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着少女短发的人,是她的姊姊。和头发长度好不容易及肩的少女不同,姊姊的一头秀发直挂腰际。两人发质明明应该一样,但姊姊的头发却又直又顺,完全没有自然卷的迹象。
姊姊虽然依旧无法下床,但今天身体状况却不错,可以在床上坐起身子。每当有这种机会,姊姊都会替少女仔细地梳头。少女很喜欢这样的时光。
少女背对着姊姊,捏起略卷的浏海。
「为什么姊姊的头发又直又漂亮呢?」
「我的头发也是会受损的啊,只是因为长度的关系,让它看起来很直而已。」
话虽这么说,但姊姊的头发就连发梢都梳理得非常漂亮,这应该是平时的保养带来的差别吧。
「如果留长头发,我也可以变得像姊姊一样吗?」
姊姊那梳着头的手停下动作,然后露出困扰的苦笑。
「我不太建议你这样做,因为保养头发挺麻烦的。」
「不过我也想留长一次看看。」
「那就留看看吧?」
少女一边注意着梳子,一边稍稍摇头。
「不行,父亲不准我留。」
「你问过他吗?」
少女摸着自己的脸颊点点头。
那一天,少女只是对父亲说「想留长头发」就挨打的事情,并没有让姊姊知道。姊姊光是看到自己脸颊红肿就几乎崩溃,少女根本没有勇气对她坦白真相。
「是吗……对不起。」
「为什么妹姊要道歉?」
少女惊讶地回过头,只见姊姊露出寂寥的微笑。
「我觉得父亲对你很苛刻,其实应该是我要遭到那样的对待。」
姊姊的体质孱弱。虽然少女也没有强健到不会生病,但起码比姊姊健康许多。所以父亲为了让少女完成姊姊所做不到的事情,而对少女非常严厉。姊姊则是因此而道歉。
「这又不是姊姊的错,而且事实上我的确老是做出会让父亲生气的事。」
这么说完,背后的姊姊笑了。
「说的也是呢,你还是不要爬窗进出比较好。」
少女连忙按住自己的鼻子。之前少女想带身体比较舒服的姊姊到户外走走而打算爬窗进来,结果姊姊却毫不犹豫地用正在阅读的书本击落了少女。
姊姊一边对少女微笑,一边再次开始梳头。
「不过我也想试一次看看。」
「姊姊吗?」
「嗯。从寝室的阳台逃脱,远走高飞。」
这彷佛出自为爱而狂的恋人所吐出的话语之中,混入了疑似哀愁的情绪,让少女登时无法回答。几乎无法离开房间的姊姊,当然会向往外面的世界。
就像少女羡慕受到父亲疼爱的姊姊一样,姊姊也很羡慕能够自由进出的少女。
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少女发出戏谵的声音。
「真是的,我们的房间在二楼耶?要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就算不是姊姊也会受伤的。」
姊姊惊讶地眨了眨眼,然后一脸认真地小声说:
「原来如此,这倒是失算了。」
两人同时笑了。
「啊啊,不过,姊姊……」
「怎么了?」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请不要丢下我,我不要姊姊自行离去。」
姊姊停下梳头发的手,接着以双臂环抱少女。
「别担心。你认为我能去哪里呢?只要你呼唤我,我就会一直待在这里。」
少女将自己的手重叠在徒背后抱住自己的姊姊手臂上。
「等姊姊恢复健康,母亲也醒过来之后,我希望有一天能跟父亲一起,全家人在庭院散步。」
这或许是无法实现的愿望,事实上也只有少数仆人能够进入母亲的寝室。而那些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应该每个人都这么认为:母亲再也不会醒来了。
即便如此,少女还是期望有朝一日可以四人一起出游。别人不相信就算了,但若连少女都不怀抱这样的梦想,那么母亲甚至连醒来的必要都失去了。
姊姊的手臂先是颤了一下,然后使了些力。
「母亲虽然沉睡着,但我认为她一定总是陪伴着我们。」
「……姊姊,你记得母亲的事吗?」
母亲在少女懂事之前就是现在这个状态了。因为少女和姊姊是双胞胎,所以姊姊应该也没什么印象,但她却偶尔会提起母亲的事。
「不记得,不过我听说跟你很相像。」
「听多明尼克说的?」
姊姊摇头的动作隔着背部传达了过来。
「父亲说的。你似乎跟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跟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父亲才疏远自己吗?
