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阿修雷逃过每天早上接送自己到学堂的父亲属下耳目,第一次实行‘跷课’这种行为。
阿修雷?洛?拉?黛是守护天界南领的炎帝阿修罗王的太子。
所谓太子,也就是将来要继承王位的人。
他的姐姐格兰达丝也在高年级就读,但她今天要参加天主塔一行人视察天界的户外教学,与阿修雷分别出发了。
“……老师变少,人力单薄。这样他们应该就不会来找我了。”
阿修雷对第一次成功的‘隐遁之术’高兴得不得了。
平常他的前后总是跟着两名护卫,以火车接送上下学。
火车的座席前方垂挂着绣有家徽的帘幕,阿修雷就假装坐在里面,偷溜出来后躲在火车底下,等待‘出发’的号令一响,就在护卫背后对他们挥手再见。
“啊啊,还好想睡喔……”
昨天晚上,因为从领地视察归来的元帅们的话太有趣,阿修雷不由得留住他们,等到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相当晚了。
比起看图画书里的‘魔族’并记忆住,实际上听战士们与魔族战斗、打倒魔族的真实事迹,更令人兴奋而有迫力,阿修雷非常喜欢。
“……我也……可以变得像元帅们那样活跃吗?即使有这种角……”
阿修雷取下冠帽,摸摸长在头顶的角。
如火焰般的红发、比熔岩更加赤红的瞳孔,这些都是南方的象徵,所以没什么不好。
但是,南方的人民当中,却没有任何人头上长角。
“……可是我是父王的孩子。”
阿修雷说给自己听似地强硬说道,但总觉得有种空虚感。
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头上会长这种东西?
“本来以为文殊老师会知道这个角的事,要是他不肯告诉我,谁还要去那种地方!”
阿修雷呕气似地仰头望向天空后,为了寻找午睡的地方,飞了起来。
天界有个特别的地方,只聚集了守护天界四方的四天王及贵族、元帅之子,在成人式之前教导他们各种知识。
那里的负责人,是被称做‘文殊’的老师。
文殊老师十分温和稳重,总是以沉静的语气说话,他所开设的学园便叫‘文殊学堂’。
三个月前,阿修雷也被编入最低年级就读。
学堂里,教导学生在城里无法完全学习的知识,以及身为武神非精通不可的咒文。
除此之外,还有剑术或待人处事的方法、宫廷礼仪与谈话技巧、人类与魔族的生态知识、这个世界的构造、提高灵力的训练等等,不一而足。
在天界,大约花上十二年来教导这些知识或技艺。
无法毕业的话,便没有行‘成人式’的资格。
阿修雷是武神之子,所以他想尽早行‘成人式’,好与魔族作战。
成人式是认可一个人已经成人的仪式,父王说在成人式之前,是绝对不会带阿修雷去远征的。
“啊啊!好想早点行成人式啊!唷!”
如果逆风飞行,目前还是小孩子的身体有时仍会被强风吹走,这点令阿修雷感到不耐烦。
他在空中飞了很久。
中午时分,他飞进了未曾踏入的北方领地。
阿修雷父亲的领地在南方,因此北方是离他最远的土地了。
他一直没有找到理想的午睡场所。
想到万一独自乱逛时被魔族袭击的话该怎么办,阿修雷感到有点不安,踌躇着不敢落地,但是他又没有回到城里的意思。
守护北方的是毗沙王,他是驯服传说中只居住于天界此地的凶猛神兽黑麒麟的王。
听说黑麒麟的身体约有鹿般大小,生有马脚及牛尾,如狼般的修长头上长着一只角,但阿修雷只在图画书上看过,没有见过实物。
麒麟的身体像龙一般,全身覆盖着鳞片,它的寿命约有人类的五千年,以野兽而言非常长寿。
听说偶尔会有乘坐麒麟的北方武将降下人界,人们崇信其为和平的象征。
“都来到这里了,好想骑骑看麒麟哪!”
阿修雷对自己突然产生的想法,兴奋得眼神闪烁。
南方由于是火山之地,动物难以生息,因此没什么动物。
北与南恰好相反,风在白天也十分寒冷,但是空气十分清澈,能清楚地看见远方的风景。
“……这里就是北边啊……”
阿修雷手里拿着与自己等高的斩妖枪,朝巨大山脉相连的地方飞去。麒麟好象是居住在山峰当中的。
他想早点亲眼看见,这听说连北方的领民都难得一见的神兽。
不过,愈是接近山顶,风势就像狂怒般逐渐增强。
“可恶!身体……要被吹走了……!”
阿修雷把手和脚拼命伸向前方,但肚子被强风一吹,就把他像弓般弹了回来。
阿修雷因为立刻唱起咒文才没掉到地上去,好不容易已经快到山顶了,现在又被吹回原点。
“可恶——!”
他这么一叫,肚子便发出“咕噜咕噜”的可笑声音。正确的生理时钟通知午饭时间到了。
“混蛋!吃了饭再来挑战!”
阿修雷竖起耳朵,顺着水流飞去,在四周寻找有没有水果之类,可以充饥的食物。
然而,别说水果了,阿修雷看到的只有连朵花都没有的枯木或草地而已。
他饿得全身无力,在好不容易找到的河岸边降落。
找不到吃的话,喝个水也好。就在阿修雷这么想的同时,突然从与自己的个子一般高的郁苍林木中,感到一道锐利的视线。
虽然年幼,但阿修雷毕竟是武将之子。一感觉到杀气,他便朝那里亮出武器。
“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大吼之后,肚子又叫了起来。空着肚子究竟能战到什么地步?阿修雷为此感到一丝不安。要是在距离城池这么遥远的地方受伤的话,或许在赶回去之前就死在半路了。
可是,他还是在心里告诉自己“在没看到对方之前怎么能跑了!”
从茂密树丛中出现的,是一只弯曲的长角从额头伸向天际的四足野兽。
它锐利的眼睛静静威吓着阿修雷,黝黑的全身仿佛鱼般覆盖着鳞片。
野兽摆出备战姿势,抬起臀部,以前蹄一次又一次地掘起泥土,头上的角与地面保持水平,随时准备刺过来的样子。
“……黑麒麟?”
阿修雷虽然吃惊得呆在原地,但还是知道这一点。
听说黑麒麟十分凶暴,但是他从未见过如此好战的动物。
(就算和它打也一定赢不了。会被那只角刺穿!)
“孔明,是魔族吗?”
野兽后方传来粗壮的男声。
一个高大得令阿修雷必须抬头仰望的男人从那里出现。
对方将及腰的白色蓬发束在脑后,破破烂烂的黑衣则用红色腰带缚住。从衣服内露出的手臂及胸部,隆起几乎要爆裂般的雄壮肌肉。
北方的人民肤色都十分浅白,与老是在火山口飞来飞去的阿修雷被晒黑的肌肤相较,简直就如天壤之别。
与那头黑麒麟相反,这个男人平易近人地对阿修雷开口了。
“……哦?怎么了小鬼?跟老师们走散了吗?你好像拥有不错的灵力,不过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麒麟是容易与灵气起反应的神兽,尤其黑麒麟十分好战,你不快点把全身警戒的‘气’解除的话,这家伙可是特别凶暴,会用那只角刺穿你的屁股哟!”
“‘刚才’、‘刚才’是什么!”
就在阿修雷大叫的同时,黑兽连主人的制止声也不听,往前冲了过去。
“呜哇、哇!”
阿修雷飞到空中,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了麒麟的利角,就这样给巨人的手指抓住了。
地面怎么这么远……。
“王八蛋!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别吵闹,小不点。”
“小、小不点!?”
不只是小鬼,竟然还说自己是小不点!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自己虽小,毕竟还是武将之子,被一介士兵这样称呼,阿修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利用腹肌,想用脚踢男人的脸,对方却用一根手指头就挡下了。
这么激烈一动,阿修雷的肚子又叫了起来。
“小不点,怎么了?忘了带便当吗?”
“不要叫我小不点!”
“就算是武将之子,小不点就是小不点。不甘心的话,就快点长大吧!”
男人笑着,把阿修雷拿近黑麒麟的鼻尖。
黑麒麟“游圣!”地喘着鼻子叫道,毫不客气地用角朝那小小的臀部顶了上去。
“好痛!”
麒麟的锐角攻击,令阿修雷痛得差点流出泪来。
由于挣扎,他头上的冠帽掉了下来。
男人以惊讶的表情望着在阿修雷红发中露出的小角。
“孔明,不要再顶了。这孩子也有和你一样的角呢,你看看。”
“住手!不要看!”
对方轻易封住阿修雷的抵抗,把他抓到麒麟的脸可以仰望得见的地方。
阿修雷气得几乎全身都要冒出白色斗气,狠狠地大叫:
“你敢碰我的角看看!我一定会追到地狱深渊,把你碎尸万段!”
“……那还是好几百年以后的事哪!”
麒麟无视阿修雷叫嚣的声音,把鼻子潜进他的红发当中,闻了一会儿味道,舔了一下角之后抬起脸来,然后又“游圣!”地一叫。
“是吗、是吗?好乖、好乖。”
男人拍拍麒麟的头,将阿修雷放到它的背上。由于过分吃惊,阿修雷连话都讲不出来。
“它说很中意你。”
男人笑了笑,往前走去。麒麟也跟在后头前进。
阿修雷因为刚才被刺到的臀部还在痛,只好趴在麒麟身上,把膝盖放在它的背上。
男人回过头来,一看到阿修雷的模样,“噗”地大笑起来。
“没办法啊!屁股痛死了啊!”
“回去大家那里的话,守天大人不也在?让他用手光为你治疗吧!”
“为什么那家伙会在这里!”
阿修雷连臀部的疼痛都忘了,如此叫回去。
“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是来视察的吗?还是你根本不是文殊学堂的学生?”
听到视察这两个字,阿修雷终于想到了。
这么说来,和自己同样是低年级的守天,昨天在午餐时间似乎和谁在交谈。
高年级的远足同时也是天主塔的视察,所以他明天也要一起去。当时守天的确是这么说。
虽然距离成人式还很久,但守护主天在天界是独一无二的,他和天主塔的视察团同行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阿修雷不知道他们是来北方的领地。
真是大失败……。
竟然和天主塔视察同行的高年级远足碰上了。
“等一下!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要去!”
“……山冻大人,魔族出现了吗?”
但是,等阿修雷从麒麟背上跳下来时已经迟了。穿着橘色衣服的学堂长文殊就站在那儿。
文殊总是把头发一丝不苟地绾在头上,是个脖子及肩膀都十分削瘦、眼睛细长的男人。毫无抑扬顿挫的说话语调,教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在笑或是在生气。
“……这不是阿修雷吗?你为什么会从这种地方冒出来?”
文殊可能很吃惊,但是从声音一点都听不出来。他只是静静地叹了口气说:
“这孩子是在那里捡到的?”
“河岸那边。他是老师的学生吗?”
“是的。不过,他不是预定参加的人,是低年级的学生。”
“……难怪那么小。”
被称做山冻的男人,伸手摸摸蹲着的阿修雷,把他头上的冠帽都压扁了。
“不用急,只要你升上高年级,就可以来这里视察了呀!”
这样一来,阿修雷简直就像想要一起去远足而偷偷跟来的一样。
就这样被误解令阿修雷感到不甘心,他反驳回去:
“我才不是跟来的!我只是偶然刚好来到这里而已!”
“偶然啊……”
文殊又在背后叹了一口气。
“你是从学堂里偷溜出来的吗?我好像可以看见老师们慌乱的样子呢!”
事到如今,还是毫不保留地全部说出来比较爽快。反正就算说谎,以后也一样会被拆穿。
“老师,不是的。我今天跷课了。”
“跷课?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我只是想对护卫的家伙们试试‘隐遁之书’而已,不使用在实战上就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教导阿修雷隐遁之术的,就是眼前的文殊。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为阿修雷的成功高兴。
“……那么就必须与学堂和你父王连络才行,他们一定很担心吧!光是想到护卫兵会遭到斥责,我就觉得头痛……。山冻大人,可以麻烦你吗?”
“我知道了。那么,要连络哪边?”
男人伸手抚摸麒麟头部的时候,文殊从怀中取出纸笔写信。
“这封信烦请送至南领的王城,阿修雷是南国太子。”
“哦?”
山冻望着脚边。阿修雷的身高只超过他的膝盖一点点而已。
因为两人岁数不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再也没有比被看不顺眼的家伙,从上方俯视更讨厌的事了,所以阿修雷想要飞到比山冻更高的地方。
“……唉呀!小不点,想逃吗?”
“不要一直叫我小不点!你这个无礼之徒!”
山冻早一步伸手到阿修雷飞上去的地方,揪住了他的衣服。
此时一个小孩以稳重的脚步走了过来。
那是个身高与阿修雷差不多、脸蛋如少女般可爱的少年。少年看起来像白色也像金色的头发发出光泽,他只是站在那里,便散发出神圣的光辉来。
只要是这个世界的居民,一眼便明白他是什么人了。少年白皙的额头上,以藤花色刻着与最上界的神明同样尊贵的御印。
那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守护主天的证明。
“山冻大人,我有事想请教你……啊……阿修雷?”
看到被山贼般的男人抓在手里拼命挣扎的少年,守天发出惊讶的声音。
“老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跷课跑到这里玩的样子。”
阿修雷不再理会什么战法,拼命地拳打脚踢,但是没有任何一记打到山冻的身体。
守天再也看不下去,跑回来时的道路,等他回来时,已带来一名目光好胜的黑发少女。
“阿修雷!快点住手!”
“啊!姐姐!”
阿修雷立刻停止对山冻的攻击。
少女在地上跪下单膝,朝山冻低头行礼。
“舍弟做了极其失礼的举动,做姐姐的我代他谢罪。请您原谅他。”
阿修雷的身体掉在格兰达丝面前。
“好痛!”
