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镇上的小小教会。洋房的那件事情过后,阿尔巴等人回到了这里。一直到半路都还昏厥着的艾霞并不知道通往这里的路途与位置,但这已经无所谓了。
——已经无法回到耶露蜜娜身边了……
耶露蜜娜拥有跟艾霞一样的「眼睛」。应该都「看」到艾霞攻击马克,以及与(传教士)们一伙的景象。在那之后虽然不知道怎么样了,但肯定不会顺利解决。
一开始只有艾霞一个人。但随后马克到来,亚隆和要也加入了。耶露蜜娜的契约者按照她的希望持续增加,艾霞能做的事情也没了。因为就算没有艾霞,耶露蜜娜也会笑了。
但艾霞并非因此对耶露蜜娜有所不满。虽然的确多少觉得寂寞,不过原因不在这里。
艾霞曾在「某天」与葛雷利欧订立了契约,然后把——那间孤儿院——格朗德西尔镇完全化为「灰烬」。
从一切都变成灰色的那一天开始,葛雷利欧也消失了踪影。艾霞以为他死了,只有自己记得那人所发生过的事情;也因此,她必须一个人独自背负起一切。
就在这时候,耶露蜜娜伸出了援手。透过她的帮助,艾霞得到在孤儿院所得不到的许多事物,所以才会因为耶露蜜娜身边太舒适,让她不知不觉问忘记了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在彼马克和多明尼克消遥之下,艾霞也变得不需强颜欢笑,而是能够打从心底露出笑容。
然而,葛雷利欧回来了——
艾霞擦乾脸,照了照镜子,上头映着一张凄惨的脸。头饰似乎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头发也乱成一团。
——马克先生……
那个时候与艾霞对峙的马克很强。艾霞原本一直认为自己比马克强,甚至觉得自己会不小心错杀了他。然而实际交手之后,才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对抗。还来不及使用能力,(魔眼)就已经遭到封锁。
——因为你很弱——
正是如此。艾霞很弱,不是指力量层面,而是意志力很薄弱。
葛雷利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契约者的?艾霞并不知情。是跟自己一样从那一天开始?还是在那一天之后?也可能在两人相遇的时候,葛雷利欧就已经是契约者了。但第一次交谈时的葛雷利欧看起来不像契约者。
不管怎么说,再次相遇的葛雷利欧确实是契约者,而且他还要求艾霞履行契约,所以艾霞只能协助他。
葛雷利欧跟过去的要等人相同,是来绑架耶露蜜娜的,并且要艾霞协助。若是没有契约,就算是葛雷利欧拜托,艾霞也不可能那么做。没错,她是想拒绝,但却办不到。
结果,有种自己到现在才搞清楚契约者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的感觉。一旦约定好的事情就绝对不能反悔……
不过,理由真的只有这样吗?
事实上,自己是不是把理由归咎到葛雷利欧身上,依赖了他而已?
罪恶感与难以自处的感觉。因为疲于用脑,所以自己或许只是把需要思考的事情全部推给葛雷利欧罢了。
——我必须做出选择。
待在耶露蜜娜身边很舒适。但是艾霞的双手太肮脏了,没有资格待在那里。过去的经历不放过艾霞,她无处可逃。
看是要拖着过去原地踏步,还是接受过去向前迈进。
艾霞再次看了看镜子,严重闪烁着强而有力的光芒。
阿尔巴等人应该在礼拜堂。借用礼拜堂后方的澡间沐浴的艾霞迈开脚步,准备回到礼拜堂,却看到一位红发的女性站在门前。是瑟莉亚。
艾霞正想开口询问她在做什么时,就看到瑟莉亚伸出贪指竖在嘴巴前面,意思是要艾霞别出声。
后来,艾霞发现从这里可以偷听到礼拜堂内的对话,正打算出声责备的时候,瑟莉亚露出一副「这里有好吃得不得了的东西」般的微笑,招手要艾霞过去。
犹豫了一下子之后,艾霞还是抗拒不了诱惑;尽管下定了决心,但她本性就是个容易随波逐流的人。
贴在门板上偷听门后面的状况,可以听见阿尔巴和葛雷利欧正在议论些什么。
「所以呢?另一个女人上哪去了?」
——另一个?
应该不是说瑟莉亚,但也不像在说艾霞,是说葛雷利欧的伙伴吗?艾霞歪着头,听到葛雷利欧发出苦笑声。
「那个人很随性的,而且她的位阶比我高,根本不可能告诉我现在作何打算。」
「……也罢,那我问你,你到底做了些什么?短短的十分钟不可能彻底调查房子。」
「房子里面有那个人帮忙调查,所以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去?」
「我为什么必须回答你的问题?」
葛雷利欧这么说罢,就听到阿尔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在拜托你。」
那是光听就会让人觉得整个心脏都缩起来、充满压迫感的声音。艾霞有种感觉,自己总算理解其他人都说黑帮份子是危险人物的理由了。
葛雷利欧似乎也是同样状况,从气息上可以得知他心生怯意。
「只是去确认正在寻找的东西的真面目。」
「……(精杯)之类的?」
「差不多吧。」
「真令人不悦。你支付给我的报酬是让那个女人为了我而使用一次力量,但你却没有去找她交涉。你真的打算要控制她吗?」
「如果只是去拜托,对方就会答应的话,约翰耶尔也不会失败。我们必须在各种方面都慎重行事,从过去的纪录来看,这个方针是显而易见的。」
「过期的记录?」
「对,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精杯)会从教皇陛下的身边遗失?」
艾霞歪着头。所谓的(精杯),应该是指葛雷利欧或欧尔达教信徒挂在颈子前的玫瑰念珠的原型,但在耶露蜜娜的房子里面,她甚至连欧尔达教的玫瑰念珠都没看过。
——难道耶露蜜娜拥有那个(精杯)?
「……我记得(精杯)在你的宗教之中,是教祖与第一名弟子缔结契约时所使用的杯子……对吧?是欧尔达与其弟子注入了彼此的血相交而成。」
「没错,此物为与吾主欧尔达之间契约的证明,由每一代教皇陛下继承。但当某一任教皇猝死之际也跟着遗失。这已经是一千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艾霞记得耶露蜜娜也说过这个「失落的精杯」的故事。
「然而,组织……(传教士)在漫长的时间里,也不是从未找到(精杯)。从有留下纪录的资料之中——关于(精杯公主)——遭遇她的机会就有十三次,然而这十三次的结果却都一样。」
——(精杯公主)——指的是耶露蜜娜吗?艾霞与瑟莉亚摒住气息,专注听着下一句话。
「(精杯公主)持续沉睡,透过沉睡的方式让所有人都看不见(精杯)的存在,就像在海市蜃楼的摇篮之中。」
——睡美人?
听到这个词,某个少女的模样闪过脑海。
——耶蜜莉欧小姐……?
艾霞每天都为之擦拭身体,并与之聊天的少女。她是耶露蜜娜的姊妹,也是对耶露蜜娜来说最重要的人。
「你说海市蜃楼?」
「对,摇篮就算遭到破坏,也会像时间倒转一样地复原。我在那时候就尝试过了,明明炸掉了屋子的一部分,但却马上就恢复原状。那或许就是睡美人(精杯公主)的城堡。」
「所以呢?为什么你们无法取回(精杯)?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那起码可以监视吧?」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当然有派人去监视。但不论是哪个时代的(精杯公主),全都没有醒过来,而是维持藏匿着(精杯)的状态断气,然后(精杯)就在不知不觉之中过继给下一任(公主)了。」
——持续沉睡的(精杯公主)——那难道不是指耶露蜜娜,而是耶蜜莉欧小姐……?
