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垠的蓝天下——枪声高高地高高地响起。
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少女的身体迟缓地晃了一下。
她背后侧腹部附近的肉被射飞了。
“咦?”
从后面看到她这副样子的少年,除了发出愚蠢的声音什么也没做。
前方飞来一样温热的东西“啪”地贴在少年脸上。
慌忙用手去擦,很快就发现指尖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血……?”
在少年确认了这一点的同时,少女向蒙着一层土的柏油路面上倒去。身体隔一会就开始抖动,有时还会猛地痉挛。就像是被刻上了什么节拍似的,少女的身体为了颤动而忙碌着。
以她的身体为中心,红色液体向柏油路面上扩散开来。
当那红色的水滩到达自己脚下时,少年总算理解了现实。
——被射中了。香奈枝在我面前被射中了!
少年完全理解了状况,与此同时,他渐渐夺回了自己的五感。然后传入耳中的是干涩的枪声和怒吼的龙卷。
穿着庸俗服装的男人分为两组,正互相拿枪指向对方嚷嚷着什么。男人们的行动各种各样,有藏在汽油桶里不时探出身来的,有跟对面集团的人平行奔跑偶尔翻滚的,有一步不离自己所站位置的——大家的共同点是偶尔都会从枪里喷出轰鸣声与烟雾。
就像数年前的警匪片一样,由黑社会集团展开的枪战。
看着眼前铺展开来的场景,少年想起了自己站在何处。
这里不是本土也不是小岛。
在日本又不在日本。
不是陆地也不是大海。
是架于佐渡和新泻之间的世界第一大桥。
耸立于正中央的无名岛——
△▲
同一时刻新泻市彩虹塔*①
位于新泻市中心公交总站上方的多彩展望塔。是展望台由色彩鲜艳的支柱支撑着水平旋转并上下往返类型的观光设施。
“肚子饿了……”
最下方客人全部进入后开始上升的展望台中。一个男人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不行,真的好饿。空腹感让我更难受了。————总之就是这种情况。”
男人对旁边坐着的一家人殷勤地讲述着自己的情况。
他的头发被染成了七色,耳朵上扎有无数别针。左右眼睛颜色不同,因为是特地戴上了不同的有色隐形眼镜。
进入21世纪已经过了十年以上。年轻人的时尚感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
他的时尚感跟原来有过的都不同,明显是个拥有异常触感的人。
旁边的一家人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双亲的手心微微地渗出了汗珠,沉默着。拿着糖果袋的10岁左右的女孩子和像是她弟弟的幼儿园小朋友,两人都呆呆地盯着男人的头发。
不知他注意没注意到状况,彩虹头接着看向窗外。不断回转的外面的风景。男人正面能看到海那边的佐渡岛群山——从山下向这边蔓延的黑色粗俗建筑群。
“啊~那个那个,是这样的啊。哎呀,说实话我很想看下那个的~”
对着保持沉默的一家人,他继续友善到怪异地说着。
男人视线中的建筑物。那是从佐渡向本州延伸的又长又大的桥,存在于其中心的巨大人工岛。彩虹头把额头贴在窗户上,这次用自言自语的语调说着。
“好大啊。比想象中大好多。该说是那个太长了还是佐渡比我想的要远呢。还以为肯定是游个泳就能到的地方呢。”
小声地嘟嘟囔囔着,彩虹头忽然把头转向那家人。
“呀,这个好厉害啊。从下面看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因为我完全不知道有这么高的展望塔啊。哎呀,就是那啥。多亏了坐这个连午饭都没吃。哈哈。光想着能白坐,不过还是买了票。”
这时那家人的爸爸第一次浮现起讨好的笑容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点头,总之他判断给出回应才是比较合适的态度。
但是,女儿那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对着男人伸出了糖果袋。她的双亲咕嘟地咽了口气,但彩虹头只是和善地俯视着少女,拿出了一个糖果。
“多谢。将来一定会成为美女的哦。”
带着跟外观很相称的表情,男人把少女给他的糖果丢入口中。
这时,旋转的展望台再次朝向了佐渡方向。
看着巨桥对面的积雨云,彩虹头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真是绝世美景啊。还是个好天气,啊啊,我可是期待着去那边才来的哦。”
在无边无际的高远蓝天下,积雨云一个接一个地膨胀起来。
△▲
在厚极了的积雨云下方,雨水打在一动不动的少年和少女身上。
当雨点伴随着雷鸣开始落下时,枪战总算快分出结果了。形势不利的集团与骂声一起离开现场,取得优势的一方也追着对方走掉了。
敲打在柏油路上的下雨声中,只留下了少女和少年。
倾注在倒下少女身上的暴雨,在她身边积出了水滩。从她体内流出的血混于其中,红色在桥上不断扩散。
只是,这个地方被单纯称为桥的话也太大了点。
从跟人工岛连在一起的宽广柏油路上站了起来,少年只是静静地俯视着少女的身体。
少年动也不动,只是回想着。
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24小时前——佐渡岛姬崎灯塔》
少年和少女一脸开心地登上来眺望天空。
漂亮地操纵风筝在空中滑行,少年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
对常年居住在这个岛上的少年来说,这种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了。
他高兴的是少女在身边。
而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突然说出一句话。
“好了,走吧?”