刚才被麒麟角刺到的地方与地面撞击,阿修雷痛得差点又哭了出来,但是这次他用力忍住了。
谁要在守天面前哭泣!
阿修雷瞪着一脸担心地守在格兰达丝身后的守护主天,这么想着。
“……抱歉。我擅作主张……”
守天悄悄走上前来,想把右手伸向阿修雷的身体。
阿修雷陡然跳开,嘴巴张得大大地怒吼道:
“我不知道守护术什么的,不要拿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弄我!”
“……好像不会痛的。”
“不是那种问题!”
当孩子们开始争吵时,山冻与黑麒麟离去了。
阿修雷不想向山冻低头道谢,因此松了一口气。
紧张感一松懈下来,阿修雷的肚子便开始盛大地呜叫。即使他拼命从衣服上按住肚子,声音也根本停不住。
“阿修雷,你还没吃午饭是不是?”
“对啊!人家正想喝水的时候,就被那头黑麒麟阻挠了!”
“过来这里,我把便当分给你。”
格兰达丝以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微笑,也朝守天微笑道谢。
守天静静点头回礼,待两人离开之后,他拉拉文殊的袖子呢喃:
“老师,只有格兰达丝的便当,我想是不够阿修雷吃的。”
“说的也是。那孩子每次午餐时都能轻而易举地吃掉两人份。”
“还有一同从天主塔跟随前来的护卫的便当,我可以说是老师的份,拿给阿修雷吗?”
文殊轻轻抚摸守天的头,答应他的要求。
“那孩子好像不太喜欢你,这样也没关系吗?”
“为什么?便当还有剩啊!”
少年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反问,文殊温柔地点点头,对他微笑。
文殊知道,阿修雷不管什么事都把守天当做眼中钉。虽然他好像不会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欺侮守天,但这个低年级中最顽皮的少年,与即使是休息时间也会静静在教室里读书的班长守天,个性相差了一百八十度。
文殊目送跑去要便当的守天背影,回想起两人最初在教室相遇时的骚动。
一开始最先找碴的,当然是阿修雷。
文殊学堂是年幼孩子们的社交场所。
不只是贵族或富商的继承人,这数年间尤其有许多天界四天王或元帅们的孩子就读。
孩子们从这里毕业、行完成人式之后,快的数年后便会选择门当户对的对象为伴侣。
而在这个学堂长大的孩子们大多彼此认识,要结婚的话也花不了什么时间。
进入低年级的少女们,不只是否看中了这一点,所有的女学生都围在守天桌旁愉快地谈天说地。
“嘿!叫提尔兰迪亚的是哪个家伙?”
一个红发少年穿着鞋子踏上黑板前的讲桌,抓着点名簿高高笑着说:
“有够别扭的名字!这要是丑女的话,可会让人笑破肚皮了!是哪个家伙,给我站起来!”
阿修雷从入学开始,就企图以大胆而强势的姿态君临于同学之上。
入学典礼及分班一结束,他便将看起来很强的少年们一个个叫到面前,要对方‘当我的部下’,给了他们一人一拳,把人家打得脸都肿了起来。这是学堂创立以来极为有名的事件。
“是哪个!你吗?”
一个女孩子被阿修雷随便指中,当场就哭了起来。
“啧!爱哭鬼。提尔兰迪亚?费伊?吉?艾梅洛德?怪名字!”
“……是我。”
此时守天分开包围着他的女孩子,来到阿修雷面前。
对方头发虽然很长,但穿的是男孩子的衣服。
这个刘海在眼上剪齐的‘少女’,令阿修雷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直盯着瞧。
瞬间他甚至忘了呼吸,被眼前的‘美少女’给吸引住了。
想、想不到竟然能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同班!
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看见本人长得一点都不输名字,阿修雷高兴极了,满意地露出犬齿,微笑着说:
“我叫阿修雷?洛?拉?黛。南王是我父王。帮你取这个名字的是你父亲吗?”
“是的。帮我取这个又臭又长的名字的,正是家父。我自己也觉得这是个怪名字。”
“我倒觉得……”
阿修雷想要接着说“很适合你”的时候,被美少女的声音打断了。
“不过,因为我是男的,所以你用‘丑女’这个字就错了。至少也该说是‘丑男’才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女孩子们“哇”地朝讲台一拥而上。
所有的人都用背护着提尔兰迪亚,口口声声地嚷着:
“守天大人才不是丑男!”
“对啊!守天大人是这么样地美丽!”
“这个人是怎么搞的啊!连这个天界里姓‘艾梅洛德’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吗?笨死了!”
最后叫道“笨死了”的女孩子,被阿修雷一怒之下拿起粉笔丢了过去。
但是,粉笔却被他一直以为是美少女的少年,以手中的光芒弹了回去。
“臭家伙!要是敢阻挠,我连你一起揍!”
阿修雷这么说完,从讲桌跳了下来。
当他用脚踢开桌子,辟出互殴的场地时,一个偷偷溜出教室的女孩子把文殊拉了过来。
阿修雷从入学当天就被取了个‘愚笨的坏孩子’的绰号,而守天因为保护女孩子而成为全班女学生的‘王子’,他们两人从此就再也没有好好交谈过了。
天主塔每年一度的北方视察,在调查过土地的土壤、确定结界平安无事,以及向君王致意后结束了。
当然,一同前来远足的高年级学生不能一起进城,这段时间就成了自由活动时间。
“哦?就是你啊,跟姐姐一起来远足的小鬼头。”
俯望吃饱喝足躺在草地上的阿修雷,以讥讽声音嘲笑他的,是高年级中剑术、武术、反射神经及打架都名列前茅的柢王。
他是东方苍龙王的第三太子,关于他身手高强的传闻,阿修雷也早有耳闻。
“听说低年级有个没人管得住的粗暴孩子,我抱着期待前来一看,什么啊!不过是个‘恋姐情结’的小鬼啊!”
“……你说什么!”
“哼!要和我干一架吗?”
柢王放开环在胸前的手臂,以一根手指指向阿修雷。
他手指旋转的地方,形成一道小小的龙卷风,然后柢王将之“呼”地一吹。
阿修雷赶忙护住脸部,但手掌登时布满伤痕。虽然伤口不深,但却隐隐作痛,而且手掌一开合就会渗出血来。
这是柢王最近才学会的‘真空镰刀’之技。
他还没有多大的灵力,但还能完全操控这种程度的风。
“……可恶的东西!那我也用灵力来回报你!”
阿修雷左手叫出斩妖枪,快速唱完咒文后,在柢王以风作出屏障之前挥了出去。
对方是高年级的,所以不用客气。
“裂燃波——!”
草地下的泥土,有些已卷上柢王头部的高度。
等到将来灵力磨练得更上一层楼的话,阿修雷就能操纵覆盖浮在半空中的城池这般巨大的火龙了。那一定会成为不得了的武器。
但是现在的阿修雷,只有让泥土飞到柢王脸上的程度而已。
不过,因为对方眼睛飞进沙子而有了可乘之机。阿修雷当然不会放掉这个机会。
他丢下斩妖枪,扑抱住柢王的脚。
“呜哇!”
“嘿!你说你是高年级最强的?就凭这种程度?”
阿修雷一边感谢教导自己擒拿术的父亲部下,一边狠狠地攻击柢王的手腕。
就算让他骨折也没关系。是他先向自己挑衅的。
“……!”
“投降了吗!”
“谁……会……!”
柢王脸上汗水涔涔地忍耐着,他的手腕恐怕只要再用力一扭,整个肩骨都会脱落也说不定。
就在阿修雷心中感叹着擒拿术真了不起的瞬间,对方反弹的身体将阿修雷压在下方,把他按倒在地面。
情势逆转了。
“……!这小不点还挺厉害的!”
“可……恶……!”
柢王按着肩膀喘着气,左右连续打向阿修雷的脸颊。
转眼间阿修雷的嘴巴被咬破,血从咬紧牙关的唇间流出来。
“投不投降?”
“……呜…呃……”
因为这是一对一的对决,在一旁看着的柢王朋友们都没有阻止。
可以用灵气把斩妖枪召唤回来吗?
虽然不明白,但阿修雷还是把手放在地上拼命默念。
(你要是我的武器的话、你若是吸取我的灵力成长的话,现在就照我想的动作!)
柢王的臀部不错。就像刚才麒麟刺自己一样,去刺他的屁股吧!
当阿修雷用力默念的瞬间,柢王大叫“好痛!”
趁着压在自己腹部的体重变得轻了一些时,阿修雷试着让自己的身体浮上空中。
“怎么啦?柢王!别输给小不点啦!”
“会被打败哟!”
听到外面看热闹的起哄声,斗争本能就会不由自主地被煽起。
两人弄得浑身是泥,在草地上滚来滚去。
双方都是第一次遇到让自己感到如此棘手的劲敌。
柢王殴打阿修雷的脸,阿修雷则以膝盖攻击他的腹部。
即使想压制对方,但两人的武术成绩同样都是‘特优’,他们的身体已经完全记住该怎样推开压住自己的人了。
“还没!还没!”
“……可恶!这缠人的小鬼!”
两人一度放开彼此,拉开距离后,肩膀起伏喘息着瞪视对方。
这场缠斗,若非文殊前来阻止,或哪一方获胜的话,是不会结束的。
但是,与那些连认真交锋都办不到的同学相比,能够像这样全力缠斗,让两人都感到尽兴得不得了。
以杀不死对方程度的技巧搏击,实在太无趣了。
他们想要的是能够保住自己性命地躲过对手的攻击。
“……真难看的脸!”
柢王吸了一下鼻血,“呸”地吐到地上。
阿修雷也得意地笑,扬起破裂的唇浮现好战的笑容。
“不管谁输了,都不会找爸妈来吧?”
“这是当然的!”
柢王干脆地回答,态度令人觉得爽快。
但是,这场战斗因为从树丛中传来的数声悲鸣而不得不中断。
“……怎么了?”
柢王望向同伴这么咋舌问道,他手下的传令官奔了过来。
“不、不好了!听说魔族出现了!”
“你说什么!!”
阿修雷也听见了,但是他想姐姐应该不会笨手笨脚地逃不掉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另一个传令官带来了新的情报。
“河中有个沙洲小岛,听说女孩子们到那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老师叫大家全部集合!”
柢王叫着“可恶!”望向阿修雷,但阿修雷已经飞向河川那里去了。
“住手!小不点,快点回来!”
“吵死了!姐姐在那里呀!”
柢王也飞上天去想拉下阿修雷的时候,毫不知情的守天一行人正好回来。
他们好像配合阿修雷等人的自由活动时间,才刚结束城里的拜会。
看见阿修雷与柢王那身破破烂烂的模样,乘在中央轿子上的守天霎时变了脸色。
但是,在说明之前,护卫守天的士兵们便察觉了魔族的气息。
“保护守天大人!快点回晖蚩城!”
魔族又不会在天上飞,但是比起眼前的事,士兵们满脑子只考虑着保护幼主的安全。
“不能依赖这种人!”
阿修雷挥开一直嚷着要交给大人处理的柢王,独自跑了出去。
但是,就在他硬是挣脱柢王的时候,头上的冠帽飞了下来。
“啊!”
发出惊叫声的是柢王或守天?但是,阿修雷根本无暇去确认这件事。
天界当中没有任何人拥有的角,出现在阿修雷的红发当中。
他极少在人前露出这只角。在文殊学堂里,阿修雷也总是戴着帽子。
“……真是不吉利……”
护卫突然这么说道,守天回过头去望着那个人。
为什么?
那不是很适合他……是他强大的证明吗?
“啊!真是,小不点会死掉的!可恶!”
柢王也无视飞来叫他们回去的老师,追着阿修雷而去。
“我也去!”
守天不由得想冲出轿子,但他的身子却被数只手臂紧紧按住。
“不可以!您的身体是尊贵无比的!”
“可是,柢王和阿修雷……!”
此时他们看见山冻骑着黑麒麟从晖蚩城飞奔而来,转瞬之间便赶到守天一行人所在的地方。
确认守天平安无事后,山冻松了一口气。然而,守天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山冻大人!请到河川的沙洲去!”
“守天大人!不可以!”
这次守天再也没有被伸过来的任何一只手抓住了。
他自己张开结界,抱住跨在黑麒麟上的山冻脖子。
“请下去!我一定会救他们出来的!”
“不行!我会保护自己的!”
山冻没办法甩下守天,也不能在这里坐视孩子们被杀。
“孔明!快!”
因为麒麟厌恶受缚,因此山冻只是紧抓住它的颈子而已。
守天虽然觉得害怕,但是他更在意大家的安危。
他一直听着大家告诫这是不能打斗的身体、守护主天是‘看守’的神这种话成长,也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不知为何,不能像阿修雷他们那样举拳殴打任何人。
虽然不甘心,却不能出手打任何人。
即使脑袋想举起手来,身体却绝对不允许。
这就是自己的身体。
无法想象的压力,从一开始就紧紧揪住守天小小的胸口。
尤其是离开天主塔,和许多同龄的孩子们接触后更是如此。
他不是因为喜欢才对班上的女孩子们温柔的,而是因为他只能这么做。
所以,守天总是羡慕着阿修雷。
他那自由奔放的个性,恶作剧后被文殊惩罚、站在走廊上的模样,在在令守天憧憬。
“这次的守天大人是个鲁莽的人……”
“咦?”
守天这么一反问,山冻便“不……”地噤声了。
守天以聪敏的眼神微笑道:
“……是吗……?山冻大人似乎对前任守护主天十分了解呢!你和他感情很好吗?”
“这件事请您保密。等到您行成人式之后,应该就会了解了。事实上,我们是不被允许拥有前任守天大人的记忆的。”
“是这样的吗?”