「然后到了第十四次,我们好不容易接触到清醒过来的(精杯公主)。这既是前所未有的好机会,也是从未有过的糟糕状况。因为对方能够自由自在地使用(精杯)的力量。」
(阿尔斯·马格纳)——修复了艾霞因为代价而失去的「颜色」知觉,拥有毫不留情的消灭能力,以及与之相反的修复能力——艾霞很清楚,耶露蜜娜能够使用完全超脱契约者法则的强大力量。
这样的耶露蜜娜与持续沉睡的耶蜜莉欧——还有(精杯公主)——好巧不巧的,艾霞就站在比任何人更接近事实的位置上。
※
啪——冰冷的东西贴在额头上的感觉,令马克微微睁开双眼。
金色头发在跟前摇晃,秀发的主人应该是低头窥视了马克的面孔吧。那明明是一张熟悉的脸庞,但却带着从未见过的表情。翠玉眼眸现在也像快要落泪似地闪烁着水光。
「耶露蜜娜……?」
马克确认似地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少女吃了一惊般地睁大眼睛,挪开了脸。
看来这是洋房里的一间客房,灿烂的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
然后看到难得手忙脚乱的耶露蜜娜,让马克想起之前——与艾霞交手——以及阿尔巴登门造访时的事。
「小姐——呜呃。」
打算起身的马克,因为身体各处窜过的痛楚而呻吟。耶露蜜娜把他推回床上。
「……你先别乱动,有些地方有骨折现象。」
被这么一说,马克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绷带。
「这是小姐您……?」
「……我拜托替要看诊的医生帮忙处理。」
就是马克找来的医生。原本是请他来替发烧的要看病,但似乎连自己都一并被关照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马克握住耶露蜜娜的手,仔细地看了看她身上有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怎么了?」
马克听出耶露蜜娜的声音之中带有强烈的困惑之意,这才发现两人正凝视着彼此。
马克急忙放开手,然后想确认似地开口说:
「小姐,您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阿尔巴不是来过了?」
可能是因为一口气被问了这么多,耶露蜜娜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拧干了湿毛巾之后……直接按在马克的脸上。
「啊呼?」
「……你还是多担心自己一点吧。」
这不是平常那种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可以听出音色之中带有既不是动摇、也不算苦笑的一丝颤抖。
「……他……阿尔巴只是来跟我说说话,没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要和亚隆的伤势也不严重……不过,要还是需要好好静养。」
要明明发着高烧,但还是勉强跟契约者交手;在那之后应该被阿尔巴打晕了,不过看来阿尔巴很清楚控制力量的技巧。
「可是……」
马克一开口,耶露蜜娜就表现出一副话题到此打住的态度,用手帕塞住马克的嘴。
「……我要出门一下,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出门……?去找艾霞吗?」
艾霞被阿尔巴带走了。马克虽然打退了她,但并不清楚她身上的契约是否因此而失效。照耶露蜜娜的性格来看,显然一定会去找艾霞。
耶露蜜娜摇摇头。
「……你不用担心艾霞。」
「当然会担心吧。」
马克这么说,耶露蜜娜只是困惑地垂下眼帘。
「……我们无法为她做什么。」
「咦……?」
这大大偏离马克期望的话语,让他不禁发出憨傻的声音。
「……艾霞自有她的缘由,我们外人不要介入比较好。」
「您在……说些什么啊……?」
马克挤出沙哑的声音,但耶露蜜娜却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我们不应该插手管艾霞的事情。」
马克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耶露蜜娜说了什么。
不应该插手——换句话说,就是没打算帮她?
「那么,是要放着艾霞不管……?」
马克怀疑自己耳朵似地反问,耶露蜜娜别过脸去。
「艾霞是您的女仆耶?只要您命令她『回到我身边』,她不就回来了吗?」
「然后强行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这样就好了吗?」
这不寻常的强硬口气让马克说不出话。
耶露蜜娜别开视线,静静地站了起来。
「……我出门一下,剩下的事情就让她帮忙照看了。」
耶露蜜娜这么说完,推开门之后,一个白发少女难以自处似地站在那儿。
※
耶露蜜娜离去之后,要一边咋舌一边走了进来。
「你们真的很笨拙。」
「……什么意思?」
「不懂就算了……虽然我很想这样说,但刚刚的情况真的挺严重的。」
马克皱眉,要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我不清楚来龙去脉,但艾霞应该像是耶露蜜娜的妹妹吧?」
「……是啊。」
「但艾霞也是契约者,应该不是叫她回来她就能回得来吧?而且就算以(契约书)强迫她回来,也无法对她有什么帮助。」
要一边说,一边解开马克的绷带,并以指尖轻轻抚过染成一片黑色的手臂。被摸过的皮肤恢复成原本的肤色,这是在替马克疗伤。
要的能力可以把触摸到的物体变成液态。只要能活用这个能力,就可以把对方的型态化成黏土一般,若稍微用点技巧也可以拿来治疗伤势。
「哎,你就当我在自言自语吧。契约者毫不例外地都有阴影。不论是你、我还是艾霞都不例外,无法逃离自身的阴影。只有接受它,或者被它吞噬的这两条路可以走。如果不能接纳自己,那就只能等着被吞噬。」
然后她用利刃般的眼神看向马克。
「艾霞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行为,跟她自身背负的阴影有关吧?你看她甚至背叛了耶露蜜娜,这可不是小事。要是随便介入,只会害艾霞被阴影吞噬。」
契约者所背负的阴影深邃到足以吸引精灵,大多都是不希望被他人知道的事。要是被亲近的人知道了,甚至会把当事人逼到走投无路。
听要这么一说,马克也无法反驳。
被自身的阴影吞噬的契约者——过去的要就是这样。
契约者猎人——这是要的另一个外号。过去的她只能依靠打倒强大的契约者来找出自身的存在价值,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都忘记了,直到毁灭之前,应该都无法停止吧。
马克之所以能够制止这样的要,是因为许多偶然凑在一起,才终于驯服了她。只是凑巧在她最没有防备之心时,能够跟她好好说上话而已。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天天过年的好事。
——我是杀人凶手——
传说契约者(凤)消灭了整座城市,在艾霞心中潜藏的阴影想必是深不见底吧。不管是安慰或批评都传达不到,也不是他人可以介入的吧。
——所以耶露蜜娜才说不要管吗……
马克和耶露蜜娜都跟艾霞很亲近,若是随便采取行动可能反而会把艾霞逼上绝路。如果发生这种事情,艾霞应该会被自身所背负的阴影给吞噬吧。
尽管如此,马克却还没神经地批判了耶露蜜娜,他不禁发出懊悔的呻吟。这时一条白布突然被丢到眼前。
「虽然艾霞得靠自己去面对阴影,不过外人还是可以想办法推她一把吧?」
一摊开才发现那是一个头饰。
「这是……你重新缝补好的吗?」
仔细看看,上头有修补的痕迹,应该是她把艾霞弄掉的头饰补好了。
要哼了一声,在床上坐下,并动手解开马克的上衣扣子。
「……等等,你、你这是干什么?」
「替你疗伤啊,安静点。」
要的眼睛水汪汪,鼻子也红红的,应该是因为发烧而导致意识朦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是什么样子。
要的能力虽然可以用在疗伤上面,但也可以用来破坏;如果现在她一个手滑,马克肯定会有生命危险。但是被一个因病而显得苍白,脸颊稍稍泛红,身上睡衣略显凌乱的姑娘脱掉衣服摸来摸去,可是一种彻底踩躏理性的行为。
马克身为一个健康且健全的十七岁少年,只能与自己身为男性的各种煎熬苦苦搏斗,等待要处理完毕。
「嗯,这样应该可以让你自由活动了吧?」
要这么说完,茫然地抬起头,看见马克的脸之后仍然一脸恍神地眨了眨眼。
「咿呀——?」
然后——与其说这才发现自己的姿势,倒不如说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于是她整张脸都红透了,急忙从床上弹起,然后顺势倒下。
总之,基本上如要所说,伤口几乎已经不痛了,下床活动应该不成问题,马克于是穿起叠在桌子上的燕尾服。要也整理好睡衣下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尽管彼此佯装平静,但很明显两人都相当动摇。
「对、对了,要啊,你为什么愿意来这里?」
过去耶露蜜娜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要——如果相遇的方式有所不同,我俩或许可以成为朋友——要是这么回答的。马克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否出自真心。
马克只是想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才这么问,但要却傻眼似地张着嘴,然后脸颊愈见泛红。
「你、你竟然问我这个?」
「啊……?」
见马克不明所以地发出憨傻的声音,要愤慨地眯细了眼。
「你、你那样对待我,还以为……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马克一时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歪着头。看到马克这样子的反应,要的脸变得更红了,这下马克总算知道了。
——这、这状况……该不会就是那么回事?