“哎?难道说是刚才的事!?……不要啊。妈妈他们会生气的,如果露馅的话还可能被警察盯上。”
夏天的终点。把初中最后一个暑假玩了个够的一组男女。从年龄上来说这种称呼也许有些不合适,而从他们之间的氛围看来,说是少年少女就没问题了。
在澄澈的蓝天下,这样的两人坐在灯塔一侧的某个长椅上。
“这种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别乱说。”
少年对青梅竹马的提议露骨地蹙起了眉。
在暑假的最后一天,狗木诚一的青梅竹马——织崎香奈枝说了些奇怪的事。
“呐,要不要去‘桥’上看看?”
说了这里,诚一马上就想到了岛内的海府大桥和黑姬大桥。但是,那些地方是从出生起就是岛民的自己应该特意留下夏天回忆的地方吗?
诚一露出奇怪的表情,香奈枝毫不介意地接着说道。
“我找到了能进入那座越佐大桥的地方!”
“啊?”
诚一脑中想起了从小岛南部延伸出去的粗俗建筑物。那个确实是佐渡最有存在感的桥,但诚一没能把它跟“桥”立刻联系起来。因为诚一一次也没去过那座桥,说老实话连靠近都没有过。
架在越佐海峡上又长又大的桥。夹着人工岛建起的那座桥作为21世纪前半的巨大建筑物项目,不仅在岛民之中,在整个日本中都备受瞩目。
一侧是六条车道并行的巨大道路,加上公用目的和观光人行道,以三层结构建成的巨桥。但是,这座桥上从未通过车。至于岛上的人,连这座桥的人口都不靠近。本土人都这样,佐渡和新泻双方对桥的入口进行严密的封锁和监视,这就是现状。
对这种状态的桥,到底怀有什么样的目的要潜入进去呢。
“香奈枝,那里是什么地方——”
“怎么会不知道呢。就是因为知道是什么地方才要去啊!那座岛上的某个地方聚集了新泻和东京都没有的东西哦?据说人工岛上有日本买不到的物品和动物,连赌场和地下摔跤场都有哦!”
“怎么可能,又不是漫画。地下摔跤场什么的只是传言。而且,我也不认为那种地方会有正经的‘店’。”
“所~以~说~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才要去嘛!”
接下来的半天,诚一反复听她说着这些。他完全没有去的念头,更不如说想要阻止香奈枝,她跟往常一样没有放弃。
“不是这种时段就没法去哦。而且,等到成为大人再去,一定会真的回不来的。我有这种感觉。”
“小孩子去的话在回来之前就死掉了吧。住在那座桥上的人都不是好对付的,香奈枝的老爸不是一直这么说吗。”
“没事的,只是去看看,看一下下就回来!不被任何人发现就行了,就算被人发现也不会马上被杀的啦!”
香奈枝猛地从长椅上站起,绕到诚一面前抓住他的胳膊。
“哇哇!”
就这样强行让他站了起来,少女接着拉住他的手开始奔跑。
手被放开之后,诚一蹬着地面追在香奈枝身后。
“等……等等我啊!”
“明天!一定要去哦!”
少女的步子很快,少年最终也没能追上她。
“真是败给她了。”
从出生起就是这样,诚一一直被她的任性折腾着。
进入金山遗迹*②的禁止入内区域,悄悄坐上偷渡船,有一次还就这样踏上了北海道——这些都是家常便饭。一切都是香奈枝强行拉着诚一去的,但诚一也没有责备过她这一点。
这样体验着非日常的事件,诚一他们共有着某种连带感和陶醉感一类的东西。——就像自己是某个故事的主人公一样。
陪着一直乱来的她,诚一也算是个假英雄了。实际上,至今为止千钧一发的时候,都是香奈枝救了自己。今后也不会改变吧。他如此相信着,对她这次的任性也许是发自心底地不赞同吧。
于是——今天。
“那个,还是要去吗?”
“当然了!都到这里了还说!”
桥旁的材料放置场。桥和道路本身基本上都完成了,工地现场上还放有不少建筑材料和拼装陋屋。
成为工地现场的桥入口处建有肃杀的路障。但是材料放置场这边有一段栅栏破了,从那里似乎可以进入材料放置场内部。
材料放置场内部堆着钢筋像是能让人迷路一样,诚一这时已经陷入来到遥远世界的错觉之中了。
“这个空隙就是跟工地现场一角连起来的漏洞。去了那边之后,以前那座大楼里的监视员也就发现不了了,没事的!”
“脚印会……”
诚一窥探着材料的缝隙之间,地上还残留着大量的脚印。不知是不是昨天下暴雨的时候陷进去的,那些脚印清楚地刻印在土地上。
“没错。似乎还有其他人出入这里!稍微放心了吧?”
“……”
没有回答香奈枝的疑问,诚一静静地凝视着脚印。
——连是什么人的脚印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这么想着,他注意到更奇怪的事。
比起朝向工地现场里面的脚印,朝向这边的脚印数量少的异常。
进去就没再出来——对漂浮着这种氛围的状况,诚一背后有冰冷的东西流下。
“呐,还是——”
他准备阻止香奈枝而抬起脸来,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无视了没有动静的诚一,香奈枝已经潜入了材料的间隙中。
“等、等下啊!”
