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维醒来,是由于疼痛所形成的幕一般的刺痒感覆盖了全身。
不过,并不是这种刺痒感带来的焦躁让意识活动起来的。
他还没有去听身体所说的事的感觉。
视觉上则映着平静的白光。
这种宁静让人想起在过去很长时间都经历过。而意识则滑入了沉睡。
当然,那并不是在阿德莱德。
他被隔离在了从那儿向东南十几公里戈尔瓦郊外用别墅改造成的联邦军管理的医院的一间房间里。
在这之后,他曾几次这么觉得,意识恢复了。
他记得有一次似乎有少女来看望他。不过那也只能认为有一半像是梦境一般了。
虽然像琪琪,但那也不确定。
对于相信在现实世界中已经不可能再和琪琪相遇的哈萨维来说,那只能是梦了。
“烧伤很严重吗?”
“虽然并非如此,但全身到处都是啊。心脏也受了伤。”
凯奈斯和琪琪的声音……
这不是梦,又是什么呢。
接着,意识真的觉醒而醒来的时候,哈萨维看到了凯奈斯·斯雷格。
“……哟……看起来还好啊。”
“……上校?”
他试着动了动嘴唇,尽管感觉很粗糙,但能以自己的意识来活动,他安心了下来。
“啊,你让我很够呛啊。可要表扬你一下。”
“哼……”
这并不是嘲笑。
他只能这么出声。
“手脚,还在吗?”
“……还在啊。壮实着呢。虽然受了全身的烧伤和跌打伤,但都没有大碍。Ξ高达吧?是台不错的机体啊。我应该集中了设在阿德莱德的防御壁的全部功率,还是没能杀死机师。防御系统很好啊。”
“……那个,研究过啊。”
“是吗?是在阿纳海姆的哪家工场建造的呢?”
“……我可以喝水吗?”
凯奈斯望着隔壁房间,向护士问着水的事情。
“似乎可以喝……”
凯奈斯从护士手中接过了鸭嘴壶,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将它递到了哈萨维的唇边。
“……”
尽管感到眼皮很重,也感到自己懒得使眼色,但凯奈斯并没有扔下那样的哈萨维,而是用心地喂着他喝水。
“啊……真舒服……”
从喉咙流进食道的水带着温热渐渐地渗入胃里,这很舒服。
“光线防御壁吗?”
“是啊,没时间去设置。很辛苦。陆战部队上了你佯动的当,安心的很。你想的真不少啊……嗯?”
“是啊,我这里更缺人手。很辛苦啊……在防御壁中高达怎么样了?”
“嗯……扔在阿德莱德机场了。修理要花不少时间。”
“是吗……驾驶舱的防御壁工作了吗?”
“嗯……不过驾驶舱核心部分和装甲的距离太小了,会让机师麻木啊。”
“如果没有被上校直接命中的话,会变得怎样呢?”
“雷恩已经认输了哦。他获得了很好的经验,也在感谢你。”
“是吗……我是机师养成要员吗?”(大F:这时候还吐槽……忍不住要插一句……==||)
由于判断出意识中断的状况,哈萨维变得很开心。
“……如果被击坠了,会怎样呢?”
“四天。”
“……”
是这么回事啊。他这么想道。
“啊,哈萨维,库瓦克·萨尔瓦是谁?”
“已经不在阿德莱德了吗?”
“嗯……虽然我事先命令要监视率先采取逃离行动的人,但也没能发现。是谁啊?”
“我也没见过。”
“啊,算了。身体变好之后,可要接受正式的审讯啊。”
虽然这么说着,但凯奈斯所说的只是句谎话。
对马夫蒂的审讯,恐怕是不会有了。
这是昨天临时幕僚会议上决定的,参谋本部也承诺了。
得知这些的凯奈斯非常生气,向统合本部提出了辞呈。
通过这次作战,凯奈斯对于联邦政府伞下的组织深感厌恶。没有审讯就意味着要处决马夫蒂。
身为这样的组织的一员是无法忍受的事情。
因此,虽说是辞呈,其实是因未能全力完成阿德莱德防卫而引咎辞职为主旨的东西,这毫无疑问会被接受。
在把公式化的责任所在明了化一事上,随便的联邦政府中央官僚对于凯奈斯这样率先承担责任的做法是非常欢迎的。
如果他们遇到像凯奈斯这样的情况,大概会采取把责任转嫁给部下这样的常用手段,并把这些变成工作。这正是因为是这样一个世界。
“没办法。”
哈萨维这么说着。凯奈斯露出了一丝苦笑站了起来。
“琪琪来看望过你了。你没注意到吧?”
“果然……是这样啊……”
“嗯……不过恐怕不能再让你们见面了。”
“是吗?”
