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Girl & Ghoul!~上 第一章

第一章A狼人与海

第一次杀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肌肤感受着风吹,我呆呆地考虑着这种事。

至少是来到这座岛之后。这一点不会错。

我没蠢到在这里以外的地方杀人。而且,如果不是这里——就没必要杀人了。

不会做没必要的事。如果触犯法律的话就更不会。

所以,不会在岛外杀人的我是多么正常的人类啊。新闻中每天都会报道猎奇杀人事件。

未成年人杀死未成年人,我听过“年轻人无法区别现实与空想的区别”的评论,那么,为什么理应能够区分现实和空想的大人却杀了那么多人呢?我幼稚地考虑着。

想来想去便觉得那些评论家也是职业要求所以没办法吧。

先不提这个,果然想到谋财害命或结怨杀人这种没有抓到犯人的事件,就让人怕啊怕得不得了。

跟那些不明所以实行暴力的人比起来,我是多么淳朴善良的人类哪。

因为我不会杀人。

至少在岛外不会。

是的,没错。

我会杀人,也是因为在这个岛上,所以没办法。

只要不来这座岛——我就不会杀人。

今天也确认了这一点。

昨天确认过,前天也确认过。

确认是好事。可以让自己放心地生活。

我被称作杀人魔的理由不是源于自己,而是因为在这座岛上,我确认着这件事。只要这样就能获得安稳。

得到安慰也就是那个。确认事实是正确的之后就会不由自主想到的东西。

“也就是说,认为恶劣的不是我而是这座岛如何?”

“还没睡醒吗你这蠢货糊涂虫!”

站在面前的高大东洋人把我的意见当做睡眠中无意识产生的结果来处理了。多么残忍啊。明明我的眼瞳如此清澈。

“更何况……你这小子,理解现在的状况吗?”

高大的男人……记得是叫张的男人……他眼中充血地向我提问。

现在的状况……是啊,对了。确认状况是很重要的。

我认为人类的生存方式取决于能够将自己所处立场把握到何种程度。是热情地迈起步伐,还是冷静地停下脚步,人人各不相同。

我看向四周,为了把握自己现在所处位置而凝聚视线。

由废材制造成的岛,再加上搁置废材的垃圾丢弃场。

丢弃彻底不需要的砖瓦之类的地方,普通岛民是不会靠近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当作危险的产业废弃物品丢弃……我常去的拉面店老板是这么说的。

没错,那家拉面真的很好吃。哪一天偷学到味道,接下小店过日子也不错。

……好的,让我来好好规划人生吧。

即使还称不上是计划,拥有完好未来理想的我,说是没问题也可以的吧。

……哦,差点忘了。

周围的状况很重要。

从结论上来说,我周围有些骚乱。

因为很明显不算正派的集团正带着明显的敌意围攻过来。

从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到超过五十岁的老练中年人,各个年龄层的男男女女将我团团围在废材丢弃场。跟折段的圆木和碎裂的混凝土等等相配合,景象相当壮观。

他们的思虑与打扮各异,但却围绕在优秀的统一氛围中——说这个空间被此集团支配了也不为过。

当然,我是被支配的一方。

继续说下去的话——这个集团是维护岛上秩序的“力量”之一,东区的“护卫部队”。

他们的首领就是刚才站在我面前的刘海少女,砂原润。

在那之后,她趁我不备夺走了赌场女孩,去了安全的地方。代替她出现的,就是这个奇特而恐怖的集团。

①也就是说

②情况

③十分不妙。

好的……妥善把握了所处位置。

我很冷静。太好了……明明是十分不妙的状况我还能保持冷静,真的太好了。

“我觉得是很不妙的状况呢。”

“……”

我只是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张似乎对我的答案不怎么满意,他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向这边怒目而视。

同时,集团中的一人向我投来一把匕首,我身子一扭躲了过去。

——太好了,顺利躲过了。

如果打中颈动脉、眉间或心脏的话一定会死吧。

但是,我在现在这个瞬间,还像这样活着。

能够保持自我意识。

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哪。

像这样品尝着人生的光彩,我应该还很正常。

我看向前方,发现张正厌恶地瞪着躲开匕首的我。

我的身体大幅度转动,脸还朝向他。

在这种场合最需要注意的,不是别的,就是他的力量。

Greatest张。

他是地下摔跤冠军,也是护卫部队副队长的格斗家。

原来似乎属于大陆系黑手党,很会用枪和刀具,但是更喜欢摔跤之类的徒手行动。

根据传言,他似乎是在故乡遇到问题后被黑手党悬赏了人头,于是逃到这个国家并生活在这座岛上。

悬赏人头。

多么可怕啊。在本来就象征着非法的组织里,还被悬赏了人头……他到底是做过多么坏的事呢?

我思考着这些,而他又误会了我的沉默吗,张吐了口唾沫向我提出疑问。

“这种时候还这么冷静,你这家伙确实让人很火大啊。……你杀掉的人也有家人的吧?喂喂?想到这里你就没点看法吗喂!”

“……我觉得他们真的很可怜。想到留下来的人的心情,我感到非常悲伤。只要不来这座岛,就一定能过上比现在更为安稳的生活……我真的认为,这座岛是个残忍的地方哦?”

这是我的真心话。

但是,张没有认可,不如说眉头锁得更紧了。

是判断出已经不需要对话了吗,张用眼神向周围的护卫部队送出信号。

下一个瞬间,包围圈缩小了。

似乎是激怒了他。

啊啊,跟大家的距离缩短后,能看清他们的脸了。

真好。我有些开心。

左前方带着蓝色眼镜的西班牙人是使用手枪的卡尔洛斯。

虽然整天露出轻浮的笑容,枪的技术却是超一流的……他的金属壳子弹几乎没有错失过猎物。

不过,在为数不多的例子中就有我。

我不是在自满。只不过是我运气好。

咦?“运气好”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自满……还真为难啊,下次去问问拉面店老板吧。毕竟那个人的人生经验好像很丰富。

卡尔洛斯左边是留着摩西根发型的巨汉和戴着墨镜的老练中年人。名字是……呃,想不起来。把想不起来的事物往后放一放,我先转头看向反方向。

看到了穿着SM服的女人。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我记得她有两个孩子。为什么她丈夫不阻止她加入这种护卫部队呢?