走在香奈枝身后的诚一。躲过自治体的监视,从工地现场的废材间隙里走上通向“桥”内部的近道。
人工岛在距佐渡岛大概十公里的地方。据说到达那里之前,会碰到有人生活的“居住区”。
说是居住区,当然不是正规限定的那种,是在桥开通前擅自住进去的流浪汉和犯罪者,或者说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住下来的人们的集合。
用开发途中的废材等等组合而成的独立居住区十分拥挤,俨然就是香港的九龙城。
香港的九龙城早就被破坏了,这边的桥还没有被破坏的预定。在理应比那时的香港治安要好的日本,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态呢——诚一也有过疑问,但一次也没有细想过。
说实话是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事情,基本上来说是不会来的地方,跟遥远的外国没什么区别。
走了两个小时的脚程,开始感觉到周围有人的气息了。从旁边的非常用台阶走到上层,可以看到空中被厚厚的云覆盖了。明明是架在海洋上的桥,却在地面的柏油路上积着一层土,在猛烈的海潮风中,他被奇妙的感觉围困了。
诚一的内心总算是高昂起来了,真的感到了被丢去外国的错觉。其实这里就跟外国一样,日本的法律实际上没有触及这里。
强烈的不安凝结在下腹部。因周围的静寂而感觉到恐惧,他心里还混杂着抵达非日常的喜悦心情。
这时起,能看到桥的前方有人的影子。
以人工岛上排列着奇怪形状的大楼为背景,有好几幢密集的建筑物。几个男人靠在建筑物的墙壁或桥本身的侧壁上,突然出现的少年和少女很感兴趣地眺望着那边。
男人们的着装比诚一想象中要粗糙的多,给人的印象像是南国市场里的人。就像在南美或东南亚一带摆摊人的装扮。
男人中一个向这边靠过来。诚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香奈枝则毫无怯意地继续前进。
最后,男人走到香奈枝面前挡住她开口道。
“很少见啊。从岛那边走过来的么。”
听到这句话,少女止住脚步,脸上浮现起强势的笑容说着。
“是啊。大叔是这里的居民吗?”
“你有什么目的?”
男人完全无视了香奈枝的质问。从他的紧身短背心里可以窥到他没有一丝赘肉,手掌上的血管异样地凸出。
香奈枝不是特别在意提问被无视的事,毫不犹豫地告诉对方自己的目的。
“观光。为了夏天的回忆,跟男朋友一起。”
紧身短背心的一根眉毛吊起来了。不知是愤怒还是哑然失笑的微妙表情。诚一思考着有什么万一,紧紧握住口袋中的东西。是香奈枝去东京时买给他的手掌大小的催泪喷雾器。在另一边的口袋里,他小心确认着通话键的位置。
但是,男人没有把香奈枝打倒在地,点点头示意他们向前走。
这个反应对他们两人来说相当意外。还以为一定会接受什么洗礼,最坏的情况下还要被刀砍或被枪打。
追在香奈枝身后,诚一从男人们之间穿过。这时从周围传来“有没有买白粉?”“岛上的超市增加了么?”“带没带报纸?”之类的问话声。
看来诚一他们不是最先从岛上来的客人,这些人对那边的“来访者”似乎已经习惯了。
就要穿过男人们之间,香奈枝小声对诚一说道。
“感觉跟想象中不一样呢。有点没劲呢。”
“我这边可是放松了不少……”
诚一为平安无事而放下心来,心底深处也感觉到了些许不满足。
赶走这种思绪,他对香奈枝提出抗议。
“那什么香奈枝,不要不加思考地显露强势哦。”
“没事的,万一发生什么诚一会救我的吧?”
听了这句话,诚一就再也没说什么了。虽说有被利用的感觉,但诚一也觉得那句话不是没有意义的。
——没错,我会保护香奈枝。
在他们心中这里不是现实,是遥远的其他世界。自己被分配的任务是守护骑士。诚一的脑内设定变成了这样。
对诚一来说保护香奈枝是最大目的,这事同时也给了他快感。
“也是。”
是因为夏天的炎热,还是因为渡过了一个危机来到这里呢。诚一说出了平时绝对不会说出口的难为情的话。
“会保护的。在这——不,今后,我会一直保护香奈枝……”
在这句话似完非完的时刻,高昂的枪声响彻四周。
映在诚一眼中的是,香奈枝被射中的红色背部。
——然后,到了此刻。
雨下的越来越大,将周围的风景完全隐蔽了。
跟刚才相比倏地发生了变化的景色、声音、空气。
停止痉挛,已经不再动弹的少女的身体。重返自我的诚一脚步迟缓,全身各处瑟瑟抖动着向香奈枝身边靠近。
不能不救她——这么想着,却无论如何都没法靠近。仅仅数米的距离,却看上去特别长远,外加一路沉重。
踩到了从她体内流出的红色液体。诚一对这理所当然的事实感到痛楚。
即这里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
“真是的,现实也太残酷了吧。”
新泻市港口外围。在小小的渔船上,长着胡子的男人发着牢骚。
“啊?”
掌舵室里的男人问他什么事,胡子男给烟点上火继续抱怨。
“好久没工作了,结果一工作就只是把人一个一个运过去。也赚不到大钱。”
“没办法的事。不过也已经敲了不少竹杠吧?”
“算是吧。”
胡子脸骨碌骨碌地转着脖颈,他的视线一角瞥到了一个显眼的东西。
那是染成七彩颜色的华丽头发。
“难道是那家伙?”
