌张失常」勉强音近。)
珠绪不是在客套,这番话是真心话。受到他人期待,代表自己帮得上忙,进而令自己感到喜悦。尤其这番话出自珠绪想当朋友的人物口中,这份喜悦当然更加强烈。
「是、是的。所以,有什么方法能够捏碎真寻的心吗?」
一般来说,人类的心被捏碎便会死。不过如果是人工心脏,而且自己的心脏在附近,那就另当别论。不提这个,在奈亚拉托提普莫名正经的视线注视之下,珠绪运转着脑袋。
「嗯……比方说一起洗澡?」
「这已经做过了。」
「真的?」
「不过真寻没有对我做出任何事。」
明明提出相当大胆的建议,奈亚拉托提普却随口如此回应,令珠绪打从心底感到惊讶。原来这两人已经进展到这种程度吗?不过,从奈亚拉托提普的话语推测,似乎没有更进一步的样子。
一般来说,如果是与自己不讨厌的异性一起泡澡,即使情不自禁地做出这种事或那种事,应该都是在所难免。由此可见八阪真寻的自制力应该非常强,或者单纯只是太窝囊了。
「关、关于这方面,我改天再问个详细。总之,既然连这种事件都已经发生,那干脆亲下去吧?等我一下,我现在帮忙想作战计划。」
既然已经有裸裎相见的经验,再来就是肌肤之亲,以嘴唇相触进行对话。这么一来,必须从各种不同的情境加以思考。珠绪动用自己拥有的所有知识,思索着该如何安排奈亚拉托提普和八阪真寻的接吻场景。
嘴对嘴喂便当的企划在上次失败,所以必须作废,除此之外还有哪种状况能演变成接吻?为了让脑袋放松,珠绪含了一口皇家奶茶。
然而无视于苦恼的珠绪,奈亚拉托提普忽然羞红脸颊。
「没有啦,那个……我们已经进行过『滋啾~~~』这种热情之吻。」
噗!珠绪口中的皇家奶茶化为喷雾。
「咦?咦?你再说一次!」
「……珠绪,身为一个朋友,你应该先担心我吧?」
整张脸被珠绪喷得湿答答的奈亚拉托提普,以抽搐的表情拿起纸巾擦脸。
「你和八阪同学做、做过了?和他接、接吻了吗?」
「不,那个……请、请别逼我说啦!羞死人啦!」
奈亚拉托提普露出困惑又非常开心的表情,按住脸颊扭动身体故作娇羞,她头上唯一翘起的那撮头发,宛如拥有自己的意志般轻盈跃动。
「这、这样啊……你已经和八圾同学……」
虽然珠绪觉得迟早会这样,不过进展得这么快实在令她惊讶。既然如此,她不就已经无从建议吗?八阪真寻和奈亚拉托提普两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已是情侣,而且是笨蛋情侣。
然而,奈亚拉托提普忽然愁眉苦脸、垂头丧气,那撮头发也和这个动作同步下垂。她真是一个表情干变万化的女孩,看多久都不会腻。
「可是真寻后来完全没有表示,而且好像想忘掉曾经接吻的事实,像前天也和克子……我不由得把累积至今的不满宣泄出来,过问真寻将近一小时,我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奈亚拉托提普越说越小声。或许只是错觉,但她的身体似乎也缩小了。如今她的情绪低落,不像平常开朗活泼的样子,而且以食指在桌面写着「回」这个字。肯定没错,她明明在画圈却故意要写国字,真搞不懂这有什么含意。
不过坐在珠绪面前的,货真价实是一名纯情少女——爱恋八圾真寻的少女。
所以,珠绪心中露出一点点恶作剧的心情。
「不然,你干脆放弃八阪同学吧?」
「什么?」
「既然八阪同学总是不把心放在你身上,那就和其他人交往吧?」
「不,我从来没有这种念头。」
奈亚拉托提普以正经的表情如此断言。这种快得宛如脊椎反射的回答,证明她真的没有过这种念头。
「其他男生都不行吗?」
「该说不行吗……总之,不管我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想象自己和真寻以外的男生卿卿我我的样子。」
奈亚拉托提普这次又是以干脆的语气回答,而且还将手心往上一摊,做出「不可能~」的手势,这番话果然也是真心话。
