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惊讶的是,所有去过奥尼尔夜店的汽车的车牌号,他几乎都记录在案。之后只要将可疑的车牌号拿去询问第七分署的熟人,便可以缩小范围,限定目标。没过多久,便查出了那名哥伦比亚人的住处。
安东尼奥·阿尔巴雷斯。年龄二十四岁。曾被逮捕两次。
『主干道的五零八一号地。六零三号室。你欠了我一个人情了哦,桂。』
“谢了。罗伊。”
电话对面的是第七分署的巡查部长——警察学校时代的同期生——虽然淡漠地如此回答,但的场完全没觉得这是对方给予的恩惠。想要调查的话,就算通过别的途径也能做到。之所以会来打电话询问,充其量只是对地方分署的一种“打招呼”方式而已。从市警本部刑警和分署刑警问那微妙的关系来看,这应该算是一种外交礼仪吧。
接下来他联络了罗斯主任。
『有进展吗?』
“一点点吧。”
的场把哥伦比亚人的住处告诉主任。
“一开始似乎是那个叫阿尔巴雷斯的哥伦比亚人将妖精带到了这里。菲律宾人只是一个小偷而已。现在,那个阿尔巴雷斯恐怕正因为重要的商品遗失而焦头烂额昵吧。他是在拼命寻找那只妖精呢,还是准备从这里畏罪潜逃呢。不管怎样,那都是他的问题,我就不清楚了。”
『需要接应吗?』
主任的意思是,需不需要准备SWAT之类的突击小组。(译者注:即SWAT,即SpecialWeaponsAndTactics的缩写,意为“特殊武器与战术”拥有先进技战术手段的反暴力、反恐怖特别执法单位)
“不,没问题的。如果过了三十分钟我都没有联系,到那时再担心我吧。”
『我明白了。那个塞玛尼人——艾克泽蒂利卡怎么样了?』
“坐在副驾驶上呢。要和她说话吗?”
说着,的场将手机冲向缇拉娜。
“说‘你好’。”
“什么?”
缇拉娜一脸讶异的表情,电话对侧的罗斯说道:
『我已经听到了。不要让她受伤啊。』
“嗯,我尽量吧。”
『等一会儿再行动。』
“为什么。”
『我和当地的第七分署先通个电话。他们要是从旁干预就麻烦了吧。』
“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和罗伊。”
『那不一样。毕竟塞玛尼人的VIP也在场嘛。我会通过正规渠道让署长行个方便的。』
可恶。原来是指这个。
的场心中咒骂道。
“……了解。那么请尽量快一些。”
的场将车停了下来。停靠在“七英里”住宅街的一旁。这是个平房林立的区域。
“在这里待机。”
熄了引擎后,的场如此说道,缇拉娜松缓了手指握住剑柄的力道。
“现在要去抓那个哥伦比亚人吗?”
“嗯。不过在主任发出GO信号之前,都要老实地待在这里。”
将身体靠在坐席上,的场低声说道。
太阳已经落山了。阿尔巴雷斯房间的窗户中透出光亮。虽然很想先填饱肚子,不过还是得等解决了眼下的问题才行。虽然也可以找个普通的便利店,一边监视一边买些食物,不过他实在不想拜托缇拉娜帮忙。
打开收音机,可以听到“超级杯”的赛事直播。(译者注:超级杯,美国国家美式足球联盟的冠军赛)
并不是在圣特雷萨市内举办的比赛,而是在亚特兰大的竞技场。去年AFC仍然是爱国者队一枝独秀,同僚们都觉得那是一个“乏味的赛季”,不过的场本也对美式足球没什么兴趣。但是他却很喜欢看棒球,因为日本有很多优秀的选手嘛。(译者注:AFC,美国美式足球联会,NFL旗下的联会之一;爱国者队,即新英格兰爱国者队)
“我不太明白。”
听着直播的缇拉娜嘀咕道。
“这个收音机中传出的声音,在说什么?”
“体育。是地球人代替战争的东西。”
“……?”