“不会错的。据说显眼的头发是他的标志。”
“那么醒目会让我们困扰的啊。”
“别在意。反正是单程票。”
继续着这样的对话,显眼头发的青年走到了船的一侧。
胡子脸搔了搔头大声说道。
“啊~小兄弟,你是那个……”
“戌井隼人。请多关照。”
看上去20岁左右的年轻人展露出友善的笑容,乘上了船。
“好厉害的发色。”
“去新宿时有人说是‘流行的发型’就弄成这样了。说是现在的潮流,好像被骗了啊。”
“看看周围马上就能弄清楚吧。”
“我五年没有回到日本了呢。情不自禁就相信了。”
于是,彩虹头男人——隼人所乘的船静静地把港口拉在了身后。避人耳目般驶向“桥”中央存在的人工岛。
宽广的海面上,不相称的一艘小船。
新泻市的影子开始变模糊时,终于抽完了烟的胡子脸张口说。
“其实我们也不想做这种事的,原本应该是攥着大把金钱的工作。明白吗?”
“那为什么变成这样?”
粗鲁的回答,隼人脸上浮现起感兴趣的表情。
“我是建设那座桥的相关者。”
离人工岛近了,桥的形状很清晰地显现出来。应该是很简练的设计因为周围矗立的非法建筑而走了型。
眺望着它的样子,胡子男怀念地开始说道。
“好几十年前似乎就有这个计划。要在越佐架设海底隧道之类的。不,说是计划,不如说只是企划吧。最后还是中途搁浅了。对政府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啊。”
讲很久以前的故事,简直就像讲述自己的回忆一般。
“然后啊,到了21世纪,有好几个条件都重合在一起。”
“条件?”
“是啊,一个是从佐渡发现了新的矿脉。虽说因为挖不出金子,平成元年起就把金矿全部封锁了,但从深了一层的地方找到了大量金矿。正好那时候日本成功开发了某样新技术。在海上造岛的技术。能覆盖到那时为止的人工岛概念,革新化的技术!就是这种技术——”
之后过了一小会,胡子脸的“讲义”继续下去。隼人认为最开始这些部分跟自己没什么缘分,只是适当地应和两句听着。
“——就这么回事。一直以来无法达到的低成本和短时间开发变得可能了。是日本得以自夸的技术呢。为了把技术展示给宽广的世界,日本各地都开始了应用这项技术的地域开发。……啊~说到哪里了……对了对了,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状况。新泻出身的议员不断成为大人物般的存在,那时县知事*③就开始异常起劲地开发新泻了。”
胡子脸比想象中还要饶舌,将桥的历史一段接一段地抖露出来。
“然后,正好那时中国建成了世界第一海上长桥。架于上海和宁波之间的桥,记得是35还是36公里*④来着。然后日本就想说能不能超过这个记录啊。还有跟上海那座桥所在的海峡比,深度完全不同。我们这边可是深的多哦?于是不知何时起说要造一座浮岛。不顾日本海的怒涛和降下积雪的重量,要用世界最棒的技术做成人工岛。”
感觉好像用了力似的,胡子脸的面颊上略微泛起红潮。
“话又说回来了,接下来反而全部聚集了恶劣条件。”
这时表情忽然变得落寞,男人脸上的血色徐徐褪去。
“一个是金矿枯竭。虽然调查中说有大量金矿,但实际上开始采掘后没多久就没了。似乎有很多原因,但拿不到金子这件事是事实。”
“但是,那时不是已经开始造桥了吗?”
“应该说是建成之前不久。所以我们没有在意那种事继续造桥。人工岛上并排的高楼群也盖起来了,之后只要把周围一些小细节整理一番就能完成,就那时出现了炸弹恐怖袭击,工事暂时中断了。恐怖分子很快就抓到了,但问题在那之后。从那之后一年之间政权变了三次*⑤,是国内外形势最为不稳定的时期,结果工事没能再开。那时候真的很提心吊胆地担心日本会不会就此没了,后来还是复元到现在这样……”
胡子脸露出复杂的表情,把视线转移到迫近的人工岛上。
那是——比起岛来说,看上去更像是全长数公里的巨大要塞。
岛内部有相当数量的浮土,但整体看上去是个钢铁与混凝土之块。从远处向岛中央看去,密集的高层建筑物简直就像是小型的高山。
周围漂浮着好几艘船,但不知为何里面没有人的气息。
人工岛的深水处设有好几个巨大的风车用来发电,它们被海风吹着,优雅地回转着翅膀。
“不管日本的情况有多好转,与此相应的不良后果都去了那个岛上。我是这么觉得的。”
胡子脸在这里沉默了下来,隼人开口接替他的话。
“之后,各种糟糕的家伙和没有可以去的地方的人聚集在那里,做成了自己的乐园。”
“是啊。说是用警察队或自卫队什么的赶紧排除掉不就行了,但是那时候连这个做不到。所以事到如今还是老样子,当然背后可能还有更多隐情。托它的福,我也失了职。”
“原来如此。水的话怎么办?”
“水是完全过滤海水来用的。至于电——看到那好几个大个风车了吧。虽说让它们全部转起来不大可能,但加上太阳能发电就能勉强支撑起岛上的需要了。”
风车的高度和岛中央的高楼群不相上下,看起来最低的也比地面高出30米左右。
“海潮发电也用了,只不过是半实验性质的。相反,风车那边用起来很稳定。风车是丹麦的人来安装的,那边的人似乎是自己装风车,然后反过来向电力公司卖电的。所以说,这个岛在电力问题上不需要担心。什么人都能用吹风机,也有把最新型的电脑和机器人带进去的家伙。”
“出人意料地很近代呢。”
对话到这里断掉了,船的速度也开始缓慢起来。到了人工岛旁成为了高耸墙壁的侧面。根据水面高度而成为船的出入港,船像要靠上去般停在了一边。
准备从船上下来,胡子脸再次开口。
“配合海潮的高低而上下,厉害吧。”
“哼嗯~”
隼人轻轻地附和了一下,终于注意到一件事向他询问。
“……这里不是浮岛吗?跟潮水的涨落应该没有关系吧?”