“周围很混乱,于是我就滥用了一下职权送她回了香港。”
这也是谎话。
尽管琪琪还在这里,但他递交辞呈之后,就不能老是把琪琪带到这种地方来了。
虽说是利用了别墅,但这里也是军队的医院。让身为在这里最重要人物的马夫蒂和谁都能会面的系统,不可能存在。
“是吗……那太好了。你收留了她……”
“嗯,金伯利我也收容了。那个笨蛋太精神了,根本不知廉耻。让我够呛啊。”
“不能惩罚他吗?”
“他可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人。他正发着呆,想重回基尔凯部队呢。”
“……”
哈萨维会在意同伴以外的事情,是因为能全知道就会安心吧。
突然他显出了疲态。
“要睡吗?”
“嗯……想睡……”
“好吧。”
凯奈斯对于哈萨维的这个回答眨了眨眼,叫隔壁房间的护士来和自己交换了。
“凯奈斯吗……”
称得上是个好对手。
不过,同伴们怎么样了?还有多少人活了下来?他觉得下次一定要问这些,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凯奈斯·斯雷格准将很郁闷。
马夫蒂的活动由于高达被击坠而停息了。这之后在阿德莱德周边,不安定分子活动的迹象也消失了。
他们完全撤退了。
尽管残存战力几乎都损失了,但他们撤离的时机选得很精妙。
马夫蒂·纳比尤·艾林的支持者们在地下潜伏着。
他和长官担心的事的一部分成为了现实问题留了下来。
这种搜查恐怕将会非常麻烦。
而且在联邦政府内部,麻烦事也重新开始了。
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政府幕僚们选定了继任者,办理了他们的委任状,成立了中央议会,并开始和军队就马夫蒂之后的不安定分子的讨伐展开了讨论。
这种厚颜无耻的麻利才是联邦政府议会的真面目。
什么都没有惩罚。
而且,昨天晚上在戈尔瓦的临时会议上,他们决定处决马夫蒂·纳比尤·艾林。
等马夫蒂,也就是哈萨维·诺亚能够自己站立之后,就即刻行刑。
尽管在此之前还有军事法庭的审判之类的手续,但今天早上,甚至连仅有形式的审判都不进行的可能性也出现了。
对于经历了阿德莱德惨剧的人而言,他们有要求对马夫蒂进行报复的权利,就算认同这一点,也只能说这是个孩子气的决定。
然而必须要惩戒潜伏在各地的不安定分子这样的胁迫观念正拘束着幕僚们。考虑到他们的气质,那也是当然的。
从这一意义上讲,没能一举歼灭马夫蒂的凯奈斯的过错是非常大的。
“什么时候能退役?”
凯奈斯走到午后强烈的阳光下,从作为医院的别墅横穿过一条道路,沿着两侧繁茂的树木的树荫回到了基尔凯部队司令本部的屋子。
“准将,布莱特·诺亚舰长来了。”
正在玄关口的大厅布置着桌子的秘书福兰辛·巴克斯塔说道。
凯奈斯吓了一跳。
他知道哈萨维和布莱特的关系。不过布莱特并不知道马夫蒂就是哈萨维。
“哦……这样啊……”
凯奈斯站在了台阶旁的门前深呼吸着。
“见过儿子之后又要见父亲……”
他觉得正是这种时候才想要琪琪的运势。不过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他也只有观念上的认识。
即便如此,开着的门仍然让人感到很沉重。
背对着暖炉,表情端正的布莱特·诺亚和他的副舰长西甘·哈姆萨特正在等着凯奈斯。
“让您久等了……因为刚才马夫蒂醒了……”
“呵……那么,有所收获了?”
“怎么可能……完全不像是那么年轻……”
凯奈斯只说到了这一步。到现在为止,哈萨维是哈萨维,马夫蒂是马夫蒂,布莱特是布莱特,他注意到自己对于他们是在个别地考虑。
现在,他所要说的则是眼前这位父亲的儿子的事。
他正被抱着意料之外的沉重感这样的感觉所困,接下来的话又从喉咙口咽了下去,甚至还有些头晕眼花。
布莱德在阿德莱德到任正是高达被击坠后的第二天。他的舰队没能赶上对马夫蒂的防卫。
尽管如此,这四天里凯奈斯还是邀请了布莱特麾下的MS部队参与马夫蒂残党的追捕。他叮嘱了对被救出的琪琪的照顾之后就为事后处理忙得不可开交。因此他没能深入考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他总觉得布莱特的事在什么地方有很大问题,但他忘记了。
这在现在就像是一堵只有轮廓的墙挡在了凯奈斯的面前。
“我本不该和这个男人见面的……”
像是要赶走凯奈斯的那种想法一样,布莱特问道:
“我听说你递交了辞职申请。那是真的吗?”
“幕僚们大部分都死了吧?那是当然的了。如果布莱特·诺亚舰长肯接任的话,幕僚们会接受的。”
“您这是哪儿的话。凯奈斯准将您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还连马夫蒂的主力MS都击坠了。这不会被受理的啊。现在倒是我自己,这三年里辞职申请一直被置之不理。”
“嗯……如果是平时的军队,的确会这样,但这次是特别的。那些高官们决断可是很快的哟。”
由于说到了可以打消自己的感伤的话题,凯奈斯变得多嘴起来。他觉得如果不这样做就不能维持这种状况。
“……诺亚舰长的辞职申请为什么没有被受理,您知道吗?”