继续转头,我将视线投向自己背后的某个位置——

我刚才“有些开心”的理由就在那里。

剪短的妖艳黑发。苗条的身材和简洁的服装。

漂亮而清澈的眼瞳跟其他人一样,充满了对我的敌意。

——雪村荠。这就是她的名字。

护卫部队中有好几位女性队员。

她在其中使用刀具、匕首、飞镖之类的驱逐敌人……不对,正因为她属于护卫部队……所以才是一个会去保护他人的女孩。挂在她腰间的日本刀酝酿出一股不安定的氛围。

老实说,我很中意她。还没达到被迷倒的层次……但是想到这里,我又没有自信了。总而言之,她很漂亮。

漂亮,这个词有些老套吧?

但是,这是我真心的感想。漂亮的东西就是漂亮,老套又怎么样。

也不是一见钟情。

而是一次又一次被围住,一次又一次反复逃走之后——我开始把目光投向了想要抓住我的护卫部队中的每个人(上面似乎有人命令他们活捉我)。

于是——在好几个女孩中,我渐渐地对她产生了好感。

虽说不是一见钟情,但我也没有明确的理由。她确实可以被归类为漂亮的类型,但我也不是特别拘泥于外观。至于性格,像我们这样互相敌对也没有深入了解的机会。如果只有两个人的话也就罢了,这种时候总是有太多人妨碍。不管怎么样,我确实很中意这女孩。

因为不就是这回事嘛?即使让人回答“喜欢的理由”,像“喜欢上的理由”这种事一般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吧。只要不说是出人意料的宿命相逢或就是心动不已之类的话就行。

我一边考虑着这种事,一边看着她的脸,可以看出荠的脸上满是紧张。视线相遇让我有些开心又有些害羞。

我正在迷惑要不要移开视线时,周围的人开始向荠喊。

“喂,小心点荠。他盯上你了!”

“一定是在谋划杀了你来开道吧!”

说出了完全错误的事。

但是,如果加以否定就必须说出真正的理由。这就有点太不好意思了。

在我思考着该怎么办时,她向我开口。

“……来吧。”

她以做出觉悟的眼神,面朝我这么说。

……虽说是误会,但被我怀有好意的女孩以认真的表情说“来吧”之类的,还是有些心跳不已啊。

像这样考虑问题是不是有些奇怪?

不正常吗?

不过,我认为在恋爱面前稍微奇怪一点也好。即使变奇怪,只要充分理解自己,从结果上来说就不奇怪。

没错,我既正常又冷静。

我一边跳跃躲避她的拔刀术,一边从她的攻击范围中退后。

配合着时机,一位裸露上半身的长发男人把手里的保龄球扔向这边。

我正想着要躲避,摩西根人就把手里的球棒挥向了我。竟然会用球棒做武器。真想说球棒工匠不是为了伤人才切削木头的啊。

不过,当民众把它拿在手中时它就是武器,这也是事实。

我记得曾经读过,在治安不好的国家和地区,不懂棒球的孩子们也会买来球棒。先不说抢劫,为了防身而使用武器这种事也不能随便否定。多亏了球棒,才能从歹徒身边保护自己的生命。球棒工匠也一定会原谅他们的吧。不,不如说会觉得光荣?

不过这种事,工匠不同看法也不同,并非工匠的我加以抱怨总有些不合情理,所以还是承认摩西根人的攻击吧。

……哈,不行不行。差点被骗了。

这些护卫部队的人,都是东区老大吉塔尔林的爱将。

所以,只要他们想要,不管多少“武器”都能得到吧。

……即使如此,还用保龄球啊球棒啊这些……希望他们能收敛点啊。我真想说不要小看护卫这种东西……啊,哎呀,日本刀真不错。

日本刀没问题,所以荠也没有任何问题。在狭窄的地方,比起枪支,日本刀更有用,以前美国似乎也有二刀流的女杀手。一定是像荠这样头脑清晰又稳重的人吧。

不过,本来我就觉得荠这样就好。

啊啊,没错。像这样一次又一次扯上荠的事,我会越发产生自己喜欢荠的错觉吧。

但是错觉产生一百次也会压缩成真相,积蓄在我心里。所以,也许现在我还在越来越喜欢荠。

本来嘛,在这种状况下敌人之间的爱情就绝对无法成真。

在禁忌的回声中,也许我是不得不越来越考虑她吧。

……想到这里,球棒的前端已经挥到我身旁。

千钧一发。好厉害的回旋击。摩西根人从挥起球棒到再次挥下恐怕只用了一秒。如果是水平方向挥动的话,那简直就是大师级别的挥棒。

“这家伙……还是那么急性子!”

在张呼喊的时候,我一边躲避卡尔洛斯的枪击一边将身体大幅度甩向地面。

我两手伏在废墟堆上,利用旋转运动的能量举起双腿。一瞬间逆转了形势的我,只凭手臂的力量就让身体飞向空中,将全身滑向废材的空隙。

虽然是非常狭窄的缝隙,但我勉强能够通过。我就这样在缝隙间猛踢,牵制住附近的摩西根人等等。

“又是那种怪异的举动……!”

我听到张这么吼道,但在那之前,一个小小的惨叫声就传入了我的耳朵。

“啊……”

是荠。似乎是我让废材崩塌后,周围废材的晃动让她失去了平衡。然后——令人开心的是,她倒向了我这边。没想到她会这么接近我。还真是歪打正着。

浮现在她脸上的是对死亡的恐惧……但是,之后立刻转变为觉悟的表情。是想跟我死拼吗,她边倒边把手放在腰间的刀上。

但是,来不及了。现在她已经完全进入了我的影响范围,比起她的拔刀,我的手会先伸到她那边。

——于是,一切都如我所料。

我抓住了从废墟堆斜上方倒下的她的手,为了让她无法拔刀而拉住她的手绕到背后。当然我还抓着她的胳膊,就像刑警电视剧里按住犯人时的样子。

用力转动的话她的手会感到疼痛吧。所以我把握着分寸放松了力气。

她的手臂比想象中还要温暖,在冬天的寒冷中更加明显的温暖在我体内扩散。

怎么办,心跳不已啊。

如果她喜欢我的话就最棒了,但那也只不过是个梦,还是算了吧。……不过,我觉得心跳不已果然还是没办法的事。

我很正常。绝对不会带着跟踪狂的心情来考虑这种事。

但是,在这至高无上的幸福时刻还是有妨碍者。

“我说你这家伙……为什么不杀我们?明明像小混混那种,能随手杀个几十人。”