虽然不明白少女有多像母亲,但肯定不是父亲所爱的母亲。说不定就因为与母亲相像,所以反而被讨厌了。
少女一边靠着姊姊,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
「姊姊,如果我说我想留长头发,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父亲?」
「这是无妨,但仆人们难道不会报告吗?」
少女回过头,露出满脸笑容。
「这个不用担心,我会跟多明尼克说,要他请大家保密。」
姊姊睁大眼睛愣了一下,接着无可奈何地微笑。
「真拿你没办法,竟然想串通整屋子的人欺骗父亲。」
被这么一说,少女就觉得整件事情好像什么伟大的计划一样。然后,姊姊也像想到什么鬼点子般勾起嘴角。
「可是听起来很有意思,就让我们一起欺骗父亲吧。」
接着姊姊在少女耳边轻声嘀咕了「某件事」。听到这个,换成少女睁大了眼睛。
「哎呀,姊姊真是的……这个点子——太美妙了!」
少女单纯的恶作剧.在姊姊的一项提议之下升华成一个计划。
疯狂的齿轮静静地,且规则地开始转动,就像开始倒数计时一样。
在咬合处带着些微,但是非常明确的扭曲……
※
隔天。
结果马克没能从阿尔巴那里问出些什么所以然。早上虽然有寻找一下机会,然而却没办法与他搭话。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艾霞虽然笨拙,却还是很贴心地送上红茶——红茶是瑟莉亚准备的——并细心地招待了客人。虽然算是招待……客人,但总之马克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介入那对感情良好的兄妹之间的余地。
——不过,光靠昨晚也了解不少事情了。
(阿尔斯·马格纳)与(空白契约书)——还有耶露蜜娜再次开始出现缺陷的记忆。她似乎也有自己的盘算,而开始思考某些对应的方法。不幸中的大幸是,还好她不像之前那样把马克等人彻底忘记了。
要向阿尔巴询问的话似乎——甚至必须打扰艾霞——不需要那么着急吧。
——毕竟还有其他令人很介意的事情……
昨晚多明尼克留下令人不解的话,耶露蜜娜姊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想必不单纯只是被(阿尔斯·马格纳)拆散那么简单。
「——所以,你在干什么?」
发出讶异的声音的人,是身穿睡衣的洁诺芭。她似乎刚睡醒,没戴面具也没化妆。素颜的她明明就毫无疑问是个美少女,为什么这个女孩会变成那种怪咖啊?马克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就知道了吧?我在找我的怀表。」
钻到厨房桌子底下的马克坚决地这么说。
多明尼克说过怀表应该在地下室的某处。马克在放弃找阿尔巴问问题的同时,也在地下室匍匐前进。
「你还没有放弃啊。」
「当然不可能放弃吧——咕啊?」
马克愤慨地说,一块坚硬的物体从头上落下。
「呜哦……这是什么?」
掉下来的是一块砧板。马克眼眶泛泪地抬头,一双坚挺的皮鞋与俐落的长裤映入眼帘。
「碍事。」
像是打害虫一样砸下砧板的人,说当然也是当然,就是瑟莉亚。
说起来,马克毕竟是在早上这么忙碌的时间钻到桌子底下,也难怪瑟莉亚会有这种反应。不过砧板打人实在很痛。
马克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之后,瑟莉亚便一脸满足地回去做菜。因为今天早上有客人,所以她准备了比平时还丰盛的餐点,正一脸笑眯眯地切着肉。
马克虽然遭受重创,但今天的瑟莉亚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先退到不会碍事的位置之后,洁诺芭又叹了一口气。
「我心之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逢魔,昨天是你负责打扫地下室的吧?有没有看到马克的怀表?」
「「逢魔?」」
马克和瑟莉亚的疑问声重叠了。厨房里面除了马克之外,应该只有瑟莉亚和洁诺芭在啊。
这么想的马克顺着洁诺芭的视线看过去……原来如此,逢魔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坐到厨房的椅子上了。看样子连瑟莉亚也没察觉这点,只见她抖了一下身子。再次没有察觉逢魔几时出现的马克,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这个人总是唐突地出现呢……
见逢魔没反应,洁诺芭讶异地皱眉。
「你有在听吗?」
「咦?啊啊,怎么了?需要帮忙什么吗?」
洁诺芭的素颜相当难得一见,显然逢魔是看到出神了。见逢魔这样,马克突然产生疑问。
「洁诺芭,你察觉得到逢魔的气息?」
逢魔没有存在感的程度非比寻常。不只是马克和要,就连艾霞和瑟莉亚都无法察觉他的存在。尽管如此,洁诺芭却似乎打一开始就察觉到了。
「你在说什么啊?靠气味就可以发现了吧?」
——这两人的配合度大概不错吧。
马克对逢魔投以怜悯的眼神,拍了拍燕尾服上的灰尘。
「虽然昨天我也有问过,但你有没有在哪看到过我的怀表呢?按照多明尼克先生所说,应该是在地下室才对。」
「嗯——这个嘛,就我昨天打扫的结果是没有看到。」
别看逢魔这样,他做起事来其实相当认真仔细,既然他都说没看到,那就表示下在地下室——至少不在他所经手过的扫除范围里面。
不过这幢洋房的地下室应该全部是连通的,逢魔没有打扫的地方又会是哪里呢?
「会不会是……酒窖呢?」
「不,酒窖也没有。」
酒窖基本上不太有人出入。马克是抱着这样的念头询问,但逢魔似乎连酒窖也彻底打扫过了,得知这样结果的马克不禁失望地垂肩。
马克不认为多明尼克会说没有意义的谎话,他是不是看错什么了?即便如此,既然都看到怀表掉在地上,帮忙捡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等等,他是说「我想」应该掉在地下室对吧……
也就是说,多明尼克没有进行确认,或者是处于无法确认的状态吗?
那个做事细心的逢魔无法进入,且多明尼克无法进行确认的场所——思考到这里,马克不禁想起某个地方。
——该不会就是在那里吧……?
马克等人生活起居的地下室隔间完全避开了玄关大厅正下方。马克其实也发现了——那里还有一个房间,以及那里有着耶露蜜娜所藏匿的某些东西。
然后,昨天马克一个人发着呆的地方,正好在通往地下室的门前。
——多明尼克先生的意思是叫我去调查「那个房间」吗……?
