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寻一回家便松一口气。
回顾刚才,直到跟着奈亚拉托提普他们进入动画店都没事,但是要买的初回限定版动画光碟只剩一份,奈亚拉托提普与克图格亚为了争夺这份珍品,正如字面所述上演火爆场面。
至于争夺地点,当然是在店内。
「呜呜……真寻太过分啦。如果真寻当时没阻止,至少会是我或克子买到。」
「……呜,居民被伊塔库亚抓走了。」
「我哪能容忍你们在店里大闹?明明说过,这么想要的话应该预订啊!」
真寻以物理方式逼使一触即发的两人安分时,一名平凡顾客飒爽登场,拿起商品直接到收银台结账,这就是整个事件的经过。
「真寻,真的不是我在说,只是去买个东西都不能轻松,今后会更辛苦的。」
「是你自己硬要提高难度吧?」
既然待在地球,真寻希望他们的生活方式能依照地球人的标准。这个星球的原住民,顶多只会为了半价便当在店里爆发争夺战。
「各位,欢迎回来。」
真寻脱鞋踏上走廊,身穿围裙的母亲打开起居室的门现身。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肚子好饿。」
「真寻的母亲,我回来了!」
三名食客高声唱和。
「哎呀?那位小姐是……」
母亲察觉老班底多出一人,看来她果然不知道详情就挂断电话。世界的选择跑去哪里?
「初次见面,小女子是阿特拉克·纳克亚星人的银阿特子。」
「阿特子小姐啊,欢迎。」
阿特子如同初遇真寻那样,深深行礼致意,母亲随即露出甜美微笑欢迎阿特子。看来即使新的外星人造访,母亲仍是完全不为所动,不愧是平常就跑遍火山或冻土等地狩猎魔物的母亲。
「那个……妈妈,我想说能不能让阿特子……」
「好的。」
「在这里住一晚……为什么今天反应这么超凡?」
或许是服用过提升反应速度的神奇调合药。
「那么,大家快去换衣服洗手,一起吃晚饭吧,阿特子小姐也是。」
「方便吗?」
「方便,非常欢迎。」
「感谢伯母,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
母亲听完阿特子的话,满足地点头回到起居室。
「那去换衣服吧。真寻,请来偷窥喔!」
「克子,这权利让给你。」
「……少年真是称职的情妇。来,奈亚子,我会目不转睛用力看……哈啊哈啊……快剥下那块薄布……露出奈亚子最重要的干劲迷宫……」
「可恶,给我退到十八间以上(注5)!小心我扭断你的脖子!」
「你们别吵了,快去准备。啊,阿特子,前面进去就是盥洗室,先洗手吧,毛巾随便拿一条就好。」
「好的,明白了。」
阿特子点头回应之后,真寻把没受到教训、依然在吵闹的奈亚拉托提普与克图格亚推上楼,看着三人进入二楼尽头的储藏室兼断续时空,然后也回到自己卧室。
制服挂在衣架上,真寻换上平常便于行动的家居服,再把书包里的东西摆放在桌上。现代国文与数学有出作业,但今天无预警发生阿特子来袭的事件,希望有时间能写功课。
走出房间一看,奈亚拉托提普他们似乎也刚好换上便服。
听说女生准备时很花时间,但这些家伙各自具备种族特有的加速能力,所以地球常识不管用。尤其奈亚拉托提普根本不需要换衣服。别说服装,她连外型都能随意改变。
这件事暂且不提。
(注5这里的「间」为长度单位,十八间将近三十二公尺。)
「……夏塔小弟,那是什么衣服?」
真寻看向奈亚拉托提普脚边的异兽。
『咪,咪~』
不知为何,夏塔小弟穿着没必要的衣物,而且上半身是荷叶边上衣,下半身是迷你裙,露出可爱的尖屁股,马头则是顶着一个小小的缎带,不晓得是怎么固定的。
单件衣物都很可爱,但搭配起来莫名其妙。
「没有啦,夏塔小弟想要提升女子力(注6),所以我把它的造型超级调整成自然人风格。」
「应该是提升邪神力吧?」
事到如今,提升夏塔小弟的女子力是想给谁看?何况,至今还无法判断夏塔小弟的性别。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夏塔小弟一步步走来,抬头看向真寻。
『咪……』
它眼中充满期待的光辉。
现在应该是非得讲几句感想的状况。
「啊~嗯,应该很合适吧,肯定大受欢迎。」
真寻想补充一句「是大受夜魇欢迎」,但终究没说出口。
『咪~~~~』
夏塔小弟似乎真的很开心,摆出大鹏展翅的姿势。它现在穿裙子,应该避免太常做出抬腿的
(注6泛指女性对外型打扮的品味与水准。)
动作比较好。
「嗯,没想到它这么开心,看来应该也准备一套原本体型的同款服装。」
「喂,住手,不准弄得更加毛骨悚然。」
搭载马、蝙蝠、鸟等模组的合成兽,只限于宠物尺寸看起来才会可爱,夏塔小弟若以原本比例打扮成这样,真寻将会挖洞大喊。
「夏塔小弟,你好可爱,萌萌心儿揪!」
『咪,咪咪~』
抱!
小动物搭档热情相拥,不过这种事没什么好在意的。
说到服装话题,真寻不经意地想起一件事。
「奈亚子,你最近都没打扮成那样。」
「打扮成哪样?」
「就是你第一次来见我时穿的那件……围裙服?是这样称呼吗?」
「这是节能。」
「啊?」
「节能。」
「……」
「黑白格子的花纹,在动画里动起来很费工……」
「……少年,不可以多问,那和我的火焰逐渐不会摇曳是相同道理。」
「你们在对谁解释?」
这些家伙的动作张数也会逐渐变少吗?
此时,真寻再度看向哈斯塔抱在怀里的夏塔小弟。
马头、蠕蝠翅膀、鸟脚,这样的生物却穿着人类衣服。
『咪~』
真寻和夏塔小弟四目相对。
羞。
「不准脸红!」
「真、真寻!难道你终于变得连对夏塔小弟也能产生邪念?这种欲望太根深蒂固了!」
「你有什么资格用欲望的话题教训我!」
「……少年,这么想不开吗?对不起,我一直没察觉。不要紧,今后放心生我的宝宝吧。」
「谁要生啊,笨蛋!不对不对,我只是稍微在意一些事。」
「在意一些事?什么事?」
『咪?』
小动物搭档一起把头歪向相同的方向。
「没有啦,我很久以前就觉得不可思议,夏塔小弟是夏塔克鸟吧?」
「那当然,难道看起来像是巨大娃娃或风纪委员?」
「别打岔。简单来说,它的外型和地球流传的克苏鲁神话相符。虽然给人的感觉多少不一样,但基本上是依照神话的描述。」
「嗯……是这样没错。」
原典记载着夏塔克鸟头部似马、巨大身体如象、身体表层覆盖鳞片,还有一对像是蝙蝠的翅膀。夏塔小弟即使是Q版也大致符合。
「奈亚子也是。蠕动之混沌基本上不定型,所以即使某些部分感觉怪怪的,我也可以接受你现在这样的外型。」
「这、这样啊……嘿嘿……」
坊间传说奈亚拉托提普是黑人男性或是三脚生物,但原典设定为持拥千面之神,所以事到如今没道理计较,要抱怨蠕动之混沌就去对洛夫克拉夫特说。
「哈斯太的话,我也能懂,毕竟你有黄衣之王这个化身。」
「我、我也是?」
关于哈斯塔的外型众说纷纭,像是完全看不到形体,或是类似直立蜥蜴或章鱼的巨大生物,但确实有着「黄衣之王」这种外型,所以这个哈斯塔留着金发又总是穿黄色衣服的造型虽然随便,却也易于理解。
「重点来了……为什么克子是人型?」
「……啊?」
真寻这句话,使得克图格亚轻呼一声就陷入沉默。
「如果你宣称火焰是不定型,可以变成任何样子,我就不追究。但既然这样,楼下的阿特子为什么是人型?她是蜘蛛吧?露希又要怎么解释?」
「真、真寻,这是那个……对,这是虚构与现实的差别……」
「既然原典是虚构的,你们是现实,为什么米·戈、黑山羊幼仔或深潜者,都是依循原典设定的怪物?出现在原典的家伙,是用什么标准分成人型与非人型?」
真寻问完,奈亚拉托提普等所有人猛然转头,连夏塔小弟也一样,似乎是想彻底打马虎眼。
和真寻有关、立场友善又可以沟通的邪神,刻意变成类似地球人的外表——感觉只能如此解释。相对的,敌人大多是异形怪物,或是能变身成人型的种类。
是因为那样吗?例如以残虐行为当卖点的格斗游戏,移植到家用主机会把血改成绿色、把残杀场面改成黑白画面,类似这种难言之隐?