“因为——我知道的。”

对我立刻给出的回答,张的表情变得稍微有些惊讶。周围的家伙似乎还在瞄准我的破绽,但他们因为考虑到荠,没有马上冲过来。

所以,我放下心来继续说。

“你们的凝聚力,真的很强。非常强大。”

“……”

“所以啊,我是这么想的。在电影和漫画中……常有因同伴之死而powerup的场面吧?我觉得在现实中也完全有可能发生,虽然也有杀掉一个同伴来杀鸡儆猴的作战方法,但是你们似乎是不会被吓到的类型,如果我做了那种事也会真的跟东区为敌。”

“现在已经算是敌人了。……还有,你刚才说的只是捏造出来的理由……其实是把我们当作会被主人公一瞬间解决掉的杂兵集团吧?”

对卡尔洛斯的讽刺,我讶异地思考并回答。

“哎?因为……杀人魔的我和你们,无论怎么看都是杀人魔的我是坏人,而你们是主人公一方吧?坏人都会被主人公消灭掉……啊,这个故事有趣吗?……不,等等,也许是有趣……但是实际上怎么样呢……”

“……既然理解自己是恶人一方,就稍微反省一下呀?”

呶呶不休的口吻。卡尔洛斯因轻浮和喜欢女人而闻名,而他的性格也的确如传闻所言。能若无其事地让这种家伙施展手脚,东区那地方真让人难以理解。西区是个顽固不化的组织,所以反而好做对手。

“咕……放、放开我……!”

被我按住而吵吵闹闹的荠。

“啊~你不乱动的话就帮我大忙了。呃,你瞧,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啦。”

说谎……了。

其实很想做点什么。

两个人说说话之类的,只是这样也好。

但是我知道,现在说出真心话也无济于事。

没事的,这点事我还判断的了。我很冷静。

但是,抓住是抓住,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完全没有想过。

护卫部队跟聚集在一起的小混混不同。他们全体都是凭感觉行动的,以毫不拖泥带水、恰当而又奇妙的连携攻击对我穷追不舍。他们也差不多能够开始读取我的行动了……如果送酒保少女的润回来,我可以说是多多少少陷入了不利的状况吧。

从外观看来跟我同年龄的砂原润,并不是因为豪气而成为护卫部队队长的。而是因为她可怕的判断力和瞬间爆发力,能够把敌人逼上绝路。

确实很可怕的集团。

为什么我会被这种家伙盯上呢?

在我思考了片刻之后,胶着状态的集团中有一人开始了行动。

“真麻烦……”

带着墨镜的中年男人从大衣里取出了什么。

男人面无表情地把引线从左手握住的黑色球形物体上拉掉——

“躲开啊,荠。”

说出了强人所难的话。

……所以才说,护卫部队的家伙让人很棘手。

黑色球体被扔向这边的瞬间,我感到荠的全身都僵硬了。

在抱着她的身体蹬向地面的刹那,面朝废墟堆的那边——我看到了大海。

冬天的海面上白色的波浪闪闪发光,在我看来美好至极。

在我不知如何表达这种感情而感到迷茫之时,爆炸音包围了一切————

第一章B暂定物语

《嗦、嗦、啊~啊~啊~》

《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好啦,今天也精神地趴在地面过着无力的每一天吗可怜的窝囊废们。有没有安静地度过早上?别忘记多亏我睡过头了你们的耳朵才能得到平静一边表示对我的感谢一边听着吧午间的广播开始了开始了——》

《好嘞,首先从有活力的音乐开始吧真的啊喂。是跟你们这些来到这座岛赌上生命的人生磨磨蹭蹭的窝囊废们最贴切不过的曲子。今天的24小时忍耐着一口气把“暴欲团”的专辑播完试试吧。如果有意见的话就抓住我阻止看看你们这些窝囊废。虽说只是播放CD之后就无所事事的我也够窝囊的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响在岛内的,是被大家取了“蓝蓝电波”诨名的海贼广播。从安放在岛内设施各处的扬声器中传出的声音,一开始只是作为噪音让人望而生畏——现在它已转化为氛围中的一部分融入了岛。

但是,当然也存在对这种氛围没有习惯的人————

“嗯。果然这个广播的氛围有点不对劲啊,夏洛克。”

“你指什么?姐姐,你不是一直在房间里愉快地收听这广播么。”

“这座岛像这样满是杀气……该怎么说呢,就是把硬派的感觉给柔化了。”

“那不是挺好的。”

在西区的地下城内踱着步,夏洛特和夏洛克姐弟俩对于传入耳中的广播进行着讨论。

位于地上部与最下层之间的地下城是这座人工岛上最有活力的地方,同时也可以说是最为发挥了社会系统机能的场所。

从餐厅到贩卖从岛外进来货品的黑市,在人工岛完成之前被预定为一流企业租地的地方现在排列着无名小店。尽管如此也不能说是密集的商业设施,因为现状是普通人的蜗居也同时集中在一起。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还有西区“自卫团”的人进行定期巡逻以确保治安,这些都是可以列举出来的理由。

从自家制发电机中飘来的汽油味,让人食指大动的美味料理香气,积蓄的垃圾臭味之类集中在一起,形成了无法描述的独特空气。

话虽如此,单论生活环境的话,夏尔他们居住的地上部旅馆要好多了。虽然是个废弃旅馆,却有人在管理。水电供给都很完备,还有干净的床铺和单间浴室·卫生间,可以说能过上比起岛外低档次公寓水准高的多的生活。

不过,要向那家废弃旅馆被称作“业主”的最早住户支付租金。

那位“业主”还要向上面的组织交钱,如此形成这座岛上资金循环流动中的一环。

就因为夏尔居住在安全的地方,所以除了工作和购物以外,她很少来到地下城。物资配属也基本上都是弟弟的工作,即使有作为侦探的委托,可以说弟弟也一定会跟着她去。

“本来嘛,在跟弟弟一起进行搜查时起,就跟我所追求的侦探形象差得很远了。”

姐姐边抱怨边无精打采地走路,而弟弟长叹一口气说。

“因为让姐姐一个人的话会出大事的……”

“哇,你在担心我吗?”