要虽然是别号(东方不败)的超强契约者,但也是个妙龄少女。既然会红着脸然后忸忸怩怩的,应该可以推断她正期待着那方面的发展吧?听艾霞说的时候,马克还觉得不可能,但看来艾霞是正确的了?
应该是期待写在脸上了吧,只见要连耳根都红透了。
「不,不是啊!我可没有……」
马克温柔地对这个无法坦率表现自己的少女微笑。他自己虽然也对年龄相仿的异性没什么抵抗力,但身为一个契约者,培养出来的危机应变能力却相当优秀。
「这个……不好意思,我没能察觉。」
要和耶露蜜娜是拥有相反的美丽特徽的两个少女。相对于耶露蜜娜那种人偶般面无表情且五官端正的容貌,要则像是喜怒哀乐表现明显的雪精灵一般,拥有纯白的外表与不协调的魅力。
被这样的要欣赏当然不是坏事,马克觉得很抱歉、却又暗自欣喜地这么回答之后,要抓着床上的棉被嘟囔着:
「我、我只是想跟你……………………」
「咦……?」
声音太小了,听不清楚的马克歪着头,要的脸上就露出「这种话怎么可能说第二遍」般,既不是愤慨也不是害羞的表情。
然后整张脸红得几乎都要喷火的她,才下定决心开口:
「一……一、一、一、一次!」
「一次?」
马克这么反问之后,要就显得非常动摇,那种慌乱的模样就像自知说错话了一样,让她用几乎足以将之扯烂的力气拉扯着棉被。
然后她才又像思考着怎么接话一般嘟囔着:
「一次……一次…………一次!我想试砍一次看看……」
沉默——马克的笑容抽搐着。
——刚刚一定是听错了。
马克拚命这么告诉自己。他的反应让要更是慌张地把棉被搓成一团。
「不、不对!……也不能说不对,但我的意思不是那样!」
「呃……?」
要以恋爱少女般的眼神看着困惑的马克。
「所以……就是……就是……一只手应该也够了。」
「你是不是觉得没出人命就无所谓啊……!」
「啊、呜、不、那个、不是这样,就是……手、手指也可以……」
「不是尺寸的问题吧!」
娶的衷情就像不会做饭的女生在强调自己好歹也会煮稀饭一样,但台词很明显有问题,甚至该说面带那种表情说出「我想砍」这种话格外地吓人。马克想起这个少女别号「契约者猎人」一事,不禁浑身发抖。
要发觉自己想要弥补,但却导致更严重的失败而红着脸。
「没、没关系,靠我的能力就可以治疗……大概吧。」
——因为治得好,所以砍下去也没关系喔……!而且还「大概」咧……
马克因为恐惧而不住颤抖,但还是掌握了现状。要的能力虽然强大,不过她可是个伤患加病人。马克自己也是个伤患,但因为接受了治疗,相比之下自己还比较能自由活动。就算考虑晟糟糕的情况,也可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马克将意识移往身后的窗户,拟定逃脱路线,并慎重地开口说:
「要,你、你冷静点,你不是没有刀了吗?这样就不能砍我了啊。」
马克勉强宣告自己的优势,然后就看到要手忙脚乱地摸索睡衣口袋。
「刀、刀子的话,这里有。」
带着彷佛强调自己还有裁缝用具般的口气,要从睡衣口袋中掏出来的是一把略大的小刀。
——那是莫德雷特的刀……!
莫德雷特被誉为本世纪最棒的刀匠。据说他的刀如果被对的人拿着,甚至可以一举刺穿铁板。就马克所知,应该没有人的用刀技术能够超越要了,所以这可是最不得了的组合。
「为、为什么你会有那个……!」
「我、我问有没有大小适宜的刀子可以用,那个总管就爽快地送我了。」
——多明尼克先生,你怎么会这么粗心……
只见要觉得自己说了很丢脸的话似地手忙脚乱,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小刀。
马克明确地感受到生命危险,急忙跳窗逃命。
这间客房位在二楼,马克在空中屈身抱膝,缩起背部转身,利用前滚翻的诀窍在草地上打滚,完全卸掉着地的冲击之后,顺着打滚的力道直接起身,然后动作敏捷地往正门方向拔腿狂奔。
马克一边全力奔跑,一边想起右手握着的东西。
那是艾霞的头饰——是要修补好的东西。
——难道说我被推了一把?