「……真寻,你终于接触世界的真相。」
「我就听听你怎么解释吧。」
「……其、其实在远古时代,宇宙起源的五十三种邪神,为了自己种族的繁荣而争斗,胜利的种族由宇宙之声赐予万能的力量。」
「你几时想出这种设定?」
「当时胜利的种族凑巧都是人型。后来,在这场战争排名前十二名的种族,通称『上级邪神』的种族都能化为人型。」
「绝对不准忘记你现在说的这段话啊,今后看到地球人外表的种族,我会一个一个数清楚,要是超过十二,你明白会有什么下场吧?」
「争夺宇宙霸权的这场战争,后世称为『Battle Fight』。」
「『Battle』和『Fight』的意思重复吧?」
「克图格亚星人、哈斯塔星人或阿特拉克·纳克亚星人,外表之所以和地球人没有两样,正是基于这个道理。他们是上级邪神。」
「奈亚拉托提普星人呢?」
「……阿特拉克·纳克亚星人尤其属于最高级,是归类为『K』的正统邪神!难怪阿特子的教养这么好!」
「奈亚拉托提普星人呢?」
「……」
「……」
「我们的始祖没受邀参战。」
「从那时候就被排挤啊……」
简直是十二生肖传说里的猫。应该说,蠕动之混沌恐怕在始祖时期就讨人厌,怎么想似乎都会为了取得胜利,不惜动用任何肮脏手段,如同这个奈亚拉托提普或奈亚夫。
以扑克牌譬喻,就是鬼牌。
若是这个种族掌握霸权,宇宙似乎会重设,真的很庆幸他们被排挤。
「顺带一提,当时获胜的是诺登斯星人的始祖。」
「那些家伙掌握过霸权?但现在的待遇真惨。」
「克苏鲁神话的古神设定,就是从这里得到灵感喔!」
「你那副『逻辑顺利搭上了』的得意表情是怎样?」
明显焦躁的表情忽然变成满脸得意,有够烦。
聊着这种蠢话题下楼一看,阿特子已在盥洗室前面等候。
「欢迎各位回来。」
「怎么回事,你可以先过去啊?」
听真寻这么说,阿特子柔和地微笑并且轻轻摇头,一举一动都像是按照传统技艺的形式。
「阿特子基本上温文典雅,遵守『退后SAN步不踏死影』的原则。」(注7)
「这只是把别人当成挡箭牌回避危险吧?」
「……真寻,我每次都在想,你居然只靠发音就知道字面上的意思。」
「你内心在打什么主意,对我来说是洞若观克子。」
「呵呵……真寻先生与奈亚子真有默契。」
阿特子笑了。确实,共同行动三个星期后,当然会在一、两个地方有默契,但他人实际点明,真寻不禁觉得难为情。
「……我也和奈亚子很有默契,身体更是绝配,生下来的宝宝肯定是可以加倍获得SAN值的菁英血统。」
(注7和「退后三步不踏师影」同音。)
「我听不懂这是在说什么,这种状况是疯了吗?何况,你就算和某人生下小孩,肯定只会是那种没用魔力高到不行的弓兵!你有够烦的,小心我当成打蜻蜓一样把你打下来!」
「抱歉,阿特子,既然要等,请你再等一下,我立刻收拾状况。」
「好的,请便。」
真寻得到阿特子的谅解之后,朝正要扭打的两个笨蛋头顶劈下手刀让她们安分,再将她们推进盥洗室。
「这叫做手漱吧!」
「啊?」
「手漱。」
「那是什么意思?」
「洗手漱口的简称,珠绪曾经连喊这两个字。」
「别闹了,快盥洗吧,我等你。」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朗达。」
「安静点……」
真搞不懂这个生命体为何动不动就想吵闹。
手漱结束后来到走廊一看,阿特子正以袖口抵在嘴角掩笑,似乎是听到他们在盥洗室内的对话。
真寻感到羞愧,但还是和大家一同前往起居室。
餐桌上是和人数相符的沙拉碗,装了满满的生菜,而且只有这道菜,不过室内洋溢着很有特色的味道,一闻就知道今晚的菜色是什么。
「来,大家坐吧。」
母亲双手捧着盘子从厨房现身。
摆到桌上的盘子里,装着大家爱吃的咖哩。原来如此,难怪多一位访客也不成困扰。做成大分量让许多人吃的咖哩,是最美味的咖哩。
「真寻的妈妈,我来帮忙!」
贴心的孩子哈斯塔迅速这么说,自愿跟着母亲离去。狭小的厨房挤太多人反而影响效率,因此真寻交给哈斯塔帮忙,自己先就座。
各人的咖哩上桌后,大家围坐在餐桌旁。
「开动了」的和声响完,众人开始享用今天的晚餐。
「希望合阿特子小姐的口味。」
「非常美味。」
「这样啊,那就好。」
身穿和服的阿特子以汤匙吃咖哩,这种不分国籍的构图莫名有趣。
顺带一提,八坂家的咖哩是加入许多大块蔬菜的乡村咖哩,不会执着于使用某种肉类,猪肉或牛肉都会用,特别一点还会混用,每次味道都不同,吃起来很有趣。
「这么说来,宇宙也有咖哩吗?」
「有威尔玛斯咖哩。」
「啊啊,你之前提过,这设定还在啊?」
真寻甚至觉得,说出这件事的奈亚拉托提普自己会率先忘记。
「……不过,咖哩果然是地球的最好吃。」
「看到你真的会令人这么想。」
克图格亚嘴边沾满咖哩酱。
回想起来,伊斯之伟大种族的伊斯香也曾津津有味地大口吃咖哩,或许这种料理不只跨越国境,还跨越银河的界线。
「这个嘛,记得刚才那本导览手册也提到,最近地球的日本有种咖哩非常流行。」
「哪种咖哩?啊,是现正流行的汤咖哩吗?阿特子想吃那种?」
「似乎是叫『狗咖哩』的前卫艺术。」
「我不想把话讲得太难听,但你之后不准再相信那本导览手册。」
前卫艺术的食物,究竟是怎样的食物?
『呜咿~呜咿~』
脚边传来一种像是闷住的声音。
朝桌下看去,有只异兽嘴边的褐色区域比克图格亚还夸张。它大口咀嚼嘴里食物,以鸟脚俐落拿起见底的咖哩盘。
「夏塔小弟,还要一盘?」
『呜咿!』
似乎是肯定的回应。
听到这个声音的哈斯塔,勤快地拿起夏塔小弟的盘子走进厨房,一人与一只的阶级关系至今依然成谜。
「你真会吃啊。」
真寻从面纸盒抽一张面纸,帮它擦拭马嘴。嘴边沾到这么多咖哩酱与饭粒,身上的衣服却完全没弄脏,真搞不懂这只生物的教养是好或坏。
「阿特子小姐来地球有什么事?」
「工作兼观光。家里经营成衣业,所以来调查地球原产的纤维。」
「这样啊,早知道上次猎到的白兔兽之毛应该留下来。对不起,我拿去制作一整套防具用光了。」
「请别介意,工作本身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母亲狩猎的神秘怪物,要是被当成地球常见的生物也很麻烦。
众人谈天说笑,将咖哩与沙拉吃得干干净净。
『咪……咪……』
桌下的夏塔小弟仰躺着发出满足的叫声,隆起的肚皮在上衣与裙子之间若隐若现,但是毫无魅力可言。
「夏塔小弟,吃饱就躺下来会变胖喔。」
「啊哈,过来过来!」
『咪~』
夏塔小弟一下子起身,咚咚走到哈斯塔脚边一跳,落在他柔软的大腿上。
夏塔小弟的背深深靠在哈斯塔身上,像是坐着高级椅子。该怎么说呢?哈斯塔看来像是为夏塔小弟奉献一切的贤妻。
「锅里还有咖哩,明天再吃吧。」
咖哩的好处在于做一次至少能当两餐,而且冷冻起来可以保存好几天,嫌麻烦时很好用。
「各位,要不要吃个餐后甜点?」
阿特子忽然如此提议。
然后,她将手伸进和服袖子里,拿出一个附把手的立方体纸盒,长约二十公分,很像是外带蛋糕盒。
「等一下。」
「请问有什么事?」
「那件和服哪里有空间能放那种东西?」
「您要调查吗?」
阿特子露出妖艳的微笑,以极为自然的动作松开衣领,露出洁白如雪的肌肤与锁骨线条,真寻的视线一不小心就被吸引。
「真、真寻!难道不只有我,你还要染指阿特子吗?这可不行,真寻非得让后世知道,你是一辈子只能爱一名女性的贞洁男性!不准爱我以外的人!」
「不准擅自决定别人的人生!」
「……奈亚子,我也是一辈子只能爱一名女性。」
「你最近不是常勾引真寻吗?」
「……吃醋的奈亚子超可爱。不用担心,少年是男性,不是女性,所以不算。」
「你以为这种说法行得通啊!」
两人开始第数十次的争吵,真寻不禁叹息,她们居然每天都吵却吵不腻。在她们的宇宙小学时代,即使不期望她们学会合群,至少也该稍微让她们学会自律和忍耐才对。
「所以阿特子小姐,这是什么甜点?」
将所有人的餐具放进流理台水槽的母亲,双眼稍微散发着光芒看向纸盒。身为女性的母亲,似乎受到甜食的吸引。
「称不上是收容小女子过夜的谢礼,但这间店在宇宙很受欢迎,想说和大家一起分享。」
「……宇宙很受欢迎的甜点?」
「难道是DK堂?」
克图格亚与奈亚拉托提普耳尖听到阿特子这番话,立即停止争吵做出回应。
DK堂——久违出现的这个名字,似乎是受欢迎程度匹敌地球甜点的名店,别说直接到店头购买,连想预约的成功机率都很低,很难买到。
「对不起,小女子对西式甜点不熟,但是既然奈亚子这么说,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
「为什么宇宙也有日式和西式甜点的区别?」
真搞不懂宇宙的哪些地区算是日式。
「不过,你居然买得到DK堂的甜点。记得现在预约满到以年为单位,得像克子那样动用门路才行。」
「既然这么受欢迎,怎么不提升产量?」
「……不管再怎么有名,依然维持创业当时的规模。」
看来行家的执着,放诸地球或宇宙皆准。
「很难买?但小女子一到店里递出名片,店长立刻卖了。」
「唔!所以说大企业的千金小姐实在是……」
「原来DK堂出乎意料地害怕头衔。」
行家的执着去哪里啦?