对表情有些开心的姐姐,弟弟依然面无表情地继续说。

“比如说……偶然挖出大战中没有发射的弹头,想要自行处理时却让它爆炸了。这样的话,算上连带责任,连我都要没命。”

“……在人工岛挖出没发射的弹头什么的……”

“而且,说到在没有人的地方处理的话就是岛中心……在掌管动力的引擎部分将其解体时爆炸,弄不好连这座岛本身都会沉没。于是,岛与桥崩塌,怀疑是其他国家发动攻击的日本对外关系更为紧张,焦躁的官僚们开始踩碎路旁的蚂蚁……也就是说,姐姐的生命价值跟那些蚂蚁是同一国的。”

对他连眼睛都不眨就一口气说完的话,姐姐暂时睁圆了眼,但是——

“……对不起夏洛克。我完全没搞懂你在说什么哦?”

“嗯。因为我说的话本来就没意义。”

“……我觉得你完全就是在愚弄我,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错觉啊?连这种事是不是错觉都搞不清楚,所以我才担心姐姐你。”

对他毫不留情的讽刺,夏尔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垂下了头。

斜眼看到她那副样子,弟弟再次叹一口气,追述了一句。

“不过,我觉得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还自发地想做侦探,姐姐也很厉害。”

“哎~是吗?”

对有些羞红了脸的姐姐,夏洛克的嘴角微微绽开。

看着一瞬间恢复精神的姐姐,他开始在心中回忆他们的过去。

他们会来到这座窝囊垃圾堆般的城市,不是因为命运多舛,只不过是正如平民般平凡的来龙去脉————

△▲

夏洛特·利物浦和夏洛克·利物浦姐弟是由英国人的父亲和美国人的母亲生下并养育在横滨的港口一带。

父亲似乎是海外有名的技工,作为建筑技术者航行到日本。

世界最大的桥与浮在中央的世界最大规模人工岛。参与这件艺术品的制作会成为他生平最大的一件工作吧。

于是他就这样定居在日本,是个在六本木的俱乐部遇到他们的母亲并结婚的行动派——夏尔是从母亲那里这么听说的。

重度福尔摩斯控的父亲,为长女取了夏洛特之名,又给一年后出生的长男取了夏洛克这种直白过头的名字……这就是为什么姐弟俩拥有稍微有些奇怪的真名。

母亲为了不把两个人的名字搞混,将姐姐称为“夏尔”,但伴随着成长,弟弟对他们的名字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情。

在学校发生事件或有奇特的社会事件在世间造成骚动时就会有人说“推理试试啊”“犯人是谁啊”,到高中时则转变为“鸦片中毒”“贝克街221B在哪”之类狂热的问题。

性格沉默寡言的夏洛克从不接受这种挑衅,只是蔑视着那些愚蠢的家伙————

但姐姐夏尔却堂堂正正地接受了那些针对弟弟的挑衅。

“连夏洛克的份一起,我要成为名侦探!”

性格单纯的姐姐,从小学时起就一直说着这种意义不明的话。

有一次她说着“去找华生吧”就把自行车骑到相邻的城市,看到电视上播映的疑难事件就会吵着要解决,当然,在她面前拿出《时效即将截止!》之类标题的报纸新闻也是禁忌。

“没事的,夏洛克只要放下心来坐在这里就行了哦?”

姐姐总是这么说,而夏洛克也总是长叹一口气回答。

“看到真的以为跟踪时要隐藏在电线杆后移动的姐姐,我还能放心吗?”

“哎……怎、怎么不对了……?”

“……不,算了。”

他本以为姐姐随着成长会变冷静,结果不如说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更为发挥出糟糕的行动力,让弟弟愈发烦恼。

所以,对夏洛克来说,自己被戏弄跟姐姐的奇言怪行比起来,是好接受的多的行径。

这段从旁看来十分安定的生活被投上阴影——是在夏洛克开始为考大学而做准备时的事。

父亲和母亲的对话渐渐减少,不止是夏洛克,连迟钝的夏尔也沉痛地理解了。他们表面上没有吵架,但是倒不如吵架时让他能插进去阻止……夏洛克好几次都这么咬牙切齿地想过。

在他年幼的时候他们大打出手让他很为难,但等他成长到拥有阻止的力量时,用力量无法阻止的吵架让他更为难。

他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父母对他们姐弟俩的话只是越来越少。

于是,父亲只留下一句话——“去岛上……”就离家出走了。

简直就像是出去买烟一样。

向跟他们开发相关的越佐大桥走去——就这样再也没有回家。

母亲在那之后不久就倒下了————

姐弟俩没多久就被丢在世间。

母亲的葬礼结束后,在没有亲戚的国度里,他们突然开始了解世事。他们几乎没有钱,钱似乎都被父亲拿走了。

一切都破碎殆尽的那个夜晚——姐姐笑着看向弟弟。

“那么,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

对认真考虑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学校之类该如何,一直迷茫不已的弟弟,夏尔带着毫不犹豫的眼神向他宣告。

“——去岛上寻找爸爸。”

对于经历了失去母亲的悲伤,一直在考虑今后计划的夏洛克来说,姐姐的笑容耀眼到不行。他产生了错觉,就像姐姐身处在超越了自己感情和打算的地方,是个让人无比尊敬的存在。

“我们啊,你瞧,是侦探……呀?”

于是夏洛克接受了姐姐的笑靥。

△▲

“来到这座岛虽然才一年……总算生存下来也算是运气不错。我觉得我们也差不多应该相信神的存在了。”

对依旧说出满带讽刺之话的夏洛克,夏尔也依然对他露出笑容。

“呵呵,因为侦探的资质就是把观察力融入周围,这是最基本的,回避危险什么的太简单啦!”

“如果使用这个理论,侦探失格的姐姐接下来死在这座岛上也不奇怪。首先,很明显是外国人的我们要融入日本就是根本不可能的,这点事你也知道的吧!”

“呜……那、那就使用长年培养的侦探技术……”

对姐姐闷闷不乐说出的话,弟弟继续喷出毫不留情的责难。

“本来!姐姐从小时候起说是要成为侦探而参考的不都是《西部警察》《私立侦探滨麦克》《危险刑事》《侦探物语》《错过的刑事纯情派》之类的吗!其中一半都不是侦探是警察吧!”