“如果不停上下,桥也该毁掉了吧。这个岛被造出来的时候保证了一定的高度。用了某种装置。”
“啊、不,算了。反正听了也搞不懂。”
“是吗?”
脸上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胡子脸把手伸向岛侧面的某个梯子。
“只有梯子很原始呢。”
“别抱怨了。这本来就是秘密通道。”
把同伴留在船上,胡子脸带领隼人上了岛。胡子脸一边爬梯子,一边朝下方正要上来的隼人问起一件自己在意的事。
“说是五年没回日本了,那之前都在哪儿?”
眨眼之间,从自己脚下就传来了回答声。
“在南美,山贼和海贼之类的哦。”
胡子的脚步停下了片刻,然后高声地哇哈哈笑起来。
“是吗是吗!是山贼吗!这个该怎么说呢,跟漫画主人公一样嘛!”
对从上方飘下来的声音,隼人将纯真无邪的笑脸望向空中。
“很帅吧!”
登上了梯子,那里确实是混杂着“开发中”和“废墟”这种词汇的地方。
被混凝土覆盖的地面造得跟陆地的港口一样,有些地方积了土,其他各处都滚落着建筑废材和铁管,外加劳动手套。远处密集着建筑物一样的东西,但要到达那里,周围大煞风景的景象还要持续一段路。
隼人来回环视四周,向胡子脸开口道。
“有件事想问你。”
于是,他提出了来到岛上之后的第一个问题。
“这些人,是谁啊?”
隼人周围大概聚集了十个小混混样子的男人。
全员嬉皮笑脸地将隼人包抄,在10米左右的距离处站着不动。
胡子脸笑容满面地把手搭在歪着脑袋的隼人肩膀上。
“嗯,好好听这些大哥们的话就不会被杀哦。”
语气简直就像是在鼓励对方一般,他啪啪地拍打着隼人的背。
在透明的蓝天下,厚厚的积雨云静静地开始遮蔽太阳。
“总之,先是行李和钱包吧。”
△▲
雨点猛烈地敲打在诚一身上,他只是不停走着。
身后背着香奈枝的身体,朝与自己的城市相反的方向——人工岛那边走去。
香奈枝的身体已经不再动弹了。她冷却的身体不是因为被雨水淋湿了。
已经太晚了。
一切都晚了。诚一对自己说着。接近她的时候,被枪打中的时候,进入这座岛的时候。——或者说,是从昨天跟她约好时起就已经太晚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诚一拼命地确信着这一点,结果还是太过勉强。
突然发生的枪战。跟入口处的男人们对立的家伙似乎是瞄准最初跟香奈枝搭话的男人而放出的子弹。诚一这么理解着。
——香奈枝是被流弹射中死掉的。完全是偶然的产物,自己应该没有责任。但是,这只是针对那一瞬间的。说着要保护她,走在她身后的自己。再更早之前就应该把她带回去的自己。刚开始香奈枝说要来这里的时候,就该强行阻止的自己。责任的话要多少都找的出来。
想到这里,诚一对自己的想法焦躁起来。明明重要的女友都死掉了,为什么自己脑中还是只能想起这些事呢。
也许是在他心中还没法承认事实吧。但是,其实也正是因为承认了事实,诚一才向桥的中心走去。
——已经没法回城了。
感触着背上青梅竹马的尸体,狗木诚一——选择了对现实的逃避。
背负着绝望继续行走,桥的前方一片宽广的地面延展开来。终于到了人工岛西北部通称为“城市”的入口。
“新来的吗?”
“刚才的枪战么?还是真是灾难呢,小哥。”
“从佐渡那边来的吧?还是回去比较好哦。”
“买白粉么?忘了讨厌的事吧?”
“喂,可别把那位死者扔到这附近。”
“给我钱的话可以帮你把她水葬了。别看我这样,以前可是神父……”
“交给我吧,我是在职的牧师。”
“多加小心哦小哥。最近被子弹打中的笨蛋迅速增多了。”
“需要注射的话我来提供服务吧。是没有针的最新型号……”
人工岛——刚踏足这座“城市”,就传来各种各样的搭话声。流浪汉和小混混风格的年轻人,连穿着西服的男人都混在其中。大多数人看到香奈枝的尸体都假装没看到,还有些人则发着愣,似乎对诚一很感兴趣。
看着从悲哀到嘲笑的各式各样的表情,诚一只是全无视继续走下去。虽然也害怕,但是如果跟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说话,总感觉会在半途中被拉回现实。
也没怎么在意周围的风景,向桥的中心——即人工岛的中央不停走去。雨暂时停了下来,但滚雷声取而代之地开始在周围轰鸣。
闪电还有雷鸣
面前的的高楼群。落雷劈在其中最高一幢建筑的避雷针上,那光亮和声音一起使诚一恢复了自我。
“啊啊……怎么办。”
自然而然地说着。从还背着尸体的状况看来,可以说是异常甚至滑稽的话语。在他脑海中,比起悲伤和恐惧,更多的是满怀着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的不安。
——怎么办。真的该怎么办啊。接下来怎么办?该做什么呢。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身体嘎啦嘎啦地颤动着,只是在脑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在伦理的思考和感情产生作用之前,就先被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不安给打消了。
到底该做什么,到底该想什么,他都不知道,只是站在原地。
稍微直起身子,香奈枝的尸体开始滑落。
伸展着轻起来的身子,诚一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忘记了青梅竹马的死,准备就这样丢下她。
“那个。”
这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诚一终于注意到自己的样子,对香奈枝的严重罪恶感浮现起来。慌忙缩起身子,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
“没事……吧?”