幼小的守天发出吃惊的声音。
“……但是,我不会忘记。即使我会因此受到三界主天大人的责罚……”
觉得那似乎是非常重大的事,守天发誓绝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不管再怎么神通广大,三界主天也听不见刚才的对话吧?山冻这么说道,有些寂寞地微笑了。
总之,先依赖麒麟的嗅觉,确认魔族究竟有多少才是首要之务。
“若是沙洲上没有魔族的话,我来张下结界。”
“说的也是,孔明再怎么能干也没办法把他们一次都载回来。”
但是,如果有魔族的话呢?
“……就算是这样,也请山冻大人将学生们分批地载走吧!我只要待在结界当中的话,至少不会有危险。”
“但是,守护多人与只守护您自己,释放的灵力差距太大了!您的年纪还太小!我无法赞同这么危险的计划!”
山冻似乎真的相当了解守护主天。
没错。至今为止,守天从来没有成功地张下支持二十人以上的结界过。
但是,现在说这种话也无济于事。突然间,麒麟盯住了脚下的地方。
“阿修雷!柢王殿下!格兰达丝殿下!”
三个孩子正与全身黏滑如鱼、有着双腿的魔物战斗。
“孔明、快!”
山冻的右手不知不觉间握着一把巨斧,那可能是以灵力从体内召唤出来的。
“请抓牢!绝对不要解开结界!”
山冻如此叫道,瞬间黑麒麟猛速下降。孔明从低空飞掠,朝魔族所在之处奔驰而过之后,山冻的巨斧上立即沾附了许多全身被砍杀得支离破碎的魔族尸体。
然而,岛上仍有好几个魔族。或许是知道了猎物的数目后,其他类型的魔族也出现了。
“还是请你快点将孩子们送走!”
守天以目光调查孩子们的数目。加上自己,正好二十四人……。
“但是一次最多只能载四个!”
“没关系!我不要紧的!”
守天从来不知道,保护他人……为自己以外的人而战,竟然会如此令人勇气大增。
或许这是因为自己是个期待战斗、有些不良的守护主天吧?
“各位!绝对不要离开守天大人的结界,我会将你们依序载回去的!”
山冻打倒了正与阿修雷及柢王缠斗的魔族,立刻飞上空中。
“……不要紧吗?”
在放出圆体光芒的结界膜中心,守天跪坐着紧紧闭住眼睛。
他因为额头上不断地流下汗水而视线不明。阿修雷用自己的衣服为他拭汗。
守天忽然抬起头来说:
“你真是温柔……”
“汗跑到眼睛里,不是很痛吗?要是不能集中精神,结界啪地破掉的话,我们就得和你一起死翘翘了。”
阿修雷望着姐姐四处安慰女孩子,焦躁地咬着手指。
女孩子的哭声一变大,守天交握在膝上的拳头便握得更紧了。
同时魔族也“啪啪啪”地在结界膜外激烈敲打。
“……呜!”
守天的额头又浮现汗珠。
阿修雷为他拭汗水,伸手戳戳柢王的背,以不会打扰到守天的声音朝他怒吼:
“那是你们班上的人吧?叫她们安静一点啦!上课的时候学过,张结界需要很大的集中力不是吗?”
“说的也是。抱歉。”
明明事不关己,柢王还是爽快地向阿修雷道歉了。
柢王环视哭泣着的女孩,走到聚在一团哭泣的人群当中,紧紧抱住其中一个。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阿修雷咋舌,但也察觉柢王的行动似乎发挥了相当的效果。
“柢王大人,我也要……!”
“也保护我!”
“不要紧的,我会一起照顾大家的。”
柢王用力地拍着胸膛,得意地笑着,朝阿修雷眨了眨眼。
阿修雷把女孩子们交给柢王,用双手支撑不住摇晃的守天肩膀。
“要是不够的话,就用我的灵力吧!”
阿修雷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将灵力分给别人,但是他觉得博学的守天应该知道方法。
“……还不要紧的。”
守天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他说的那样,一张脸苍白得像纸,却还是露出笑容。
他好强——!
阿修雷的胸口猛然一震。
守天不管怎样受人挑衅,都不会打人、骂人,在阿修雷眼中,他只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家伙罢了。
不管再怎样尊贵的生命,阿修雷还是比较喜欢、也比较能够信任那种,能清楚说出内心悔恨及憎恶心情的人。
他觉得愈是像守天那样无法伤害任何人的人,就愈不了解他人伤痛的真正意义。
所以,阿修雷讨厌守天。
他想要讨厌守天。
不过,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在意守天。
要是讨厌的话别理他就行了,但是阿修雷的眼角总是不经意地有着守天的身影,无法完全撇下他不管。
并不是阿修雷自作多情。这个同班同学,也经常会在远处一直望着阿修雷。
事实上,比起那种非要叫他们看才会注目自己的部下,阿修雷更想要守天这样的朋友。
阿修雷一直这么想,但他觉得这是自己办不到的事而放弃了——
只要自己头上有这个角。
“……你……看到我的角了吧?”
阿修雷现在没有戴冠帽的发间,清楚地露出可爱的尖角。
守天“嗯”地点头,流下一串汗水后微笑道:
“看起来很棒。”
那一瞬间,垂着头的阿修雷不由得抬起头来。
“为什么!?”
“因为……就像麒麟一样呀!你要是长大的话,一定会跑得比天界里的任何人都快吧……”
守天是第一个对自己说这种话的人。阿修雷吃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在交谈的时候,结界外的魔族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天主塔的士兵们终于赶到了。
但是,阿修雷还想待在这个结界里听守天多说点话。
由于不想因头上的角被学堂里的人轻视,阿修雷觉得只要一开始就夸示自己的力量,就不会遭遇悲惨的对待。
如果自己真的拥有如麒麟那般、天界中任何猛兽都不及的力量,自己是否会用更不一样的态度去对待他人?
“为什么要藏起来?露出来比较好看呀!”
“会这样说的只有你一个。”
好想哭。
高兴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或许哭出来也没关系。因为他……守天真的很强。
但是,阿修雷没有哭。因为前来迎接的人已经到了。
“守天大人,为何做出这样胡来的事!”
“来,已经不要紧了!”
守天解开结界的瞬间,当场失去了意识。
阿修雷拂开士兵们的手,战战兢兢地抱紧守天的身体。
纤瘦的肩膀、冰冷的手指……。眼角似乎因为安心而浮现小小的泪珠。
这样纤弱的身体当中,到底哪里藏有集中所有灵力战斗的力量?
阿修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孩子与老师们暂时先在晖蚩城安顿了下来。
现在柢王的双臂也抱着成串的女孩子,阿修雷朝他送出“你也差不多一点”的视线。
“嗯……。这是我的想法……或许……是因为我和你……”
柢王说到这里,突然支吾其词起来,阿修雷用双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女孩子们吓得全都发出尖叫逃跑了。
“你给我说清楚一点!”
“我和你不是爆发灵气战斗吗?那些魔族会不会是闻到那个味道才聚集过来的?因为生气的时候就会释放灵力嘛!”
魔族喜欢吸食天人的灵气,不过这是天人任意揣测的,并没有确实的证据。
“今天这场架就当平手,不过我一定会再找你分个高下的。”
“当然!”
两人全身都扎满了绷带。
与魔族战斗的事正好成为掩饰,两人互殴的事也因此没被文殊发觉。
“要是传到父王耳里就麻烦了哪!”
阿修雷摸摸擦破的鼻子这么说,柢王也深思熟虑地环臂点头。
“没错、没错。”
两人互望,不觉笑了起来。
与在文殊学堂认识的同学像这样愉快地大笑,两人都是头一遭。
此时躺在里面房间的守天醒来了。
“真是丢脸。才加油了那么一下子而已,竟然就昏倒了。”
守天害羞地搔搔头,阿修雷拍着他的肩说道:
“才没那回事呢!”
“你很厉害啊!对不对?柢王。”
“是啊,守天大人……噢、干嘛只有我用敬语?”
“没关系的,像普通那样说话就行了。”
文殊和其他孩子们早一步回去了。
两人吵着要待在这里等守天恢复意识,而守天也才刚醒来,此时山冻拿着点心和茶来到房间里。
在房中待命的侍女们全都慌忙赶了上来。
“山冻大人!这种事让我们来就行了!”
“王太子不需要做这种事的!”
听到侍女们稍纵即逝的言词,阿修雷大叫起来:
“骗人!你是北方太子!?”
“什么!你不知道吗?”
柢王和守天都一脸“现在才在说什么”的表情,同时开口了。
“山冻大人是拥有数个神勇传奇的优秀武将,也是在北方领地,唯一能轻易驯服黑麒麟的人呢!”
“咦咦咦!”
阿修雷惊于黑麒麟竟是如此难缠的生物时,守天和柢王都笑了。
阿修雷不悦地反驳道:
“可是,孔明好像很喜欢我呢!对不对,山冻?”
“还好啦!”
这次换成柢王羡慕地“咦咦!”大叫:
“那是怎么回事?那,难道它让你骑了吗?!”
“骑了……一下子而已。”
虽然不是可以堂堂说出口的情形,但也的确算是骑过了才是。
听到阿修雷那有待澄清的自傲,山冻只是眯起眼睛。什么话也没说。
“大家都是好孩子,我很期待你们成长,快点到能够和我一起喝酒的年纪呢!”
“那时候,就只有你一个人变成老头啦!”
阿修雷这么一说,山冻便以手指将他提到自己的眼睛高度。
“说这种话的臭小鬼,就让他尝尝孔明的刺角之刑怎么样?”
柢王眼神闪烁,将茶器放到桌上。
他拍拍守天的肩膀,用拇指比比山冻。
“咦?”
“去救阿修雷啦!来,快点过来!”
柢王示范似地踢飞椅子,跳上山冻的手臂。守天也有样学样地从山冻背后扑上他的脖子。
“柢王,你干嘛!?”
“笨蛋!来助你一臂之力啊!”
“我才不要你救!”
阿修雷作势要踢开他,但柢王以山冻的手臂当盾牌,巧妙地躲了过去。
三个人简直就把山冻当保父一样,和他变得亲密的不得了。
“你们这些小不点,给我节制一点!”
体格壮硕的北国第一勇士,在小孩子面前似乎也只有狼狈的份。
真正的强。
得到它的时候,究竟会是自己多大的时候了?
夜里,阿修雷用自己房间的镜子照着头上的角,再一次轻轻复诵守天在白天里说过的话。
呼梦
深夜,桂花听见包围屋外的风声,从床上爬起身来。
风并不强,但是有种数只眼睛穿过墙壁不断窥伺里头的感觉。
(……要是被苍龙王愤怒的闪电直击,我们一定会连同这个家,被轰得连残骸都不剩吧?)
桂花轻轻下了寝床。
他小心地不吵醒在一旁舒服地发出鼾声的柢王,完全不发出脚步声地静静移动。
他没有穿上衣服,只是将之披在肩上,倚在窗边。
残留在体内深处的淫靡之火仍在微微燃烧。桂花好久没像这样被柢王尽情拥抱了。
昨晚是自己首先主动要求现在躺在床上伸展四肢的男人拥抱自己,然而他却觉得彼此都十分熟知对方的身体。
光是回想,桂花体内深处又隐隐发热——
我并不是想要男人。
这种台词,桂花也从柢王以外的男人口中听过不知多少次了,比这更热烈的告白,他也听过不下数百次。
不管是魔族或人类。
桂花的这个身体,自幼便与数不清的人交媾过。
寂寞或是想去爱,他要自己不去想这种事。或许是因为他漠然地明白,一旦意识到这种事,自己便再也无法独自一个人活下去了。
若非如此,那么他一定是纯粹地在欺骗他人的行为当中,感觉到生存的意义吧!
桂花也曾经打从心底对其中数人真心依赖过,但那全都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柢王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只有一个。
柢王从一开始便看透了桂花赤裸裸的真面目,却仍想将他留在身边。
一开始,桂花觉得使尽全力来诱惑这个在风花雪月中娇惯成长的王子,似乎也满有趣的;然而,他立刻便了解到自己的手段对柢王毫无作用。
柢王拥有足够看穿谎言的头脑与经验。继续已经被拆穿的欺瞒,对桂花而言也是件十分扫兴的事。
即使对魔族的身体有兴趣,柢王也绝不会耽溺其中。
桂花觉得他是个难以捉摸的男人。
然而……。
(昨晚的他是别人吗?)
近乎倦怠地包围桂花全身的疲劳感,实在不是轻轻吐息便足以消除的感觉。
满足感掺杂在疲劳当中,涌上全身。是因为柢王留在体内的热潮所致?或者是自己真的开始喜欢上那个男人?
又或者是。
自己是怜悯那个为了一个魔族,竟舍弃太子光辉未来的他?
“不是吧……”
这并非怜悯。桂花告诉自己,事到如今没有必要再欺骗自己的心情了。
因为自己承认那个男人,所以才想让他拥抱的。
“……才两天而已啊……”
桂花茫然地以视线追寻在窗外夜空快速流动的云霞,这么想道。
现在东领的盖天城里,正流传着怎样的流言?
这件事会被说成‘亲子争夺魔族’或‘王子与魔族私奔’吗?
明明不觉得冷,桂花的身子还是不禁一颤。
他拉紧长衣的前襟,斥责又开始热起来的身体。
柢王不喜欢唠叨赘述,桂花也不讨厌简洁俐落的对话,但是昨晚的柢王就像换了个人。
在耳边滑动的声音……探求的手指……强硬又温柔。
“连人界的破戒僧也不会像那样……”
自己的声音比想像中还大,桂花“啊”地按住了嘴,轻轻转头望向寝床。
……还好。还在睡。
那满足不已的睡脸益发令人感到可憎。
的确,桂花也十分满足,但是柢王表现出那样沉迷于这个身体的态度,让桂花都提不起劲来斥责自己,要自己别自大起来了。
我绝不把你交给任何人!