“那时候是因为我没搞清楚侦探和刑警的区别!呵呵,不只要看,要观察才能搞清楚哦夏洛克!”

“我就是在知道的情况下才讽刺你的好吧!而且为什么你会一幅得意洋洋的样子这么说啊!?这里不是自得的地方姐姐!退一百步说,你读了福尔摩斯全集可能还有救……”

对弟弟说是理所当然也确实理所当然的指责,姐姐悲伤地低着头给出回答。

“因为……读自己名字原型的人物小说,不是会觉得害臊吗?”

“只有这种时候会说正确的理论!”

看着已经快连叹气都叹不出的夏洛克,姐姐为了想办法让他安心而拼命挑话讲。

“你瞧……以硬汉为目标的我们,不是已经顺利走到现在了嘛!”

“从结果上来说,让弟弟打各种工来筹措资金的状况算不上是硬汉吧……”

眼眶湿润的夏尔听到弟弟痛心的回话,越发悲伤地低下头。

“呜呜……就因为这样,我才在夏洛克面前抬不起头来……不过,我本来就觉得硬汉有贫困的形象真好啊~之类的……呜呜……”

是她的身影看上去太过悲伤了吗,夏洛克总算停止继续讽刺,对姐姐说出真心话。

“也没什么的。我们是家人,互相帮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呜呜呜呜呜,你说这种温暖人间的话会给我增添负担。”

“我知道了啦。……唔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这么里面了……这一带几乎没有自卫团巡逻,不快点返回的话很危险的,回去吧。”

弟弟注意到周围开始人烟稀少,担心地说。他这份担心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出自把姐姐夏尔摆在第一位的关心之情。

至于夏尔,对于弟弟的关心其实很开心——但是同时,她也觉得自己是个十分丢人的存在。

——这样下去不行。如果在这里示弱,还有谁能保护弟弟!

姐姐担心着无用的事,静静地给自己加了把劲,双手啪地拍了下脸颊大声喊道。

“我知道了,夏洛克!接下来——”

——爆炸声

看到姐姐认真的表情,听觉不由自主敏锐起来的夏洛克耳中,传入明显不寻常的冲击音。地点在这条通道继续往前那一带,如果相信自己的感觉的话,那很明显是炸弹之类爆炸的轰鸣声。

“怎么回事!?姐、姐姐!”

“接下来……接下来……哎……刚才的声音是什么!?”

因为突如其来的声音而陷入混乱的夏尔也在恢复自我的同时注意到刚才声音的真相。

夏尔觉察到刚才的声音是爆炸——但她跟弟弟不同,在发现这一点的瞬间立即跑了起来。

向发出爆炸声,没有人烟的小路前方。

“姐姐!?”

就连十分了解姐姐性格的夏洛克,这次也吓得提心吊胆,慌乱起来。

“可、可能是火灾!去看下情况吧!”

“太危险了姐姐,还是逃走……!”

“可能还有没来得及逃走的人!”

“……”

听到姐姐毫不犹豫的话,他沉默地追在姐姐身后。从小时候起他就知道,走到这一步就无法阻止姐姐了。

——没错,姐姐很奇怪,只有正义感特别强,不顾自己脱线的性格就知道往前冲……

夏洛克脑内回想起好几个幼年时的回忆,夏尔则用力奔跑着说出奇怪的事。

“咕唔……话说回来,至少等我把台词讲完再发出声音啊……!”

“会怎么样?”

对边跑边说出奇怪话语的姐姐,夏洛克一边考虑着反正也是无聊的事吧,一边又想着说不定是就状况而言的正经事,催促姐姐继续说下去。

“简直就像漫画里的时机一样,所以大家一定会很愉快吧?”

“……姐姐……”

夏洛克真的流着泪向姐姐坦率地披露出自己的心情。

“把我刚才因为姐姐担心来不及逃走的人而感动的时间还给我吧?”

“请、请别用那种真的很悲哀的眼神看着我!”

对夏洛克眼珠打转盯向这边的眼瞳,夏尔慌忙决定抹消刚才的发言,向爆炸声方向自然加速。

还差一点就到现场时,夏尔再次大声喊道。

“啊啊,夏洛克!”

“怎、怎么了姐姐!”

“刚才的‘接下来’之后应该还有后文,但是我忘————”

“能看到烟了姐姐!”

夏尔领悟到自己完全被无视以及想要安慰弟弟紧张感的作战已然失败,只好把心情完全转化为全力解救伤者。

他们奔跑在医院走廊般的通道里。自卫团为了治安似乎有时会更换荧光灯,所以这里称不上黑暗。但是左右墙壁上的颜色和涂鸦却给人以无边无际的阴暗沉重之感。

快要喘不上气了。

没有人烟。偶尔能听到骚动声,但那大多都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

在拐最后一个弯时,看到了好几个人的背影。看来他们不是最先赶来的。那些人看上去没有一个在救人,是没有伤者吗?

至少没有血腥味。

从天花板中洒下了跟荧光灯完全不同的自然太阳光。本以为是因为爆炸让天花板崩塌,但是如果连相隔数米的地上部都能炸飞,一定是威力十足的炸弹。而爆炸的规模要是达到那种程度,骚动也就不只是这样了吧。

“哈啊……哈啊……怎、怎么回事……呢?”

夏尔止步于现场前,喘着气仰望——废墟堆成了“塔”,周围渐渐聚集起看热闹的人。

“糟了,完全变成废墟了……!”

“冷静一点姐姐。这里本来就是废材放置场……没怎么变化的。”

木头废材从各处冒出烟,完全看不到火苗。先不提火和烟,周围升起的尘埃就让视线变模糊了。

在由被丢弃的物品构成的这座岛上,更是聚集了被丢弃之物的废材放置场。

平时是没有人靠近的地方,所以看来没有伤者。

夏尔如此判断而放下心来的瞬间——

从废墟塔顶传来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一个巨大的阴影从那里向这边落下。

“哎!?哎!?”

“姐姐!”

被弟弟拉住手臂向后退下数步的瞬间,巨大的阴影降落在面前。

一瞬间,围观群众还以为是伤者从上边掉下来而睁圆了眼睛。

但是,站在那里的人——说是伤者,未免也太过优雅。

“总算出来了……没事吧?”