反过来说,或许比起市面贩售,商品会优先卖给这种特权阶级,所以店家才会永远无法消化完订单。身份平凡的邪神在任何时代都吃亏。
「小女子是第一次购买,希望合各位的口味。」
阿特子打开DK堂的纸盒。
克图格亚之前拿来的是蛋糕,真寻擅自认为这次也一样,但里头是意外的物品。
「啊,是布丁。」
六个布丁杯在盒子里塞得满满,而且是挤上鲜奶油再以樱桃点缀的法式布丁。
「咦,DK堂有制作布丁?」
「……依照我的记忆,没有。」
「店老板似乎换人,今后会陆续推出新产品的样子。」
「D·远藤店长换掉了?为什么?」
真寻想起来了,店长确实是这个名字。明明是外星人,名字却像日本人,令他莫名在意。
「听说店长遭到原本信任的人背叛,他为了报复而操作巨大机器大闹,最后被宇宙警备队与行星保护机构的伟大力量镇压落网。」
「你们几个,在保护未开发行星之前,应该还有非得执行的任务吧?」
这样居然还敢嘲笑地球人虚弱贫弱、无知无能。
「来,各位请用。这是生鲜食品,要尽早食用。」
阿特子从盒子里取出布丁,依序放在桌上。
不过布丁只有六个,这里共六人加一只。
「唔,少一个。」
「小女子不用,请各位别在意。」
「这样不好意思吧……」
「……不愧是DK堂,换店长后依然没有影响品质。」
「你稍微在意一下吧?」
转头一看,克图格亚率先吃起布丁。不对,仔细一看,奈亚拉托提普与哈斯塔也在吃,夏塔小弟则是嘴角已经沾上鲜奶油。真寻觉得,他们就算稍微学会客气也不会遭天谴。
真寻叹一口气,然然一边感谢阿特子一边拿起汤匙。
「嗯,像是在舌尖融化一样。这个布丁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记得叫……路德威克·布丁?」(注8)
「阿特子,我的份给你,你也吃吧。」
真寻消耗SAN值,取消刚才把汤匙插入布丁的动作,零延迟将布丁杯塞给阿特子。
「真寻先生,不合您的口味吗?」
「谁要吃这种像是会在魔导书写制作方式的东西!」
「听说这是充满洋酒风味的布丁……」
「应该是『充满妖蛆风味』的耳误吧!」(注9)
真寻差点随着场中气氛铸下大错。冷静想想,既然DK堂是宇宙的甜点店,没人知道这家店会使用何种材料。即使地球材料对外星人无害,也不保证外星材料对地球人无害。
「哎呀,小真,不可以这样糟蹋他人的厚意。」
「妈妈最好也别吃,要是原料用到奇怪的虫该怎么办!」
「放心,教授也会把在冻土抓到的怪物幼体冰冻之后当成冰来吃。不过妈妈习惯拿来换钱,
(注8路德威克·普林是克苏鲁神话里,魔导书《妖蛆秘密》的作者。日文「普林」与「布丁」音同。)
(注9日文「洋酒」与「妖蛆」音同。)
所以都会留着。」
「可以带我见那个教授一面吗?我想对他说很多事。」
如同这些邪神害真寻的人生失常,教授该不会也扭曲母亲原本的人生吧?或许母子都是容易随波逐流的个性。
「啊,应该没问题。真寻也能吃这个吧?」
「什么?」
「你看,盒子里有写。」
哈斯塔说完,从布丁纸盒拿出一张纸递给真寻。接过来一看,是商品说明书。
使用地球材料,制作成地球风格的法式布丁——商品说明书上的文字,简单说来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这个布丁应该是纯粹的地球料理。
「对喔,里面有这张说明书。」
「从一开始就该给我看吧!」
「非常抱歉,毕竟是小女子第一次造访的店。」
阿特子发出清澈的笑声,轻轻将布丁推还给真寻。
难道她在捉弄自己?
「……既然使用地球的材料,那我开动了。」
「只要比例达到百分之一,便能列入成分表。」
「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吃啊!」
真寻放下汤匙,再度把布丁推还给阿特子。
「阿特子外表看起来这样,其实是很喜欢恶作剧的孩子喔。」
「我差点忘记她是你的朋友。」
阿特子能够和个性有缺陷的奈亚拉托提普维持友谊,代表她绝对不平凡。感觉她总有一天会露出真面目,真恐怖。
「呵呵,小女子确实向店家打听过,都是地球平常使用的材料,请放心。」
这么一来,不就和地球正常贩售的布丁没什么两样?但即使是这种日常食物,在宇宙中或许是令人垂涎的美食吧。
原本如此心想的真寻吃下一口布丁后,顿时改变自己的想法。
「嗯,这真的很好吃。」
超市一盒三个的便宜布丁当然没得比,如果蛋糕店推出这种布丁,真寻会主动去买。
「哎呀,真的耶,真想学习做法。」
真寻点头回应母亲这番话。
鲜奶油与卡士达是绝配,些许甜腻则以焦糖酱的香醇风味掩盖。阿特子刚才提到这个布丁是洋酒风味,却是不同于乳制品,令胸口清爽的一种香气,每次呼吸就穿过鼻腔。
「依照店家说法,似乎也重现地球布丁的功效。」
「布丁的功效?什么功效?」
「记得是……可以治疗足癣。」
「地球的布丁才没那种功效。」
「是吗?店家说地球某道义大利料理有这种功效。」
「那是什么药膳?」
不晓得究竟是从哪里学到的知识。
虽说逐渐冒出奇妙的效果,也无法抹灭这个布丁十分美味的事实,真寻不由得一口接一口。
「各位喜欢真是太好了。」
阿特子露出微笑,真寻见状停止动作。
真寻什么都没想就继续享用,不过,既然这么好吃又如此难买,买来的阿特子应该有权利吃才对。
真寻低头看着自己的布丁杯。
还有一半,鲜奶油与樱桃也有剩。
「阿特子,给你。」
「啊?」
「可惜只剩下一半。」
「不合您……」
「很合我的口味,非常好吃,所以我觉得阿特子也应该吃。」
「可是……」
「啊~抱歉,说的也是,毕竟是我吃剩的。」
「别人吃剩的」这种印象果然很差。在计较奈亚拉托提普他们的行径之前,真寻心想自己也得学着细腻一点。
「……呵呵,别这么说,谢谢您,我开动了。」
阿特子似乎感受到真寻的想法。不愧是豪门千金,具备这种察言观色的智慧。
正当阿特子的纤纤玉指即将碰到布丁杯的瞬间……
「阿特子,我的布丁比较甜,请用请用。那个布丁由我代为享用吧,就这么做!」
奈亚拉托提普从旁拦截,把自己的布丁和真寻的布丁交换。但是,相同的布丁不可能有甜度差异,何况她没有试吃比较过,没道理知道这种事。
「喂,奈亚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咯咯咯……真寻嘴巴碰过的布丁,等同真寻的嘴。我要开动赐给怪物之铁锤。」(注10)
「克子,你好像可以拿奈亚子的汤匙间接接吻喔。」
「……哈啊哈啊……奈亚子的舌头碰过的汤匙……舔舔……啾……唔嗯……」
「咿!可恶,你什么时候……唔喔!好烫!汤匙都发红发热啦!给我消失在时空尽头吧!」
奈亚拉托提普起身摆出混沌展翅的动作恐吓。
「……间接接吻是订婚的证明。」
克图格亚同样站起身,摆出火焰展翅的动作对抗。
只是为了一个布丁居然能闹到这种程度,奈亚拉托提普与克图格亚的丑态,如今感觉像是八
(注10原名「Malleus Monstrorum」,克苏鲁神话TRPG的资料集名称。)
坂家的例行公事,真寻不只为此叹息,也对自己只以叹息了事的适应能力感到无奈。
「看来奈亚子在地球过得很好,小女子放心了。」
「……阿特子小姐好珍惜奈亚子。」
「是的,因为是朋友。」
从阿特子和母亲谈笑的声音与表情,看得出她真的把这个性格有缺陷的邪神视为朋友珍惜。
如此看来,奈亚拉托提普的朋友也没有少到可以拿来当话柄。
最后,众人平分布丁下肚。
吃完餐后甜点,母亲与哈斯塔和乐融融洗碗盘的时候,真寻改坐在客厅沙发放松。
不过有真寻就有奈亚拉托提普、有奈亚拉托提普就有克图格亚,所以变得一如往常般热闹。
这次还加上阿特子,沙发眨眼之间就客满。
『咪……咪……』
没位子的夏塔小弟,在真寻大腿上露出肚皮睡觉,真羡慕这个任凭本能驱使过日子的孩子。
朝它的肚子搔痒玩弄,鸟脚就会频频抽搐,非常有趣。
「……那么,阿特子,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奈亚拉托提普忽然轻声说出这句话,话中隐含沉静却不容分说的确切意志,表情也和至今散漫的样子不同,十分严肃。
「哎呀,什么正题?」
「装傻也没用。以阿特子的状况,来找我不可能只是为了见我一面,对吧?」
奈亚拉托提普问完,阿特子便收起原本柔和的微笑。
难道这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真寻以为阿特子来地球工作兼观光,由于时间充裕便拜访好友奈亚拉托提普,难道阿特子的真正目的是奈亚拉托提普?