回想起来,多明尼克昨天确实说了几句令人介意的话。其中的一句——这样有点违反规则了吧——听起来就像是在责怪某人。
说不定从多明尼克的立场看来,耶露蜜娜其实有做出某些不太妥当的举动吧。耶露蜜娜也说过自己有所隐瞒。
——这还真是伤脑筋呢。
虽然想找回怀表,但擅自进入「那个房间」绝对是对耶露蜜娜的一种背叛,这实在令马克难以选择。
马克呻吟着,逢魔体恤似地搭话:
「我会陪你一起找,别这么失望嘛。」
「啊,不,我是想到应该会在哪里了,但那里我不太方便出入……」
「嗯?是女生的房间吗?」
「呃,算是有点类似吧……」
马克当然不可能把「那个地方」的事情拿出来乱说。见他暧昧地蒙混过去,瑟莉亚无奈地小声说:
「委托。适合者。」
马克对瑟莉亚那依然只用单词构成的话语歪了歪头,但还是理解到她的意思是说找方便的人帮忙就好。看瑟莉亚愿意在这种事情上面提出建议,显煞她的心情真的不错。
——原来如此,拜托艾霞就好了吧。
她会抱着耶露蜜娜不喜爱的白色洋装进出「那个房间」。如果马克的推测没有错,应该是为了在那里的「某人」而带去的。也就是说,艾霞拥有可以出入「那个房间」的权限。
马克恭敬地弯腰向瑟莉亚道谢。
※
为耶露蜜娜送上早晨的红茶之后,打算找艾霞的马克正好遇到她从阿尔巴的客房出来。
「啊,马克先生,你刚在为耶露蜜娜送茶吗?」
尽管手上抱着空的茶具组,但马克还是寂静无声地快步上前,然后紧紧握住了艾霞的手。
「哈、哈哇哇哇哇哇,马、马马、马克先生,你是怎么了:」
「艾霞,我有事情拜托你。」
马克陷入一种以前好像也对要这么做过的错觉,但还是带着焦急的眼神看向艾霞。
「其实我把怀表弄丢了,正伤透了脑筋。」
「哈哇?啊唔,怀、怀表是吗?」
「是的。你也知道,就是耶露蜜娜给我的那个银制怀表。」
「咦、咦咦咦?原来你弄丢的是那个怀表吗?」
马克从昨天晚上就到处问其他仆人有没有看到怀表。他当然也有问艾霞,但艾霞似乎没料到是那个怀表。
艾霞愤慨地嘟起小嘴。
「马克先生,你也真是的……那个怀表可是耶露蜜娜花了很大功夫选出来的耶?真的花了很大功夫……很大…………噗!呼呼。」
也不知道艾霞到底想到些什么,只见她教训马克到一半,就突然迳自笑了起来。
「噗噗噗……对、对不起。所以,那个怀表怎么了吗?」
「是的,要是说到我没有找过的地方,就只剩下那边的地下了。」
马克隐瞒了多明尼克暗示过自己东西在那里的意思,对艾霞这么说后,笑容就从她的脸上「唰」地消失了
「马克先生……?那边的地下是什么意思呢……?」
那是艾霞很少表现出来,身为契约者的一面。马克立刻察觉自己说错话了。
「啊,不,就是,地下的仓库啦!我要去那边找找看,如果有人找我的话,可以请你叫我一声吗?」
马克急忙掩饰,艾霞则放下心似地露出笑容。
「啊啊——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啊。」
两人尴尬的笑声响起。
「啊、啊哈哈。马克先生说得太认真了,害我吓了一跳。」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
实际上,被吓到的人可是马克。
——看来不能随意对她说出「那个房间」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耶露蜜娜是怎么拜托的,但艾霞似乎认为守护「那个房间」是自己的使命。在这种情况下,契约者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既然缔结了契约,就不可能像人类那样通融。
要是马克一个不小心说出自己想进去「那个房间」,说不定会被当场干掉。平常的艾霞虽然一点契约者的样子也没有,但要是她拿出真本事,实力甚至很有可能压过马克或要。就算想要请她帮忙找怀表,也得想好一个说法才行。
马克冷汗直冒,艾霞窥探似地抬头看着马克的脸。
「怎、怎么了吗?」
「那个,马克先生,你昨天真的什么也没跟耶露蜜娜说吗?」
「此话怎么说?」
「啊,不,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耶露蜜娜的样子从昨天起就怪怪的。」
被这么一说,马克也「唔嗯」地点点头。现阶段只有马克和要、多明尼克三人知道耶露蜜娜的状况,是不是也该告诉艾霞呢。
稍微烦恼了一会儿之后,马克重新端好茶具组,对艾霞说道:
「艾霞,我有话要告诉你,你现在有空吗?」
「呃,咦咦?是、是没关系……」
艾霞虽然发出狼狈的声音,但见到马克一脸认真的模样,似乎也察觉到他应该是要讲正事吧,于是稍稍点点头。
毕竟要讲的内容不方便在走廊透露,所以马克钻进一间空客房里面。
「其实,耶露蜜娜可能会再次丧失记忆。」
「——!」
艾霞突然张大了嘴,但瞬间就被马克捣住,要是她大声嚷嚷可就不好了。不过听到这种事情,要人不吃惊也确实不太可能。
「请你冷静一点。状况没有像之前那样严重,她还清楚地记得我们。」
艾霞先深呼吸几口气之后,才总算点头。
「那个,所谓再次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觉得她的样子有点改变,但却不觉得有交换的样子啊……」
——交换……?