身体紧绷而修长的男人——年龄差不多二十岁前后——正对抱在两臂中的少女说话。

少女看上去没受外伤,但似乎昏迷了,她没有回答青年的话。

“那、那个……”

夏尔发出声音,那位青年则回复了一个放下心来的微笑。

青年身旁挂着蓝色的棒状物,因此抱着少女有些辛苦。一开始夏洛克还搞不清楚是什么,等他注意到那是蓝色刀鞘的日本刀时,便一脸不安地说。

“呐,姐姐。”

夏洛克感受到面前青年的危险,抓住姐姐的手不肯放开。

但是,青年眼中没有映入夏洛克的身影,他只是看着近处的夏尔微微张口。

“她……就拜托你了。”

“哎……”

在混乱的夏尔面前,青年横过他抱住的少女。

那头剪短的黑发很美,可以说是一位看上去跟这座岛毫不相称,面容清爽的少女。因为她现在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本人性格是不是也很清爽。

“那、那个,你是——”

夏尔这么说着抬起脸时,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她慌忙向四周环视,在比刚才更多的围观群众之间,看到了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轻快脚步穿过的青年背影。

留下来的围观群众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面面相觑后渐渐将视线移向夏尔和夏洛克一方。恐怕是以为他们彼此认识吧。即使不是如此,也会在意对方直接把女性交给他们之后,他们会怎么做。

比起考虑,夏尔先将脚下的少女抱了起来。她还在昏迷,于是夏尔只抱起她的上半身,将手按在她喉咙旁能感受到正常的脉搏。

“总、总之必须把这个人送给医生……”

“太随便了吧姐姐,还是不要跟这种事扯上关系……比起这个,刚才的人……”

眺望着青年消失的方向,夏洛克为了警告姐姐而说出自己想到的事。

“刚才的人……跟照片里的人不是很像吗?”

“哎?”

对于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夏尔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弟弟——

几乎同一时间,从上方传来废墟塔嘎嘎吱吱的声音以及好几个男男女女说话的声音。

这声音在围观群众的骚动声中也是最为响亮的,对话给人一种拥有明确意志的感受。

“啊!为什么为什么,这座岛总算破烂到手榴弹也能炸烂地板的程度了吗?真是的,本来想把火药分量调节成即使命中也死不了的程度,看来是失误了……”

“不对~这个废材放置场以前似乎就是能穿到地下的地方。所以才在这里堆积起废材的……”

“可恶!比起这个,那混蛋消失到哪里去了!”

“刚才就那样死掉不就好了。”

“白痴,不是说了要活捉吗!”

可以听到危险的语言群。

——怎么办。

夏尔陷入混乱期间,听到上面有什么人走下来的声音。

——难道说刚才的人想要从这个歹徒集团手中保护这孩子?

在她脑内,以前看过的侦探或刑事题材的作品回忆复苏了。

这位少女是位被歹徒追击的无罪美少女,或者是从残暴的有钱人家逃脱,不幸的离家出走少女,又或者是被卖到岛上的奴隶女孩——虽然这一点还搞不清楚,现在她能做到的事只有一件。除此以外的选项都被她的人生否定了。

“夏洛克!把你那边的肩膀借我用一下!”

“哎……”

为声音突然粗暴起来的姐姐感到惊讶,夏洛克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她的面容。她平时的装模作样完全转变为认真的表情,正在抱起谜之少女。

“快点!”

“啊、啊啊。”

——要带到医生那里去吧。一定是的。一定是姐姐发现对方负了重伤。

虽然姐姐的气魄实际上没那么大,平时总有分歧的弟弟还是不由自主地给出肯定的回答。他也知道在这座岛上跟乱七八糟的事扯上关系,会明确地缩短寿命。

△▲

“啊,喂,等等啊喂!”

在从废墟堆上往下走时,他们看到了围观者中有身很眼熟的服装在前行。

注意到那是荠的瞬间,张发现那不是荠凭自己的力量而跑,是被什么人支撑着搬运走的。

但是,那不是八云——是对纯金发的男女。从背影来看无法判断是外国人还是染了发,但总之是除了雨雾八云之外的什么人正在把无法动弹的荠运到什么地方去。

也可能是送到医生那里去,但是那样的话拜托东区御用“名医”们会更好。

“给我等下,喂!”

张向两个金发大叫着,慌忙赶到废墟堆下方——

但是等在下方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他所欢迎的情绪。

“……这不是这不是地下摔跤冠军的Greatest张吗。还是说,应该称呼您为护卫部队副队长呢?”

明显穿着防弹衣的男人对从废墟堆上走下的张说出讽刺的话。

——这些人是自卫团的吗。

西区自卫团。

由原警察的葛原宗司统领,在西区也很有名的组织之一。跟他们这种只遵从上面的命令行动的护卫部队不同,是自发进行西区巡逻和阻止危险分子的治安中枢。

想到这里,张毫不在意地粗暴说道。

“啰嗦,让开!”

他无视了对方,想要继续追赶金发那两人,但是——

“这可没法让呢。”

在讽刺的话语中明显包含着敌意。不是把憎恨当作了起点,看起来似乎是类似于竞争意识之类的敌意。

本来西区和东区就被认为是拥有美苏冷战般的紧张关系——实际上也不是没有这个方面。自卫团和护卫部队作为在岛民面前出现最为频繁的东西代表,所属之人自然而然地会被这种氛围感染。

现在张面前的人似乎就是完全被感染的类型。

即使不是这么回事——听一下围观者的吵杂声就知道他们被推测为追赶伤者的歹徒一方了。就这样不分事由地通过,弄不好可能会受到组织上层人物的惩罚。

如果问清楚的话,就能知道刚才被搬走的少女或运走她的青年可能才是爆炸的犯人。但是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少女也处于昏迷而无能为力的状态。而且自卫团的几个人赶到这里时,已经是夏尔等人开始搬走少女之后了。把注意力集中在正好在那时从废墟堆上下来的东区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更何况,就算有人从始至终地看着他们——对人数有限的自卫团团员们来说,把人数集中在后到的张等人身上也比较好。如果有更多人,或者首领葛原在的话情况可能就会有所不同了。

“知道了,我会说明情况的先拦住他们!”

“他们?……还是先来谈谈刚才的爆炸吧。”

“没时间了!……啊啊啊!他们这不是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嘛!”