昨晚柢王这么对桂花说,脸上虽然笑着,但是眼睛却像要哭出来似地。然而,他还是断言他对自己的行动丝毫不后悔。
“不管怎么样,他实在是个怪人……”
桂花压抑浮现在嘴角的笑意,穿上长衣,以掉落在地面的腰带系住腰部。
他想到外面的泉水清洗身子时,柢王躺在寝床上的身体爬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
“去洗身体。”
桂花的嘴角浮现笑容,走近柢王足边。突然他的手被拉住,就这样被柢王抓上床去。
“早就跟你说过,事到如今我不会逃的……”
“已经结束了吗?”
柢王在耳边呢喃的声音,令桂花的肌肤不由得爬上一阵战栗。长衣的腰带被解开,肩膀部分被褪下,柢王以唇滑上那光滑的淡紫色肌肤。
那个地方是桂花的弱点,柢王在昨晚已经充分学习到了。
“……魔族的肌肤……为什么会这么美丽?”
“并不是每个魔族都生得好看的。我只是偶然生得美而已。”
桂花也将手臂环向柢王的背。体内的热度被轻易唤醒了。
柢王的舌头品尝似地在刺青上滑动,从肩膀移向胸部时,桂花发出了小小的呻吟。
“……真有趣呢!昨天吸过的地方,变得和你瞳孔最深处的颜色一样。”
至今为止,柢王从未在桂花的肌肤上留下亲吻的痕迹。
桂花一向穿得很少,即使在城内也会露出肌肤,所以总是避着不让城里的人看见。
听见柢王率直的感叹声,桂花轻笑起来。
“啊、你一定是在想我还是个孩子对吧?”
虽然语气不强,但仿佛代表了柢王生气的证据,他咬上桂花肌肤的力道变强了。
“……嗯……”
孩子?这是小孩子的技巧吗?
柢王趁着桂花弓起背的瞬间,解开腰带的手势也极其巧妙。桂花轻笑着抱住他的头说:
“明明是个孩子……却熟练得很呢!”
“就算被这样称赞,我也一点都不高兴哪!”
柢王去年才刚行成人式,以天界的时间计算,不过只有十七岁而已。
换成人类的时间就是一千七百岁,但是在天界,这还是会被当成小孩看待的年龄。
桂花是在魔界渡过幼少时期的,但双亲在他懂事时就已经死去,因此自己到底活了多少年,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他在人界被柢王捕捉,是日本迁都平安京后数年的事。之前,桂花长年为一个叫“最”什么的僧侣的玩物,趁他出任遣唐使渡唐时,桂花化身为卖药者逃离京城,却被柢王抓住了。
在人界的流浪,桂花记得满清楚的。
一开始是在邻国,一个叫‘百济’的地方,待了两百年。接着渡海来到日本越后,在全国各地徘徊了约四百年……。
这么一想,自己可能活得比柢王还久。
不过,桂花想,柢王可能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岁数,他微微地露出笑容。
因为,尽管肌肤、瞳孔及血液的颜色都不同,柢王却能毫不在乎地追求自己。
“呐,‘天’是为了人类而存在的吧?那样的话,若是没有人类,‘天’也会不见罗?”
听见这与闺房中的甜言蜜语相去甚远的问题,柢王的手瞬间停止动作。
“那种事谁知道啊!不过,如果这样的话,天界或我们武将就好像是为了自己才守护人类的哪!”
听见柢王如此干脆的回答,这次换成桂花愣了一下。
这个男人,真的是个很奇怪的天人。
不过,桂花就是喜欢他这点。
“……嗯……嗯……!”
柢王仿佛在叫他差不多该集中精神似地,手指的动作突然变快了。
带着不同意志的手指在桂花体内蠕动着。柢王好像打算让他早点习惯,但是对于桂花还带有昨夜余韵的身体而言,这只是令人心焦的行为而已。
桂花将手指掐进柢王的肩,无言地要求已经够了。
抬起腰来、微启双唇……。
(真有趣……)
急速的悸动令呼吸紊乱。桂花包裹住侵入体内的柢王,全身依靠在对方充满活力的褐色肌肤上,直到呼吸平息为止。
柢王灼热的双臂环绕在桂花背后。
桂花非常喜欢他那没有丝毫松弛肌肉的身体。
相反地,桂花的身体在来到天界不久前,便停止成长了。
他现在虽然比柢王还高,但是可能不用一两年,柢王就会超过他了,
桂花的握力及腕力,也在他多少能够使用幻术后,因为不再如往常般需要,似乎在身体觉得可以的时候,就已经停止成长了。
魔族的身体若是在幼少时期,甚至连性别都能够改变。
魔族的血就是带有如此的力量。
桂花跨坐在背靠着枕头的柢王大腿上,以这个姿势彼此面对着。这种姿势最好。
“我们好像很合呢!”
男人这么说道,桂花为他舔去额上渗出的汗水,无言地抬起腰部。
柢王那双要抓住对方细腰而环过来的褐色手臂,将桂花拉回落下,抬起后又沉下,在不断反覆的结合里,甘美的疼痛感燃烧起来。
“啊、……啊啊!”
桂花的下颚向上抬起,眼角滑下一串清泪。
直到刻划着灼热鼓动的剑,完全沉入鞘口为止,柢王双手的力量丝毫不放松。
每当柢王深深刺入内壁当中,桂花淡紫色的手臂便愈加用力地紧抓住他。
“啊呜……!啊、啊!!”
没有必要忍住声音。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再也不用担心像在王宫时那样被侍女们闲言闲语了。
“要是早点出城来就好了。”
柢王放开腰部的左手抚着桂花的肩,像笔刷般从肩口滑下腰部。
“……啊!”
只是这样而已,桂花的内部便紧紧缠住了他。
柢王再也没有任何细微的动作,完全不顾虑桂花的身体,大胆地攻击过来。
世界忽然一转,桂花的背被放上床单,柢王以强大的力量按住他的同时,抽送的动作也继续进行。
桂花全身缠绕上去,扭动身躯。
由于这令人疯狂的激烈,桂花屏住气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在麻痹的手中集中所有力量,抓上柢王的肩膀。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持续了一段几乎令人晕厥的漫长时间。有时柢王躺下从下方攻上,桂花除了接受他所有的行为之外,没有任何余裕。
身体一度分离,柢王让桂花趴在床上,继续动作。
被插入深处的桂花得到解放,然而他的内部仍然引诱着柢王。
外头开始变得明亮,夜幕即将升起。
桂花从前也曾在人类的娼家待过三天。
当他流浪到城外后,来了一个高明卖药者的传闻,立即传遍栉比鳞次的娼家。不久之后,患有隐疾或想要壮阳药材的人便蜂拥而之。
吃饭、睡觉,偶尔抱抱女人,桂花在那儿待了三天之后,原本装满整个行囊的药材便全都卖光了。
(天界一日,人间百日……)
一想到这儿,桂花便因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苦笑起来。
轻笑的震动也传到柢王那儿,他以讶异的表情望向桂花。
“怎么了?”
“不……只是突然觉得……天界的人……真是精力旺盛哪……”
话中断续传出桂花的阵阵笑声。
“一昼夜!……哈哈哈!”
淫靡的闺中气氛,因这一笑而烟消云散。
柢王目瞪口呆地放开桂花,望向自己失去目标的下方。
桂花爬了过来,恶作剧地将下巴放在柢王膝上。
“我来帮你做。刚才抱歉了。”
“不用了、不用了。”
柢王撇开视线,桂花安抚似地将手放上他的双膝。
一副“想做就做吧”的样子,柢王将背倒向枕头。
这个房间里还没有任何日常生活的味道。
柢王拍拍桂花埋在下腹部的头,“呐……”地出声叫道:
“现在的我虽然只能给你这么小的房子,但你要是有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告诉我哟!”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现在两人使用的床及数件衣服而已。
这里原来是苍龙王的离宫,也是作为视察用的住宿处,但早已废弃不用了。
柢王摧毁自己和桂花原本藏身的旧离宫,以灵力让潜入地下的树木根部成长,在这里重新构筑属于自己和桂花的城。
但这里与其说是城,倒不如称为小屋更来得贴切,因为除了寝室及另一个房间外,就只有仓库和厨房而已,是个贫瘠的小屋。
要是柢王更有力量的话,应该能够制造出更大的宫室,但是对于只活了十七年的年轻柢王而言,这已经是极限了。
“想要的东西啊……。只要没有烦人的侍女……还有你哥哥们的怒吼声,就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了……”
“什么啊,光是说一些不想要的。”
柢王要桂花再多向自己撒娇些地,拉拉他的头发。
桂花瞪向这个眼神坚毅而比自己年轻的情人说:
“我已经说过,除了那些以外的东西,有没有都一样。”
要柢王不要烦自己似地,桂花又伏下脸去。
天鹅绒般的舌头触感缠上柢王,吸吮的潮湿声音在身上回荡。
没有多久柢王便得到解放,桂花满足地拂开头发,倒卧在他身旁。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真的……”
桂花撒娇地在柢王的肩口如此呢喃。这是柢王第一次听到他温柔的声音。
柢王摸索到桂花光滑的背,将他抱近,桂花就像个小孩子般任由他摆布。
“我一直以为魔族会更贪心的呢!”
他以手指抚弄着桂花色素淡薄的柔软长发,感到意外地如此呢喃。
“或者你是个特别不一样的人……?”
“是吗?不过魔族比起‘贪欲’,更追求‘刺激’。想要无聊的话,就是可以去死的时候了。”
“那也是她说的?”
“嗯。李李说的。”
李李是桂花唯一的家人。桂花在小时候与她相遇,一同从魔界前往人界,直到在人界突然别离之前,他们都一直住在一起。
那是个相当突然的离别,连话也没有交谈到,李李便消失了。桂花独自一人在人界飘泊,一直寻找她的下落。
“是不是被拐走了?”
“她不是会乖乖束手就擒的人。”
柢王想说“是不是被别的魔族抓走了”,但他还是吞了回去。就算现在说这些,桂花也不可能再回到人界了。
“不过,如果有缘的话,一定还能再见面吧!只要彼此都还活着……”
桂花轻轻笑了。但柢王知道他是顾虑自己才这么说的。
要是桂花像那样一直待在人界,被柢王之外的天界武将找到的话,或许当场就会被杀。然而,柢王却强迫将桂花带到天界来。
“要是我有再一次带你回到下界的力量的话……”
听到柢王苦涩的呢喃,桂花悄悄抬起头来。
轻轻地,他以自己的唇将柢王的唇覆盖似地堵住,告诉他“已经没关系了”。
那是想告诉柢王,要他别责备自己的吻。
“我现在已经不再期待那种事了。我只是暂时不想独自一个人……只是这样而已。”
“桂花……”
柢王在黑暗中凝视桂花那双朦胧迷离的紫水晶瞳眸,在心中暗暗思考。
即使将来才醒悟到这是魔族迷惑他人的手段,自己也一定不会憎恨桂花。只为了此刻这一瞬间,不管任何事柢王都会原谅。
美艳绝伦的魔族之人。
找到他的人是自己。让他开启心扉的也是自己。
那么,在这个天界,守护他到最后的就非是自己不可了。
(我绝对不会把他交给老爸或哥哥!)
对于柢王无言地缠绕上来的臂膀枷锁,桂花没有任何反抗。
半年前才刚结束成人式的守护住天,望着职务室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脑袋里却想着挚友今后的事。
他“吁”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弹弹根本没有减少半点的文件山。
身旁的文官拼命按住那不安定地摇晃的纸山,那种狼狈样,是守天唯一的一点心情转换。“守天大人,请您不要再开玩笑!”
“……到底怎么样了呢?”
守天再次叹息。
“东领的家族争执,我也有部分责任。”
“您不用在意那件事的……”
文官将手腕伸进宽大的袖口,朝守天拱手。
一年前,柢王将桂花从人界带上来时,首先来到了天主塔。
要是直接将他带回盖天城,等待着桂花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为了不让事情演变成那样,柢王前来要求守护主天的酌量裁决及监察许可。
与柢王相会不久前,桂花在人界救了一整个被传染病侵袭的村民。
柢王请求青梅竹马考虑这一点,为桂花请命。
(……当时我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同情。)
事实上,在柢王与父亲苍龙王决战的前一夜,他曾经前来向守天报告自己将要进行的事,然后对守天这样说:——
我终于找到能够与我并肩同行的人了。
就如他所说“我绝不将他交给任何人”的话一样,柢王真的在东方重臣面前,夺走桂花逃亡了。
极受女人爱慕,不愁没有女伴的挚友,从来就没有像这样热烈地渴望一个人。
虽然柢王说今后总会有办法的,但……。
“……他到底打算怎么办?”
东领……不,柢王的兄长们对于成人式后始终没有任职的弟弟,并没有骄纵放任到这种地步。
王的判断以及守天的许可,在这个天界里,都是深具份量的,但掌管所有武将的守护主天发言,更拥有否决王之判决的权力。
(不能为他想想办法吗……)
守天藉口要休息,命文官退下。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之后,守天连同椅子一同转向背后的远见镜。
“映出东领郊外,原是苍龙王视察时所用的场所。”
远见镜反射出守天额上的御印,黑暗的镜中映出守天所要的景色。
一望无尽的平原中,有一栋孤零零的小屋。小屋上看不见丝毫从前的宏伟景象,守天立刻就知道那是柢王自力建造的屋子了。
“……他真的打算独自撑下去呢!”