马克歪头,不过丧失记忆中的耶露蜜娜简直就像换了个人格似的,他发现艾霞似乎是指这一点。
「她并没有忘记最近的事情,不像之前那样连人格也改变了。」
「……那、那么,她是忘了什么呢?」
「哈啊,关于这个嘛。不知为何,她忘了(空白契约书)的相关事项。」
「咦咦?不,应该是这样没错……但那是耶露蜜娜亲口说的吗?」
「是的,所以我们昨晚有针对这点进行过调查。」
「是、是这样啊……那、那么有知道什么吗?」
「嗯嗯,多明尼克先生把大致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这么回答之后,艾霞很难得地皱起眉头沉思。
「这样好吗……」
「什么好不好?」
「啊,不,我在自言自语而已!只是在想多明尼克先生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人伤脑筋的事情——」
在之前那场骚动中,多明尼克打算用冲击治疗法找回耶露蜜娜的记忆,被卷入其中的马克等人也吃了不少亏。
「啊啊,那时候确实很伤脑筋,但结果却因此而让耶露蜜娜恢复正常,实在没办法抱怨什么。」
马克感同身受地点头,艾霞则下定决心似地站了起来。
「马克先生,我有事情要跟耶露蜜娜讲一下,你可以陪我来吗?」
「咦?嗯嗯,这是无所谓……」
看到艾霞下定某种决心似的表情,让马克有点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被艾霞的气势压倒的马克点点头,艾霞就拎起自己的裙摆,奋发地迈步而出。马克不禁顺手开门,引领艾霞出来。
即便敲了寝室的门,里面却没有传出回应。马克和艾霞看了看对方,接着打开了门。
「咦?不在耶。」
耶露蜜娜应该在寝室才对,因为马克才刚送过红茶。可是现在打开房门,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真是奇怪,我没有发现她走出房间啊……」
虽说刚一直在跟艾霞说话,但如果耶露蜜娜走在走廊上,马克还是可以靠脚步声大致分辨出来。然而房间里面既没有地方躲藏,也应该没有那个必要,带有天顶的床上面也空无一人。
马克确认里头的状况,艾霞则抱着头烦恼着。
「啊呜呜,伤脑筋,耶露蜜娜到底上哪儿去了?」
「这个嘛,她应该没有外出的计划……不知道要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要的房间刚好就在这个寝室隔壁,她同时也担任耶露蜜娜的女仆,很有可能知道一些马克所不知道的事情。
「那、那么,我去问问要小姐!啊,不过要小姐现在在哪里啊?」
「她说过和服已经完成了,今天好像也不在房里。」
艾霞似乎有些焦急地紧紧闭上眼睛。她的能力可以将眼中所见的世界化为灰烬,也可以看到双眼所看不到的远方事物。她正使用能力寻找要。一边看着艾霞的模样,马克一边发现到最根本的解决方式。
——既然都用了(魔眼),那与其找要,还不如直接找出耶露蜜娜比较快吧……?
「艾霞,与其找要…………」
「——啊,找到了,在厨房,好像在跟瑟莉亚小姐讨论什么!」
马克根本来不及对她说完,艾霞又再次拎起裙摆急急忙忙奔了出去。
——还是老样子,都没在听人说话呢……
马克尴尬地放下悬在半空中的手。
※
马克的制止空虚地划过空气,艾霞已经奔了出去。无可奈何的马克正打算追上去——忽然感受到一股从窗外吹进来的凉风。
回头一看,通往阳台的窗户敞开着。虽然挂着薄窗帘,依然能从房内望尽整个阳台。尽管阳台上根本没有地方躲藏,但马克还是觉得有些介意而走了过去。
现在的季节已经度过短暂的秋天,开始转变成冬天了。马克因为(契约书)的副作用影响而对温度没什么感觉,但目前外面应该吹着冷风吧。尽管如此,这里却吹着春风一般令人舒畅的风。
这并不是因为马克对温度的感觉不正常,而是这幢洋房腹地内的季节不正常,在春天绽放的花朵与秋天结果的果实可以同时存在。
阳台上有一张白色的桌子,以及与其搭配的两张椅子。马克至今虽然从没看过有人使用第二张椅子,但耶露蜜娜总是在这里享用着红茶。
马克将手上的茶具组放到桌上,小心地从阳台探出身子。这里的正下方有一座萨鲁那提司花的花坛。那是一种紫色的小花,也是耶露蜜娜在花朵占卜的时候使用的花。
俯瞰花坛的马克差点从扶手外头滚下去。
「小、小姐?」
不知为何,耶露蜜娜正站在花坛旁边。当她发现马克之后,便用还没睡醒似的眼神看了过来。
「有何贵事?」
「呃、不,也不算有事……啊,请你在那里等一下。」
马克找到耶露蜜娜了。当他打算叫艾霞回来而穿过房间来到走廊时,艾霞早已不见人影。
「艾霞,我找到耶露蜜娜了喔。艾霞?」
他保险起见试着呼唤了一下,但还是没得到艾霞的回应,看样子她已经跑到听不见马克声音的地方了。无可奈何之下,马克只好再次回到阳台,毕竟耶露蜜娜还在那里等着。
从扶手探出身子一看,耶露蜜娜依然伫直在那儿。
「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艾霞在找你,不过她似乎跑掉了……耶露蜜娜,你在那里做什么呢?」
这么一问,耶露蜜娜就用食指比了此地面。意思是要马克下去吗?