“你们的国家应该也有体育项目吧。应该怎么给你解释呢。就好像罗马的剑斗士一样的角斗表演吧。”
“我的世界也有和这类似的表演。”
令人意外的是,缇拉娜似乎知道剑斗士这样的词汇。
“我的国家举办这种比赛还不到两百年。我们会使用木剑在公王面前进行比赛。”
“真是意外。是出于尊重人命的考虑吗。”
“当然了。我们和你们这些多利尼是不同的,从作坊里排出毒水或者杀死刚刚怀上的婴儿竟然都不会被问罪。”
“公害与堕胎吗。都是些复杂的问题啊。好了,现在就不要讨论这种政治方面的事了。”
“这不是政治。是道德。”
“无论怎样都可以了。”
无所事事地听了十五分钟左右的转播。
相互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突然,望向车窗外的缇拉娜说道:
“法尔巴尼亚。”
“?”
“法尔巴尼人。塞玛尼人。刚刚从那里走过。”
在的场可以看到的一角,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正穿过正面那宽阔的车道,很快便消失在拐角处。完全看不到他的脸。
“这一带应该没有塞玛尼人吧?”
“基本上是那样的。不过,也并非一个都不存在。”
的场毫不关心地说道。缇拉娜眯着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男人消失的那个转角。沉默持续了三十秒左右。随后,缇拉娜再次开口道:
“有味道。”
“是吗。也对,乡土气息浓重是你们这些外星人的共通特征。”
“愚昧。我指的是拉特纳。应该是和尸体相同的味道。”
“呒……”
的场抬起深陷在坐席中的身躯,将目光转向男人消失的街角。已经看不到他了。不过,那个男人消失的方向,便是那名有问题的哥伦比亚人,阿尔巴雷斯所居住的公寓方向。
难道说……?
的场一瞬间踌躇起来。还没有收到主任发出的G0的信号。
不,管不了那么多了。
“糟糕。”
的场当机立断,打开车门冲出了车外。他一边从腰后拔出自动手枪。一边向着阿尔巴雷斯的公寓跑去。
“要强行闯入吗?”
缇拉娜如理所当然一样追了上去。的场停下脚步瞪着她吼道:
“不行。你给我留下。”
“不要。”
“别开玩笑了!你去了能有什么用?好了,老实地……”
不,不行,时间宝贵。已经没时间争辩这些了。
“可恶,随便你吧。”
的场咋了一下舌再次跑了起来。他一脚踹开公寓入口的栅栏门,跑过门口的信箱——来不及等电梯了,现在在六层——他向着深处的楼梯跑去。阿尔巴雷斯的房间是六层。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如子弹一样的速度。这应该是女孩子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速度,的场却可以清楚地听到身后缇拉娜的脚步声与喘息。
真令人吃惊。竟然能追得上来。
虽然心中暗自惊讶,但的场并没有转过头来,他仍然拼命地在昏暗的楼梯中疾驰着。有些肮脏的墙壁,生了铁锈的扶手,一幕幕景象在视野中闪过。
接下来的一瞬间,背后出现了什么强烈的光芒。应该是马上就要坏掉的荧光灯正在闪烁吧——急着赶路的的场也只能这样想。
三层,四层,五层。终于到了六层。
几乎喘不上气来了。现在的身体已经和在自卫队训练那时不一样了,的场心中自嘲一样地想道。
跑到六层的楼道中。目标是六零三号室。
“可恶。”
果然如此。六零三号室的门虚掩着。是从外面被破坏的。
或许还来得及。的场抱着仅有的一缕希望,将在签察学校以及军队的KillingHouse中学到的室内镇压正确方法全都抛在了脑后,径直闯入了六零三号室中。他所倚靠的,只有自己的感觉、经验与反射神经。(译者注:KillingHouse,特种部队中的残酷的真枪实弹训练)
雅致却很单调的室内装修。
穿过玄关。走廊两侧是卧室与浴室。没有任何人。的场边用锐利的眼神扫视四周边向前行进。走入起居室。在三十英寸的显示器前,摆着一个褪了色的酒红色沙发,两个男人在那里。
一个是有着浅黑色皮肤的哥伦比亚人。他仰卧在沙发上。从嘴与喉咙之间滴答滴答地淌着鲜血。另一名穿着黑色外套的塞玛尼人,正手持着匕首,昂首俯视着正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男人。
“不许动,警察!”