柢王是苍龙王的三太子。现在的皇后是苍龙王第三任妻子,柢王便是她所生。
皇后对柢王的宠爱自不在话下。
守天和柢王一同在文殊学堂就读,因此知道他的本性,但柢王在城里总是佯装老实,一直扮演着乖巧么儿的模样。
柢王与那个以粗暴过动闻名的南国太子阿修雷,简直有如云泥之别……。
这是东方贵族们对柢王的评价。
苍龙王有三名太子,年长的两人分别被派往苍龙王领地中的两座城池,担任这个国家的‘行政’重责,但柢王却连个职位都没有。
由于柢王的母亲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出任如两位兄长的要职,因此柢王迟迟无法被派予正式职位。
因为能与行政官匹敌的要职,就只有‘元帅’了。
行政有着政治这个舞台,而元帅则拥有率军征讨魔族及负责天界警备等华丽战绩。
东西南北四国中,列名元帅之职的人一直控制在十二名之内。
东国现在也已经有了十二个元帅,如果让柢王加入的话,就非得让其中一人引退或降职不可。
“……王也十分苦恼吧!”
守天交叉双臂,如此沉吟。
不可能为了刚结束成人式的雏鸟而扰乱元帅们的心,这个道理不必深思也再明白不过。
然而,柢王的母亲为了想让孩子成为元帅,几乎每天都带着美丽的侍女们拜访王的职务室。
柢王虽然知道这件事却未加阻止,因为他知道这是没用的。
“但是,这次事件后,母后就再也不能说什么了。”
从柢王的个性来看,这件事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吧!
守天忍住笑。
‘混账老头!好色也该有个限度!’
听说在两名兄长及元帅们全都在场的情况下,柢王朝苍龙王这样大叫。
这件事,守天是从天主塔的文官那里听来的,而文官又是从东国商人、商人则是因出入贵族宅邸听说的。
这个流言在东方领内传得正热。
现在东国正因‘魔族’引发问题,这次苍龙王逮捕桂花的事便是它的导火线。
柢王取得守天的许可,要桂花做为自己的剑术对手,让他进入盖天城。
但是,桂花美丽的外表转眼间便传遍贵族耳中,而贵族们正时兴饲养美丽的魔族做为玩赏宠物。
被捕的魔族们十分乖顺,正可提供单纯的玩赏。
美貌不输桂花的魔族们将王宫点缀得绚烂缤纷,绝非邪恶的存在。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开始发挥本性。
有些魔族诱惑保管宝库钥匙的人,抢夺财物逃走,有些魔族甚至利用“追随胜利者离去”的条件,挑逗血气方刚的贵族子弟们,要他们互相残杀。
桂花与那些事毫无干系,只是每天被柢王拖着到处跑。然而,苍龙王却认定桂花是万恶的根源,决定将他关进牢里。
不过,关进牢狱只是藉口。事实上,是身为王的苍龙王想饲养桂花。
桂花已经由守天赦免了,苍龙王若不捏造罪行,就不能任意击杀他,只能将他拘禁起来。也难怪柢王为此生气。
“好不容易伪装得那么成功,让大家都相信他是个好孩子……”
守天非常清楚,要伪装自己活下去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虽然柢王要他别管,但守天并不觉得此事与自己全然无关。
守天摇响桌上的铃,叫回文官。
“上个月,有来自东领的贵族诉状吧?那个希望通缉曾是佣人的魔族案子。当时虽然觉得愚蠢而打算丢着不管,不过现在立刻帮我把它找出来。”
但是,文官却盯着地板,疑惑地开口说:
“……您突然这么说……可我一点也不记得有那样的投诉呢……”
“有的。总之,不管要找几个人帮忙都行,快点帮我找出来。”
守天这么说道,又转向远见镜。
门在背后关上之前,他在心里不悦地咋舌。
“真希望能有更精明的……至少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文件内容的秘书哪!”
守天独撑天主塔职务室里的工作,已经长达半年。
年轻的守护主天,对于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守护这个世界的秩序,感到有些疲累了。
柢王离开盖天城的第四天,接到了守天的传唤命令。
文官们因守天的命令而在堆满文件的房间里哭着寻找诉状,但是当他们发现确实有来自苍龙王领地贵族的诉状时,仿佛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一般,在天主塔中大肆宣传年轻主人惊人的记忆力。
“看过一次的东西,就算只有大概,也会留在记忆一角。这是那么难的事吗?”
守天以疲倦的声音这么说道,舒适地坐在沙发上的柢王便发出不服的声音说:
“提尔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头脑那么好吧?”
“……是这样吗?我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啊!”
柢王拜托一旁的桂花再为他倒杯茶,连一声“借我看”也没有,就从守天手中抢过诉状。
桂花对柢王那毫不客气的态度,只是感到哑然。
虽然,听说他们是自幼认识的好友,但是桂花根本没想到柢王能对象徵天界的守护主天,用那么随便的态度说话。
守天早一步留意到桂花的迷惑,轻柔地微笑了。
“柢王对任何事都像这样不客气,因为他在城里佯装一副乖巧模样,所以在外面才变本加厉吧?”
“……是……啊、不……”
桂花浮现少女般的虚幻笑容,战战兢兢地点头。
这是他与守天第三次见面。第一次是他被柢王从人界抓来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前几天。
桂花觉得守天还是一样,实在是个美丽的少年。
他对自己的美丽颇有自信,但守天那与生俱来的气质及温柔,是渡过污秽人生的自己无法与之比拟的。
本来守天这种人应该是桂花最讨厌的对象。但是,守天之所以让他觉得与众不同,或许是因为那凝聚了至上之美的光之神,看起来并不怎么幸福的模样。
桂花觉得自己好像可以看见背负在他肩上那无形的重担。
……请问……您是否为了柢王而做了勉强自己的事?”
出口的瞬间,桂花自己也赫然捂住了嘴。
“咦?”
守天以疑惑的表情认真地望向桂花。
“你说勉强,指的是什么?”
“抱、抱歉!什么也没有……!”
桂花淡紫色的肌肤微微从内侧发出光芒。与天人或人类的血液不同,魔族的血有各种颜色。
桂花的血与守天喜欢的栀子花一样,是不透明的白色。
“一焦急,你的身体内部就像有了星星一样呢!”
守天赞美地如此说道,微微瞥向柢王。
“你真的是很会挑外表呢……”
“他不只是外表,头脑也很棒的。”
柢王一点也不害臊地这么说道,将诉状还给守天。
“那么,这臭家伙该怎么处理?”
守天“喂喂”地苦笑道:
“自己领地的贵族,这么叫‘这臭家伙’呢?他不是苍龙十二元帅之一——战云大人的弟弟吗?”
“哈,差点被柔弱的魔族给杀害,这是没用的人才会做的事。”
柢王接过桂花泡的茶,一口气喝光了。几乎会引起烫伤的热茶是柢王最喜欢的。
守天也接过相同的茶,但怕烫的他还不能喝。
守天“呼”地吹气让茶冷却,在远见镜前的固定位置坐下,对没有看到诉状的桂花说明。
“也就是说,对方希望能为他找回受魔族迷惑而离家出走的儿子。请愿者是东方十二元帅——战云元帅的弟弟黄俐梨。”
“那是个尽会献贡品给老爸的家伙哪!他制作让女人放在衣袖里的香玉,藉此赚了不少钱。”
东方领地里生长着许多即使在天界也十分难得的奇花异草,被称为野外的宝库。自古以来,便有许多药师或与香有关的艺匠出现。
守天总是带在身上的栀子香,也是从东领送来的。
“……香玉的发明者是吗……”
从侍女到高贵的女子,宫廷里每个女人身上都佩戴着香玉。
所谓香玉,指的是以薄膜包裹的香块。形状虽各有不同,但基本上都是可以收在掌中的大小。它是以花香和香油混合,用特殊方法加工而成的。
“那的确是笔不小的财产。要从女人身上夺走香气,比从她们手中夺走甜食要难得多了。”
“不过,这么说来,黄俐梨的儿子带来的魔族可是个男的耶!”
柢王回视桂花问道:
“天界的男人就那么棒吗?”
“普通人会问这种话吗……?”
守天抱头伏案,桂花也瞠目结舌,但嘴角浮现微微的苦笑。
“这种情况下,你希望我回答什么啊?看,守天大人感到困扰了。”
“说什么……”
柢王早一步理解桂花话中的含意,搔头说“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柢王这副样子,映在桂花眼中可爱极了。比起那些只有嘴上功夫高人一等的男人,和柢王在一起要有趣多了。
“我只是觉得,欺骗也算是爱情的一种吗?你说过魔族没有刺激就不行对吧?”
“虽然喜欢刺激,但是我想那种会一再上当的男人,没有魔族会喜欢的。那个人不会只是单纯的人质吧?”
桂花说道,望向守天。
“那位被带走的贵族,是美是丑?”
这虽是对守天提出的问题,但柢王却抢先回答了。
“那是个看起来呆头呆脑,有着阴险眼神的家伙。”
“那一定就是人质了吧!”
听到桂花如此断言,守天叹了一口气说:
“我也希望是这样的。意见箱里有许多类似的诉状,就看在青梅竹马的份上,能不能暂时帮帮我?当然我也希望桂花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不会要你去杀害同族;不过,带来麻烦的那些魔族,只能让他们从魔风窟重返魔界,或是消灭了。天界是天人的领土,魔界是魔界之人的领土。从气候或风土的差异上来看,或许会有所不满,但这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问题了……”
桂花默默听着。守天虽以十分稳静的表情说这番话,但他感到困扰的样子清楚可见。
天界里的人为何都这么正直?
他们明明是只要发动战争,便能发挥出轻易歼灭魔族之灵力的强大生物。
为了守护人类而存在的他们,比起桂花所知的人类看起来更令人感到不安。
与柢王或守天相较,魔祖及人类都是更狂妄自大的生物。
“要是能派上用场的话,我乐意献上一己之力。”
“喂,可以吗?要是被魔族当成背叛者……”
柢王担心地如此呢喃,桂花以手指轻轻按住他的唇说:
“不用担心。魔族的‘背叛’是家常便饭。对魔族而言,没有叫‘约定’的东西,所以事实上也没有‘背叛’这个词。”
背叛这个词,是相信了什么之后才会产生的词语。从‘背叛’这个字眼中,感觉得到悲伤的音色。
(我从以前就一直躲避的事物中,一定也有过这个吧……)
为了守护自己,桂花自幼就从未相信过任何人。
在人界时也是如此。不管再怎样温柔对待自己的人说的话,他都从未相信过。
“不可以期望‘绝对’这种东西哟!”
养育桂花的魔族女人总是这么说。
“想要得到‘绝对’这种事,只是场梦。”
她总是如此反覆说给自己听。
“那样的话就好。你当然会给报酬吧?我可不要免费服务哟!”
柢王立刻进行价钱谈判了。
“要支付实物或现金,全凭你喜欢。”
“真大方哪!”
柢王吹起口哨。
“要哪样?”
“若是期待守天大人盛宴款待,当然是支付实物较好罗!”
听到桂花的意见,柢王“啪”地一拍手。
“是啊!就是这样!”
“桂花真是能干呢!他会是个优秀的辅佐人才。”
守天赞佩的声音,令桂花吃惊地回过头去。
刚刚才说要保护被魔族诱拐的人,现在又说才交谈过数次的魔族是挚友的重要‘辅’?
守天可能察觉到桂花的心情,对他微微一笑。
“柢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要是有什么事,请别客气地告诉我。”
桂花虽然对守天点点头,但他对这种温柔话语还是禁不住有点抗拒。
只是这样,就让桂花隐约感到自己的心与守天疏离了。
翌日,守天要求服饰艺匠赶工做好的衣服,很快地送到柢王和桂花身边。
那是以白色为基调,数处绣有黑色线条的士官服。除了长至膝盖的上衣及长裤外,还有耐热长靴等配成一套。
“……好拘束的衣服哪!”
桂花扣好扣子后,一撑开手臂,肩膀一带便感到极不舒服。
柢王也觉得麻烦似地扣着长靴上的金属零件,叫着“真是的”!
“提尔那家伙,自己明明老是穿着轻飘飘的衣服,却送这种东西给我们!”
“但是,很有品味呢!我并不讨厌。”
桂花将披风别在肩上,盖住了半边脸。
“很适合你哦!”
柢王点头,停下动作。
魔族没有好好穿衣服的习性。
愈是生得美丽的魔族,就愈会向人炫耀肌肤上的刺青。他们也没有将武器带在身上的惯,因此就形同赤裸一般。
在人界相遇时,桂花除去人类装扮的时候,也是形同赤裸。他只是以围在腰间的薄布遮挡身体的一部分,身上并没有任何华美的装饰。
但是,柢王还是觉得那样的他很美,无法将视线从桂花身上移开。
“袖子看起来很碍事,把它切掉吧!”
柢王说道,将已经从剑鞘拔出的短剑拿在桂花面前晃动。
“这是士官服吧?而且,是守天大人特地为我们缝制的新衣服……”
“可是,把刺青全部遮住,总觉得很可惜啊!”
听到柢王这句话,桂花的表情变得柔和。身上的刺青被那样赞美,没有魔族会不高兴。
“要这么做吗?把双肩的部分割掉,再用臂环在手肘上方固定住袖子。”
“我想从肩膀那里割掉就好。不过,会不会伤到皮肤呀?好!要是提尔抱怨的话,我再跟他反驳。”
柢王高兴地把披风从桂花肩上取下。
桂花不安地皱起眉头。
“你想说什么?”
桂花那带着恶作剧眼神的紫色瞳眸中,也有着些许不安的神色。柢王轻笑,拉过他红色前发的部分说:
“有话就老实说嘛,说你觉得很拘束。”
“要是服饰工匠被责备……也没关系吗?”
虽然这么说,桂花还是以从柢王那儿借来的短剑,割开肩部与袖子连接的地方。
柢王捡起掉在地上的袖子,从指尖以灵力将带着断线的切口处理得整整齐齐。
桂花从背后抱住柢王的头,望着他这么做,发出“嘿……”的感叹声。
“好棒!就算不能当武神,也可以开服饰店呢!”