说话人是一位蓝色眼睛的女性。
是东方混血儿吗,因为是平时没怎么见过的相貌,诚一没法正确判断对方的年龄。像是跟自己差不多年龄,但又给人以更成熟的感觉。
(车子……?)
女人身后有一辆漆成黑色的车。这座人工岛上确实有能跟普通都市相匹敌的道路网络,但在还没开通的桥上,为什么会有除了作业车辆以外的车存在呢。诚一思考着这个疑问时,女人向这边靠近了。
然后她确认了香奈枝的尸体,再次开口道。
“被卷入事件了吗……那个,待在这里太危险了,总之先到我家来吧。”
对用流畅的日本语邀请他的女人,诚一像是要保护香奈枝的尸体一般挪动着身体。
“你、你是?为什么忽然说这种事。”
对他这个疑问,女人的脸上略微浮现起困扰的表情,没过多久就回答道。
“我父亲管理着这片区域。就像是我们的工作一样吧,别介意……而且,作为一个人来说,看到这种状况也不能放下不管吧。”
把少女的尸体放在身前的少年,看上去像是“外部者”。如果是这座“城市”的居民,那么女人看到这类情况就完全不想扯上关系还特意伸出手去。
诚一似乎因为什么突然打消了不安。这座城市里看上去都不像是人类的存在中,终于也让自己遇到了有一颗心的人类。
对现在的诚一来说,就算女人拿出奇怪的合约让他签也是轻而易举的吧。
“谢、谢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
“你是佐渡的人?第一次来这里?”
从女人口中提出的问题,在尸体面前显得很不自然。回过神时,车里出现了两个穿西服的男人,准备将香奈枝的尸体搬到车上。
“那、那个!”
慌忙准备阻止,被女人说着“没事的”拉住了胳膊。
“那也请你上车吧。”
被女人催促着靠近了黑色的车子。不用说佐渡了,似乎在东京也算是很少见的高档车。但是,诚一连确认这一点的闲暇都没有,只是呆呆地朝车子迈步。
然后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然后,我刚才的提问呢。”
“是第一次。”
无力地回答着,总之遇到了似乎可以讲信用的人。虽然这可能是什么陷阱,但诚一不介意。就这样被拐到什么地方卖掉脏器或者被杀掉,已经都无所谓了。
“啊啊,果然是这样吗。”
但是,这种想法因女人接下来的一句话而改变了。在这座“城市”中算是正派人士。而在他看来,她也确实比之前见过的小混混和流浪汉更像这座“城市”的一员。
女人打开车门,对刚刚死掉女友的少年——展露出明朗的笑容说道。
“欢迎来到这座刚成立的城市!我们欢迎你!”
△▲
“欢迎啊新来的。脑袋还真显眼呢。”
周围围住自己的男人中的一个,斜眼看着隼人的彩虹头嘻嘻笑着。
看着这幅场景,隼人身后的胡子脸说道。
“啊~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抱歉啊。嗯,也不是为了钱哦。那些家伙也是很想尽量增加同伴呢。”
“完全不对吧?”
即使听到讽刺的话也无动于衷,只是耸耸肩膀苦笑着。
“行了,呐,不管怎么样别被吞掉就对了。”
“但是。”
“行了~行了~行了!他们说的话差不多听一听,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你就是站在那边的了,好吧?”
听到这句话,隼人抬起头来仰望天空,哈哈地小声笑着,说道。
“真没办法。因为我是好人,玩不来恐吓啊。”
接下来的瞬间,隼人的右手从背后衣摆下的腰部掏出了什么。
那是一把磨去了光泽的黑色小型手枪。
男人们一瞬间惊恐地摆起姿势,接着又再次笑了起来。然后,对隼人破口大骂起来。
“喂,电影明星啊,是电影明星哦!”
“白痴啊白痴。”
“去死吧!”
站在后面的胡子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走到隼人旁边时终于明白了。
然后,他也哑然失笑。
“你在做什么啊。”
隼人右手握着枪,与地面保持水平。
就像是过去的动作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单手握着手枪,以斜侧倒的姿态伸向前方。
“哎呀,这样的姿势,感觉比较帅吧?”
听到这里,包括胡子脸在内的男人们都愣住了,摇着头笑道。
“电影看多了吧,你那种姿势绝对打不中的啊~”
男人们轻松地对隼人说着。似乎看到他的姿势,判断那把手枪恐怕是假的。男人们手上开始拿出小刀和铁管。
“喂喂,你们别太欺负人家哦!你们知道这家伙来之前是做什么的吗,‘在南美做海贼和山贼’哦!身上带的东西都会被扒下来哦!”
胡子脸边笑边说,结果哑然失笑的漩涡变成了大爆笑。
“唔哇,太棒了!”
“好怕!超怕的!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
“白痴啊,还真是白痴!”