「……呵呵,不愧是奈亚子。」
这句回应,代表她承认奈亚拉托提普的说法。
「阿特子……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嗯?看看?」
真寻觉得两人对话的方向不对劲,但阿特子无视他,把手伸进和服袖口开始摸索。袖里恐怕是阿特子的物品收纳处,是外星人共通、神秘的空间活用法。
话说回来,幸好她不像奈亚拉托提普或克图格亚那样,把手伸进胸前或裙底,那种光景在心理卫生层面很伤眼。
阿特子取出来的,是一个手心大的小小立方体。放在客厅桌上转个方向之后,真寻也看出那是什么东西。
「喔,时钟啊。」
是的,那是机械式的桌钟,秒针不会发出声音的静音款式。黑色外壳和纯白面板成为对比,相当普遍的造型。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啊啊,是阿特子的新作品。」
「什么?」
「阿特子的嗜好是制作各种东西,每次做出成品都会给我测试,像是之前的抱枕或电脑。」
「……啊,说的也是。那些不像话的成品,都是这家伙制作的。」
实际见到阿特子清秀又明理的模样,使真寻差点忘记,至今令他头痛的神秘物品都是这家伙制作的。
不过,阿特子身为成衣企业的千金,制作抱枕或坐垫还能理解,却连电脑与时钟都自制,这是什么道理?听奈亚拉托提普的语气,那些恐怕不是买市售的组装品,而是从头开始自行制作。
话说回来,真寻其实松一口气,看来这次不会因为阿特子而引发什么事件。最近每次出现新的外星人,真寻就会受到波及,所以这次他也这么想,不过似乎是想太多了。
「所以阿特子,这次是什么?」
「这个东西叫梅札雷克(注11)闹钟。」
「喂,这名字听起来真讨厌。」
「以乳白色的特殊水晶,代替宇宙石英装入机心。」
「你也认为任何东西冠上『宇宙』两字就没事啊?」
「凝视钟面,精神便会穿越到过去,最后下落不明。」
「不准加入这种危险的功能!」
(注11克苏鲁神话的魔法师,曾以魔力水晶窥视原始地球,之后下落不明。)
时钟具备这种功能应该是致命的缺陷,但她想让奈亚拉托提普测试这个时钟吗?身为重要朋友的设定去哪里?
「再来是这个。」
阿特子接着从和服袖口取出来的,是小时钟没得比的大型物体。细长棍状、尖端直角弯曲的造型,真寻熟到不能再熟。
「……难以名状之棒状物体。不过,黑漆漆的。」
正如克图格亚插嘴说的,那是宇宙CQC最基本的钝器,但似乎不是奈亚拉托提普持有的标准型,也不是克图格亚拥有的火焰型。
「这叫作『修特列格伊卡(注12)棒状物体』。」
「这名字听起来完全是牵强附会。」
「是以欧洲匈牙利某处的漆黑石碑切割而成。」
「不准擅自切割地球的东西!」
「兼具柴刀的重量与剃刀的锐利,还能刮胡子。」
「这样不应该是棒状吧?」
「装备之后不只提升攻击力,物理回避率也会爆增。」
「我每次都在想,这些数值是谁换算的?」
「不过系统有问题,所以物理回避率再高还是会被打死。」
(注12克苏鲁神话村庄名,位于匈牙利,近郊树立一座漆黑石碑,材质不明。)
「出货之前就该除错吧?」
「喔喔!这真是不错的利器!我就感恩收下吧。」
「你也不准乖乖接收!」
奈亚拉托提普似乎很喜欢,把这根漆黑的棒状物体收入自己胸口,大概想在实战中测试。
冷静想想,既然是黑色的,沾到敌人的血就不会显眼,这样或许不错。虽然真寻以奈亚拉托提普会屠杀对手为前提也不太对,但大致是这样没错。
「另外,武器必须搭配防具……」
阿特子接着取出的是散发神秘金属光泽的半圆形物体,外观看起来像是头盔,而且她说是防具,那应该没错。不用说,当然不是收得进和服袖口的尺寸。
「这次是什么……」
「保护头部的防具,命名为『电流刑具』(注13)」
「你以为哪个家伙听到这种名称会开心戴上?」
「毕竟大家都说,攻击是最强的防御。原本还想加装电钻或自动十字弓功能,却基于各种隐情作罢。」
「喂,你完全没有要保护头部的意思吧?」
「……戴起来挺舒服的。」
「不准戴!」
(注13原名《The Electric EXnuthner》,克苏鲁神话相关着作。)
旁边的克图格亚毫不怀疑就戴起来提升防御力。不过,这家伙平常脑袋就装满固态燃料,即使头盔释放出电流应该也电不死她。
「呵呵,真寻先生,请您冷静一点,要喝口水吗?」
阿特子递出一个装水的宝特舨。虽然同样来自衣袖,却像是刚从冰箱拿出来一样满是凉气与水滴,简直神秘过头。真搞不懂这些邪神的衣物是何种构造。
「……姑且问一下,这是什么水?」
「是和汉堡连锁店温迪戈共同开发的饮用水,名为『斯提尔瓦特(注14)水』。喝下去能适应高空的极冻气温,相对的,将无法活在地面的温暖空气中。」
「你来地球该不会是想杀我于无形吧?」
那怎么想都不是用来让人冷静的饮料。奈亚拉托提普之前让哈斯塔喝的「阿特拉克·纳茶」,该不会也是这家伙开发的吧?另外,这些跟成衣业都毫无关连。
「这么说来,阿特子,那个东西后来怎么样?就是蠕动之混沌专用的战斗套装。」
「是指Geios Glud吗?那个型号的生存能力确实优秀,不过强化衍生型的Lige Geios量产之后或许就没用了。」
「你是死亡商人吗?」
话题逐渐达到无法忽视的等级。
「真寻先生,这是开玩笑的,小女子没办法制作那么高难度的物品。」
(注14 克苏鲁神话村庄名,崇拜邪神伊塔库亚,却因为激怒邪神而灭村。)
「我真希望如此……」
阿特子轻声发出恶作剧的笑声,但真寻已无法判断哪些是玩笑话、哪些是真话。原来如此,难怪她和最擅长瞎掰的奈亚拉托提普意气相投。
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吧。
「咦,那是玩笑话?」
「你又被骗了。」
「我完全没发现。」
「耶~」
「耶!」
奈亚拉托提普和阿特子举手击掌。这个动作极为自然,应该是从宇宙高中时代就进行过无数次的互动。简单来说,代表她们至今就像这样,反复把旁人卷入混乱的漩涡。
看来她们的高中生活应该是闲得发慌。
「不过,你这种嗜好真麻烦,对他人来说尤其如此。」
「或许和嗜好不太一样。」
「如果不叫嗜好,要叫什么?」
「人生……吧?」
「慢着,忽然变成壮丽史诗啊?」
奉献人生制作的成品,却是那种无益的东西,真的没问题吗?真寻觉得,她应该把这份才华运用在家里的成衣业。
「在这个宇宙,有两项令小女子认为可以投注生涯努力的事物,其一是制作物品。包括家里的成衣业,还有委托奈亚子测试的这些物品也是,我想藉此尽可能效法家母。」
「阿特子的……母亲?」
「是的。家母和家父结婚之前从事制造业,小女子受到影响,自然走上这条路。」
「阿特子,你在高中时代就说过这件事吧?不过让你愿意投注生涯努力的另一件事是什么?我还没听你说过。」
「这部分是秘密。」
阿特子静静微笑,以食指轻轻碰触奈亚拉托提普的嘴唇。这个动作无比诱人,差点令旁人误会她们的关系。
「……阿特子。」
「克子小姐,什么事?」
「……让我舔那根手指。」
「慢着,你那颗猪脑袋短路了吗?」
「呵呵,来,请便。」
「也请阿特子不要轻易答应啦!」
「……啾噗啾噗。」
「变态~给我住手!」
梅嘎斯!