张正要焦躁地推开男人,自卫团中又有几人出现在张面前。

“想在我们西区引起麻烦的纠纷……我们就只能抓住你了。”

好几位高大的自卫团团员形成一堵墙,挡住了张的去路。其中也有比张体型更大的巨汉,护卫部队副队长却没有丝毫怯意。

不如说,这样反而点燃了地下摔跤冠军的战斗本能,他微笑着向对方说出一句简单的话。

“……我已经警告过了啊?”

对他的话,自卫团中心的男人睁圆了眼睛。

“哎?没做什么警告……”

在他的疑问说完之前,男人已经飞到了空中。

喉咙感到压迫之时,张的手已经离开。他就这样远离,远离地面,连意识也远去了——

猛撞在墙壁上的冲击强制性拉回了他的意识,回荡在脊髓中的震动转化为疼痛,在脑中肆虐。

“嘎……咕……”

说是端住下颚那一招,张却只用了一瞬。他恐怕没有使出全力的一击将加上防弹装备超过80公斤的男人打飞到空中。

“在心里警告过了。不服吗?”

“你、你……”

对于张的挑衅,蹲在墙边的男人声音未免有些太过微弱。

像是对此产生了反应,比张更高大的自卫团如同要压制对方似的伸出手臂。但是,他的领子却反而被张抓住,张只凭臂力就把对方拉到面前。

接下来的瞬间,张巨大的手抡在男人脸上,手指渐渐用力。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毫不停顿不断变强的力量,简直可以称作是无穷无尽。

听到骨头的咔嚓声时,站在一旁没有受伤的自卫团团员从怀中取出了特殊警棍。虽然是便宜货,攻击力却足够了。

“别、别动!”

周围剩下的几个人像是泄洪般纷纷从怀中掏出警棍。其中也有拿着大型匕首的人,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中传播着紧张感和欢呼声。

“……哎呀哎呀。我倒是听说西区自卫团基本上都是空手呢。”

“那只有葛原哦,Mr.张。”

否定张的是一个从废墟顶上传来的声音。

“比起这个Mr.张。再这样下去,就会发展成跟西区之间的战争。真是的这么急躁。愤怒中有冷静才是你的性格吧。”

轻浮地走下来的是一个戴着蓝色眼镜的西班牙系男人。

接下来,看上去不像是正派人士的男男女女依次从废墟来到地面,围观者像是感到紧张般开始扩大围观的圈子。

“啊啊?没问题吧卡尔洛斯。这点程度就打起架来,西区又不是白痴。”

对继续揍着高大自卫团脸面的张,卡尔洛斯嬉皮笑脸地说出危险的话。

“先不提椅丽,老大的婴大人和管理部的丽凰似乎不是开得起玩笑的人哪。”

他以轻浮的口吻继续向退后的东区护卫部队众人说出对现状的感想。

“哎呀,自卫团也出动了嘛。……都怪源叔拿出手榴弹什么的了。”

“我管啊。啊啊,如果太麻烦的话就把包括围观群众在内全员都解决了吧?”

“源、源叔你可以闭嘴了。这种状况有点不妙啊。”

“……好困。”

“……6757……173536448662296086766502……21147619719066836700078……78619525727……啊……72496077495301582704019156303489627……63155359……呐,呐,跳过圆周率小数点之后八十三万五千位后是什么来着?”

“用骰子来决定吧。”

“……用骰子的话会差四个数字啊。”

“这世间可没有方便到有十面的骰子哪……”

“嘎哈哈哈哈!不如说圆,你那个已经远远超过了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吧?”

“不……我……只记了八十万位而已……”

“不要做这种含含糊糊的事啊麻烦死了。……果然还是把你们全体都炸飞吧。”

“我觉得源叔你也差不多到了该冷静的年龄了~”

“卡尔洛斯,你的下半身可不想说什么冷静。”

“我又不是用下半身说话的。尤其在对方是男人的时候。”

“嘎哈哈哈哈!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张大哥一个人在努力嘛~!”

集合了众多不只是外观,连性格都很个性之人的东区护卫部队。

自卫团众人因他们释放出的异常氛围和想象以上的人数,也被完全卷入了这种氛围中。

但是他们也不能在西区居民面前退缩,话虽如此,经验浅薄的他们又不能做出掩饰锋芒询问的大气举动,只是禁不住说出强硬的话。

“你、你们,别太嚣张了!”

超出必要地虚张声势、大吼一声,先别说护卫部队了,连围观者都开始倾听起自卫团团员的话。

“已、已经跟葛原大哥联系过了啊!他马上就来了!”

葛原。

他们摆出自卫团首领男人的名字后,围观者一片哗然。

本来应该是嘲笑或同情依靠他人的自卫团有多丢人的时候,群众们却反而对那个名字加以赞赏并首肯了。

他们都只是纯粹想看而已吧。

跟西区和东区争执不下无关,跟自卫团所做的事无关,跟爆炸事件无关,跟自己的危险也无关————

只是纯粹想看到葛原宗司这个人。就是那种欢呼声。

“真是的,葛原葛原葛原……西区的家伙除了葛原的名字就拿不出别的了吗?啊啊?”

张惊讶地瞪着自卫团团员,卡尔洛斯则用一如既往的轻薄口吻说。

“那也是没办法嘛张。谁让葛原的力量太强大了。”

“……一点也不有趣。那种家伙在摔跤场上只要十五分钟就能搞定。”

“也就是说,在大马路上就赢不了?”

“摔跤选手在路上也是最强的!……只不过是我的修行还不足。”

张一边咬牙切齿,一边说出肯定葛原力量的发言。

——从他的口气看来,说不定已经输过一次。

卡尔洛斯脑中这么想过,但还不至于去触及这件事。

“葛原大哥来了你们就完了!好了,老老实实放下武器吧!对了,特别是那边的蓝色眼镜!你这家伙拿着枪,会被葛原大哥弄死的!”

“啊,是吗。”

突然被针对的卡尔洛斯看着自己手中的枪,回想起葛原这男人的性情。根据传言,他极度讨厌枪,对于引发跟枪有关事件的人,会特别仔细地进行“关照”。

“那给吧。”

回想起这一点的卡尔洛斯,把手里的枪咻地扔向自卫团的男人。

“什……!”