双手举起九毫米手枪,的场大叫道。
男人看向这边。握着匕首的右手有了动作。
一闪。匕首划破空气,向着的场的头部迫近。刀刃擦着他的脸颊掠过,刺进背后的门板上。
不,单单用刺进去这样简单的词汇根本不足以形容当时的场面。匕首穿破了门板,直直插入后面的墙壁中,直到整个刀柄都嵌进去才停止了动作。本应固定大门的合叶扭曲,伴随着尖锐的声音倾倒向屋外。
难以置信的怪力。这绝不是常人的所为。
已经没余暇胆颤了。的场立刻就准备开枪还击。与此同时,身体侧面毫无先兆地遭到冲击。缇拉娜撞开了他。准头偏失,子弹也没有打中。缇拉娜追上转身想要逃走的男人,手中的佩剑划出美丽的弧线。她的剑锋擦着退避的男人的鼻尖掠过。
男人的身法已经超脱了人类。
他在空中回转过身。落在窗户前的地面上后,男人背身拨出手枪。不。那不是手枪。是小型冲锋枪。以色列制的微型乌兹冲锋枪。
枪口喷出火焰。
全自动扫射。高昂的连续枪声。
的场抓住仍想继续追击的缇拉娜的肩膀,强行将她拉倒在地。如果再迟上一瞬她必定会变成马蜂窝。数十发九毫米子弹从躺倒的两人头顶飞过。
身后的墙壁上出现了无数弹痕,装饰用的美术明信片全被撕碎,进而连花瓶和落地灯都化为了粉末。
“可恶!”
建材的碎片与玻璃片在空中飞舞。的场顶着头顶纷散的残渣,怒吼着向对方还击。就算根本无法瞄准,也能为自己创造一定的行动空间。只要能让他产生一丁点胆怯的话——
对方完全没有胆怯。
如同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一样,他一边机械性地后退一边准确地向这边射击。的场根本无法从掩体后露出脑袋。枪击声一时间停了下来。敌人想在现在更换弹夹。就是现在。
的场起身射击。连续三发。子弹无一例外地镶入对方的胴体。
男人并没有倒下。他若无其事地为小型冲锋枪换上新弹夹后,再次将枪口指向这边。更加猛烈的枪击。的场按住想要起身的缇拉娜趴了下去。
全部子弹射出之后,男人打破房间深处的玻璃窗,逃到外面的阳台上。看样子他打算从紧急逃生梯逃跑。
的场与缇拉娜站起身,几乎同时怒吼道:
“为什么给我捣乱啊!?”“为什么给我捣乱啊!?”
的场要射击的时候被撞开,缇拉娜要斩击的时候被拉倒。这对搭档虽然执行任务时毫无默契,但说话倒是挑在同一时刻。真是个荒唐的笑话。
一会儿再吵架吧。的场气愤地向着窗边跑去。
“去追他吧!你走近路。从电梯——”
说了一半的场皱起眉来。前后夹击这种高级战法,完全无法信任这名少女。
“——不,算了。你就在这里不要动。”
“不行,我要去逮捕他。”
“好了,什么都不要管!”
尽管的场严厉地怒吼着,缇拉娜还是若无其事地跑了出去。她跑过的场身边,跃过挂着玻璃碎片的窗框。
“等等!对方可是有冲锋枪啊!”
实在是过于鲁莽了。刚想这样说时,他终于——注意到——缇拉娜的样子发生的改变。
不知什么时候,她穿上了一身白色的铠甲。
小小躯体的主要部分。都覆盖上了散发着白银色光辉的雕纹铠甲。虽然这身以方便活动为前提设计的铠甲看起来非常单薄,但明显与方才那身法尔巴尼制的衣装有着本质的不同。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从冲出汽车到现在应该一秒也没有耽搁过。怎么可能会有换上铠甲的时间。
“不用担心。这身铠甲可以防御多利尼的武器。”
她脸上没有微笑,但从她的表情中可以读出一种游刃有余的神情。只有这个瞬间,缇拉娜看起来不像是孩子。更像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可以清楚分辨出什么能做到什么做不到的职业士兵或警官,在直面危险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和现在的缇拉娜一样。
缇拉娜追踪着暗杀者。消失在窗框之外。这样的话,只能由自己进行包抄了。的场返回公共走廊。坐上还停留在这层的电梯按下一层的按钮。
在电梯下降的途中的场思考了一下当前的情况。那名暗杀者和杀死里克的菲律宾人一样。都被塞玛尼魔法使操纵着。那种怪力与生命力。完全感受不到恐怖与疼痛的举动。对方只是个被操纵的人偶,就算抓到他恐怕也很难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不过还是很奇怪。为什么操纵他的“魔法使”要特意为这个弃子配备冲锋枪这样的武装,是专门为了抵抗的场他们才这样安排的吗?杀掉那个名为阿尔巴雷斯的哥伦比亚人后,不是应该封了他的口才对吗。为什么一定要逃走呢。在杀了阿尔巴雷斯后,他为什么没有直接用手中的匕首自杀呢?