奈亚拉托提普刚得到的修特列格伊卡棒状物体,立刻朝克图格亚的后脑勺打下去,但克图格亚克图格亚不以为意,仍继续吸吮阿特子的食指。
多咕!马咕!拉咕!
奈亚拉托提普持续挥动武器殴打,结果克图格亚不只动舌头,整个头都开始前后运动。阿特子仍稳如泰山,面不改色看着这一幕。
今天的八坂家依然正常运作。
「洗澡水放好了!」
此时,哈斯塔与母亲打开起居室的门现身。原本以为他们还在洗碗盘,看来在阿特子进行秘密道具讲座时已经洗完了。
「各位,快去洗澡吧。」
「妈妈呢?」
「我最后洗就好,毕竟该把洗脸盆与椅子洗一下。」
卫浴用具每天使用,因此不知不觉就会累积水垢,这种时候洒上小苏打粉再以抹布擦拭,便能擦得干干净净。重碳酸钠的名称会基于用途而有所不同,可以当成食品添加物、研磨粉或是灭火粉,真是用途多多。
「唔!阿特子要先洗吗?你是客人。」
「叨扰府上的小女子,不应该比各位先沐浴。」
「真、真寻,你要阿特子先洗,该不会是想拿热水泡出来的新鲜蜘蛛精华乱来吧?」
「你的思考逻辑为什么这么像是色老头?」
这家伙或许不只年龄,连性别都造假。她是无貌之神所以不无可能,这么一来,至今的事件全都是男生和男生…
不可以继续想。
真寻对大脑下达禁令。
「……奈亚子,一起洗吧。」
「和你一起洗根本是极刑吧?何况你泡澡不就会引发氢爆?给我节制一点。」
「……真严苛的现实。」
克图格亚明显变得沮丧。记得这家伙身上涂了抑制火焰释放的消炎软膏,过水不会融化吗?
话说回来,消炎软膏似乎没发挥什么功能,毕竟这家伙随时都在发散热度与火焰。
「那么真……」
「不要。」
「寻,和我一起洗——呜呜,你的洞察力与日俱增耶。」
「是你自己千篇一律。何况,你总是想在我洗澡的时候闯入。」
「你想想,最近掀起省电风潮,比起分开洗,一起洗不是比较节能吗?不然,不只一起洗,你也可以更进一步喔!」
「正是因为你老讲这种话,我才会讨厌你!」
「咯咯咯,嘴里说不要心里却WIZARD!」
咚!
斯提尔瓦特水的宝特瓶底,打在奈亚拉托提普的头上。宝特瓶凹陷无法复原,大概是使用现正流行的环保材料,所以比较软。
「你的言行举止符合自己的年龄稳重一点会死吗?」
「居、居然用最硬的部位打……如果是探索者早就死了……」
「光是没用叉子或那个闹钟,你就该谢天谢地。」
奈亚拉托提普按着头蹲下去,真寻冰冷放话。
「呜呜……性欲旺盛的男高中生不应该是这种态度。一般要是在这种情境,肯定会任凭年轻的欲望驱使,冲动行事,在十个月后增加家人才对!唔,难道是因为真寻星座的缘故?天秤座的人似乎大多出生在为求自保不择手段的星球!所以我才说天秤小子没用!」
「要让你见识天秤座的分量吗?」
「……真寻到底是……呜勾勾勾……」
「哎呀哎呀,奈亚子,不可以这样喔,女生要更文雅才行。」
「咿、咿呀!在下会铭记在肝,请伯母把那些叉子收起来!」
不知何时,母亲已经双手握满叉子摆出架式。她像是上次去泳池那样,衣服底下围着收纳叉子的皮带,真恐怖。
「小真也是。妈妈觉得小真做这种事还太早,别试着装成熟,慢慢长大吧?」
「我本来就不想那么做!」
「唔唔……清楚讲明到这种程度,深沉的悲伤笼罩着我……」
「啊啊,真是的,好麻烦!我不想再待在这种地方了,我要先洗澡!」
没人要去洗,老是维持现状只会无谓浪费时间。事情迟迟没进展,真寻忍不住从沙发起身。
大腿上的夏塔小弟交给哈斯塔,反正这对搭档应该会一起洗。
「先不提这个……小真。」
「这次是什么事?」
「偶尔母子一起洗澡也不赖吧?」
「谁升上高中还会和母亲一起洗澡……总之请帮忙看着奈亚子,要是她想乱来,派克子应付她就好。」
真寻露出无奈的表情,母亲随即沮丧地含着手指。说不定母亲又开始缺乏釨元素。
离开起居室,走廊安静、阴暗又凉快,和刚才完全不同。仅隔着一扇门就是家族和乐的光景,真寻不禁如此心想。
他回房拿换洗衣物,进入盥洗室兼更衣室,脱下身上衣服扔进洗衣机,拿着沐浴用品进入浴室。这次和之前不同,奈亚拉托提普没有预先埋伏,令真寻松一口气。
今天的浴室还没有人用过,因此味道很新奇。这种感觉不太好形容,像是没有进入澡堂浴场瞬间那种独特的热气。真寻颇喜欢那种感觉,所以第一个洗澡总会觉得缺乏些什么,这种嗜好连他自己都搞不懂。
真寻清洗身体与头发之后泡入浴缸。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加上乳白色的泡汤粉,全身舒畅。
闭上眼睛,这几个星期的经历像是走马灯浮现在眼皮内侧。每次洗澡都是这样,而且回忆里的核心人物,总是那个令旁人头痛的银发碧眼生物。
至今卷入的事件,即使真相无聊到令人脱力,生命却总是面临危险。真寻当初真的对自己的际遇感到后悔,事到如今却稍微有余力接受这样的现实。
演变到这种地步也没办法。如果命运无从扭转,至少要在往后回顾时成为谈笑风生的话题,这样比较有助于心理卫生。
何况真寻要是打从心底抗拒,就不会在那三人受到历史改写的影响而消失时前去拯救他们。
不过,要承认这一点有些难为情。
再怎么冷漠或是粗鲁以对,她依然仔细钻进真寻内心的空隙打造栖身之所。原来如此,真寻稍微理解克苏鲁神话中,崇拜邪神的宗教集团为何那么多。
喀嚏。
「嗯?」
似乎响起奇妙的声音,把真寻从回想拉回现实。
沙沙,沙沙。
更衣间传来声响,似乎有人进入。视线投向门,看见毛玻璃后方有个模糊人影。
即使室内充满雾气,也能辨认那是又长又黑的头发。
「真寻先生。」
「阿特子?怎么了?」
「小女子来帮您刷背。」
「啊?」
对方天大的发言,令真寻怀疑自己听错。
「请帮忙开门。」
「慢着,不用啦!我身体洗好了!」
「毕竟得回报一餐一宿的恩情。」
「慢着慢着,你这理论很奇怪!那去回报妈妈吧!做饭给你吃或是让你住下来,都是妈妈决定的事!」
「那是表面上的借口,小女子其实是想和真寻先生一起洗。」
「莫名其妙!」
真寻舀起浴缸里的热水泼向门。阿特子理所当然没受到任何打击,真寻没办法把气注入水滴制成子弹。
「您不开门,小女子就等到门开。是的,如同花费悠久时光以混沌双眸注视妖教之惨祸。」
「你想让我泡多久啊!」
「开玩笑的。」
「从你们外星人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像是玩笑话!」
「其实小女子可以轻易打开门。」
「啊?」
随着「喀啦」的流畅声响,作为「阻止限界点」的浴室门轻易被拉开。
站在门后的阿特子身上不是和服,只以一条白色浴巾裹住裸体。
藏在厚和服底下的手脚修长,并且具备女性特有的曲线,构成美丽的体型,看太久仿佛会着迷。
真寻听说胸围小的女性穿和服比较好看,如今却开始质疑这种说法的可信度。
因为,阿特子的好大。
慢着,不对,自己居然目不转睛观察女性的胴体。
真寻慌张转身。
「真寻先生,请在离开浴缸之后再背对小女子。」
「说什么离开浴缸,给我出去啦!」
「……虽然听奈亚子说过,但您的贞操观念真的很坚定。」
阿特子说得有点无奈,难道是在瞧不起真寻这个男生?话虽如此,但初识半天就被迫共浴,而且对方是外星人又是蜘蛛邪神,心怀警戒也是理所当然。
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真寻也会这么做。
「阿、阿特子?我说真的,别这样比较好。要是做出这种事被奈亚子发现,那家伙不晓得会怎么样。之前也曾发生过这种事,当时她质询我超久,虽然讲到一半就省略,但听完整段应该要十分钟以上。」
「请不用担心,大家都睡得很熟。」
「啊?」
「真寻先生,几乎所有蜘蛛都具备毒腺。」
「不准在别人家里下毒!」