“……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就在彼此打情骂俏的时候,柢王将桂花仍然穿着的上衣断线也处理好了。
“我来调合药物和清扫,要是有要缝的东西,就由你来做怎么样?”
听到桂花的提议,柢王干脆地点头了。
“好呀!就当做规矩。”
“……规矩……”
桂花在口中轻轻呢喃,好像找到什么重要的词汇似地,微微咬住嘴唇说:
“……决定那种东西并遵守,我是第一次。”
“不用想得太深啦!不累的时候去做就行了。”
柢王将手叉在腰上,挺胸这么回答。
“等一下再做、等一下再做,这不是你的口头禅吗?”
“啧!真是不可爱的家伙。”
不过,话说回来——
“灵力也可以拿来做这种事啊?”
听到桂花的话,柢王“嗯?”地以少年般的眼神回过头来。
“脑袋僵硬的老头们是不会做的啦!他们会说,拿灵力来做这种事的,都是小孩子。”
“谁说的?”
“学堂的老师……教我的老头们。在成人式之前,我在那里接受严格的训练,和提尔也是在那里认识的。”
天主塔中,没有任何人会叫守天‘提尔’。即使守天的本名叫做提尔兰迪亚。
“是吗……?你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和守天大人是朋友了。”
桂花想道,或许柢王对外表会这样挑剔,就是受到那位年轻的天主塔主人影响。
这么一想,他就不由得想问了。
“……守天大人对你很重要吗?”
“重要啊!他要是与四天王对立的话,我也绝对站在他这边。我从以前就这样决定了。”
因为身为友人?或者是对他抱有更深刻的情感?
守天也是。虽说重要的挚友处境窘迫,但现在的柢王对苍龙王而言背叛着,包庇他也只有麻烦而已。
或者自己会这样想,是因为魔族与天人不同?
长久以来,桂花都与温柔及体恤无缘地成长。对他而言,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了解的连系……。
但是,现在的桂花再也无法漠视这种感情了。
这一定是因为对方是柢王。
虽然了解,他的心情却难以用言语表达出来。
桂花垂着头,沉默不语。
“过来,用里面的泉水照照看吧!”
柢王拉过消沉的桂花,一起站在泉水边。他看到两人映在水中的姿影,在一旁笑着说“还不错嘛”!
但是,桂花的表情仍未转晴。
他原本就不是个爱笑的人,但也只有极少数的时候,会露出这种困惑迷惘的眼神。
刚才桂花在守天那里也是如此,事实上,柢王当时就已经察觉了。
当时虽然不明白他为何有此反应,但是现在柢王却觉得有些了解了。
桂花是否想知道自己对他及对守天的心情差异?
很意外地,桂花有着对任何事情都想分出是非黑白的个性,也有将对人的心情套进固定模式中分析的习惯。
柢王的朋友中也有这种类型的人。要是不能清楚地了解对方的心情,那个朋友就会生气。不过,那不是由于不安,而是希望听到确实的心声。
在这一年间,柢王隐约察觉到桂花的这种个性。
“……他……提尔是……该怎么说呢?就是……身为朋友,他是我重要的人,但是……”
柢王搔着头,想着该怎么措词。
桂花也蹲到就那样坐下去的柢王身边。
“也就是,你喜欢他对吧?”
“不,这和你想的喜欢不一样。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想要和他上床过。”
“没关系的啊,那种事。不用因为他是天界的绝对象徵……”
桂花这么回答的瞬间,柢王猛然抬起头来。
“对、就是它!‘绝对’!”
桂花不了解他在叫些什么,以惊讶的表情回看柢王。
强行打断桂花的语尾,柢王露出一副梗在喉咙的东西被拿掉的轻松表情。
那一瞬间,柢王唤起了桂花的紧张感。
他的瞳孔化为黑铅色,那道视线仿佛灼烧到自己的喉咙深处般。
被那种视线贯穿,桂花连别开眼神都办不到。
那是柢王在人界捕获桂花时的黑暗瞳孔。
头发被对方一把抓住,桂花的身体冻住了。
柢王的眼神一变暗,连声调听起来也不一样了。
“我并不想要提尔,但是他生来就拥有‘绝对’。绝对不变的力量……也就是守护主天这个沉重的枷锁。谁也无法取代他。提尔的‘绝对’受一切承认,背负着‘绝对’的他,令我着迷。你了解吗?”
柢王沉静的声音,令人觉得他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桂花再也无法直视柢王的眼睛。
这个人想要的是权力、压倒性的力量吗?
能够统治一族的力量。
(不、不对……)
桂花对着抱有疑问的自己,在心中慢慢加以说明。
那并非权力。
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却仍然完成自己的使命,守天这真正的坚强,令同是男人的柢王近乎嫉妒地憧憬,是吗?
柢王没有能够完成责任的‘立场’。
他想要一个能够让自己赌上一切活下去的地方。
桂花觉得自己似乎能听见柢王以全身如此倾诉的声音。
觉得那与魔族想要经常置身于刺激当中的心情有些类似。
“我有些懂了。”
桂花低头这么说道,柢王便点点头。
当桂花抬起头时,柢王的眼睛已经不再看着他了。
他不了解那双黑铅色的瞳眸望向哪里。
一阵冰冷的风掠过桂花的胸口,令他全身冻结般地冰凉。
他觉得受到打击。
柢王是个强大的武神,比使出全力的自己要强得太多,桂花的身心两方面都承认这一点。
然而,为何会如此不安?
柢王那感觉不到任何温暖的冰冷瞳眸,令桂花想起遥远的过去。
自己仍然无力、总是胆怯不安的时代。独自一人隐藏身影过活的……悲惨的年代。
两人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柢王终于笑了。但是,他的眼神依旧寂寞。
他知道自己的那种黑铅色瞳眸吗?
他的周围,有人注意到吗?
柢王的身边没有任何像侍从的侍从。
他虽然贵为王子,不过是三男,周围的人都不怎么与他接触。
以这次柢王和苍龙王的事件来说,除了守天之外也没有半个人帮他。照一般常理来说,居住于领地的贵族们应该会采取一些行动才是的。
柢王那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立场是真实不虚的。但那也代表了他连一点权威都没有的事实。
那与柢王想要的‘绝对’,相差甚远。
无论拥有再怎样强大的灵力,柢王都没有武器。
(……不过,他还是救了我。)
想要摸摸他,安抚他。桂花有这种心情。
但是,当桂花悄悄把脸转向一旁的瞬间,脖子后方突然被柢王的手臂环上,以强硬的力量拉了过去。
“等一下!”
“怎么,不行吗?”
柢王苦笑着抓住桂花的手指,将之拉近自己的嘴边,微微含上食指的指甲部分,轻轻以牙齿咬弄。
那缓慢的动作,令桂花吞了一口口水,望着他的男人则是一脸愉快至极的模样。
“偶尔在外面也不错。引人遐思……”
现在?在这里?
“会想做这种事的只有你。”
“就会耍嘴皮子。”
虽然自己也不讨厌明亮的地方,但是……。
桂花瞬间环视周围。
(……他没考虑到,守天大人或许会用远见镜看到吗?)
柢王望向桂花的瞳眸了解了一切似地,毫无迷惘。
桂花察觉到柢王已经恢复了平日不喜多言的他。
“……要是有个真正存在的观众的话,让他好好见识见识也满不错的呢!”
“人家认真的在跟你告白,怎么说那种话!”
守天或许在看,但是就算被他看到了也没关系。
也就是,柢王想证明这一点。
他对桂花与守天的心情是不同的。
桂花会想坦然地接受他,或许是因为柢王心中欠缺某种感情。
不过,桂花自己也承认,他毫无疑问地正逐渐被这个男人吸引过去。
自从三界主天创造天界以来,这个世界就几乎没什么进化,这可以说是天界全域共通的特点。
不过,这里还是与灵界不同,是为了活着的天人存在的空间,因此各领地的君王都努力着令辖下的臣民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
由行政也有律法,税法则是为了让领民遵守一定程度的责任感而设。
若非如此,就会产生贫富差距。但是,天界与人界、魔界不同的地方,就是这里不存在饿死的人。
“从魔族眼中看来,真是令人羡慕万分。”
桂花一面为潮湿的沼泽空气皱眉,一边朝柢王的背影说道。
“不过,天界要是一直都这样的话,不管哪种魔族都不会想永远住下去呢!因为毫无刺激。”
“所以,魔族才会偶尔过来,稍微恶作剧一下?”
两人依照意见箱里的诉状,前来勘查黄俐梨的儿子被带走的地方。
桂花从飘荡于四周的雾气中嗅到了魔族的味道。的确有同族潜藏在这附近。
柢王也察觉到了。
“听说老爸麾下的战云元帅将要出发寻找侄子呢!”
“看来我们根本没有特地来一趟的必要呀!”
虽然总比闲着没事做好,但两人都不是喜欢为人善后的性格。
“不过,这雾真是烦人。难道是魔力造成的?”
柢王无意义地举起手在脸前挥动,桂花点头说“可能”。
掳走黄俐梨之子做为人质的,的确是操纵雾的魔族。
桂花生来便拥有读风的能力。虽然如此,但也只到能改变风向、或使风暂时停止这种程度而已。
从司掌风与雷的苍龙王看来,桂花是远比在头上飞舞的小虫更微不足道的存在。
然而,柢王还是称赞若非与王族或元帅级的人相比,桂花的力量还是相当了不起,给了他很高的评价。
他们越过无尽的湿原,来到丘陵相连的地方。这里是只要到了生长期,比人还高的芒草便会覆盖整个丘陵的芒草丘。
“前方有个巨大的钟乳洞,是天界诞生之后经年累月形成的天然洞穴。”
“比我以前住的魔风窟还大吗?”
桂花曾有一段时间住在那里。
“魔风窟也相当深,或许不相上下也说不定。”
“不知道人质是否还活着呢!”
“要是死了那就算了。”
柢王深有所感地呢喃:
“要是还活着的话,那对方一定是相当慈悲的魔族吧!”
“不过,就算杀了也没什么乐趣呀!若非有特别癖好的话……”
杀人并从中取乐的魔族,在魔族当中也被归为最低级的一类。不过,魔界当中最多的就是那种魔族。
“听说使尽一切手段彻底欺骗天人,以此取乐的魔族都不嗜残杀……”
但他们也不会好心到为人质张罗食物吧?
进入钟乳洞后,雾气变得更加浓厚了。能在黑暗中视物的桂花走在柢王前面打前锋。过了一会儿,等眼睛习惯黑暗之后,柢王也站在桂花身边与他一同前进。
“好冷……”
“要牵手吗?”
桂花是开玩笑的,结果柢王真的拉住了他的手。
“你这个人到底是小孩子还是大人啊?老是若无其事地做些让人搞不懂的事。”
“别害羞嘛!”
“你在说什么啊?”
根本看不见前方,但两人却也不觉得这样的路程有多讨厌。
“没想到会和你一起来做这种寻人工作呢!把你带来天界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离开盖天城也不在预期之内吧!我倒觉得这样也不错啊!和老是当你的剑术对手比起来……”
“哈,那种台词,等你连赢我三场再说吧!”
魔族不习惯使用武器,桂花也一样,只能以风自由自在地操纵数把短剑而已。
被带到天界之后,柢王便从头教导他剑术。不只是剑,也教导他使用锡杖般的武器。
一开始,桂花老是被柢王毫不留情地打得全身瘀伤,但剑术也因柢王的长期训练而有长足进步。
不过,也只是五局中难得赢一局的程度而已。
“想要胜过连剑术指导老师都打不倒的我,你还早几百年哪!”
当柢王把眼睛眯得像新月一样笑起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斜上方有视线盯了过来。
两人同时望向那里。
对方如同老鼠般迅速藏住身影,两人飞上那细小的横穴。
“果然在!”
一种得奖的心情令两人兴奋起来。
“等一下!”
桂花追上对方,揪住男人的脖子。
“柢王!这家伙不是魔族!”
“是黄俐梨的儿子吗?”
发出尖叫将手臂交叉在脸前的,的确是个天人。
“救、救、救救我!”
“等一下。我们是受你父亲委托来救你的。”
“你们要带我回去?回去的话会被杀掉的!”
别说变得瘦骨嶙峋了,对方连头发都绑得整整齐齐的。他们本以为对方既然被抓去做人质,样子应该会更落魄才是。
桂花警戒地环视四周,察觉到更深处的柱子后藏着另一个人影。
柢王还没有发现。
“你说会被杀?你被魔族玩弄于股掌之上,又把家中财物席卷一空,会被断绝父子关系也是当然的吧!不过,你老爸还是很在意儿子的安危啊,比起我家的老头真是好太多了。”
“藏在那里的家伙!不想被杀就立刻出来!”
桂花这么一叫,泪流满面的黄俐梨之子便大叫“巍染!”。
“……魔族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
从柱子后方出现的,是个黑发长至脚踝的红色肌肤魔族。
比起镇在额上的巨大黄色宝玉,那仿佛为了让人拥抱而存在、几乎可以闻到香味的光滑裸体,更引人注目。
对方腰部底下虽以薄布覆盖,但那平滑的胸部确实是男人的。
那双细长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桂花说:
“看样子你也是被豢养的?”
“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为了你们,我们不知增加了多少麻烦。为什么连这种没用的天人也一起偷了?如果你一个人的话,应该可以早早从魔风窟回魔界去的。那样一来,就不会引起如此的骚动了!”
“引起骚动了吗?”
成为人质的男人初次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说:
“事情传到苍龙王耳中了吗?”
“怎么可能?白痴!”
柢王以靴底踢向男人。
“为什么!?十二元帅的家宝都是王所赐的!要是弄丢的话,至少会遭到严厉斥责吧?”
“王才不记得每样送给家臣的东西咧。你是白痴啊?”
“……有着苍龙一族结界印的挂轴也一样吗?”
听到巍染的低笑声,柢王“什么!?”地转过头来。
“结界印的挂轴!”