「你、你对八阪同学这么专情呀?」
「我对真寻专情的程度,甚至可以在有明独自举办真寻专属同人贩卖会。我的好感量表只有真寻这个项目。」
「这么喜欢他啊……」
「我爱真寻爱到连滑雪场也会融化,」
充满自信,双眼闪耀,奈亚拉托提普宛如唱歌般如此游说。
珠绪不禁露出苦笑。即使试着撼动,美丽好友的决心仍屹立不摇。这段爱情告白无比洒脱,旁观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同时珠绪不禁自嘲,对奈亚拉托提普提出那种坏心建议的自己真是个坏女人。
所以,珠绪决定老实告诉她。
「我觉得,八圾同学没有奈亚子说的那么冷淡。」
「咦……」
「我有在注意八圾同学,所以我看得出来。八阪同学和奈亚子互动的时候很有活力,连我都吓一跳,不禁感叹八圾同学原来也会有那种气势。至今他在班上都是比较低调的男生,不会那么显眼,但是自从奈亚子转学进来之后,他便会展现出各式各样的表情。」
「是、是吗?」
「嗯,我想八圾同学自己应该没发现,就算发现也会否认,但他全身洋溢着非常开心的气息。如果是和讨厌的人在一起,他绝对不会变成这样。」
「开心……」
「所以,八圾同学肯定很在意奈亚了。放心放心,八班同学有点傲娇,我觉得他的言行和内心想法并不一致。」
珠绪说出自己对八阪真寻的评语,话语中毫无虚假。
此时奈亚拉托提普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这种颤抖晃动的样子,甚至像是在畏惧某种事情。好奇怪,自己又不是讲了什么会让奈亚拉托提普战栗的事情。
忽然间,奈亚拉托提普产生变化。正当珠绪想开口呼唤她的瞬间,奈亚拉托提普猛然抬起头,脸上浮现喜悦的神色。
「果然会这么认为吧?对吧?讨厌讨厌讨厌,真寻只是在害羞啦!前天和昨天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嘻嘻,真寻太可爱了!即使一起洗澡甚至接吻也没有更进一步,这种窝囊的个性更令我心儿揪!啊啊~真是的,真寻害我爱到快要在这个世界活不下去啦!」
她亢奋到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至今无力下垂的那撮头发冲天直竖,全身散发的气息似乎是粉红色的,使得珠绪有些不敢领教。
「明、明白了吗?」
「没错,完全没问题!我现在可以首度断言,即使过于辛酸寂寞又孤独,我还是爱真寻!」
「这、这样啊……」
虽然听不太懂这番话的意思,不过奈亚拉托提普的心情似乎好转了。她露出幸福满满梦想满满的陶醉表情,身体像是在跳草裙舞一样扭动。
「谢谢珠绪协助蠕动之混沌察觉重要的事情!珠绪果然是我的超级好朋友!并不是『平常蛮横不讲理又爱欺负人,却在剧场版变成可靠的孩子王』这种敷衍的角色!好,今天这桌由我买单!啊,那边的女服务生,这个叫做斧刃卷的玩意……是蛋糕卷吧?总之来两份,尽快!」
奈亚拉托提普以响递店内的开朗声音向店员点餐。周围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们身上,事到如今阻止奈亚拉托提普也没用,还是死心吧。珠绪如此心想并露出苦笑,决定顺其自然。
或许是把「尽快」这两字当真,店员不久就端着托盘过来,把蛋糕卷放在两人面前之后行礼离去。感觉店员的表情似乎有些抽搐,大概要等锋头过后才能再来这间店了。
「不过,结果只是回到原点吧?」
珠绪以叉子切蛋糕卷,并且随口提问。刚才的对话只是重新确认奈亚拉托提普的心意,不是在讨论如何让真寻对她有意思,真正的作战会议现在才开始。
「就是这样,最重要的在于要如何让真寻对我有意思,这部分还在摸索状态,所以我希望珠绪能够开示一下。」