对他们的反应,隼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沉默着。
当大爆笑的漩涡总算停下来时,男人们的表情里总算开始笼罩着杀气。
最开始笑的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把大型枪。设计粗俗的枪在男人手中咕噜咕噜地回转着。与隼人之间的距离大概十米。对生手来说是就算射出去也不会中的距离,但男人似乎有着绝对的自信。
停止回转手枪,嘿嘿笑着对彩虹色的头发放话说。
“我们还真是吃惊呢,对吧?那就让我们也好好吓你一回吧——”
“日语,说得很奇怪。”
枪声
“嘎!啊!啊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握着大型枪的男人。突然间他的大腿上开了个红色的洞,血像气势很弱的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因为疼痛而扔掉枪的男人发出惨叫倒在了地上。
从隼人的手枪中喷出刚刚冒出的硝烟。看到这一幕的男人们,都把手伸向自己的怀里和腰上。
但是,比起他们更快的枪声响起,掏出枪的男人从身体中依次喷出血来。
“什……”
胡子脸对着一连串的动作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隼人手中握着的手枪依旧保持水平。只是,子弹已经精确地射入了男人们的体内。
“等、等、等下,等下,喂、喂?”
举着小刀和电击棒的男人们这么说着逐步退后,然后一溜烟地逃跑了。结果——除了倒下的男人,剩下的小混混就只有没来得及跑的胡子脸一人。
“老样子。真的跟往常一样还是很火大呢。明白吗?”
隼人放下拿着枪的手,向胡子脸那边厌恶地说道。
暂且为不会被打而安下心来,胡子脸面带紧张地咽了一口气。
“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是这样。真讨厌哪,我也是很辛苦的,明白吗?这个,把枪侧倒着瞄准并且打中可是相当难啊。为此我拼了命地练习了几千发几万发,然后就能完全打中了。连弹道都偏移了手和头不是一般的疼马上就有后座力,真的是很辛苦!……但是还是不明白。你们还是不明白我的辛苦。”
对语气缓缓变强的隼人,胡子脸一点儿也没搞懂。以为他是在为被卖给小混混而生气,但似乎又不是。
“不管我多么辛苦。你们还是不会被华丽的打飞!不管我这边给出多么好的动作,只要你们无趣地普通倒下就全浪费了。你们也飞个十米左右看看啊!《杀人三部曲》*⑥有没有看过啊?就那种感觉,不嘭地一声不就很乏味嘛老实说!”
他十分不讲理地大发牢骚,把头晃着侧过去朝向胡子脸的方向。
刚才为止还显得滑稽的彩虹色,现在对胡子脸来说简直就像是有毒生物的警戒色一样。“这家伙很不妙”。胡子脸的直觉告诉自己。
隼人嘟囔了一会,又重新露出之前的笑容。
“嗯,就那什么。该怎么~说呢,如果想要华丽地杀人,希望你先做好被华丽地杀死的觉悟啊,好吧?”
“除了你以外,没有人会华丽地杀人。”
胡子脸故作镇静地吐着槽,隼人则轻轻一敲自己的额头。
“正确。”
只说了这一句话,他就开始捡掉在倒下的男人们身边的枪。
“说实话,我觉得那条船的价位有点高啊。托它的福,我连午饭都没吃呢。不错的服务啊。你说的话除了有点难懂外还是蛮有趣的,那个价位我也就认同了吧。”
隼人就这样转过身,把僵直的胡子脸留在身后离开了。
向人工岛中央迈进着,隼人跟胡子脸道了声别。
“多谢啊。还有,把那边还活着的家伙送去医院比较好吧?”
“喂,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被留下的同伴询问着一个人回到船上的胡子脸。
但是,胡子脸无视了他,向船舱里奔去。
“快点开船!马上从这逃走!”
“怎么回事?”
“可恶!我们可是把一个不得了的白痴带上来了!搞不好的话我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赶紧离开这座城市吧。跑去冲绳或北海道附近比较好。如果还不行的话就出国去!”
感到胡子脸的表情非比寻常,同伴也沉默着发动了船。
“可恶……可恶!”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不,跟他是什么人没有关系。那个彩虹头进入城市起就死了三分,或者说某种程度上还更严重,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可以确信。
“待在那个混蛋周围,一定会遇到惨事的……绝对、绝对!”