马克回头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茶具组,做出之后再来回收就好的判断。
「耶露蜜娜,请你退开一点。」
确认耶露蜜娜从花坛旁边退开之后,马克一手按住扶手,接着顺势一蹬阳台,轻巧地跨过了扶手。
一阵轻盈的飘浮感袭来。马克一边用单手按住眼镜避免它滑落,一边放松了膝盖的力量。接着先从脚尖接触地面之后,利用抱起重物的诀窍在脚踝施加力量。随后,燕尾服的下摆轻轻飘落地面。
马克华丽的着地画面,令耶露蜜娜睁大眼睛看傻了眼。
「吓我一跳,没想到你会跳下来。」
哎,确实是没必要直接从阳台跳下来吧,马克为了化解尴尬而弯腰。
「让你看到不好的一面了。」
「不会,刚刚的动作有用上你的能力吗?」
「不,我不会在这种小事人使用能力。刚刚这个即便是外行人,只要有一定程度的运动细胞就可以做到。」
「是这样吗?」
「是的……别说这个了,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这么一问,耶露蜜娜从萨鲁那提司花坛上摘下一朵花,将之放在掌心之后,花朵迳自飘飘然地浮了起来。这看起来不像风吹的。
「这个也是……(契约书)的能力吗?」
「应该是瑟莉亚的能力吧,不过似乎还不足以撑起一个人的重量。」
马克觉得自己的眼镜滑了下来。
「耶露蜜娜,你该不会是从阳台跳了下来吧。」
耶露蜜娜像是恶作剧行为穿帮的小孩一样抬头看看马克的睑。
「我只是想,说不定可以飞在半空中。」
马克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姐,就算可以在空中飞,但以你的穿着做出那样的举动,还是太不雅观了。」
马克坚决地提醒耶露蜜娜之后,只见她拎起了裙子下摆。
「有问题吗?」
「大有问题啊!」
见马克大吼,耶露蜜娜嘻嘻笑了出来。
「你别这么生气,我只是想试一次看看。」
失去记忆的耶露蜜娜活泼到就算从二楼跳下来也不奇怪,现在的她也有着某些记忆缺陷的问题,说不定因此而出现这种倾向。
耶露蜜娜伸出手,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力量很奇妙。」
「你是说(契约书)吗?」
耶露蜜娜稍稍点头。
「跟使用(阿尔斯·马格纳)的力量不太一样,我能做到的似乎只有扣下扳机而已。」
「扳机……是吗?」
「没错。虽然能够瞄准,也能够自己决定要扣下哪一个扳机,然而一旦击发之后就无法收回。如果说使用(阿尔斯·马格纳)像是手脚延伸的感觉,那么使用(契约书)就有点像是单纯地使用某些道具。明明是把(契约书)刻在自己身上,使用起来却不太自由。」
「也就是说,无法做出太细致的调整了。」
确实对耶办蜜娜来说,(契约书)的能力只不过是借来的,无法像契约者那样灵活运用,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重新振作起来,将滑落的眼镜推回原本的位置之后,马克拉回话题:
「所以,你在这里做什么?」
耶露蜜娜看了马克一眼,接着将视线移到花坛上。虽然依然缺乏表情变化,但总觉得她好像看到某种令她感到痛苦的事物一样。
「我在看花坛。」
「啊啊,需要将花带到房间装饰吗?」
马克也知道耶露蜜娜喜欢这种花,但她却摇了摇头。
「不,不用了,我其实不想太常看到。」
马克讶异地眨了眨眼。
——可以拜托你吗?我很喜欢那种花——
三天前,马克才问过耶露蜜娜是否要在房里插花,当时的耶露蜜娜曾经亲口这么回答过。那是耶露蜜娜正好丧失记忆的时候。
——她说不想太常看到,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同样是丧失记忆的症状,但总觉得跟之前的状况不太一样。
——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克虽然再次产生了某种类似不快的不协调感,但却无法具体地说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耶露蜜娜没有察觉马克的异样,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发出声音:
「话说,艾霞找我有事吗?」
「啊,是的,她说有事情要跟你说,现在应该到厨房去了。要我去叫她吗?」
「不用了,反正我打算回房间了。只要没有错过彼此,应该会碰得到面的。」
这么说完的耶露蜜娜就直接往玄关过去了。也罢,只要艾霞想起可以用(魔眼)寻找耶露蜜娜的话,两人应该可以见到面吧。
马克打算跟着耶露蜜娜走去——突然发觉现在正是大好机会。
——如果趁着艾霞跟耶露蜜娜说话的现在,自己不就可以溜进「那个房间」了吗?
汗水冒出,心脏狂跳。
这或许是危险的举动。就刚刚看到的艾霞的反应,要是事迹败露,马克真的很有可能会遭到极刑对待。
但他又觉得,最近总会冒出的一种带着讨厌感觉的真相就在那里,而现在的他还有一种「自己必须立刻去确认清楚」的强迫性冲动存在。
目送耶露蜜娜的背影离去之后,马克往洋房后方走去。
※
那里是一个即便在白天,也照不到阳光的地方。
位置在洋房正后方,方位朝北。加上周围的墙壁呈ㄈ字形凹陷进去,只有在正午能有些许阳光照入。即便如此,在这个位置还能有各式各样的花朵绽放,全都归功于这里是海市蟹楼之屋的缘故吧。
马克一边细心地确认周遭没有他人的气息,一边来到花坛前方。这是昨天自己在发呆时,亚隆出声搭话的地点。
马克也有自觉,自己有些奇怪。
如果只是想找怀表,光是方才跟艾霞的对话,就足够让他找回来了。因为想必艾霞今天上午也会去「那个房间」打扫,若是真的在那里,她就会帮忙捡起来交给马克;如果没有看到,艾霞应该也会透露出某些讯息。
以马克来说,根本没有必要刻意背叛艾霞的信赖入侵这里。
应该是这样的,可是,马克没有亲眼确认就不肯罢休——不,没这么单纯。如果现在不去确认,自己会失去某种宝贵的事物。马克正被这种疑似危机感的冲动驱使着。
马克前进到花坛中央,伸手往墙壁的某一点摸去。那里有一个正好可以伸手进去的凹陷。
——请你帮我打开——你并不吃惊呢——
没错,这里有一道暗门。马克知道这里有。是的,他知道。因为告诉他的不是别人,就是耶露蜜娜本人,应该是这样。
尽管如此,可是马克却想不起来。明明就想得起耶露蜜娜的声音,却想不起景象。一切都显得太过朦胧,有种置身梦境之中的感觉。
而且他不觉得想不起来这点本身不自然,甚至觉得自己记得这些事情才奇怪。
——应该在这里发生过些什么吧。
马克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再冷静一下吧,如果这里真的什么也没有,那么之前马克为耶露蜜娜尽忠职守所建立起来的信赖关系将会全部毁灭,因为这很明显是对耶露蜜娜以及艾霞的背叛。
真的有必要冒着这样的危险去确认吗?