电梯到达一层。
等不及电梯门完全打开,的场便冲了出去。阳台上的紧急逃生梯位于公寓的西侧。那名暗杀者从逃生梯跑下来后应该会从旁边的小道上向北逃窜才对。
跑向小道上后,的场发现塞玛尼暗杀者正位于逃生梯二层与三层间的转角上。缇拉娜手持闪着寒光的长剑正向三层疾驰。男人的枪口对准了她。
“趴下——”
全自动射击。枪击如雨点般向着缇拉娜袭去。只见她双手交叉成十字护住头部。肩膀、胸部、大腿全被子弹直接命中。
“!”
缇拉娜中弹了。小小的身体受到子弹的冲击不住地颤抖,她就那样失去力气坐在地上。跌倒,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男人跃过扶手,从逃生梯逃到了地面上。
“站住!”
之后再去查看缇拉娜的状况吧。长年的警察生涯养成的习性发出了警告。果然,男人的冲锋枪指向了这边。的场先开了枪。直接命中心脏附近。即使如此,男人的枪还是喷出了火舌。胡乱吐出的无数枪弹在路面与建筑墙面间飞溅弹射。
的场躲到了垃圾桶的旁边咋着舌。孱弱的九毫米子弹根本派不上用场。如果把车里的散弹枪带来就好了。要是有散弹枪那种强力弹头的话,就算是僵尸也能一击让它停止行动。
(不——)
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被自己当作盾牌的垃圾桶,已经如纸片一样破碎。如果固执地要向他还击,自己的性命也危险了。现在就只能——
这时,的场的思考停止了。
从逃生梯二层纵身飞出的缇拉娜,以轻盈的身法落了下来,倾尽全力从男人背后斜着劈斩过去。
从左肩至右侧腹,几乎一刀两断。
没有发出一丝临终前的悲鸣。男人浑身喷着鲜血,面无表情地摔倒在地上。
远处可以听到巡逻车的警笛声。脚边上是暗杀者的尸体。
一阵僵硬的沉默过后。的场对着缇拉娜怒吼道:
“不要突然出现把犯人砍成两半啊!”
刚才明明中了数枪,可是缇拉娜身上却没有一点负伤的样子。她的铠甲防御住了暗杀者的子弹。白色的板金表面只留下几处零星的灼痕,甚至都没有变形。
刚刚杀了一个人,可缇拉娜的呼吸毫无紊乱感,只是如水一样静静地凝视着的场。她的脸颊与铠甲上,沾染了些许飞溅起来的鲜血。她并没有因训斥而失落。也没有因血腥而沉湎。从她的脸上什么气息都感受不到。
在路灯的照耀下,她的白皙与脚边不断扩散的血液的鲜红,渐渐在昏暗的环境中鲜明起来。美貌,年幼,暴力。这是很容易勾起人性欲的对比。想不到竟然会浮现出这样绘画一般的景象。手持沾满鲜血佩剑的美少女,简直是充满幻想的一副图画。
不过,这并不会夺去他的心。
杀掉他事出无奈。毕竟是在那样的状况下。不过那应该是大人的工作。以缇拉娜的样子——一副无邪少女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做这种事,的场也只能感到无比气愤。
“这就是你所说的正义吗。简直和堂·吉诃德没什么两样嘛。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抓住他逼问一下吗?还是说你想把他做成刺身吗?”
的场清楚自己说的都是废话。自己也想要射杀这个男人。射杀与斩杀本没什么两样,何况稍有不慎或许现在留着血死在这条小路上的就是自己了。
啊啊,对了。这只是迁怒而已。
“那个男人被米鲁迪(法术)操纵了。就算抓住他,也什么都问不出。”
缇拉娜终于开口说道。
“那么那家伙为什么要逃呢?既然是被操纵的弃子,应该没有抵抗的必要吧。只要让他死掉,我们这里也就毫无头绪了。”
这时,少女斜过眼角,如针一样的视线投向的场。
“你差点儿就要被他杀了,多利尼。感谢我吧,现在可不该埋怨我啊。”
“嚯。你是打算救我吗?”