那时候的要应该也慌了吧,或许用了有点强硬的方式来转移话题。
……不过要说着「想砍砍看」的表情,也不像在开玩笑啊。
——想、想太多了吧。
马克先把房里所发生的事情锁到记忆深处,然后追着艾霞而去。
※
看着这样的马克背影,要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用像逃命似地跑走吧。」
虽然的确是自己出口威胁,但看马克真心害怕的模样,要还是觉得有点受伤。
然后想起自己说出的话,又不禁叹了一口气。
——唉,说出「想砍砍看」这种话,任谁听了都会想逃跑吧……
虽然当时慌了手脚,但要还是有点后悔,应该找个更好的藉口才是。然后又想起在更之前自己不小心说出的真心话,脸又红了起来。
——只是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马克好像只有听到「一直」这边,要就顺势装傻地接上了「一次」;然后被问到想要「一次」什么,脑子里面妄想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的要,为了甩开这些想法竟脱口说出「砍砍看」这种话,于是便掉进了难以补救的深渊当中。
看着消失在大门另一头的马克背影,要寂寥地呼了一口气。
——我都那样引诱你了,好歹也察觉一下吧,大笨蛋。
契约者不是人类。马克对抱着这种观念到处乱砍人的要这么说过——
——你想待在哪一边呢?这一点,只有你自己可以决定——
然后还问自己要不要来这里。原以为他是有那个打算才邀约的,但那个男人眼中只有主人耶露蜜娜。
说是这样说,可是那两人之间又没有什么越轨的关系。以要的立场来看,真不知道该不该有所期待,甚至也不知道马克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收到马克帮忙注意耶露蜜娜的请求,让要觉得自己差不多该死心了,但今天早上他却又那样温柔地对待自己。
「……大木头。」
马克根本没机会知道自己这样被人抱怨。
※
耶露蜜娜的洋房位在城镇住宅区略微偏北的位置,穿过正门之后,有一条路可以直通闹区。
马克一边整理因为奔跑而弄乱的衣领,一边在闹区中前进。
——问题在于艾霞被带到哪儿去了……
之前(传教士)找上门的时候,是因为他们的穿着打扮特异,加上利用了耶露蜜娜的「眼睛」能力,才能马上知道对方的行踪。
但是这次的事情跟镇上三大黑帮势力之一的帝诺帮首领阿尔巴有关,而且艾霞还在对方手中,耶露蜜娜又不在身边,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查出下落吧?
虽然马克认识几个情报贩子,但那个(传教士)的炸弹能力是一种适合用于暗杀的能力。如果被他知道马克正采取行动,很可能会派那种炸弹小鸟过来。而愈优秀的情报贩子就愈害怕遭到连累而丧命。
在运种时候,最可靠的就是可以读取他人心思的亚隆,但他似乎跑去当耶露蜜娜的贴身保镖了,并不在门口的守卫小屋里。
平常所依赖的「眼」、「耳」遭到封锁,这种情况下的马克只能前往阿尔巴的据点。以前受雇时曾经去过一次,尽管不觉得据点只有一个,但应该还是可以逮到一、两个帮派份子来逼问情报吧。
冲进闹区,抵达城镇中心的站前广场之后,马克走进那里的无数条小岔路之一。这条路通往一个小广场,据点就在那里。
一转进岔路,马克立刻就发现自己的行动模式完全被对方猜透了。
在阿尔巴的据点前方,一位穿着西装外套的美女——瑟莉亚正悠然伫立着。
在离闹区有点距离的位置,有一栋以红砖建造而成、似乎相当坚固的建筑。看起来像是实西施禁酒法之前的酒吧的那栋建筑,前面有一片用以停靠马车和火力车的广场。而那里现在只停着一辆黑头火力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瑟莉亚一个人在这广场中央双手抱胸,彷佛正等着马克前来一般。
——轻易就被看穿了啊……
马克发出不算失望也不是感叹的叹息。
(传教士)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所以只要稍微用点脑筋,就能得知马克等人若是想追踪就只能从阿尔巴这边下手,以及马克只知道这个据点的事情。应该说没有想到这些的马克才真是有问题。
——我是不是太焦急了?
马克大胆地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彬彬有礼地弯腰鞠躬。
「好久不见……也没隔多久啊,瑟莉亚小姐。我是因为我们家的仆人在你们这边叨扰,所以才过来拜访的……艾霞在哪里?」
瑟莉亚露出令人沉醉的甜美微笑,接着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摇头。她是想强调「我没办法发出声音,所以无法回答你」吧?
马克见她如此反应,便取出钢笔和便条纸给她看。强调「我有准备让你也能回答的方法」。
瑟莉亚依然带着笑容,用一只手指在空中勾了一下,马克手中的钢笔同时滑出,来到瑟莉亚的手中。是她用能力拿了过去。
那支钢笔——就这样被瑟莉亚收进口袋里了。
当着自己的面将昂贵的钢笔据为己有,这样的行为让马克的微笑抽搐了一下。虽然他伸出手掌做出「还给我!」的动作,但瑟莉亚却一副「还什么?」的态度歪着头。
两个契约者彼此互不相让地朝着对方微笑。后来瑟莉亚以拇指和食指圈出一个圆,应该是想要报酬吧。马克依然保持微笑回答:
「很遗憾,我没东西可以支付给你,但也没时间拖拖拉拉。」
马克挑衅似地这么说,瑟莉亚露出满足的微笑之后,模仿马克彬彬有礼地鞠躬。当她挺直上半身的同时,有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石头像被吸引似地飘浮在手上。
马克看着瑟莉亚的举动,也在手中握住了银小刀。
契约者们若是因为契约而遭遇到对方,在这之间并不存在和解或是妥协的选项。只有彼此冲突,然后获胜的一方拥有决定一切的权力。
瑟莉亚的能力是引力与斥力——拉近与推开的力量,用马克的「影子」无法防备这个力心量。虽然没有直接攻击力,但却能妨碍马克使用能力。
说到她凶残的攻击手段,就是利用能力将石头送至高空,化为往地面坠落的(魔弹)铁鎚。不过这(魔弹)要在远距离之下才能发挥其真正价值。现在这个距离——中距离其实并非她所擅长的范围。
两人是第二次交手,彼此都知道对方有多少本事。所以契约者之间的冲突原则才能真正发挥意义。
也就是说——契约者遇到冲突,就是先下手为强。
就这样,彼此对看着的两个契约者,同时掷出自己的武器。
「——打穿吧,(古夫·林)!」
将影子破坏,但必须控制在不至于杀死对方的程度——前几天学到控制方法的马克击出带动影子的银小刀——这不是(魔弹)而是(魔枪)。
原本以为应该会朝头顶射出(魔弹)的瑟莉亚,却以华丽的姿势掷出手中的石块。
小刀与石块奇迹似地画出相同的轨迹。
(魔枪)与(魔弹)冲突,小刀与石块同时粉碎。
——几乎是大炮的威力。
受能力加速的石块以炮弹的速度被击出。只有小指头大小的子弹之所以拥有杀伤力,就是在那小小的贸量上加诸压倒性的高速。一旦质量增加,威力就会三级跳。
马克尽管赞叹,还是抽出下一把小刀,绕过瑟莉亚的正面。那种直线型的(魔弹)虽然威力十足,但只要绕到旁边,就可使命中率打封折。
在瑟莉亚准备下一发(魔弹)的同时,马克也掷出小刀。瑟莉亚稍稍扭转上半身躲开飞过来的小刀。虽然有几根红色头发散落,但也只有如此。马克没办法边跑边使用影子。
瑟莉亚接着击出第二发(魔弹),马克也急忙屈身躲开。
彼此都是以飞行道具为攻击手段,如果只是单纯投掷,命中的机率也是旗鼓相当。亦即只要稍有差池就足以分出优劣,也就是说能一发击伤对手的人就可以获胜。
马克曾经战胜过瑟莉亚一次,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而疏怱了,契约者的优劣并不在于能力的强弱……
就在马克抽出下一把小刀的时候,瑟莉亚往马克的反方向奔出,并凌空做出拉扯的动作。马克虽然判断她想拉扯下一发子弹,但在下一秒却「依稀」感到危险,于是急忙退开。
咻咻咻咻——有某种东西破风而来,然后马克脸上倏地喷血。
——这是(魔弹)?几时击出的……!
瑟莉亚毫不介意马克的反应,再次于空中做出掏东西似的动作。此举让马克察觉奔流在周遭的「声音」。
——有某种东西在周遭打转……?