奈亚拉托提普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不过把蛋糕卷送入口中的瞬间,她的表情便放松下来。
珠绪非常喜欢这间店甜而不腻的甜点,看来似乎也很合奈亚拉托提普的口味。
「很好吃吧?」
「是的,不愧是地球的甜点。虽然比不上DK堂,但没想到城镇咖啡厅竟然端得出这种质量的甜点……」
「……地球?DK?那是奈亚子祖国的店吗?」
「啊、嗯,总之是这么一回事,对。」
这么说来,珠绪不曾听她聊过出生的故乡。虽然基于朋友的身份想进一步了解细节,个过看她总是敷衍带过没有多讲,或许是不太愿意提及这件事。既然如此,应该静心等待她愿意主动告知,这才是知心的朋友。
如果她其实是拥有高度知识与文明的外星人,是为了保护地球这颗未开发行星而来的宇宙组织特务,那该怎么办?或许她是隐瞒身份,伪装成地球人住在这里……脑中浮现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令珠绪暗自含笑。居然会有这种妄想萌芽,看来那场梦的影响超乎预期。
「就算要我开示,但我也没有恋爱经验……」
「不过珠绪,你前几天总是充满自信地提供建议吧?」
「啊、啊哈哈,是这样吗?」
珠绪无视奈亚拉托提普的质疑眼神,将蛋糕送入口中。这家店的甜点还是一样非常好吃。虽说是蛋糕卷,但不是单纯卷成实心蛋糕,而是以蛋糕包裹满满的鲜奶油,如果要标示原料,鲜奶油的比例会比面粉还高,但是正如前违不会太甜,蛋糕本身也美味得足以单独端上桌,不过她完全不知道斧刃在哪里。
「要想掳获真寻的心,果然要提高事件的重要程度比较好吗?比方说让他见我的父母,或是找他一起去妇产科之类的。以现状来说,这样的威力还不够吧?」
「奈亚子,你错了。」
「啊?」
「应该更改追求的方式才对。奈亚子最大的特征在于手段很多,你必须进逼到八阪同学跟前,接二连三引发事件,一次不够就来十次,再不够就来一百次,直到完全掳获八阪同学为止!」
「原、原来如此!重质不如重量吗?日本也有一句谚语叫『滴水穿石无限段』!确实,只要进逼到跟前,这个距离就没办法架设防护罩!」
「嗯,你讲话时麻烦用我听得懂的说法好吗?」
她的话语经常会包含一些听不懂的内容,要她讲非本国语言果然有困难吧。
「珠绪,我明白了,不才奈亚子将会表现给你看—在让真寻看见我认真的身心之前,我不会睡觉!」
「不,为了健康,还是正常作息比较好吧?」
奈亚拉托提普的双眼发亮,并且握住珠绪的手。珠绪任凭她抓着手,用力在桌面上甩动。
这次珠绪也没有提出什么有益的建议,而且结果和至今的做法没有两样,不过奈亚拉托提普看起来非常开心。像她这种类型的女孩,其实心中早已确定大方向,只是在等待他人的赞同而已,所以珠绪在后方轻推她一把即可。
「既然这么定案,事不宜迟立刻讨论具体方案,选择要引发的事件吧!就这么办!珠绪,方便再给我一点时间吗?似乎还会再讨论一阵子。」
「……哈哈哈。」
「啊?」
「嗯,好啊,我就帮忙吧。」 「谢谢你!那么只吃蛋糕卷不太够,不好意思,那位店员!这个特级豪华综合圣代,简称特豪大的圣代麻烦来一份!」
「……刚才的全名有『大』这个字吗?而且,原来这里有这种圣代……」
三十分钟后,两人明显吃不完的巨大圣代上桌了。珠绪慢慢享用这份圣代一边讨论战术,并且思考着一件事。
——自己似乎太早下定决心了。
「珠绪,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走出咖啡厅一看,夕阳已经笼罩四周,看来她们在店里待了两个多小时。虽然待这么久而且造成那种骚动有点过意不去,但账单金额是无从挑剔的数字,店家应该不会太计较。这次是奈亚拉托提普请客,所以珠绪的荷包丝毫没有缩水,这名留学生该不会是富家千金吧?