“啊~啊,那个胡子脸,把同伴丢下了呢。”
无所谓地说着,彩虹头——戌井隼人望向天空。
好几幢高楼像小山一样堆叠在一起的人工岛。将天空覆盖的积雨云似乎还有从自己的正上方通过。被遮蔽的太阳再次开始照射着隼人。
“岛那边可是下得正猛啊。”
看了看云的样子,发现闪电正劈向它正下方的大楼。稍微延迟了一会,打雷声传入了隼人耳中。
听着这声音,隼人用手挡住太阳的照射。像是要围住太阳一般,几只老鹰在上空绕着圆形盘旋。
因为风的恶作剧,原本应该落在积雨云下方的雨点洒在了周围。
“狐狸出嫁*⑦么。”
彩虹头说着够呛的古语,再次开始向前迈步。
“真不错啊。这种怪天气。就像是在欢迎我一样。”
嘿嘿笑着,隼人平静地向“城市”走去。
“反正都来了,希望是个美女姐姐来迎接我啊。”
△▲
就这样在这一天的这一时刻,两个人进入了这座“城市”。
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出现在岛的两端。
来龙去脉都不同,却互相引领着人的死亡。
那样子简直就像是——在照镜子。
(插图)
数日后——人工岛·最下层、停车场预定地——
这里个很惨的地方。
一切都很肮脏。充满了给人这种印象的空气、声音和光线。
这个区完成的话应该会成为一个宽广的停车场。几乎没有能被称作是灯的东西,若干残留的荧光灯不断地明明灭灭。
空气中漂浮着腐烂的味道,像要沾上眼睛般的尘埃在四周漂浮。
杂乱堆放的建筑材料积成了小山,其中也有瓦楞纸板之类的覆盖在混凝土之上。一部分纸板腐烂了,散发出让人不舒服的湿气。
电视上经常推出堆放垃圾给人带来困扰的私宅特辑,从氛围上来说,这个给人的印象就差不多是那么回事。
“好像没有人的气息啊。”
靠近垃圾山,狗木诚一小声说道。
他身后站着一个女孩。而女孩背后还围着六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一个个看上去都臂力过人,像诚一那样的身体大概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被“解体”吧。
这些男人用异常锐利的眼神注视着诚一,但他没有特别在意。
眼中满是深深的浑浊,他只是继续感受着周围的气息。
“垃圾堆呢。”
对他这太过坦率的感想,身后的女孩微笑着点点头。
“是啊。”
“这座城市太惨了,从西区开始到这里,把全部的区都转遍了,没有发现一个好地方。”
诚一直白地说出感想,身后预备的男人们用可怕的眼神盯着他。
一边承受着他们的杀气,诚一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我很满意。对现在的我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香奈枝死后数日。从诚一的话之中感受不到任何感情,他的双眸里只有自虐的神色。
“你在这座城市想做什么?如果决定留下来,如果选择成为这座城市的居民,你就需要做点什么。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你就只能继续在这个最下层里陷入彷徨和困境。”
对这句话没有表示感想,诚一只是说出了一句话。
“我想要的是——”
在废墟之山的深处,有几个人注视着诚一等人。
“那是西区老大的女儿。不过只是好多小鬼中的一个罢了。”
占领了最下层一部分的小混混头领身上散发着恶臭味,下流地笑着。
“新来的,你的工作是先在这附近放哨。偶尔西区的家伙会像那样下来,记得逐一报告。”
“比起这种事啊老大。旁边那个是谁?”
“啊?……那个虚弱的小鬼?谁知道啊。调查这个也是你的工作吧!”
被头领怒骂的新人轻轻地搔了搔头,继续说着。
“啊~哎呀,那个人的眼神跟以前的我很像啊。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世上活得很郁闷。眼神比其他人想象中还要绝望的多。别成为我现在这样就好了。”
“唠唠叨叨说……”
“还有啊老大!”
对这位屡次打断自己说话的新人,老大的焦躁达到了至高点。
——好吧,把他弄个半死。
轻松地做了决定,他对周围的手下举起手来。各人手中拿着武器,将新人包围了。而关键的新人本身似乎还没注意到现状。
像要在新人说完话的同时予以制裁般,头领小声地问“什么”。
然后,新人脸上浮现起挖苦的笑容——
“那个,老实说老大你身上很臭啊,不如说味道像牛屎一样。大家一起去洗个澡怎么样?该怎么说呢,海水的话要多少有多少。”
最开始还不知道新人想说什么,等理解了他的言中之意后,周围人的脸全红了。
“然后就是——这附近的势力范围交给我吧。虽然小的很,不过我会忍耐的。”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头领气势汹汹地吼道“所有人给我弄死他!”
三十分钟后。在最下层深处,海水浸湿的地方被对方溅回的血染红了,他回想起刚才眼中映出的少年的脸。
“好弱的表情啊。那孩子。那副嘴脸居然会待在大陆黑手党相关者的旁边。……将来不要成为我这种人就好了。”
用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脸,七色头发的男人考虑着今后的计划。
“啊啊,果然不是淡水的话很咸呢。管理过滤装置的是东区吗……下次顺便去交涉一番也行。也行啊。嗯。”
戌井浮现起着实享受的笑容,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新生活,他说道。
“会变得有趣起来吧。不如说,给我变有趣啊。首先是味道。从良好的通风开始着手吧……”
译注:
①彩虹塔:位于日本新泻市新城区内,高100米,通身呈七彩颜色,站在塔上可以俯瞰整个城区,优美的环境一览无余。
②金山遗迹:是日本持续了388年采矿工程的最大金银山遗迹。由于金矿开采而出现斧劈般的裂开遗迹是佐渡金山的标志。
③县知事:日本县一级的行政长官。日本的县相当于中国的省。
④世界第一海上长桥:即2008年开通的杭州湾跨海大桥(话说成田消息还真灵通,这桥03年才开工,他03年的书里就捏他了……)。全长36公里,是目前世界上最长的跨海大桥,建成后将宁波到上海的路程缩短了120公里。
⑤日本政权:暗指07年至09年间日本首相数次更迭?如果仅限于08至09年一年左右期间,的确有福田康夫、麻生太郎和鸠山由纪夫三代首相更替之事。(震惊,莫非成田是先知=口=?)不过从修桥和岛的时间长短来说,应该是2012左右修好的。
⑥《杀人三部曲》:即《Desperado》,是拉丁导演RobertRodriguez的成名作,这一系列的另两部分别是《ElMariachi(杀手悲歌)》《OnceUponaTimeinMexico(墨西哥往事)》。
⑦狐狸出嫁:日本的民间传说中,太阳雨代表着狐狸出嫁,而天边的那道彩虹是待嫁狐女的嫁裳。因为狐狸出嫁要选有太阳的日子,但它们又不愿被人看见,于是还得下雨,随行的狐狸们会带上头巾与面具,看到的人类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响,否则会被狐狸们逼进陪嫁的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