那声音像是用镰刀之类的东西,把两人因奔跑而卷起的沙粒如切断似地劈开。有某些东西在周围以无法目测的高速交织穿梭着。
——把(魔弹)加以改良,以便在中距离作战下使用吗……
那是跟以往完全不同的(魔弹)。就在马克惊讶的瞬间,他又「依稀」感觉到危险而往后
一跳——然而却迟了一些。
在他往后跳的瞬间,肩膀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虽然躲开了直击,但还是稍微有点摩擦。马克因为冲击而摔倒在地。
急忙想要起身的马克,在这时候才看清楚朝着自己脸部飞来的(魔弹)真面目。
——这是……飞镖……
那是在形状如笔的箭头上装了羽毛的投掷用飞镖。
瞄准目标的时候,目标也同时瞄准了自己。偶尔会听说狙击手就是因为这样而被干掉。现在的马克则是亲身体会到狙击手的心情。
——躲不掉……!
轰——就在马克倒抽一口气的瞬间,耳边听到一股雷声般的巨响。
然后——眼前的飞镖同时跟着破裂了。过了一会儿,马克才察觉飞镖被打落了。
——发生什么事了……?
马克抬起头,此事似乎也出乎瑟莉亚预料,只见她睁大了眼,然后目光锐利地扫视周围。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马克没办法理解,但总之是捡回了一条命了。他迅速站起身子。
瑟莉亚抽出下一发(魔弹〉——也就是飞镖,但表现出稍稍犹豫的态度,接着奋力往后一跳。她应该是使用了能力吧,只见她轻易跳上民房屋顶,接着就消失了。
——撤退了啊……
不确定因素——应该可以收拾对手的一招却被击落的不解现象,让瑟莉亚不愿意再亮出更多底牌吧。另一方面,逃过一劫的马克心中充满强烈的挫败感。
——要是照那样下去,肯定会被打倒。
马克呻吟着,突然感觉到附近有人的气息。
「哎呀呀,真令人吃惊。那个人的运动神经也太好了。」
有人发出非常不合时宜的感想,那是马克平时听惯的熟悉声音。
「咦……?多明尼克……先生?」
站在那里的,是一如往常带着悠哉表情的法连舒坦因家总管。
跟今天早上的袭击事件完全沾不上边的多明尼克,今天应该也是像平常一样,为了替耶露蜜娜处理事情而外出。这样的多明尼克为什么会出现在帝诺帮的据点?马克困惑地问道:
「多、多明尼克先生?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因为工作啊?」
「工作……这里可是黑帮份子的据点耶?」
「嗯。我一开始也很惊讶。这位帝诺兄居然想在镇上开通运河。」
「这一点我是知道……」
「运河不仅可以确保水资源,也可以营运船运业,而且如果修整得足够美观,还可以发展成观光胜地。对这个满是尘埃的城市来说很有贡献。所以最好尽量参与。于是包括施工用的资金提供,还有探讨设计方案等等,最近我们都有插手喔。」
「……这些我都不知道。」
耶露蜜娜与阿尔巴。彼此都是(精灵容器)的持有者,阿尔巴想要耶露蜜娜手中的(容器)。两人应该是敌对关系。虽然是工作,但没想到两人竟会在这种地方有所交集……
「马多克,我才想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啊唔,事情是这样的……」
马克无法整理好情况。
既然耶露蜜娜和阿尔巴在工作上有交集,那阿尔巴为什么可以那样毫不在乎地袭击耶露蜜娜家?从组织的经济情况来看,应该要先倾注全力建设运河才对啊。难道阿尔巴认为就算合作计划破裂,也要得到耶露蜜娜的(容器)吗?既然这样,打从一开始就不要跟耶露蜜娜合作不就得了。
然后,马克想到耶露蜜娜稍早说阿尔巴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那么,阿尔巴无意危害耶露蜜娜吗?
既然这样,他又为何要攻击耶露蜜娜?马克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之处,但如果耶露蜜娜与阿尔巴双方皆无意与彼此作对,那马克刚刚在这里和瑟莉亚交手就会衍生更大的问题。
看马克答不出话,多明尼克侧着头。然后——
轰——伴随着雷鸣似的声音,某样位在马克身后的东西碎裂了。
「哎呀,总觉得刚刚好像有什么从身边钻过……」
多明尼克发出不可思议般的声音。原本应该整整齐齐的头发,稍稍被弄乱了。
看到这个景象,马克才发现多明尼克遭到狙击。要是刚刚多明尼克没有侧着头的话,他的脑袋早就被炸开了。
「多明尼克先生!快趴下!」
马克这么大吼,并把多明尼克按倒在地。
——刚刚的声音是枪声吧。
既然用了枪,那应该就不是瑟莉亚。
「好痛痛痛……马多克,你这是干什么?」
「是狙击。虽然不知道目标是谁,但马上就会再开一枪吧。」
虽然马克觉得刚刚的目标是多明尼克,但当自己跟瑟莉亚交战的时候,似乎也听到了类似狙击的枪声。马克和多明尼克都穿着燕尾服,从远处看来应该很难分辨。
马克让影子伸展在四周,并且在内心发出呻吟。
——究竟是从哪里展开狙击的……
周围有高大的建筑物环绕,几乎不可能从远距离狙击。这些建筑物当然都有窗户,虽然可以从窗户进行狙击,但马克完全感受不到狙击手的气息。
根本无法判断到底是从哪里开枪的。难道真的就像瑟莉亚的(魔弹)那样,从空中直接打下来吗?
——也难怪瑟莉亚会那么干脆地撤退。
这个狙击手太不可思议,或许拥有像要那样能够穿透物体的能力。马克判断若是这种分不出敌我的狙击手,自己会有很大的危险。
马克呻吟着,多明尼克则理解了什么似地点点头。
「啊啊,难怪今天身边的东西很容易坏。」
「嗯,请小心………………?您刚刚说什么?」
「哎呀,应该是离开房子之后吧。才想说明明是个大晴天,却可以听到打雷的声音,手上的咖啡杯就突然破掉,要不就是窗户玻璃突然碎裂之类的。虽然我也觉得怪怪的……」
——您为什么还可以活到现在啊……!
这很明显是狙击啊。原本以为狙击手的本事烂到一个极限,但看到刚刚的狙击本事,应该是多明尼克自己闪开了——而且靠的竟然是好运这种毫无自觉的力量。
见马克惊讶无比,多明尼克露出「反正还活着嘛,没问题啦」般悠哉的微笑说:
「哎呀,反正我没被打中,而且马多克也多亏这个狙击手而捡回一条命,对方或许不是什么大坏人吧。」
「差点被杀的人是你耶……捡回一条命……?」
马克困惑着,多明尼克不当一回事似地站起身,从地上捡起某样东西。
「这是灌了铁的特制飞镖呢。虽然不是拿来投掷的东西,但配合她的能力就没什么问题吧。除此之外,利用调整施加能力角度的方法,也可以在某种程度内控制射出的轨道吧。一边朝另外一个方向奔跑一边扯动的话,应该就可以让轨道形成曲线。」
「你在……说什么……?」
多明尼克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散发着一如往常、完全没有戒心可言的善良气氛,精辟地解说着新款(魔弹)的真相。
「这应该是为了和你对抗而拚命想出来的办法。执着的程度非比寻常。你最好当成她已经跟之前完全不同。」
才刚这么说完,就在转身的同时,轰地再次响起雷声般的枪响。
多明尼克靠着转身的动作稍稍移开了头部的位置,子弹再次空虚地粉碎了一旁倒霉的玻璃窗。
——躲开了子弹……?