「放心,虽说是毒,但约半刻钟就会在体内分解,如同摄取酒精会睡着一样。」
「问题是下毒的行为吧,你懂不懂啊!」
真寻舀起浴缸热水泼向身后,不晓得是否命中阿特子。即使她围着浴巾,真寻也不能看她的裸体,所以无法强硬出招,真丢脸。
话说回来,阿特子似乎逐渐取下假面具了。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外表清秀、个性清纯、举止恭敬有礼,邪恶的一面却随着时间显现。
邪神尽是如此。
「来,真寻先生,请您坐在这里。小女子会诚心诚意为您洗得干干净净。」
「就说不用了!」
「这样啊,真寻先生。呵呵,您从浴缸起身,代表想让小女子为您刷背吧?」
「……咦?」
真寻听她这么说,看向自己的身体。
不知何时,真寻双脚稳稳踩着浴缸底部起身,这样表示别说是背部,连臀部都朝向阿特子,令他的血液瞬间集中到脸上,忘记大喊就浸入浴缸。
然而在下一瞬间,他再度发现自己面对墙壁站得直挺挺。究竟是怎么回事?超速度?催眠术?似乎不是。
轰轰轰轰轰……这样的状声词侵蚀着真寻的心境。
「真寻先生,请再看清楚自己的身体一次。」
阿特子这句话,使真寻看向自己的裸体。没什么特别,是一如往常在浴室见到的身体。不该说是中等身材,其实更加瘦弱一点。之前经历过差点在BL剧中饰演受方的经验,看来应该稍微练一下肌肉。
此时,真寻看出身体表面散发光泽。原以为是反射浴室灯光的水珠,却散发未曾见过的七彩光辉。
真寻伸出手指,试着捏起这种神秘光辉。
这是头发……不对,不是头发。
「……丝?」
「小女子是蜘蛛。」
「果然是你!」
蜘蛛会吐丝织网捕捉猎物,同理可证,阿特拉克·纳克亚星人也能以丝线束缚他人加以操控。这种逻辑真随便。回想起来,傍晚在动画店门口忽然动弹不得,果然也是这家伙干的好事。
「原本是直径千分之一微米,但小女子这次束起来,以便给真寻先生看。」
「这种奇怪的贴心一点都不需要!」
「您希望的话,可以延伸到对流层。」
「不希望,这种设定一点都没用!」
又是下毒、又是催眠、又是以丝线捆绑,这个外星人只会害对方陷入异常状态。但她以这种特殊条件打倒真寻,也不会掉任何稀有道具。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请真寻先生做决定吧。如果您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那即使不是出自小女子本意,也只好使用这种妖丝。」
「你没把决定权交给我吧!我就不能选择离开啊!」
「呵呵,不能。」
阿特子以快乐的声音断言。
虽然想以叉子威胁,但「清爽体验用」的盒子放在更衣间,非得经过阿特子身旁才能去拿,但身体被操纵的现在,这种事几近不可能。
最后,真寻能选择的未来只有一个。
「……知道了,我答应,所以至少让我遮一下。」
只要听阿特子的话,手脚便能自由动作。真寻确认过后,以手边毛巾围在自己腰际,接着离开浴缸,尽可能注意别看到阿特子,坐在椅子上。
「那么,恕小女子失礼。」
绕到真寻身后的阿特子,发出沐浴乳搓揉起泡的声音。
碰。
「呜啊!」
不是毛巾也不是沐浴海绵的触感,使真寻发出不该发出的声音。
「哪里痒的话,请吩咐小女子一声。」
「为、为什么是用手?」
「肌肤很细致,以布摩擦会受损。」
真寻姑且也有这方面的知识,但是直接以手清洗,而且是女性的手……该说酥痒吗?不自在的感觉非同小可。
虽说裹着一条浴巾,阿特子依然是赤裸的美女,和真寻的距离近得感受得到她的气息,而且当事人以手指摸逼真寻背部。他明明只想认真努力度过每一天,这种情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沉默的气氛过度难受,真寻决定聊些话题把持心情。
「……趁异性洗澡的时候溜进浴室,难道是外星人的习惯?」
「听您这么说,看来奈亚子也犯过挺严重的疏失。」
「她和克子一起融化拉门、破坏浴缸,这样只算是疏失?」
当时真寻没受伤,但是这种损害程度,呈报到行星保护机构肯定会受理。即使意外就轻易修复完成,但要是变成常态可不是闹着玩。
「奈亚子在学生时代说过,偷窥异性洗澡是地球的作风。」
「她不只偷窥,根本是入侵吧?」
「还说地球的浴室,是可以在现代和古代之间往来的时光机。」
「没这种事,那家伙从哪里学来这种知识?」
「记得叫……输入脑?是这家出版社的文献。」
真寻当然没听过这间出版社,何况地球人要是能比伊斯之伟大种族更不费力便穿越时光,在娱乐以外的部分肯定也会受到推崇。
「到头来,那家伙为什么不抗拒外人看她的裸体……」
「不是外人。」
「嗯?」
「因为对象是真寻先生,她才会这样吧?」
「……唔。」
真寻说不出话。
「奈亚子是真心爱您。」
「……嗯。」
「小女子不强求真寻先生喜欢那个孩子。恋爱是个人的事,他人介入毫无意义。不过请真寻先生记得一件事就好,奈亚子是真心专情于您。」
不用阿特子叮咛,真寻也明白这件事。
奈亚拉托提普看到真寻这名护卫对象的详细资料时,就对他一见钟情。
其实在更久之前,她就喜欢上宇宙幼稚园时代认识的男性。
这名男性,或许是回到过去的真寻。
真寻和奈亚拉托提普的关系,可能比他认定的还要密切。「儿时做出的约定」或「前世的契约」这种虚构剧情,真寻已经无法只当成笑话看待。
真寻感受着阿特子滑过背上的手指与手心温度,不经意提出刚才抱持的疑问。
「阿特子,你为什么协助奈亚子到这种程度?」
「因为是朋友。」
「慢着,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对,但想和奈亚子交朋友的家伙应该不多,实际上她也因为那种个性而没什么朋友。」
「呵呵,您说的是,她高中时代几乎只和小女子在一起。」
看来在众多外星人中,那个家伙的人性……应该说邪神性,根本令人退避三舍。回想起来,她能在宇宙幼稚园时代交到克图格亚与哈斯塔这两个朋友,或许是个奇迹。
「既然这样,阿特子为什么继续和奈亚子当朋友?」
「哎呀,小女子认为友谊不能以得失来判定。」
「唔……嗯,说的也是,抱歉。」
真寻有所感触而坦率道歉。他也不是经过计算才和余市健彦当朋友,刚才的发言确实有些冒失。
「个性强烈的人,要包括扭曲的部分一起接纳,这才是朋友。这是小女子学习到的道理。」
「谁教你的?」
「奈亚子。」
「个性扭曲的当事人讲这种话没什么说服力……啊,没事,当我没说。」
难得听起来是一段佳话,真寻决定不插嘴。
「如果还是坚持判断得失,对小女子来说,和奈亚子成为朋友肯定有益。」
「……我可以问原因吗?」
「因为那孩子很好笑。」
「啊……」
她说的好笑应该不是「有趣」而是「脑袋有问题」,但真寻把这番话吞回去。总是做出突兀举动的奈亚拉托提普,换个角度来看确实是不会让人无聊,但反过来说就是不得安宁。
「小女子非常喜欢有趣的事物。」
「看看你的作品,确实是如此……」
「所以,如果是奈亚子所做或想做的事,小女子会以朋友身份支援。这样的答案您满意吗?」
「这样啊……嗯,大致可以。」
仔细想想,不只是这位阿特子,还有暮井珠绪的例子,奈亚拉托提普或许和支援她恋情的朋友意外有缘分。
「而且,要是真寻先生和奈亚子和睦相处,对小女子也是一件好事。」
「啊?」
「真寻先生和奈亚子心心相印之后,就会出现小女子想要的某种东西。」
「我不懂你的意思……」
「请别介意。真寻先生请放心和奈亚子培育爱情,这肯定是独一无二的理想做法。」
「慢着,到头来为什么变成我要和奈亚子相亲相爱——唔咿!」
滑溜溜。