“看,果然慌了不是吗……?”
魔族轻笑,捂住嘴巴。
“人家说的话,得好好听到最后才行呀!”
“我们魔族不能碰那种东西。就算是画在纸上的,碰到的话也会受到严重灼伤。所以,你才利用这家伙是吗?”
听到桂花的话,巍染静静地点头说道:
“这也是理由之一。……不过,我有个无法原谅的人。这是为了向他复仇。”
“叔父大人想要杀了我!”
男人想爬到巍染身边,但柢王用靴底踩住了他。
巍染不理会倒伏在地上的男人,继续说:
“十二元帅之一的战云。那个男人在天界的贵族间做魔族的买卖,我也是被强掳来的。……若非如此,谁会许身给天界人!”
随着巍染的愤怒加深,雾气的湿度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重了。
魔族似乎也有各种类型。以雾隐藏自己的巍染这一类,或许是静静渡过一生的类型。
“不只是我爸爸,巍染甚至被迫接客!为了不让他抵抗,还把他锁着让前来家里商谈的家伙们玩弄!”
男人趴在地面,这么大叫。
“……不只是我。去到苍龙城里的魔族几乎都是这样的。被凌辱、强迫去舔那种连说出口都觉得恶心的东西、全身沾满污秽的黏液。你的主人不也是这样的吗?”
“柢王不一样。”
“我不是他的主人。”
紧跟在桂花的声音后,柢王这么怒吼。
他哼了一声“可恶!”之后,以悲悯的眼神望向巍染。
“抱歉!虽然这不是我道歉就能了事的……”
“没错,就算听你道歉,我的愤怒也丝毫无法平息。我把这男人还给你们,赶快带他离开吧!”
男人叫唤着他也要留下,但巍染对他投以冷淡的视线,又要回到洞窟里。
“等一下!把挂轴交给我们吧?反正你也不能碰。”
“我拒绝!!”
巍染以凌厉的声音说道,抬起手指,将浓雾聚集到四周。
“可恶!”
柢王结起手印呼唤风,将凝滞成一体的雾气推出钟乳洞口。
叫着“不要抛弃我”的男人,早已被桂花殴打腹部而昏倒,扛在桂花肩上。
经年累月孕育而成的钟乳石,因柢王与巍染释出的气而颤动,钟乳洞上方似乎快崩落了。“柢王!在崩塌之前出去!”
桂花背着男人一面朝入口奔去一面大叫:
“巍染想要死在这里,他已经不能回同伴那里去了!”
洞窟深处传来的隆隆破灭声逐渐靠近。
“你先走!先把那个笨男人……”
钟乳石断裂掉落的声音淹没了柢王的叫声。
“巍染!”
醒过来的男人又想回到洞窟里,但桂花再度将他打昏,然后又奔回洞里。
土石崩落的尘埃使得桂花看不见柢王及巍染的身影,不过他感觉得到他们在这片烟尘中战斗。
“呜……”
桂花身旁掉下一个比他身材高上三倍左右的巨大钟乳石。要是不快点离开,入口会被堵住的。
或者柢王想要突破这个洞窟的岩壁逃到外面?
正当桂花迷惘的时候,洞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他吃了一惊,折回原处一看,黄俐梨之子胸口插着一把剑,已经气绝身亡。
“……巍染?不,你是他的同伴吗?”
声音传来的同时,桂花飞向天空,对方也同样飞了过来。
那是个魁梧的男人,腰围比桂花粗了三倍,带着威严的五官中,看得出激烈的个性。男人顽固的眉间皱纹,一笑便布满整张脸。
“白发当中有一撮红褐色发丝的魔族……你是柢王豢养的狗吗?”
“无礼之徒!竟敢直呼王子名讳。你就是战云吗?就算杀害你的亲侄,我也清楚你的罪状!我会立刻向天主塔报告,你觉悟吧!”
男人瞬间露出吃惊的表情,但立刻下了决定,举起挂在腰间的大剑。
“你既然知道的话那也没办法。守护主天要是采取行动就麻烦了,我就在这里让你化为尘土吧!你不会寂寞的,因为待会儿我会把那小鬼一起送去!”
“绝不让你得逞!”
桂花也拔出腰间的佩剑,逼近对方。钟乳洞在两人身边逐渐崩塌了。
桂花虽然担心柢王的安危,但是在那之前,非得将眼前的恶人做个了结才行。
毫无胜算。战云再怎么说都是十二元帅之一。
但是,无论如何,桂花都必须设法脱身,向天主塔的守天报告才行。
桂花接住战云挥落的大剑瞬间,肩膀与手臂感到一阵麻痹。对方单手攻击,而桂花以双手接招。他被轻易地压制住,就在臂力已经到达极限的时候……。
“战云,放开他!”
“臭小鬼!”
柢王以剑挥向两人交锋的剑身,加入桂花这边,将战云的剑格开。
柢王因为抱着巍染,无法双手使剑。巍染已经昏了过去,但又不能将他从空中丢下去。
“战云!罪证确凿,你伏首认罪吧!”
“已经和王家断绝关系的臭小子,不必多言!”
即使两人合力反击,但战云若以双手持剑攻击的话,他们一定撑不住的。
“桂花!”
两人同时被战云的剑挥开,柢王立刻将桂花推到后方。
如此一来,自己便难以脱身。
柢王的眼前霎时一片血红,额头被横剑劈伤了。
“……可恶!”
柢王放开巍染,与战云单挑。
桂花只能追向朝地面坠落的巍染。
“就让你见识见识臭小鬼的实力!”
“卖弄小聪明的东西!你以为我是什么……”
但是,战云却在空中被双手攻击的柢王明显压制住。
“……怎么可能?!”
战云即使在双手注入力量、让灵力燃烧,败势却丝毫不变。
桂花在底下紧张万分地看着两人战斗。
柢王的眼睛是否又变成那种黑铅色?这么一想,一股热潮与战栗同时在身体深处骚动起来。
一定会赢!什么元帅?柢王绝对可以击败他!
“喝啊啊啊啊啊!”
柢王以剑锋接住用术召来的电光,从战云坚固的铠甲上将他巨大的躯体斩得粉碎。
天空降下赤红的血雨,迟了一会儿,战云的碎片也落了下来。
桂花放下巍染奔了过去。柢王额头被劈伤的部分开了个大口。
“快到这里来!至少要先止血!”
“不、不用了。这点伤……”
但是,桂花硬是要他躺下来。
草地上四处飞散着死去的战云血肉。两人原本雪白的士官服处处破裂,染得鲜红。
桂花为了引开柢王的注意力,拼命寻找话题。
“我们约好的,衣服破掉的地方,你要缝好,脏了的地方让我来洗。”
“……嗯,好啊!”
被大剑劈过,竟然只受了这点伤。
桂花将臂环从手臂除下,想要以自己的袖子缚住柢王头上的伤。就在这时候,桂花突然从后方被推开,巍染扑了过来。
“觉悟吧!”
巍染无法辨识躺在地上的是战云还是柢王。
桂花按住头爬起时,巍染已经化为柔软的红色黏块,侵入柢王额头的伤处了。
以死为代价,巍染将身体的一部分凭附在对方身上。这是魔界中失败的魔族采取的最后手段。
就这样,从潜入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支配对方的身体。
“住手!他不是,他不是的!”
即使桂花嘶声呐喊,巍染也已经听不见了。
“呜啊啊啊啊!”
柢王按住额头,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巍染化成的块状物已经有一半潜入柢王额中了。
桂花从腰间拔出短剑,砍向自己的手笔。短剑滴着血,连剑柄部分都染得雪白。
桂花毫不犹豫地将染血的短剑刺入柢王的额头。
他只知道,侵入体内的魔族能够用其他的魔族之血驱逐。
柢王的惨叫更激烈了。
他想拔出桂花握住剑柄的手腕,狠狠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手骨。
“我一定会救你!相信我!”
柢王一定正遭受着超越想象的激烈痛楚。
就连透过剑柄,桂花也能感觉到巍染在额中猛烈暴乱的行动。
他还没死。巍染的恨还活在柢王当中!
“巍染、巍染!放过他!柢王是我重要的人!求求你放过他!”
这是桂花第一次为他人哭泣。
失血过多的柢王已经动也不动了。
就算巍染离开他,柢王也会……就这样死了?
“柢王!你不能死在这里!”
桂花握着剑柄大叫。
好可怕。他第一次感到将要失去一个人,竟是如此可怕……。
“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柢王苍白的手突然动了一下,然后伸向刺在额上的短剑,从桂花手中抢过剑柄,用力将它拔了出来。
“……呜……要死了……”
柢王的肩膀上下起伏,只说了这句话。
短剑前端刺着巍染的红色血块。
“……里面还有……不过现在先饶了我吧……”
柢王倒向桂花肩膀,微笑起来。
“真是……精彩的……告白哪……令人……心动不已呢……”
“大白痴!不要说话!”
桂花将袖子按在柢王头上,飞向天际。
必须尽快将他送到天主塔。现在只有守天的力量救得了他了。
额中的巍染等到以后再处理也行,在那之前必须先为柢王止血。
“……你…刚才……说了吧……”
“够了!不要再说话了!”
柢王一副“听我说”地抓住桂花的手。
“说你……相信我……”
“说了!拜托你……不要再说话了……”
“我也…是……你也……相信…我……”
相信我吧?
柢王似乎想要这么说。
“我相信!我相信,别再说话了!”
“一……定喔……”
说完这句话,柢王就静下来了。
从那变得无力的沉重身体中,只能感觉到些许生气而已。
“不要死!我什么都为你做!我相信你,我会成为你的‘绝对’!”
自己一定要变强,让所有人承认自己在柢王身边的地位。
要为了柢王而活。
钟乳洞所在的地方距离天主塔并不远。
臂中的柢王身体逐渐变得冰冷。桂花有了被责备的觉悟,决定从职务室的阳台侵入。
柢王的血,没多久就因守天的手光止住了,但失血的补给与额头被劈伤的冲击却难以消除。
天人的内脏是以强大的灵力保护的。失血过多的话,灵力本身也会减少。
柢王的伤处愈合之前,两人便在天主塔的一室疗伤。
守天每天都以手光为柢王治疗,多少帮忙他恢复灵力。
桂花也摘来药草,每餐喂柢王喝药汤。
他坐上柢王那抱怨着药苦而四处逃窜的身体,毫不犹豫地直接用嘴巴或其他手段喂他喝药。
“你啊,在人界虽然是卖药的,不过一定没什么客人吧?”
柢王在药汁流进喉咙后还一直吐舌抱怨“好苦、好苦”,才这么说完,背部就被桂花狠狠一推。
“良药苦口。病人就不要罗嗦了。”
桂花这么说完,又俐落地为他脱去被汗水浸湿的内衣。
在这数日的疗养中,桂花对照顾柢王的工作乐在其中。
虽然不是充满刺激的每一天,但是像这样照顾他,令桂花觉得很不错。
此时守天拿着两份卷成筒状的文件走进房里。
“盖天城派使者来了,说是读了我送去关于此次事件始末的文件。战云的元帅职被剥夺,在幕后买卖魔族的其弟黄俐梨遭逮捕,财产充公。黄俐梨将处死刑,至于其族人仅处以剥夺采邑之惩罚。……除此之外……”
守天打开另一份文件,以有些迟疑的声音读给柢王听。
那是取代死去的战云,由柢王递补十二元帅的命令。
“还有,苍龙王要你回城里去。怎么办?”
“桂花呢?”
柢王一问,守天便摇头说道:
“桂花并未被允许入城。”
“那是一定的吧!”
桂花下了寝床,明朗地微笑说:
“不过也没关系,我就自己一个人在那栋小屋生活,只要你偶尔来看看我……”
“我不要。”
柢王一翻身,果决地回答:
“提尔,我的回答就像刚才说的,我不要什么元帅职。”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柢王!”
桂花扑过来想阻止他发言,却被尚未痊愈的病人轻易抱进怀里。
“要我当元帅也可以,不过我不会离开桂花。可以这样帮我转达吗?”
“交给我办。总之,你就慢慢调养吧!”