「有必要。」
这应该就是某种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的预感吧?
表面上什么也没有。耶露蜜娜仍是一如往常的耶露蜜娜,甚至该说她脸上渐渐有表情变化,比以前更生动了,那应该就是马克所期望见到的耶露蜜娜。
而且过去敌对的阿尔巴如今能以客人的身分造访,也能够很自然地与耶露蜜娜对话,艾霞也获得亲人的温情,洋房里的侯人人数总算补足,一切都很顺利。
那么,马克只需要待在耶露蜜娜身边准备红茶就够了,截至目前为止他都是这么做的,他的等待显现了价值,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尽管如此,马克还是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平静。马克强烈觉得——明明有件很不得了的事情正在上演,但却没有察觉它而匆略了。
那一天,耶露蜜娜丧失记忆时,马克什么都做不了。让耶露蜜娜恢复原状的是多明尼克,所以马克想多了解一些耶露蜜娜的事情。
一开始,他认为只要问阿尔巴就够了。想多了解耶露蜜娜,就等于在探究她的过往。如果去问洋房的居民,很有可能招致没必要的不信任感。
但这也是因为马克不想受伤,不想失去主人与伙伴们的信任,所以选择了绕远路的作法,其实是一种逃避。要是继续这么悠哉的话,就会像当时那样,让状况演变到自己无法介入的状态。
那个时候——之前耶露蜜娜曾经失去(阿尔斯·马格纳)的力量之时,她被卷入了地面崩毁的灾害之中,当时马克伸出的手没能够抓住她。
直到现在,马克才发现到那个感觉——一直感受到的不协调感该怎么称呼。
这种感情——可能会失去某位挚爱之人——也就是所谓的「恐惧」。
马克将手放在凹陷处,施加力量之后,石墙轰隆轰隆轰隆——伴随着沉重的声音往旁边滑开,声音比想像中的大许多,很有可能被艾霞听见。
身为守门人的她只要察觉异状,应该就会立刻以那个麻烦的(魔眼)确认现下状况,她要花几秒才会到这里呢?
墙壁的另一边是延伸到地下室的楼梯。墙边有油灯、打火石还有灯油等物品。
但马克根本没有时间使用这些东西点火。
他毫不犹豫地奔下楼梯。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进入这里才对,尽管如此……不,或许该说是果然如此,他不觉得自己是第一次来。
走下楼梯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硕大的房间,从地面射入的一道光线延伸而下。在光线的前端,摆设了一张附有巨大天顶的床铺。
马克知道,躺在那张床上的人是谁。
金色秀发如地毯般散开,身上穿着跟喜爱黑色的耶露蜜娜成对比的白色洋装。即便马克带着慌乱的脚步声奔过去,也没有醒来的迹象。然后,与耶露蜜娜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
——她是耶蜜莉欧……如你所见,我们是双胞胎——
没错,耶露蜜娜的确这么说过。然后,这就是艾霞所守护的对象。
马克打算走到床边,然后发现前方有个闪亮亮的东西掉在那儿。
「难怪找不到……」
他将之捡起之后,发现那就是耶露蜜娜赠予的怀表。之后,粉碎的记忆突然一股脑儿地涌现。
——你还在用呢——选出这个的时候,我可是烦恼挺久的——
马克将这个怀表亲手交给一副很怀念似地说着的耶露蜜娜。
然后——
——是谁?——
他听见一道跟耶露蜜娜一样的声音说了这句话。
回过头去的马克所看到的——
「——艾霞,回答我。现在的耶露蜜娜,到底是谁?」
阶梯的入口有着喘息不已的女仆身影。
她那琥珀色的眼眸之中,闪烁着昏暗的契约者阴影。
「马克先生,你想起来了吗……?」
那个声音之中,完全感受不到平常的她所带有的活力。马克没有回头,点点头回应。
「所以,马克先生想要怎么做?」
马克终于看了艾霞的脸。
「这还用说,当然是夺回耶露蜜娜。」
艾霞很悲伤地微笑了。
「现在的耶露蜜娜也是我们的主人喔?」
艾霞在说什么啊?马克坚决地否定了。
「我所服侍的主人并不是那个耶露蜜娜。如果想对耶露蜜娜不利,不管是谁都是我的敌人。」
艾霞的眼睛开始失去色彩,马克抱着被背叛的心情凝视着艾霞的变化。
「——既然这样,马克先生就会变成我的敌人了——」
※
「要小姐也不知道啊……」
艾霞在厨房失望地垂肩。
「怎么,找不到人啊?」
「是的……原本以为她在房间,但是去找了之后发现不在……」
「急事?」
「算是急事吗?总之就是刚好有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想跟她确认一下……」
要和瑟莉亚关怀地问道。
艾霞犹豫着该如何回答她们。
说来,艾霞原本就是这幢洋房资格最老的契约者。给耶露蜜娜带来制作(空白契约书)契机的人就是她,也在制作制作过程之中给予了协助。当时,服侍耶露蜜娜的契约者只有艾霞一个人而已。
然后,身为「那个房间」守闩人的艾霞,从一开始就处在最接近真实的地位上。然后前几天,透过接触葛雷利欧——(传教士)与(精杯)等,让艾霞几乎知晓了一切,所以她才能够冷静地承受多明尼克告知的真相。
如果不算多明尼克,艾霞就是唯一一个知道这幢洋房真面目的人。
「哎,如果她出门了的话至少会带一个随从吧?应该只是到庭院散心了。」
「或许……是这样没错吧……」
从要等人的立场来看,也的确没什么需要介意的。不过如果艾霞的推想没错,那么应该已经发生相当头大的状况,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找不到人。
艾霞因为不安与焦虑而低下头,要一副很困扰似地说道:
「就算用你的(魔眼)也找不到吗?」
「…………啊,我忘记了。」