难道说这个男人竟能靠自己的实力,躲开不知道何时会从何处飞来的子弹?如果他真的有这种本事,为什么他身上没有在黑社会打滚的人所特有的「死亡」气息?
然后马克总算察觉到他所谓的「捡回一条命」是什么意思。
方才马克闪避不了的(魔弹)突然粉碎。如果是多明尼克被狙击手盯上,那对方可能误以为同样穿着燕尾服的马克是目标而加以狙击,然后子弹又恰巧与(魔弹)撞着正着。
虽然充满太多不确定因素,但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多明尼克看到那个瞬间了。
「……多明尼克先生。你是契约者吗?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躲开子弹呢?」
不管怎么看,眼前都是马克熟悉的悠哉总管,但他的言行举止却与马克认知中的他相距十万八千里。马克战战兢兢地这么问,多明尼克露出一如往常的悠哉笑容。
「这是契约者的坏习惯。只要遇到难以理解的状况就会归咎于能力。这只是单纯的直觉而已。」
就像教导不成材学生的老师一般,这个答案除了提点之外,还带着希望对方能够从中学到某些道理的意味。
「你究竟是……」
「所谓的直觉啊,既不是与生俱来的才能,也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学会的技术,而是累积经验学习而来的。你们契约者因为跳过这个学习阶段所以直觉灵敏,但也因此破绽很多。最好小心一点。」
说完之后,多明尼克整理好乱掉的燕尾服与头发。
「从狙击的间隔与枪声来判断,这应该是鸟枪吧。虽然是单发且装填很麻烦的枪,但因为便宜且后座力小,任何人都可以上手。不过便利度和精准度都比使用弹匣的狙击枪要来得低,这种枪拥有步枪所没有的特性,就是——」
「——跳弹狙击。」
使用弹匣的子弹基本上都是前端尖细的长形,但必须从枪口装填火药和子弹的鸟枪子弹则是圆珠形。虽然长形子弹也可以击出跳弹,但顶多只能弹跳一次。在鸟枪最兴盛时期的用枪好手,甚至可以像打撞球那样让子弹弹跳个两、三次之后再命中目标。
马克接着回答,多明尼克带着悠哉的笑容点头。
这样马克也理解了。多明尼克靠着计算这个城镇的地形与自己的位置,并凭藉枪声推测出对方的武器,便可以判断对方以什么样的轨迹狙击自己。他所谓的「直觉」,就是凭藉过去累积的经验,直接判断出必须经过这些复杂的计算之后才能得到的解答。
——鸟枪?跳弹狙击?以及这几天之间出现的访客。
从多明尼克提出的线索,马克找出了答案。
——以鸟枪做出精密的跳弹狙击。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那个男人而已。
马克站起身来拍着燕尾服上的灰尘,静静地迈出脚步。
「鸟枪虽然是单发的,但只要有帮忙装填子弹的助手,就可以做到连射。至于使用鸟枪的跳弹高手,我心里倒是有一点概念。」
幼年时代的马克曾经当过骗子的搭档。不过对方没多久就被逮捕到案了,马克也因此被当时受骗的有钱人下令追杀。
虽然他靠着流浪儿时代的经验辗转逃亡,但某天一个黑帮二人组却追得他走投无路。
不过,当时两个黑帮份子手上的枪却被一个带着一把鸟枪的男子,凭藉一发子弹的狙击双双击落。
于是马克便暂时以那个狙击手的助手身分,负责装填子弹的工作,且趁机学习了混黑帮所需要的基本常识舆使用枪械的相关知识。
——也因此知道用枪很花钱呢……
子弹和枪枝本身都需要保养,装枪需要盒子,拥有一把枪的每个环节都需要钱。甚至可以说,愈是开枪花的钱就愈多。尤其以鸟枪来说,除了铅制子弹之外,还有专用火药跟打火石这类额外支出。
马克认为真正的高性能武器应该不是讲究精准程度,而必须是经济实惠的东西。
随着马克躲进马戏团,他也跟那个狙击手分道扬镳了。不过在那之后,两人还是在马克所不期望的形式下见过好几次面。
马克朝闹区郊外看过去。那里有一座高大的钟塔。如果对方真的是马克所熟知的那名狙击手,应该会以那里为据点吧。
※
「……这种地方会有人吗?」
耶露蜜娜位在一个大仓库前面。这是为了保管运河工程所需材料而紧急搭建的临时仓库。耶露蜜娜知道提议建设运河的是阿尔巴·帝诺。但说起来,牵线的本来就是她自己。
——我有点同情你们的遭遇——
留下这句话后离开的阿尔巴。以及今天早上再次相遇的阿尔巴。
马克和艾霞交战的时候,耶露蜜娜确实与阿尔巴见面了。然后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这次的事情你不要介入。
确实,耶露蜜娜因为与艾霞格外亲近,更有可能因此把她逼上绝路。但阿尔巴的要求并非出于这层顾虑。耶露蜜娜也有无法拒绝的理由。
尽管如此,耶露蜜娜还是来到阿尔巴管辖的范围之中。虽然她也免不了犹豫。
「来了就知道了。」
带耶露蜜娜来这里的人——戴着猫头鹰面具的大块头——亚隆,以不带感情的平淡声音回答。
——有人想见见阁下。
似乎非得要在这个时间点不可。因为目前请亚隆担任贴身保镖,所以耶露蜜娜以他的请求为优先,但没想到会被带来这种地方,让她相当困惑。
打开门之后,亚隆大大方方地往里面走去。耶露蜜娜稍稍犹豫了一下,但也还是乖乖地跟上。
周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应该是用来造桥的大量木材。里面堆积了许多大木箱,箱子里应该是装着填补河底用的砂石吧。
材料之间的通路桕当狭窄,如果跟在亚隆身后,眼前的景象就会完全被挡住。根本像是活动墙壁的他,一步就可以跨过耶露蜜娜得走上三、四步左右的距离。他应该也有刻意放慢脚步行走,但耶露蜜娜还是得快步前进才能够跟上。
以往这种小细节都是多明尼克在默默地配合耶露蜜娜,马克也会有意识地配合她。
想起马克的名字,耶露蜜娜轻轻叹了一口气。
……应该让他失望了吧。
当耶露蜜娜说出不要插手管艾霞的事情时,马克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毕竟这话几乎等于是要抛弃艾霞。虽说是理所当然,但受到那种眼光注视,还是有点难过。
耶露蜜娜一边走,一边回想。
——已经过了半年啊……
刚从拉其那斯来到福罗雅堤那时,耶露蜜娜变得有点怪怪的。
她可以看见周围,也可以听得见,但却无法对这些事物做出反应,也不会想要有所反应。被人牵着手会往前走,却无法自行用餐,当然也不会开口说话。
多明尼克毫无怨言地服侍着她,如果当初被他抛弃,耶露蜜娜大概活不到今天吧。
就是在那样的时间点,她遇到了艾霞。
比起满是尘土的都市,清静的乡下更适合休养。在多明尼克这样的主张之下,耶露蜜娜被他带领着四处旅行。然后在一条应该只是路过的道路上,耶露蜜娜停下了脚步。
路边角落有个抱着膝盖瑟缩着的少女。那是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流浪儿。少女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从耶露蜜娜过惯了的生活来看,绝对是她不会接近的对象。