守天举起手,为了透过远见镜直接说服苍龙王,离开了房间。
柢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按住桂花在怀里挣扎的淡紫色身体,想着得先说服他才行。这是他现在最感头疼的事。
柢王一次又一次重覆相同的话——
你不是要我别离开你吗?——
明明哭着叫我不要丢下你。
这比对女孩子甜言蜜语更令柢王觉得害羞,也难了许多。
桂花一直在生气。
不过,到了最后……。
他还是屈服,承诺会照柢王的意思做。
柢王额上的巍染只留下些许碎片,十分安静。或许巍染在注入圣水的时候就已经消灭了,柢王似乎也没有再割开那里的意思。
桂花重新用自己的血封印柢王额上的伤,但是白血的咒文在柢王褐色的肌肤上太显眼了。
那样的话,就以布缠住额头,不让它露出来就行了。
柢王若无其事地这样说道。
两人漫长的旅途,现在正式展开了。
番外篇百折千磨(柢王&桂花)
(一)
下雨了。柢王抬仰望天空,脫下剪裁高級的外套,住頂。
由於母再三遣使要求柢王論如何都要城讓她看看,柢王今天一大早就到城去陪伴母,在才剛回來而已。
是位於天界邊疆,柢王桂花兩人的住家。
從前是龍王視察國內使用的暫休息處,由於老朽化而被下不管,柢王將之做為自己的密小屋。從成人之前,柢王在渡的就比待在王城還多,他將完全腐朽的座城摧毀,用自己的力重新建造出自己桂花兩人的住家。
柢王當上元帥之後,已經快要經一年了。
桂花來到天界,也快了兩年半。
柢王將今天出,桂花硬要他戴上的飾到草叢,將放在玄處、自己平常使用的布綁在上,朝房面大叫:
「喂,桂花!下雨了!你有有藥草曬在後面?」
柢王著,將水滴甩下,可是不見任何回應。
「喂~!你在面嗎?還是地下?跑去哪了啊……」
柢王在屋大步晃著,從窗子視屋子周圍,依不見桂花蹤影。
「……去街上了嗎?」
是很稀罕的事。即使柢王不在家,桂花也少會一個人出去哪。
「要是在哪躲雨就好了。啊~~肚子了。」
此天空一,處傳來落雷聲。
柢王的愛冰玉渾身濕淋淋地回來,站在玄處鋪的布上抖落水滴。柢王看著牠的動作,望向雨勢更加強勁的外,起了眼睛。
了午夜,天空再度變得微亮的候,雨於停了。
果柢王抱著冰玉,坐在客的椅子,就樣等了桂花一個晚上。
個屋子的玄和客是相的。
客的側,房的旁邊,是桂花晾曬藥草,好作草藥的小房,從那個房可以通到地下,除此之外,就只有以石壁和客分隔的寢室而已,不十分寬敞。
屋子是以角石和木材建造,看似弱不禁,但是由於整棟建物都以柢王的力施下界,若只是一介兵卒,甚至法由玄入面。
「……」地一聲,推木入屋的桂花,不只是肩上的子,手都抱了藥草。
「你回來了。」
「……你昨天就回來了嗎?我還以為你會住在那呢。」
桂花柢王的臉都不看一眼,匆匆走房去了。看到桂花副模樣,柢王也看出他的心情不好了。
他抱著冰玉,追向桂花。
柢王靠在支撐房的粗大柱子上,等了一陣子,但桂花就是有要回的意思。
「……我啊……」
「對了,請你在立刻去把寢室桌上的文件看一看吧。」
「已經看了。那件事還法採取任何行動。」
「那,請你寫下等待的理由。」
「你去寫啦。理由……嗯,就還不夠全之類的。」
「我不要。那是身為元帥的你的工作吧?」
桂花「磅!」「磅!」地把櫃又又,還是不回。
柢王把冰玉放下,主動接近,「哪……」地想要把按在桂花肩上。
此,他才注意到微弱的血腥味。
「你受傷了嗎?所以才法早回來嗎?」
「……是魔族。我把對方殺了,沈到沼澤面。」
因為藥草的味道,柢王一直,可是在近處一看,他才桂花的臉色相當糟。
「整理了,先坐下吧。」
「分類工作,我不做的話,來做?」
「等一下再弄就好了啦。叫你先坐下啦!」
柢王強硬地抓住桂花的左肩,桂花立刻出聲悲。藥草散落一地,桂花退一步,靠在牆上。
「不是很嚴重嗎!?讓我看看!」
「躲雨的候,已經治療了。……請你不要碰我。」
桂花按著左肩,低垂著,全身著拒。即使強硬,也還是抱住對方比好,以及非如此的空氣差,兩年之,柢王已經完全出來了。
柢王奈地把手放到桂花上。
「對方真的是魔族嗎?」
「要是殺了天界人,我早就被處分掉了。」
「昨天早上,我出之後,你為什變身到花街去?」
此,桂花第一次露出吃的神色。
「你不是去城了嗎?不,竟然知道那是我……」
「你已經聲名播了。花街那些人情報很快的。聽有個偶爾會到花街來、細又美形的男人──也就是你,從前也曾經空手打倒型比自己壯上兩倍的男人,件事,不管問都知道。」
「……一聽到是美形,就法不去眼定的習性,毫疑問的是你父王的傳呢。」
「才不是哩。我只是想,要是有那本的話,不能讓那人材荒在那地方,一定要他加入我們軍隊……我才不是打什不正經的主意呢。」
桂花了一口氣,臉去。
「……我只是撒了麻的藥,趁隙劈了一記手刀,讓對方昏倒而已。的,從那個男人手搶回舞女的人是我。」
「和女人有啊,真稀奇呢。」
桂花依面表情地望著地面。
「你到底是在幹嘛?……問問,會不會有不解情?」
柢王苦笑著道,有些粗暴地抓住桂花的下巴,要他抬。
「聽你救的那個女伶,是個將來有望成名的女人?」
「和那女人話……得到的情報才多。」
桂花甩動肩膀,從柢王的手中逃。
他撿起掉到地板的藥草,沈默的刻降。
望著冰玉用喙啄起地上的色果實,桂花抬起來。
「把整理完後,我會去幫你的,你先去把文件……」
「先看你的傷。把衣服脫掉。」
「太麻煩了。」
「重新綁繃帶事,我還做得來。」
「不管教你多少次,還不是都一樣綁不好……、等一下!」
拒的桂花,被柢王強硬地抓住了肩膀,就樣被推向寢室。
柢王讓桂花在床上坐下,自己站在他前面,始解下上衣的金屬。
可是才解第二個子,身形巧的桂花,就利用床鋪的彈性,穿柢王旁邊站了起來。
「我忘了一件事。一個叫做的女伶,送了一封急書信你。我放在客椅子上……」
「喂!」
「去看她怎樣?──洗個澡,把你身上的香味去除掉之後。」
「都已經洗了,還有味道啊?是在城,母大人抱住我的候……」
「是嗎?可是在那之前,請先我文件的指示吧。我會模仿你的,幫你寫完的。」
桂花忙碌地回,望向床鋪旁邊的大書桌。
「文殊堂送來請你去指導劍的邀請、還有來自西方邊境湖水地帶的報告書、新的兵卒履書、有展的麻藥追蹤查……還有前陣子擊退魔族的報告書,也被催著快交出。」
光是聽到明,柢王就厭煩地搔。他實在不擅文書作。
「我要行少的藥草充作。不會再擅自出去了。」
「啊,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桂花避視線,柢王:
「最後一定會回來的話……那就好了。」
桂花的臉一震。
他盯著牆壁,起紫水晶般的眼睛。
「……只要我變身,不管哪都有睡的地方。」
「所以怎樣?」
柢王的聲音變低了。然有表在表情上,可是他的心情在瞬變壞了。
「所以……所以你不用像昨天那樣勉強回來也。」
「你在什?」
「樣也省了把文件拿來的麻煩吧?啊,不女人送來的信,比起城,還是在收比方便吧?」
「桂花,你在生什氣?」
即使柢王清楚地問出口,桂花也只是一臉若其事,「有啊……」地回視來。
是桂花偶爾會表出來的壞習。
……又來了嗎?柢王在內心了一口氣。
紫水晶瞳孔的光芒變弱了。本人或有察,可是愈是候,桂花的氣就反而更強硬。
「你看送來的信嗎?」
「女人送來的信,我才不會看。」
桂花不屑地道,立刻又露出溫柔虛幻的微笑。
「……你是元帥,所以還是該住在城。」
「要是你也一起的話。」
「怎可能?其住在那,倒不如每晚都睡在花街。」
「你想我了嗎?」
桂花的眼睛吃地露出退的神色。柢王以幾乎要貫穿他瞳孔的強烈視線凝視著他,下去。
「你想去魔界了嗎?想要恢復自由之身了嗎?」
「不是的。……可是,因為我在……你……」
前幾天,桂花從救助的女伶口中聽到的流言,又在復。
她從肩膀褪下身上薄薄的衣物,引桂花上床,可是桂花露出讓她心焦的度,在酒中混入睡眠藥,讓她喝下。
女人揉著睏倦的眼睛,在落入睡眠之前,了樣的話。
(二)
──個國家的三王子,比起討伐魔族,更熱心於整治國內治安。可是,大家都是不是他身邊的魔族教唆的。因為魔族好像很聰明……。
只有從以前就花街形影不的麻藥,柢王也在某程度內對它睜一眼一眼,可是最近它盛行到了以容忍的地步,上個月,柢王才帶著百人的士兵,將之一打而已。
那是從天主塔的士兵所持有的麻藥,查出它的來源的。
守主天也強烈囑咐,要他必須早找出麻藥出處。
──而且官僚和賭場的老闆在暗地互相勾,已經是常了嘛!
──我聽柢王……大人他是不收的啊?
──可是,柢王大人的副官以職務為名,暗地做呀。啊,件事可是密喲!
想到副官竟然從賭場有的人那收取。
同伴當中有人洩露情報出去,件事桂花應該立刻向柢王報告才是,可是……。
桂花咬下唇,垂下了目光。
在的副官,在柢王受傷而法工作的候,也相當責地代替柢王的空缺。即使有出口,桂花對他也有相當大的感之情,也因為如此,罩在他心的陰霾也就愈大了。
那個副官,從前也一定是個忠之人。
可是,因為柢王不管去哪都只帶著魔族當侍從,他為了自己被疏的事感到生氣,所以才……。
(……你到底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失去了多少事物?因為擇了我,因此得到和失去的事物,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一旦始想,桂花就再也法獨自待在個房了。
來自城、送書信的傳信,也總是對桂花露出害怕的神情,張地交出書信。
即使能夠和天界人相同的話,只要有顏色的肌瞳孔的自己跟在旁,柢王的立場就會愈來愈壞。
桂花默默視線,柢王地對那樣的他低聲呢喃:
「……你在花街有了喜的對象嗎?」
聽到男人突然出話,桂花勃然大怒,拿起附近的書砸了去。
但是,柢王只是了,就躲去了。
冰玉嚇了一跳,從窗口往外逃,桂花也跟著向外。
柢王追了來,桂花脫下上衣。
柢王的視線訝地盯在不只是淡紫色的肩膀、胸部都得的白布,趁著個空隙,桂花在上衣施,向柢王的臉。
瞬,布就在柢王臉上了。
桂花朝著覆在柢王臉上的布伸踢去。
對著人的臉,桂花實在做不出事,可是目標是布的話,就不用客氣了。
不至少擊中一擊的話,他實在不甘心。竟然自己喜天界的女人!?
「喂!」
「我怎可能喜上天界人!」
「對不起嘛!玩笑、玩笑的!」
「會陪她喝酒、會去救她,全都是為了得到情報!」
「我知道!我知道了,所以生氣啦!」
然被布整個包住,不柢王還是避了桂花全部的攻擊。同,柢王也對不會對桂花出手。
「桂花!」
「讓我跟在你身邊,你得到了什西?又失去了什西!?」
桂花的吶喊聲響起的瞬,柢王上空中。他在空中成倒立的姿勢後,捲在臉上的布於滑落下來。
「差要窒息了!」
柢王動子,把肩膀的骨弄得咯咯作響,「啪」地彈了一下手指。
桂花的身被柢王的之住,同樣地浮到空中。
柢王再一次彈動手指,用從窗口大的屋子,喚來依封著的書信。
他以單臂抱桂花,將面的信攤在他眼前。
「然是女人,不是我專用的諜。她以前是個,改邪正之後,就一直為我工作。」
「是下次賭場的日!」
「。然不會在那行麻藥的交易,不造及密販有的人也會來參加吧。……今天晚上嗎……。好,我們就採取行動吧。桂花,立刻送信副官太平……」
那一瞬,桂花叫了出來。
「不可以!」
桂花睜著眼睛,法下去。不他還是把按在柢王肩上,再一次低聲呢喃「他不行……」
聽到桂花的話,柢王似乎也醒悟了一切似地,抬仰望天空。
他的單手依然擁著桂花。
桂花然看不見,可是柢王的眼神,是凝視著方已經放棄事物的眼神。
壓抑住從胸口內側湧上來的感情,為了戰,柢王用力咬下唇。
「……好。次就我們單獨兩個人變身,潛去吧。」
單獨兩個人……聽到句話,桂花露出憫的表情。
「除了副官以外的人,我想應該是不要的……」
「不。我不想視於他,動用其他的士兵。」
是因為柢王予了太平副官的立場,不想讓他為此受辱。
柢王為就算要降他的職,也得要先找到他背叛軍隊的據才行吧。
「要是那傢伙出在今晚的賭場的話,事情就一下子解了哪。」
「他不可能會來的吧──除非他真的是個大傻瓜。」
桂花。
他手放在柢王肩上,靠在上面,低聲呢喃道:
「……把我解雇的話,你能夠使喚的人會增加得更多。是可爭的事實。」
「只看得見表面的人,就撇下管了吧。膿包必須將之清除得一乾二才行。」
柢王把往桂花的一碰,悄聲道歉。
「桂花,他們不是因為你而去的。那傢伙,是總有一天會背叛國家的人。你只是讓他們背叛的提早了而已。」
我已經習了……。柢王以聽不見的聲音低喃。
「王族也不可能為士兵每次的背叛受到動。在工作上,我本來就對任何人都不相信。哥哥們也是。於一,我們兩個真的很相像哪!」
桂花言地凝視著眼前的男人。
一生下來就有任何『緣份』的自己,看似著生活的他。
兩人之的鴻溝,在依然如此深。然深,柢王在的痛,桂花有彷彿從相的肉流傳來般的。
桂花伸手想要撫摸柢王的臉,柢王移動位置,吻他的手。
「可是,你不習事吧。對不起。」
「柢王……」
「所以,去想是自己害的,還是什得失的事啦。待在我身邊,慢慢習吧。」
習,然後依然留在我身邊。
包裹著身的吹起髮,桂花感到柢王有出口的話流傳到自己內。
那一天,掌握到麻藥造者根據地的柢王,要冰玉記住場所和對方的臉,有出手,就和桂花回家了。
解除在賭場的張後,桂花落入深深的沈眠,他的睡臉,就在柢王身邊。
柢王仰躺著,將手臂枕在底下,直盯著天花板。
「……然我不相信任何人,可是我只相信你一個人,桂花。」
此,身邊的手動了。
桂花著眼睛,手從柢王的臉撫向肩膀。
「請早睡吧。明天得早起床,把剩下的文件解完才行。」
「嗯……」
不管多少次都。自己在,相賴的人共處的事。
自己受到信任的事。
以及,自己受到需要的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