阿特子原本保守的手指动作逐渐变得奇妙,真的像是蜘蛛爬在背上一样,令人酥痒又起鸡唐疙瘩,让真寻非常困扰。
「那么,为您冲水。」
阿特子将手伸过来转开莲蓬头,镜子里若隐若现的阿特子锁骨、腋下与胸前深沟对眼睛很不好,真寻好想逃离这里。
温度刚刚好的热水,冲走背上的沐浴乳。
「谢、谢谢,洗干净了,所以这样就好。」
「恣意使唤到这种程度,用完之后就当成抹布扔掉是吧?」
「是你自愿帮我洗吧!甚至没征得我的同意!」
「开玩笑的。呵呵,真寻先生是一位很有趣的男性,小女子好开心。」
肯定没错,这女人是超级虐待狂。
克图格亚基本上是将痛楚转变为快感的变态,哈斯塔害羞又畏首畏尾,奈亚拉托提普对敌人很残虐,在真寻面前却大多放低姿态。
然而,阿特子虽然全身散发文雅的气息,却会巧妙运用话语与状况,在精神层面将人逼入绝境。
「那个……所以我先离开,阿特子慢慢洗吧。」
「如果真寻先生不介意,您继续留下来也无妨。」
「我很介意!你该有所自觉了吧!」
真寻没办法目不转睛地欣赏身材超群的美女沭浴泡澡的光景,他的神经没这么粗,要嘲笑他窝囊的话请自便。
真寻承受着后方阿特子的笑容,逃至更衣间。
他想拿浴巾擦身体而看向衣物篮,上面放着阿特子摺叠好的和服。真寻预先准备的浴巾与换洗衣物,恐怕都在和服底下。
「那个家伙……」
这绝对是故意的。拿开和服,底下肯定是阿特子的贴身衣物,看来她想把真寻逼入绝境。
「不,小女子穿和服时,底下完全不会穿,请放心。」
「不准偷窥我的心,你有超能力啊!」
真寻隔着拉门怒骂,粗鲁底翻过衣物篮。和服落地摊开,虽然会变皱但真寻不想管,反正是阿特子自作自受。
真寻对自己这么说,擦干身体之后换上睡衣,没吹干头发便离开更衣间。
阴暗走廊的凉快空气,使火热的全身好舒服。真寻调整呼吸,好不容易平复情绪。
关于阿特子,他得知一些事。
阿特子会使用蜘蛛特有的丝与毒。
她和奈亚拉托提普的友谊深厚。
不同于文静贤淑的外表,她的个性非常棘手。
综观以上情报,真寻觉得阿特子果然是外星人,真寻这个地球人实在难以捉摸她的心思。今后要是连阿特子也基于某些原因住进八坂家怎么办?真寻笑不出来。
说到毒,遭阿特子下毒的众人差不多该醒了。必须极力装作一如往常,以防浴室事件被发现。不过,阿特子很有可能自己说出来。
内心的疲劳只增不减。
洗完澡后别说是放松,反而更疲累,真寻拖着这样的身体回到起居室一看,众人果然在昏睡。母亲趴在餐桌上熟睡,哈斯塔在沙发和夏塔小弟幸福相拥。
至于地上的克图格亚,该说果然如此吗?她脖子以上都埋进奈亚拉托提普的裙底倒地,脑袋不时微微蠢动,而且熟睡时的呼吸异常地深,已经是拍X光时的深呼吸等级,这家伙该不会其实醒着吧?
奈亚拉托提普则像是做恶梦,睡脸满是痛苦的表情。
「唔喔喔喔喔……住手……克子……我要打飞你……」
看来她真的在做恶梦。
真寻发出今天不晓得第几次的叹息。
「好,奈亚子与克子都起来吧,浴室快能用了。妈,你也别睡在这里,会感冒的。夏塔小弟,哈斯太很软,但他不是吃的东西。」
真寻叫醒众人。
被突然的访客搞得晕头转向的这一天,迎接更深沉的夜晚。
***
隔天早上端上餐桌的,是继昨天之后再度上场的咖哩。如此一来,母亲可以省时省力,而且放一晚的咖哩又有不同风味,所以没人提出异议。
『唔咿~唔咿~』
实际上,即使菜色和昨晚相同,夏塔小弟依然乐不可支地大口咀嚼。今天的异兽一如往常没穿衣服,不晓得是否该形容为全裸。
「身体好痛……大概是因为昨晚以奇怪的姿势睡觉吧,我为什么会在地上睡着?」
「唔,那个……应该是累了吧?」
奈亚拉托提普转动着脖子关节咕叽作响,让真寻吓一跳。朝正前方的阿特子一看,她欲言又止地面带微笑。
什么都不准说——真寻以眼神示意,并且微微摇头。阿特子似乎看懂了,以没人看得出来的低调动作点头。
「我梦见被夏塔小弟吃掉耶。」
「啊~你真的被吃了。」
「咦?」
『咪?』
小动物搭档转头相视,同时歪过脑袋。如果真寻昨晚扔着没叫醒他们,哈斯塔手腕以下的部位肯定在夏塔小弟嘴里。
「……我也是,明明在看5ch,发现的时候却睡着了。」
「5ch是什么?」
「……Space 5 channel,宇宙网路的巨大论坛,有时候会出现有趣的讨论串,我也会匿名留言。」
「又是网路游戏又是网路论坛,看来你完全是个网路废人,要是变成不能上网的环境,你会第一个死掉吧?」
除此之外,克图格亚似乎没有奈亚拉托提普就会死,面临粮食危机也会死,有很多不同的弱点。
「阿特子小姐,你今天有什么计划?今晚也住我们家吗?」
「连日借宿会造成困扰,小女子会离开。」
「我完全不介意啊。」
「感谢伯母的关心,但小女子还有一点杂事要处理,今天一整天恐怕都会忙这件事。」
「不愧是阿特子,大公司的千金果然很忙。」
「呵呵,如果只过着制作物品的生活该有多好。」
那种神秘物品将以更快的速度诞生?光是想像就毛骨悚然。不对,听说小说作家即使从兼职改为全职,用在写作的时间也不一定增加,或许是因为思考时间增加而维持原本速度。
「那么,一大早就要出发吗?」
「是的。想说直到途中可以和大家一起走,请问方便吗?」
「无妨吧?」
上学路上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差别,最令真寻担心的,是阿特子宣称是「杂事」却成为真寻班上的转学生。但要是如此,她肯定会继续住在八坂家,所以应该不是这样。
「这样啊,要走了吗……」
「……其实可以多待几天。」
『咪……』
克图格亚与哈斯塔似乎有些落寞,看来阿特子的友善态度,使得两人都和她建立起好交情。
至于夏塔小弟,总觉得单纯只是因为喂食过布丁。
但是当事人有工作,既然这样也不能挽留她。明明有工作却假装成学生玩乐的八坂家食客三人组,反倒才有问题。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阿特子小姐,你还会来吧?」
「这个嘛……只要不会造成各位的困扰。」
「嗯,非常欢迎。」
母亲似乎也将阿特子视为容易亲近的角色。
果然是接触过奈亚拉托提普那种烂到底的个性之后,对恭敬有礼的千金小姐感到新奇吧。
「……真寻,我觉得自己好像正被臭骂一顿。」
「你这种第六感是怎么回事?」
感觉她能在太空找到花束。
吃完分量满点的早餐、整理好服装仪容之后,上学时间到了,众人拿起书包到玄关集合。
「那么妈妈,我出门了。」
「好的,路上小心。阿特子小姐,再见。」
「受您照顾了,小女子这辈子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阿特子夸张地深深鞠躬致意。
众人离家一看,今天外头也是好天气。
不过最近雨量不多,会让人担心缺水或栽种问题。
「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会发表什么样的发明呢?」
「呵呵,发明什么东西比较好?」
「……那个,可以制作壮阳药吗?」
「喂,我听到了,你想基于什么意图对谁使用啊?」
奈亚拉托提普对阿特子说着悄悄话,但真寻没漏听。
只要和自己的贞操危机有关,真寻的知觉就会异常敏锐,一点都不令人高兴。
「之前寄的『滋补强壮之使者』(注15)怎么样?」
「我试着掺入料理,不过好像只对蠕动之混沌有效。」
「你几时偷加那种东西!」
「哎呀~当时好难熬啊,我差点主动袭击真寻。但我坚持第一次要由真寻主动,所以拼命忍住。」
几时发生过这种千钧一发的攻防?或许真寻至今的人生比自己想像的更危险,像是蒙眼走过玻璃索那样。何况在前天晚上,她不就主动跨在熟睡的真寻身上?