「不会,我也聊得很开心,而且又吃了好吃的甜点。」
珠绪轻拍自己的肚子。刚才的巨大圣代有三分之二以上都进到奈亚拉托提普的胃,但珠绪还是吃下不少份量,考虑到刚才摄取的卡路里,今晚似乎别吃饭比较好。奈亚拉托提普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构造?
话虽如此,陪奈亚拉托提普商量事情并非苦差事。虽然她会做出各种古怪的发言,话里常夹杂着无法理解的黑话,不过这个朋友基本上擅长交谈,而且字句之间透露出风趣,令珠绪自然而然洋溢着笑容。
「那么从今晚开始,将要紧锣密鼓地进行连环事件!咯咯咯,真寻,请拭目以待,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吧!那么珠绪,明天学校见!请等我的好消息!先告辞了!」
「嗯,明天见~」
奈亚拉托提普充满活力地举手示意,在夕阳照亮的街上奔跑离去。珠绪朝她的背影挥手致意,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
接着,珠绪轻轻叹一口气。
「哈哈……真是赢不了奈亚子。」
珠绪露出苦笑轻声说道。
真是的,居然讲出「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想象自己和真寻以外的男生卿卿我我的样子」、「对真寻专情的程度,甚至可以在有明独自举办真寻专属同人贩卖会」、「爱到连滑雪场也会融化」这种话。奈亚拉托提普毫不害臊地对旁人道出这种热烈爱意,让听的人都要不好意思。
不过,正因她明确说出内心的爱意,所以反而洒脱,不会引人反感。这和珠绪将心意隐藏起来的做法大不相同。
珠绪认为八扳真寻和奈亚拉托提普确实是很登对的情侣。虽然那两人的互动常被消遥说是一对恋人,但不提这一点,光是旁观也是一种乐趣。
所以,珠绪的想法变得更加强烈。
—这么一来,没有自己介入的余地。
珠绪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八阪真寻,也没有对任何同性好友说出这份心意,何况她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喜欢上真寻的。
升上二年级之后,珠绪偶然间注意到这个男生。他最大的特征就是没有特征,如果刻意要举出显眼的地方,大概是长得有点娃娃脸,而且经常和余市健彦在一起,因此被认为是两人搭档之一。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珠绪对他的印象变成「这个男生挺不错」,并且就这样演变成「似乎挺喜欢他的」。再强调一次,没有原因。反正这种事情应该不需要理由,难道恋爱一定要有动机,不能只是莫名地喜欢对方吗?