“我不知道……”
“有这样的传言啊。说舰长曾经在管辖新人类的部队呆过,怎么说呢,就像是联邦军的人质啊。”
“人质?我吗?”
“啊,我表达得不好。比如阿姆罗·利和卡缪·维丹吧?您是能把这些被称为新人类的突出机师作为部下的人啊。也就是说,在联邦军内部,在新人类重现或者反叛的时候要把您当作盾牌,因而才把您约束住。我听说有这样的想法。”
“……盾牌啊……”
布莱特看着副舰长的方向。
“我有这样的气量吗?”
他苦笑着。
“有啊。这种想法在官僚们中间似乎很强烈,而军队也遵从了这一意思。而且如果让布莱特·诺亚成为了政治家,让他进行新人类式的发言的话,最困扰的就是政治家和军方高层吧?所以才会约束住您啊。”
凯奈斯一边列举着道听途说的事情,一边让自己不要去想哈萨维和他父亲的事。但越是意识到这些,谈话就越不能进行下去。
尽管如此,他仍然努力着结束了让关于布莱特的舰队继续开展不安定分子的讨伐作战这一问题的商议,并将他们送出了司令部。
在更胜于先前作战指挥时的疲劳感中,凯奈斯都快吐了。
他一坐到可以看见福兰辛秘书的大厅沙发上就喝着茶和营养剂喘着气。
“走了……”
在凯奈斯踏上回办公室的台阶时,参谋本部的幕僚长官梅吉纳乌姆·古根海姆大将带着一副沉痛的表情出现了。
“将军?”
“……啊,没事。回你房间去吧。”
古根海姆大将跟在凯奈斯后面爬着台阶。
“请。有什么事吗?”
“嗯……参谋本部也决定受理你的辞职申请了。我是来告诉你的。”
“本该是我自己去的……”
凯奈斯让将军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他显得很紧张。
“你在说什么啊。准将的申请是在今天的会议上作了充分讨论之后才受理的。对你的急流勇退,我们很佩服啊。本来因为击坠Ξ高达和歼灭马夫蒂的军功,你的过错应该可以被抵消的。但受损的毕竟是幕僚吧?就算是军方,也是不能完全免责的。”
仅仅这些担忧,就让凯奈斯觉得就算是组织高层的家伙们中也还是有多少有些人情味的人的。
不过他的这种想法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就变得阴郁起来了。
“退役是在今天吗?”
“不。还有一件事想让你知道……就是免责部分的减薪。”
“啊……?”
“退役后的养老金是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的。似乎要减一级薪水,按上校的标准来支付……”
“啊,这是另一回事,已经足够了。对了,是什么时候?”
将军似乎担心错了地方。凯奈斯回问道。
“嗯,从结束之后开始吧,就是直到处决马夫蒂为止。”
“处决?因为要我指挥?”
“不这样的话,阿德莱德作战就结束不了吧?”
“哦……这倒也是……”
凯奈斯把椅子回转到了背后的窗那边。
“……!?”
外面的红色刺痛着眼睛。
那扇窗对着的朝南的斜坡长满了叶子和茎都是红色而花更是鲜红的植物,接受着头上的阳光。
尽管这样,凯奈斯还是当作将军不存在一样呆了一会儿。
“……我的继任者是哪位?”
“啊,是布莱特·诺亚上校。”
“他可是在我之前就递交了辞呈的吧?”
凯奈斯凝视着归还了椅子的老迈的古根海姆大将。
“我知道。对此,我们会按布莱特·诺亚舰长期望的那样来做的。让他在这里做三个月,在此期间再派出继任者。”
“原来如此……那么,处决马夫蒂是在什么时候?”
“我和理查德一起去过了医院。他不是个很精神的年轻人吗?”
理查德是被派到这里的另一位大将。
“在明天清晨。那些不安定分子如果知道马夫蒂还活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击过来的。不急不行。”
“军事法庭呢……?”
“根据昨天的决定,军事法庭并不是裁决敌人的东西。说到底,那应该是研究关于违反内部军规的事的地方。至于反叛者,就要随机应变了。”
“可是,这件事……”
凯奈斯有点傻了,但他还在意着另一个悬念,于是又急着提出了一个问题。
“关于处决马夫蒂,既然是内阁会议决定的,那处决的实施命令是以幕僚的名义来发的了?”
“并不是这样。幕僚们可不打算背上这个骂名。”
“啊?”
“是太平洋地区的军管区司令,也就是你的名字。难道还会是接任的布莱特·诺亚上校吗?”
“……”
凯奈斯抬头看着天,但他也只能认为相比于由父亲来处决儿子,这更妥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