但耶露蜜娜还是产生反应的原因,是因为那个少女的双眼被破布层层裹了起来。
(阿尔斯·马格纳)的声音告诉她,那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见耶露蜜娜对少女产生反应,多明尼克就上前跟少女搭讪。少女像是害怕着什么似的。看样子她似乎认为被自己看到的人就会死。
契约者——奉献代价给精灵,以得到特异能力的存在——耶露蜜娜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并且感觉到少女跟自己是相近的存在。
耶露蜜娜取下裹在少女脸上的破布。她强硬地把哭喊着说「我不想看」的少女双眼撑开。
少女的眼睛是琥珀色。然后,在隔了半年后,耶露蜜娜才以自己的声带发出声音。
——我没有死喔。
耶露蜜娜应该是想死的吧。她期待这个少女能够杀了自己。
这实在是非常不负责任又残酷的事。只因为自己不想背负,就想把一切全部丢给少女。
但是这个少女没能杀害耶露蜜娜。甚至还希望耶露蜜娜能够拯救她一般、很寂寞似地一直哭泣。
然后耶露蜜娜知道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少女果然跟耶露蜜娜一样。她跟耶露蜜娜一样渴望死去,然而却怎么样也死不了。
所以耶露蜜娜伸出了援手。她有种如果能拯救这名少女,自己应该也有机会被他人拯救的感觉。
耶露蜜娜正想着这些,亚隆却突然停下脚步。狭窄的通路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底,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间。
然后,另一头伫立着一位青年。
耶露蜜娜尽管表情没有变化,还是微微倒吸了一口气。
「我好想见你——(精杯公主)。」
站在那儿的,是曾经追寻耶露蜜娜——不,追寻(精杯)与其公主——而来的(传教士)约翰耶尔·派崔克。
※
「果然是你啊……」
在闹区外围的钟塔上,马克呻吟似地低声说着。
两把鸟枪搁在墙角、装弹用的铁棍放在地上。火药壶、整袋铅弹、以及坐在椅子上,优雅地跷着脚,肩上还背着另一把鸟枪,身穿火红礼服的女性……不,看起来像女性的男人。
男人——克里斯多福·马多克,胸前挂着在十字架上重叠两个圆的欧尔达教玫瑰念珠。
「哎呀?你发现啦?」
「我是曾经替你装填子弹的人。」
「当年的你明明还是个小不点呢。」
「当时的你是可以作为我学习目标的人。」
当时的克里斯并没有女装嗜好。他总是冷静沉着,面带绅士的微笑,彷佛一切早已注定似地沉稳行事……还有,当时因为是冬天,他身上穿的是黑色的大衣。
马克心目中的标准恶徒,毫无疑问就是克里斯多福·马多克。
也因此马克无法原谅现在的克里斯。因为他是过去自己曾经崇拜过的哥哥,所以无法原谅。马克咬紧牙根瞪着克里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还用问吗?为了让女孩子幸福啊。」
「难道你不想待在耶露蜜娜身边?」
「哎呀?耶露蜜娜不是已经可以露出笑容了吗?」
耶露蜜娜对克里斯露出的微笑,是连马克都没有看过的笑容。意思是说,一旦看过这样的笑容,就对她没兴趣了吗?
「真令人不悦。所以我讨厌你。」
像入偶一样面无表情的耶露蜜娜,好不容易可以露出笑容了。但艾霞和克里斯却都因为「她已经可以笑了」的理由而离开她。马克无法原谅这点。
「被男性喜欢也不值得高兴。」
马克感觉到自己脑中突然冷却下来。他明白跟这个男人多说无益。
「让我们做个了断吧。」
马克正打算抽出小刀的时候,多明尼克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
「马多克,你先冷静点。」
「多明尼克先生,你不会因为我们是兄弟而要阻止我吧。」
「不,我还是要说。我不像你这么火大,而且你大概误会了。」
「误会什么?」
「你该不会以为克里斯是(传教士)吧?」
「除此之外还会有谁?」
克里斯胸前挂着玫瑰念珠。而袭击洋房的就是(传教士)。在这么明显的事实跟前,还会有其他可能性吗?应该就是他把情报泄漏给葛雷利欧等人的。
马克火大地这么回问,但多明尼克一脸轻松地笑了。
「那个啊,马多克。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传教士)这种组织存在了喔。」
※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见见阁下—
亚隆是这么说的。对方确实是很想见到自己吧。但耶露蜜娜不能跟这个男人太过熟识的理由,亚隆应该也知道才对。
发现自己被逼到一个危险的情况之下,耶露蜜娜捏住裙摆。约翰耶尔很悲伤似地看着耶露蜜娜的反应,唱歌般地开始诉说:
「你还记得我吗?还是说已经忘了像我这种渺小的存在?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让人难过。」
怎么可能忘记。耶露蜜娜扯掉了这个男人的右手臂。如果当时马克没有现身阻止,耶露蜜娜搞不好已经杀了他。
当初整只被扯掉的右手部位,现在装上了义肢。那只义肢正「喀喳喀喳」地响着,约翰耶尔露出既不算憎恨也不是哀伤的扭曲笑容。
「还算灵活吧?我的能力可以撼动接触到的东西。所以我把这个义肢做成只要对轴心发出震动,就有张开手或握拳的功能喔。」
约翰耶尔举起义肢,灵巧地动了动手指。
「从那之后,我连一分一秒都没能忘记。扯掉我的右手,像对待垃圾似地睥睨着我时,你所露出的眼神……!」
耶露蜜娜总算理解这是她必须走过的路。与理由和状况无关。耶露蜜娜夺走了约翰耶尔的手臂,这是无法忽视的事实。
就像艾霞总得面对自身的黑暗面一样,耶露蜜娜也得面对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她毅然决然地来到亚隆面前,直直地看着约翰耶尔。
「……这是我做过的事,我不打算逃避。」
这么回答之后,约翰耶尔饶富兴味地睁大了一只眼睛。
「喔?那你能够接纳我的心意吗?」
「……我说了,我不打算逃避。」
这么回答之后,约翰耶尔以义肢遮住自己的脸,然后「咯咯」地笑了。他的笑声响彻仓库。
笑完之后,约翰耶尔以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耶露蜜娜。
「那么……请你收下吧!」
约翰耶尔一冲而出。几乎在一瞬间就冲过约有十几步之远的距离,将右脚往前滑,身体转动半圈,或许是想使用能力,而把完好的那只手往耶露蜜娜的方向伸出。
耶露蜜娜直直地凝视着他的行为,并没有打算闪躲。
在耶蜜莉欧获救之前,不可以死在这种地方。但至少也要尝尝看马克或要曾经承受过的痛苦。这就是耶露蜜娜负责任的方式。
耶露蜜娜压制着即将产生迎击反应的(阿尔斯·马格纳),直接承受约翰耶尔袭来的左手——
一股芳香扑鼻而来。握在约翰耶尔手中的,是一束火红的库皮多花。