「……阿特子,那种药如果还有库存,我想跟你要一点。我拿姐姐抵押也要买。」
「你得到那种药想做什么!」
「……给奈亚子服用。」
「要是你敢这么做,我的极限计量表眨眼间就会全满,连续十五次攻击都是强制爆击!而且会报警说你违反危险药物管制条例!」
「你不就毫不客气地用过?」
「……还有,如果有容易怀孕的药,我也想要。适合地球人用的。」
「就说我不会生小孩啦!」
为什么这些家伙的思考逻辑都直通下半身?宇宙也在疾呼少子化危机吗?还是她们单纯在着急错过适婚年龄的事?此外,随口就差点被卖掉的克音真可怜。
(注15奈亚拉托提普在日本其中一个别名为「强壮之使者」。)
「真寻先生,您希望小女子制作什么样的物品?我也想参考地球人的意见。」
「最好的状况是什么都不做,也完全不交给这些家伙……我想想,能做个让个性变得清心寡欲的装置吗?能让良心萌芽的那种。」
「如果是服从回路,小女子之前制作过。」
「好,现在立刻装在这两个家伙身上,剖腹装进去就好。」
「真寻?」
「……少年?」
奈亚拉托提普与克图格亚和乐融融地一起按住腹部后退,但愿她们稍微理解一下真寻老是被拖着到处跑的烦恼。
「对了,奈亚子,小女子忘记说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你的水陆两用特殊车辆,方便借用吗?」
「涅弗连卡?你为什么要借?」
「主业的需求,想实验形状记忆和服遭遇深海水压是否会变形。」
「哪种阶层的人需要这种东西?」
海底搜查用的和服?谁有这种需求?「在水底也想时尚」的宣传标语掠过真寻脑海。
如果真要问是哪种阶层的人需要,既然是海,就是海洋深层吧。
「……少年,这种程度没办法给你坐垫。」
「你的直觉为什么只在这时候敏锐啊!」
明明平常完全不体会真寻的心情,却在他偶尔搞笑时毫不客气闯入内心,这个庸俗的邪神应该学学「耻」字该怎么写。
「既然这样,我就帮忙吧。我想想,涅弗连卡的胶囊记得在这里……啊,找到了。阿特子,给你。」
奈亚拉托提普照例将手伸入制服胸口取出胶囊。明明正对着阿特子,却只在解开上衣扣子摸索胸口时面向真寻,真的很难应付。
至于在她身后试着以手机拍下乳沟的克图格亚,只能说真是了不起。她忠于欲望的身影甚至令人感动。
「谢谢,过几天就还给你。」
「不用这么急啦,毕竟拉莱耶乐园应该不会再出事,要是反复在那里发生状况,会有人批判这是方便主义。」
「谁会批判?」
就现状而言,真寻觉得这个世界完全基于方便主义在运作。
正当众人闲聊拌嘴前进的时候……
「咦?那是……」
至今像是空气的哈斯塔忽然发出声音,不等他人回应就小跑步离开。
前方是熟悉的摊子与旗帜。
「真寻,那是……」
「……没错。」
真寻与奈亚拉托提普相视点头。
追着哈斯塔接近摊子一看,留着一头亮丽绿发、年约二十五岁的女性,穿着围裙站在摊子后方。
章鱼烧摊「普提·库提」。
大约一周前,忽然在这个区域做起生意的神秘流动摊贩。
「各位,欢迎光临,要买一盒吗?」
「不,我们刚吃完早餐。露希,你怎么在这种时间开店?」
女老板露希·吉斯顿,是克苏鲁希这个种族的女性,曾经是交战的敌手,后来逐渐和解,如今基于奇妙的缘分成为半个班底。
「我开始试卖早餐。」
朝露希手指的方向看去,摊贩价目表中增加一样陌生的商品。
上午十点前的限定餐点——达贡烧。
「好,我要报案,通知行星保护机构。」
「为、为什么!」
「不准让普通人吃这种东西!」
「并不是真的使用达贡,像鲷鱼烧也没放鲷鱼吧?」
「那就别取这种让人误会的名字!」
「哎呀,普通人不会对达贡起反应吧?八坂真寻,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怪。」
「唔……」
真寻在这方面无从反驳。暂且不提知道克苏鲁神话内情的真寻,单纯喜欢这部著作的书迷,看到「达贡烧」应该只会当成搞笑,何况,更多人连克苏鲁神话都没听过。
「奈亚子,那位女性是……」
「啊啊,你说露希?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这样啊,大致明白了。」
「你们这是心照不宣?」
奈亚拉托提普与阿特子真的只说「如此这般」便能沟通,不晓得是至今培养的友谊还是心电感应使然。感觉总有一天她们会毫无误会相互理解到连时间都统治,令人畏惧。
「女王,你要不要来一份?新商品不会让你后悔。」
「……少年,可以吗?」
「刚才不是吃了很多咖哩吗?等放学回来再吃。」
「……呜。」
克图格亚和夏塔小弟一起吃光整锅咖哩,却依然食欲旺盛的样子,肯定是一摄取营养就转换成热量挥发到空气。
「话说回来,在这种时候摆摊很少有客人光顾吧?这里是上学路线,你不是习惯客人点单才烤吗?」
奈亚拉托提普的话很中肯。上学时本来就匆忙,会在这里驻足点餐、悠哉等待食物烤好的学生肯定很少。如果有这种时间,应该会在被窝里多待一分一秒。
比起这里,在商业大楼较多的主要干道,以上班族为客源肯定比较好赚,至少他们比学生更容易掏腰包。
「……因为,你们昨天不是没来吗?」
「什么?」
「……既然这样,不就只能等到天亮?」
「难、难道露希是为了等我们?」
「哪、哪有!我可不是为了你们一直没关掉铁板的火,也不是觉得每天不看一次金发就静不下心!」
「这种假惺惺的傲娇是怎么回事?太做作了。你是不是越来越没形象?」
做作程度地球第一的奈亚拉托提普居然这么说,真是有趣的笑话。
不过,真寻同意露希的形象已逐渐变化。当初明明是冷酷干练的女强人模样,现在却像这样一有机会就热烈向哈斯塔示好,一整个娇到不像话。
「……绿发、戴眼镜加上波霸,明明是不受欢迎的证明。」
「如果加上青梅竹马属性,等于是麻将的满台。」
「你们两个,趁没被章鱼烧锥子刺杀之前闭嘴吧。」
明明她们偶尔也像是空气,却讲得这么不留情。不然,让露希叫她「奈什么普」还以颜色吧。
「对、对不起,昨天刚好有事……」
「……没、没关系,任何人都可能有急事。不提这个,哈斯塔,你的领带歪了,我吩咐过很多次,要像样一点。」
「啊、啊呜……」
露希走出摊子,蹲下来和哈斯塔的视线等高,为他打好领带,完全是大姐姐老婆的模样。应该说你们快去结婚吧。
「这么想见面,每天打视讯电话不就好?对了,阿特子有发明这种东西吗……阿特子?」
真寻察觉身后没有回应而转身一看,发现阿特子注视着某个方向,不晓得是否听见真寻的话。
沿着她的视线看去,是腼腆的哈斯塔,以及板着脸却似乎微微脸红的露希。
阿特子的双眼轻轻眯细,朱唇似乎隐约刻上笑容。
然后,她踏出脚步,穿过真寻、奈亚拉托提普与克图格亚之间,以极为自然的脚步前进。
阿特子停在感情融洽的两人面前——
紧抱。
她从后方抱住哈斯塔。
宇宙有一种技术能让时间冻结,现在正处于这种状况。不只是真寻,阿特子以外的所有人肯定都不晓得发生什么事。
阿特子的行为毫无前兆,而且完全无法理解。
「……叽咿耶~~~」
露希似乎终于理解现状,发出怪鸟般的神秘叫声,强行从阿特子怀里拉出哈斯塔,并在下一瞬间改为自己紧抱,像是要保护他不受阿特子袭击般迅速远离。
「唔啊?露、露希小姐,好难受……」
被露希丰满胸部包围住的哈斯塔,慌张地挥动手脚挣扎,却似乎造成反效果。露希反而更用力抱住哈斯塔,像是在保护重要的宝物。
「你、你想做什么!」
露希朝阿特子投以犀利的视线,警戒心表露无遗。
当事人阿特子却露出微笑,无视露希的邪神压,一副像是凉风吹拂的样子。
「哎呀,不好意思。哈斯太先生发出一股好香的味道,小女子一时之间按捺不住。」
阿特子发出银钤般的笑声,说出真寻似乎听过的话。
「这、这孩子确实总是很香!确实柔软又温暖!可是……」
露希把鼻子埋进哈斯塔的头发大口呼吸,这女人居然随意做出这种事。
「恕小女子失礼。您是露希小姐吧?两位非常登对,请继续加深这样的羁绊。」
「啊……呜……登、登对是吧,这样啊……」
听阿特子这么说,露希的脸颊放松到不检点的程度,很干脆地接受阿特子的笼络。
阿特子向露希深深鞠躬致意之后走回来。
「奈亚子、各位,小女子差不多该就此告辞。」
「咦?咦?阿特子,在这里就要道别吗?」
「是的,毕竟时间紧迫。真寻先生也是,虽然时间短暂,但这次的造访非常有意义,有缘再相见吧。」
「啊、啊啊,嗯。」
「那么,祝各位心想事成。」
阿特子再度露出仙女般的微笑,接着转身沿着原路离开。
换句话说,她陪同众人走到这里其实毫无意义。
「……那是怎样?」
「……唔唔,虽然说是老交情,但我还是有些地方猜不透她。」
既然从高中时代就熟识的奈亚拉托提普也猜不透,代表这里所有人都猜不透。那名女性无论是外表或内在,神秘的要素实在过多。
阿特子的背影逐渐缩小,终于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真寻他们只能呆呆眺望这幅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