为什么压根儿没想到呢?明明在找要的时候就有想到,自己身上就有可以看到远方的(魔眼)啊,艾霞竟然焦急到连这点也没想到。
她深呼吸一口气之后,紧紧闭上眼睛寻找耶露蜜娜的身影。
「咦?跟马克先生在一起。」
看样子场所是庭院。因为可以看见萨鲁那提司的花坛,那么就是在耶露蜜娜寝室的正下方了。感觉马克好像正在说些什么,自己该不会一个人白跑了一趟吧。
「找到了吗?」
「啊,嗯嗯……找到了。」
这么回答之后,要和瑟莉亚讶异地看了看彼此。
「又碰上什么麻烦了吗?最好在事情闹大之前先说清楚。」
确实是碰上麻烦,而且事情也已经闹大了。或许应该在事情更扩大之前找要等人商量一下也说不定……不,既然事情都已经来到适一步,或许该道出卖情了。
但这问题太过严重,不是艾霞一个人能够决定的。她想至少先找多明尼克或是马克商量。
——不过在这之前,艾霞还是想跟她本人见面,确实地讲清楚。
艾霞是她的女仆,也因此在这幢洋房待了半年。艾霞祈祷着总有一天可以与她说话,每天都努力地与对方交谈。
所以……她想要相信——
当时的自己因为太害怕而无法搭话,但现在的自己因为这样而后悔着。不说,就什么也无法传达,什么也无法理解。
艾霞低头鞠躬。
「对不起,我自己也有太多不明白之处。我会去跟耶露蜜娜说,全部弄清楚之后,再明确地告诉你们。」
要伸手摸摸艾霞的头。
「那就等你吧,但你也别全揽在自己身上喔?」
「好!」
艾霞再次向两人鞠躬之后,奔出厨房。
再用(魔眼)确认一次之后,「她」已经与马克道别,朝着玄关大厅前进,看样子是打算回寝室吧。艾霞为了追上她,从地下室的楼梯狂奔而上。
冲到玄关大厅之后,她正好发现金发的少女身影。
「艾霞,怎么了吗?」
那声音跟平常的耶露蜜娜一样缺乏抑扬顿挫。但脸上表情却增添了几分柔和。不过如果艾霞的推测没有错,那正是某种非常残酷的现象正在发生的写照。
艾霞先深呼吸一口气,接着一鞠躬——
「我有点事情想跟您说说——耶蜜莉欧小姐。」
很意外的,少女对艾霞的这句话毫无反应,反而是艾霞自己以为自己搞错了些什么而手足无措。
过了一会儿,少女露出无奈的微笑。这是在耶露蜜娜脸上不会看到的表情。
「这样啊……你察觉了呢。」
见对方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很明确地做出回应,让艾霞稍微找回一点自信。
就像马克和要所说的,艾霞非常欠缺实战方面的经验,这同样反映在交涉层面上。直到与耶露蜜娜相遇为止,她有好几年都不曾与他人交谈过。如果对方顾左右而言他,那么艾霞就不知道该怎么逼问出结果。
所以她诚心诚意地这么说:
「耶蜜莉欧小姐,我并不了解您,但我一直照顾着您,所以我希望能够妤好地跟您说一次话。」
耶露蜜娜怎么了?可以恢复原状吗?艾霞当然很介意这些,她甚至想要立刻逼问耶蜜莉欧。
可是,替沉睡的耶蜜莉欧擦拭身体、更衣、梳头发的人是艾霞。对她来说,耶蜜莉欧与耶露蜜娜同等重要。艾霞相信总有一天耶蜜莉欧会醒来,才不断对她说话。
艾霞以诚挚的眼神看过去,耶露蜜娜——不,耶蜜莉欧惊讶地眨了眨眼,然后用手背抹了抹眼角。艾霞在切换能力的时候,也常常会这么做。
透过眼睛使用能力的人并不只有艾霞一个,亚隆也是其中之一,他可以读出他人的思考。虽然脑子闪过一阵疑惑,但艾霞却立刻将之甩开。如果自己不先相信对方,那么对方也不可能相信自己。
耶蜜莉欧稍稍颤抖了嘴唇,发出「啊啊」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
「咦?」
耶蜜莉欧彷佛看着亲爱的妹妹一般放松了表情。
「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想要告诉我……是吗?」
艾霞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紧张地僵住身子。
「艾霞,酒精会爆炸是骗人的。」
「……………………………………………………什么?」
这彻底出乎意料的话,让艾霞无比困惑。
耶蜜莉欧对完全不知所措的艾霞轻轻笑了。
「我记得多明尼克是这么跟你说的吧?酒精确实是可燃物品没错,但酿造过的酒精浓度根本不足以燃烧,所以不会爆炸。」
「咦?咦?但那时候确实『碰』地一声……」
之前,当马克扫除酒窖的时候发现了老鼠,艾霞为了确认酒窖里面是否有老鼠窝而把酿酒桶破坏了。当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结果是造成所有酒桶一并爆炸。
「那是酿造过程中压缩的瓦斯破裂了,不是因为酒精造成的爆炸。」
被这么一说,确实虽然说是爆炸,但却没有看到火苗。
看样子艾霞是被多明尼克揶揄了,尽管明白,但她的困惑还是没能获得解除。
「请问,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这个状况是你告诉我的,但我一直觉得要把真相告诉你才行。」
艾霞终于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了。
「啊……这是我……」
「对,你对着沉睡中的我所说的。」
「您、您记得啊……」
即便只有一点点也好,希望耶蜜莉欧醒来的时候能够稍微了解自己一点。艾霞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对着耶蜜莉欧说话,但现在仔细想想,自己似乎尽是说些不正经的事情,让她到现在才觉得丢脸起来。
「我在梦中听过好几次你的声音。尤其是那时候的事情,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我听见了耶露蜜娜的歌声。」
——这是指那时候的……?