「——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吧!」
库皮多花拥有层层叠叠的多重花瓣,花茎上还带着锐利的刺。红色的库皮多花花语是「爱」与「热情」……的样子。
场面寂静得是以令人耳朵发疼。耶露蜜娜怀疑自己耳朵似地不断眨眼——
「……我拒绝。」
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
约翰耶尔像是被枪击中似地捣住胸口,往后仰倒。火红的库皮多花悲惨地散开。
「……我想我是听错了。你能再说一次吗?」
耶露蜜娜以沙哑的声音勉强这么反问,约翰耶尔维持倒地的姿势灵巧地只抬起头来。
「我说(精杯公主)啊,一般来说应该会在拒绝之前先问清楚吧?」
耶露蜜娜静静地别开视线。约翰耶尔尽管一脸受伤的表情,但还是不屈不挠地站起身子,拍落身上的灰尘。
「从那之后,我满脑子只想着你。该怎么说呢,每每想到你,身体都不住地颤抖。就算睡觉也会梦见你,然后总是在差点被杀害的瞬间醒来。然后全身就会抖个不停。」
约翰耶尔一边说着,一边就像犯了某种毒瘾般浑身发抖。
「不管醒着还是睡着,我都只想着你。然后从身体深处颤抖起来……这就是恋爱!没错吧,我的(精杯公主)啊!」
耶露蜜娜稍稍侧着头。
「……是这样吗?」
耶露蜜娜困惑着,将视线移到亚隆身上。耶露蜜娜知道他的能力能够读取他人心思。耶露蜜娜无法理解,他究竟打着什么算盘让自己与约翰耶尔见面。
亚隆戴着猫头鹰面具,沉痛地点头。
「嗯。这位阁下的代价是『感情』,似乎是把与恋爱相关的感情也当成代价奉献出去了,所以只能以这样的形式感受。」
「……然后呢,要我怎么办?」
「唔……耶露蜜娜阁下有没有什么办法?」
耶露蜜娜也明白大致的状况了。亚隆应该是跟约翰耶尔见过面,然后像这样和对方有了棘手的对谈。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只好直接请来耶露蜜娜,看来亚隆并没有背叛耶露蜜娜。
耶露蜜娜面无表情地稍稍点头,毅然决然地面向约翰耶尔。
「……很抱歉,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无法回应你的心意。」
约翰耶尔的情绪并非如他所说的是恋爱之情。如果问起他这样的情绪是否正常,一般来说,应该都会不自禁地歪头怀疑,但总之,除了拒绝以外耶露蜜娜也没有其他想法。
而且她确实也有非做不可的事情。耶露蜜娜这么回答之后,约翰耶尔无力地跪下,然后一边啜泣一边露出像是想起什么的表情——
「呜呜……?难道是指那个原住民女孩吗?」
耶露蜜娜锐利地眯起翠玉双眼。
「……你们对艾霞做了什么?」
约翰耶尔投降似地举起双手。
「哎,等等嘛。这次的事情我没有参与——应该说,我已经不是(传教士)了。」
听到身穿神父黑衣的约翰耶尔这么说,耶露蜜娜稍稍抬高了一下眉毛。
「所谓(传教士)这种契约者,是缔结了几乎等于无期限的漫长契约的契约者。因为目的是要找出(精杯公主)。不过我已经找到了,不是吗?所以可以算是解除契约了——或者说是我已经完成工作了。」
「……有什么根据,足以让我相信你?」
「没有呢。要说根据的话,我只能告诉你,契约者就是这样的存在。契约者没有什么忠诚与情义之类的想法,是你的执事有点怪怪的。」
耶露蜜娜有点犹豫地看了看亚隆。
「他没有说谎。」
耶露蜜娜微微点头,回头看着约翰耶尔。
「……好,我相信你说的。」
「你愿意相信我了吗?没错,我的身心都已经是你的俘虏了!」
「……我不需要。」
存在本身遭到否定,约翰耶尔一蹶不振地双手撑地。耶露蜜娜并不介意他的样子,淡淡地问道:
「……所以,你知道多少跟艾霞有关的事情?」
「呜呜……我是不是不该生下来啊?还是说……咦?喔,你是问那个女孩吗?」
约翰耶尔看似重新振作,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
「该怎么说呢。其实这件事情本来就有(传教士)介入。以我的立场无法调查到太详细的资料,但当时负责的契约者刚好是我认识的人,所以大致的发展我可以推敲得到。」
「……你说吧。」
「咦?不、不说不行吗?呃,要说是可以,但是该怎么说呢,就是……因为我是契约者,所以希望能有契约或者回髋之类的……」
回髋?耶露蜜娜想到他的目的是想要与她交往,不禁蹙眉;但这又是可以得知艾霞过去的难得机会……
耶露蜜娜的心情在天平之间摇摆时,约翰耶尔一副快哭的样子垂下头:
「我知道了,我说,我说就是了……呜呜,不用这么凶地瞪着我嘛。」
看样子面无表情地烦恼着的耶露蜜娜相当有压迫感。约翰耶尔一边吸着鼻水一边开始自言自语:
「那个女孩子叫艾霞是吧?我说的这些事,是以她就是外号(凤)的契约者为前提喔。那女孩应该是(精灵容器)的持有者吧。」
这一点耶露蜜娜也从阿尔巴或要的说词之中大致确认过真实性。所以她微微点头。
「然后呢,(凤)原本在某个城镇的孤儿院里。后来被送进那里卧底的(传教士)就是葛雷利欧前辈。」
「……前辈?」
「啊,你也见过他吗?那个人外表虽然是小孩,但他从我比他还小的时候就一直是那个样子。」
耶露蜜娜立刻对这个答案有反应。
「……是代价吗?」
「应该是吧。年龄不会增长的代价应该满多人羡慕的吧。不过前辈本身倒是很讨厌这个状况。哎,总之说回原本的重点,(传教士)之所以会被认为都很阴险,全是因为他的作风造成的。」
耶露蜜娜侧着头。说到阴险,约翰耶尔应该也不遑多让吧?但约翰耶尔没有察觉耶露蜜娜的反应,迳自说了下去:
「前辈的能力是金雀形的炸弹。那个金雀是以火焰构成的,要是盯着看太久会失神的。」
「……失神?」
「嗯,就是说,该怎么讲呢……类似催眠之类的?可以对看着的人下达暗示加以操纵。而且若是拥有者不主动放弃(精灵容器)就无法加以回收,所以前辈的能力算是派得上用场。」
耶露蜜娜睁大了眼睛。
——艾霞被下了暗示……?
虽然太过信任约翰耶尔的话会有危险,但这已经能够说明艾霞为什么会采取那些行动了。
—一这也是因为跟我有关吗?
耶露蜜娜虽然因为某些理由而无法拒绝阿尔巴的要求,但如今看来,她似乎是没办法撒手不管了。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不太明白。」
「……不太明白?」
「嗯。葛雷利欧前辈应该是为了『监视』(精杯公主)而来的,那为什么他会带着艾霞到洋房去呢?这些行为应该不是(传教士)的命令啊?」
葛雷利欧擅自行动了?这莫名其妙的状况让耶露蜜娜困惑不已。
那么,葛雷利欧到底想做什么?
——或者说,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最后耶露蜜娜抬起头,以坚决的态度开口:
「……你带我去那个什么葛雷利欧的所在地点。」
耶露蜜娜这么说着,这时从她背后闪过一抹巨大的影子。
「抱歉,这样吾辈会有点困扰。」
两人一转头,就看到亚隆巨大的身体挡住了仓库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