“保护弱者是米尔沃亚骑士的职责。”
“真是多管闲事。而且我一点儿也不弱。至少我还知道去阻止某个突击傻瓜的暴走呢。”
“是在说我吗?”
“看起来你们这些愚蠢的外星人也有一些想象力啊。这样我就放心了;顺便说一下,我越来越觉得,你是被派来干扰我调查的吧。”
“什么意思。”
“你不是故意的吗?”
脸上浮现出做作的笑容,的场盯着缇拉娜的脸。可是,他的眼中却看不到一点笑意。
“我是不知道你有多伟大。不过总觉得你是从那个世界的某人手里拿了钱吧。”
“你想说什么。”
“比如说吧。对面有个家伙,如果那只妖精得到了保护便会对他不利,于是他便收买了一位骑士大人。那位骑士大人来到这座城市,干扰调查……之类的。刚才的事实在是过于激烈了,让我不得不往坏处想。”
下一瞬间,缇拉娜的长剑一闪,刃锋轻轻碰触到的场的脖颈。
“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警告,克·伊玛托巴。”
她的声音炽热而又略带颇抖。看起来是拼命按捺着即将爆发的愤怒。小小的身躯似乎膨胀了数倍。
“这样的侮辱不要对我做第二次。下一次我会杀了你。我是认真的。”
“诶。是吗。”
漠不关心地望向泛着寒光的白刃,他轻轻说道。
“像我这样的下贱野蛮人说的话,用得着这么在意吗。”
“泽阿吉亚(闭嘴)!”
“是是。”
的场耸了耸肩。手中的手枪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那是松开扳机的声音。就在缇拉娜刺出长剑的同时,他的枪口也指向了对方的下颚。
听到扳机声的时候她也察觉到指向自己的手枪了吧。看起来她有些惊讶。
如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的场将手枪收回枪套中。一来怒火已经被冷水浇灭,再者一直这样无谓地争吵下去也不是办法。
将呆立在原地的缇拉娜丢在身后,的场蹲到暗杀者尸体旁边,开始检查男人身上的东西。
“枪是私制品。是以色列正规品的复制版。即使如此,塞玛尼人还是很难得到这种枪支的。其他的……啊。只有逃亡用的现金了。没有驾照和工作签证。当然也没有音像出租店的积分卡。”
从男人的口袋中只能找到褶皱的纸币和硬币。的场叹了口气将它们又放回了原位。他没有回头,隔着肩膀向身后的缇拉娜问道:
“呐。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
“你真的想要抓住犯人,夺回妖精吗?”
“当然了。”
略显局促地将长剑收回到剑鞘中后,缇拉娜说道。
“我也是一样。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么肮脏的小路里相互指责,甚至刀刃相向啊。”
“………………”
“算了。总之还是先继续工作吧。在这个地区的巡逻车赶到之前。你就负责在这里看着尸体。”
的场站起身,向着大路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
“去那个阿尔巴雷斯的房间。我有些东西想要调查。”
缇拉娜没有提出“也要一起去”的要求。看来她打算老老实实地留在那里。的场走入正门玄关,再次乘坐电梯来到六零三号室。同一幢公寓内的居民都出现在公共走廊上,他们远远地围着六雾三号室,睑上挂着不安的神情。
“都让开。我是警察。”
他分开周围的人群,走入室内。
屋内还留着枪战的痕迹。在起居室中,那名哥伦比亚人阿尔巴雷斯的尸体翻转在地。寝室中放置着一个没有合上的手提包,一些衣物零散地堆在里面。看来他是正在收拾行李。是打算逃走吗。
重新望向阿尔巴雷斯的尸体。钱包和钥匙都在身上。
不过,却没有手机。
的场开始寻找寝室内的座机。不过所见之处没有电话的踪影。起居室里也是一样。看来是有人扯断电话线将座机取走了。
“可恶。”
被摆了一道。这样便查不了电话中的记录了。也无法获得他的短信与传真信息。在的场他们追踪暗杀者的时候,有什么人来过这间房间,滴水不漏地将多余的物品清除了。胆量着实不小。
某个人看准了这个时机,趁着那名暗杀者——被操纵的人偶抵抗并逃走,自己和缇拉娜追出房间的这个空隙。
当然。向电话公司调查的话,便可以很容易搞清通话记录了吧。不过那需要有法院的命令才可以,直到手续办妥怎么也要花费几小时。几小时后,“敌人”已经完成其余的扫除工作了。阿尔巴雷斯到底和什么样的人说过怎样的话,那时便会再无头绪可循。