真搞不懂,珠绪从以前就无法理解恋爱为何物:心中对于友情和爱情的界线模糊不清。所以,珠绪试着向他人打听情报,想要更加理解所谓的恋爱是什么,结果令周围的人们觉得珠绪总是和恋爱情事摆脱不了关系,还被说成爱八卦的女孩。
正如同今天的奈亚拉托提普,朋友偶尔会找珠绪商量恋爱相关的事情,但珠绪只是展露至今累积的知识,并不是基于亲身经历提供意见。
所以,令珠绪觉得「这个男生很不错」的八圾真寻,说不定是珠绪的初恋对象。不过她没有当面说出心意,毕竟她没有经验。若是不把对方当成同学或朋友,而是当成喜欢的男生看待,珠绪会掌握不到自己该保持何种距离,所以包括当事人八阪真寻在内,肯定没有任何人知道珠绪的这份心意。
接着,奈亚拉托提普来到班上,一眨眼就和八圾真寻密切来往。既然两人是亲戚,或许他们一经开始交往。原来如此,初恋不会有结果,珠绪拥有的这项知识似乎是正确的。
即使如此,她却不会对奈亚拉托提普抱持憎恨或排斥的情绪,真是不可思议。
「……毕竟没有胜算嘛。」
奈亚拉托提普确实充满魅力,令珠绪不禁有这种想法。宛如直接以银丝打造而成,美丽闪亮的秀发;不是病态的惨白,而是健康又充满动感的白皙肌肤;身体线条如同西方人一样利落,但是凹凸有致,令人称羡的体型;脸蛋也像是漫画一样工整,就像是青少年模特儿。此外,举止也应退得宜,语气恭敬有礼,偶尔展露的奇妙言行,应该是因为还不太习惯使用日文的缘故。
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则是她的眼睛。宛如嵌入顶级宝石的深绿色双眼,光是凝视着就会被吸走注意力而无法思考。
此外最重要的是她清楚表明自己喜欢八圾真寻,这是她与珠绪的决定性差别。「无须言语就能传达心意」只是一种理想,以结果来说,必须化为言语才能传达的心意多不可数。
正因为是这样的奈亚拉托提普,八阪真寻才会喜欢她吧。
自己真是敌不过她。
「嗯……既然是奈亚子,那就算了。」
这是珠绪毫无虚假的想法。她或许真的喜欢八阪真寻,但她喜欢奈亚拉托提普这个朋友的心意一样强烈。对于认识不到两周的对象抱持着这种想法或许有点夸张,然而,这也不能以理论来解释,真要说的话就是频率对到了。
视为异性而喜欢的男生。
视为朋友而喜欢的女生。
既然这样的两人并未排斥彼此,那么以珠绪的立场,她应该比任何人都该为两人的恋情加油打气。
「现实并没有那么浪漫。」
真的是无法称心如意。
珠绪露出苦笑,把手伸进口袋里,指尖传来两个圆筒的触感。
她紧握着当成护身符的这两个物体,并且诚心祈祷。
——请让自己喜欢的两人顺利进展下去。
珠绪认为,这不是「死心」。
『请打起精神哟。』
『珠绪今后还会发生很多好事哟。』
『绝对、绝对是如此哟。』
忽然间,珠绪似乎听到这样的声音。
环视四周,并没有可能说出这番话的人。映入眼中的人们都是快步离去,不像是曾经开口对珠绪讲话的样子。
幻听吗……
或许是自己多心,但珠绪总觉得内心变得轻盈许多。就像是某人温暖守护着珠缔,总是会在她身后轻推一把,有一种莫名的温暖,令珠绪认为自己的心意和行动不会白费。
想到这里,脸上不知为何洋溢着笑容。
「呵呵……既然这样,为了奈亚子和八阪同学,我来帮忙拟定各种作战计划吧。这次我不是喇叭嘴,而是爱情邱比特!」
珠绪以双手轻拍脸颊打起精神。
她挥别沉重的心情,走在晚霞染红的街道上。
***
「呼呼呼,三声呼哟。我是干练的女性哟,交换精神之后也不忘做好后续服务哟,要朝着遥远的过去发射幸福电波哟。」
「……为、为什么我得在你底下工作……」
「伊斯动,还在摸什么鱼哟!你也造成余市不少困扰哟,要确实向余市发射幸福电波哟!不然会影响你的考核成绩哟!」
「唔……我就觉得不对劲,想说怎么会忽然被释放……结果居然成为你的部下……可恶的稳健派……」
「与其动口不如动触手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