在马克和耶露蜜娜第一次遭遇要等人时的事件上,耶露蜜娜曾经歌唱过。当时在「那个房间」与耶蜜莉欧说话的艾霞,亲眼目击到耶蜜莉欧配合耶露蜜娜的歌声歌唱,而当时说的正好就是酒精的话题。
艾霞没有在耶蜜莉欧面前思考过这件事情,所以她果然没有使用亚隆的能力。
艾霞下定决心问道:
「耶蜜莉欧小姐,请问,现在您跟耶露蜜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耶蜜莉欧拨开垂挂在肩上的金色秀发。
「现在是我在用耶露蜜娜的身体。」
虽然已经预测到,但艾霞知道时还是受到相当大的冲击。
相对的——虽然有点矛盾——但她却冷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那么,是耶蜜莉欧小姐做的吗?」
「一半是偶然。但是从耶露蜜娜身上夺走主导权并想要外出,则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
艾霞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静静地闭上眼。耶蜜莉欧确实地回答了,所以现在应该轮到艾霞回应她。
艾霞睁开双眼,以坚决的口气说:
「请告诉我有关您的事情。」
耶蜜莉欧觉得很意外似地睁大了眼。
「你不责怪我?」
「我没有了解您到有资格责怪您,所以,请告诉我。」
艾霞的声音没有迷惘。
「你真坚强呢。这样说虽然有点失礼,但实在看不出来。」
「您若这么认为,我想应该是拜我朋友教会我所赐。」
艾霞自己也背负了很沉重的过去,那跟一位名叫葛雷利欧的少年有很深的关系。是他教会艾霞所谓笑容为何物,然而也是他夺走了艾霞的一切。艾霞曾经信任过他,但直到最后也只做得到信任他而已。
他再度出现在艾霞面前的理由虽不明确,但艾霞直到隔了很久之后才依稀察觉。他是来带走艾霞所背负的沉重过往,所以现在的艾霞才能够真正地开怀而笑。
虽然假装成坏人,但葛雷利欧却比任何人都保护艾霞;然而艾霞却连去了解这点都没有做到。
单纯只有相信是不行的。
如果不去了解对方,那就无法改变什么。
所以艾霞想了解耶蜜莉欧,不想再尝到像当时那样的悔恨感觉了。
耶蜜莉欧一点、一滴地开始说。她所述说的内容对艾霞而言,在各方面都有遭到背叛的感觉。「无法置信」就是她最直接的感想。
「——所以,我现在在这里。」
艾霞好一会儿都无法回应,因为自己所相信的一切从根本处动摇了。
耶蜜莉欧彷佛试探艾霞般问道:
「我想你应该理解我想要做什么……那么,你怎么打算?」
艾霞紧紧捏住了裙子,她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充满汗水。
她没办法立刻回答,但关于该如何回答这点,并不需要犹豫。
「我是摇篮的守门人,我是为了耶蜜莉欧小姐才在这里的。」
没错,耶露蜜娜对艾霞来说是姊姊一般的存在。但她赋予艾霞的工作不是照顾自己,而是照顾耶蜜莉欧。虽然她也是耶露蜜娜的女仆,可是艾霞原本就是睡美人的守护者、耶蜜莉欧的女仆。
「这样好吗?等于是背叛耶露蜜娜喔?」
艾霞摇摇头。
「我认为耶蜜莉欧小姐没有说谎,但是我也相信耶露蜜娜。我想耶露蜜娜叫我待在耶蜜莉欧小姐身边这件事情本身,一定有其意义存在。而且……」
「而且?」
「耶蜜莉欧小姐,你现在是孤单的。」
多明尼克应该知道一切。尽管如此,他却没有积极介入的迹象。对他来说,不论耶露蜜娜和耶蜜莉欧都是必须平等地守护的对象,所以也不怪他会这么做。
耶蜜莉欧首度露出毫无防备的表情,闪烁着契约者阴影的翠绿眼眸滚出水珠。
那果然是跟耶露蜜娜不同、属于耶蜜莉欧的表情。所以艾霞也可以安心了。
「我想,马克先生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火大,会非常火大。马克先生要是真的生气是很可怕的。所以,我会陪在耶蜜莉欧小姐身边。」
马克会守护耶露蜜娜,对他来说那就是一切。
但是他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他并没有冷静到想要知晓耶蜜莉欧的问题。所以艾霞会陪伴在耶蜜莉欧身边,因为有马克会想办法解决耶露蜜娜的事情。
「我认为只是因为同情而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划算。」
艾霞摇摇头。
「这不是同情,女仆本来就应该随侍在主人身边。而且,如果我真的觉得耶蜜莉欧小姐错了的时候,我会出面阻止您。」
艾霞察觉了。其实耶蜜莉欧还在迷惘,所以她才也对马克那样做。
就在这个时候——
轰隆轰隆轰隆——的巨大声响传到玄关大厅。
反射性发动(魔眼)后,艾霞十万火急地说:
「——不好了,马克先生他……!」
然后,故事即将走向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