的场回到公共走廊上,逐一询问居民们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物。所有人都没有看到。即使如此,的场还是不愿放弃地回到阿尔巴雷斯的房间中打算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什么也没有发现。就算在这里等待鉴定班,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收获。
敌人很强。还很狡猾。
之前,他一直将这起事件看作是毒品团伙间的争斗。只是一场围绕着极高纯度毒品的黑帮争夺战,仅此而已。
不过,无论怎么想都不对。
犯人的犯罪手法如此高明,证明了此次事件的深刻。看来那只妖精是个无比重要的存在。并不单只是珍贵而已,其中还牵扯着什么更深一层的内幕。
再有就是缇拉娜。
这位塞玛尼骑士确实是真心想要夺回妖精,不过她的心中也隐藏了什么没有说出来。她会选在这个时机来到这座城市,又会半强迫地让自己做她的保镖,仔细想想的话这时机选得实在过于微妙。与塞玛尼世界开始交流已经有十年时间了。如果派来的是个稍微了解一些这边风俗的外交官的话倒也没什么奇怪。
可是,来的偏偏是那个小丫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呢。
(到底会发展成怎样的事态?)
满腹疑问。的场摇着头咋了咋舌。
大路上骚动起来。这一带的巡逻车总算是鸣着警笛赶到了这里。来得可豇迟啊。最近,无论哪个辖区内都是这样。圣特雷萨市的治安每况愈下,可预算和人手仍然压倒性地不足。
的场快步跑出公寓。因为他已经看到,站在被斩杀尸体前的警察们,正在盘问没有警徽的缇拉娜。
在没有获得突击许可的情况下闯入阿尔巴雷斯的房间,这件事并没有遭到罗斯主任的责备。他通常都会尊重身处现场的的场他们的判断。何况,如果刚一到达现场仅服开突击。阿尔巴雷斯就不会死了,主任想要与当地警局打招呼的做法事实上完全适得其反。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展开袭击。』
无线电对面的罗斯主任这样说道。
『是因为对方一直在监视阿尔巴雷斯吗,还是说走漏了情报呢。』
没错。很难认为这是一起在的场他们要逮捕阿尔巴雷斯之前偶然发生的袭击事件。是因为发现警察已经怀疑上阿尔巴雷斯,所以敌人才先一步让他消失的吧。己方的行动已经十分迅速了,敌人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不清楚。不过可能性简直多如繁星。”
『比如说那个叫奥尼尔的情报商人?』
“不排除他向犯人告密的可能性。也有可能是他的保镖凯尼。或者是第七分署的某人。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我。当然这位勇猛的女骑士是绝无可能的,是吧。因为这家伙根本不会使用电话。”
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缇拉娜倏地火大起来。
“我会用。在书上看到过。”
“真的吗?了不起。你还真是博学啊。”
无视鼓着太阳穴怒视自己的缇拉娜,的场继续说道:
“……因此,以后在电话报告时只说一些最低限度的情况。尽可能直接面谈吧。”
『好的。不过,请慎重行事。这起事件果然和一般的毒品案件不太一样。』
“了解……我们出发了。”
切断无线电,的场加快了车子韵速度。
“要去哪?”
缇拉娜问道。她已经换回了平时的装束。刚才穿的铠甲全然不见了踪影。
“很多地方。首先要确认奥尼尔到底有没有泄密。再来就是挨个儿询问阿尔巴雷斯的朋友们。他的哥伦比亚兄弟们,还有小艇的船长。应该是他们载着阿尔巴雷斯和妖精往来于‘大门’两侧的。”
“走私人员吗。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是隶属于什么科的。”
“特别风纪班。”
“没错。”
特别风纪班处理的事件,主要是走私、密售各种毒品、武器和其他违法物品,以及由此引发的诸多犯罪。他们经常要潜入调查。当然也掌握了很多走私人员的情报。其中也有不少暂时逍遥法外的家伙。
“除了这些黑道上的家伙外——便是女人了。虽然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固定的女人。”
“调查这些会有收获吗。”
“谁知道呢。现在也只能一步一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