被丢枪的男人一瞬间为是否接过而迷茫。虽然他要躲过很容易,但万一落在地面上的冲击会让子弹爆炸的话——

男人担心着概率极低的偶然性,不由自主地接过那把枪。简直就像是接鸡蛋般以最大限度的温柔动作运动起紧张的肌肉。

“好、好、好危险……”

总算是平安无事接过那把枪的男人,来回看向枪和面前的护卫部队集团。

他们可能还有隐藏的枪支,但至少现在持枪的只有自己一人。剩下的人都是空手,跟自己也保持有相当的距离。

从唯一持枪的卡尔洛斯那里得到了枪,让他大意起来。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了开一个不能开的玩笑吧。

他握紧得到的枪,面向护卫部队众人开玩笑说。

“嘿、嘿嘿……这样就好。……听好了你们,给我老实点……哦,因为我也算是知道卸除安全装置的方法,你们要放心还早了点……”

男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展示卸除安全装置的过程。在众多视线中做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如果是在美国之类的国家,做出这种行为现在可能已经被打成蜂窝了吧。但是,即使是在非法地带——这里也是跟枪支社会无缘的日本。自卫团团员也没转念想到那回事吧。

但是,护卫部队没有显示出一丝一毫的紧张感。

先别提安全装置了,他们都知道卡尔洛斯是把子弹都拿掉之后才交给对方的。更何况他们也知道卡尔洛斯怀中还藏了三把,再算上脚踝和背后一共备有五把枪。

得意起来的自卫团团员对此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完全逆转了立场。

“听好了……不要动,老老实实待着……只要动一下我就射击了……”

“嗯~是我把枪交给你的,也没办法。”

“怎么了,事到如今后悔了吗?”

对卡尔洛斯的低语,自卫团男人带着悠闲的笑容回话。但是,卡尔洛斯用不如说是同情他的眼神继续说。

“不,我是觉得你好可怜啊~”

“啊?”

“你今天可能就会被自卫团炒鱿鱼吧。”

——这是怎么回事。

想要提问的自卫团团员注意到周围群众的骚动。

骚乱声渐渐变大,转变为一声欢呼。他也注意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围观者用卡尔洛斯一样同情的眼神盯着自己。

——难道说。

注意到时已经迟了。

自卫团团员正要回头,枪就被从背后伸来的一只大手抓住了。

像要覆盖住枪口的那种有特色的抓枪方法。

还有覆盖住手掌的特殊防弹纤维手套。

只要有这两个条件,男人就能确认背后人物的身份,他的全身都被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恐惧支配了。

“葛……葛、葛葛葛……葛葛葛葛葛葛……这……”

“嘎哈哈哈哈!呐看啊看啊,好像在笑啊超奇怪!”

护卫部队的少女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容指着自卫团。

自卫团男人一脸哭相,叫出站在背后的男人的名字。

“葛葛……葛原大哥……!”

那个男人身上缠绕着一种氛围。

他的眼神,他的体格,他的脚步声,无视了周围的一切,将空气的颜色染成属于自己的东西。

发出欢呼声的围观群众只有在那个男人走到身旁时会陷入无机物般的沉默中,为他的一举一动屏住呼吸。他给人一种说不定都有了温度差的错觉,只是无法判断是比周围热还是冷。

至今为止都在嘿嘿发笑的卡尔洛斯也因男人的登场而略微收敛表情,张则愤愤不平——却有些愉快地接受了那个男人的登场。

就这样西区自卫团团长——葛原宗司,只靠出现就支配了现场的氛围。

“……在做什么?”

轻松夺走枪的自卫团团长用跟张一样的视线怒视着身为自己部下的男人。

“……你是累了吧。”

“哎?啊?……那个……”

葛原不是会对部下的失态暴力相待的男人。

这一点自卫团的人也知道,但是不管有什么事由,此人用枪胁迫他人的样子已经被看到了。对见识过葛原平时是如何对持枪歹徒使用力量的团员来说,可以说是怀有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命做出觉悟程度的恐惧吧。

葛原将手嘭地放在拿着枪的部下肩上——

“你累了。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那个,我、我……”

必须找点借口。男人一边这么想一边因恐惧而陷入混乱,说话也断断续续,葛原则用看不出感情的声音对他说出一句强有力的话。

“够了,去休息吧。”

他抓住部下肩膀的手稍微用了点力。

上司的话作为可怕之物成为了绝对的言灵*①,依附了男人的神经。

男人已经连回答都做不到了,逃也似的地离开了现场。

对于头也不回离开的部下,葛原没有责备也没有目送。

只是代替部下向护卫部队谢罪。

“……抱歉。部下做了无礼的事。”

“哎呀不不,先出手的也是我们这边的单细胞嘛。”

总算解除了紧张感的卡尔洛斯又恢复了轻浮的态度。

“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会把自己的部下揍一顿,至少也会炒他鱿鱼呢?”

“我觉得在这种状况下不习惯持枪的人会拿着枪,有点奇怪就是了。责备奇怪家伙的行动,暴打或者炒鱿鱼都太残忍了吧。”

对卡尔洛斯冒失的疑问,葛原没有显露出一点厌恶感地给出回答。是因为平时跟一个行为更为失礼的女性相处过吗,他没有表现出其中的理由,只是淡淡地回答。

于是,沉默着倾听谈话的张,罕见地说出讽刺之语。

“有了刚才那档子事,明天开始让他来正常上班也很残忍吧。”

“……也许。”

对于葛原没有特意加以否定的回答,张不得不继续陷入沉默。

自卫团众人加上葛原带来的是十个人之后人数变得很多,在人数上已经接近护卫团的数倍。

即使如此,他们本来还不足以跟张和卡尔洛斯抗衡,但葛原这个存在只凭一人就成为调整跟护卫团众人之间平衡的重心,他伫立在原地。

在完全取得平衡的互相对视之中,最先采取行动的是葛原。他将刚才从部下那里没收的枪毫不犹豫地交给卡尔洛斯。

“是你的吧。”

“哦呀……这么简单就还给我了?有可能会在你交给我之后射击你哦?”

“用这把没有子弹的枪?还是用藏在你身上的其他枪?”

“哎呀呀……暴露了?”

自己手里的牌被看穿,卡尔洛斯转而对面前葛原这个男人积蓄起警戒心与尊敬之意。

他没想到葛原会这么轻易地还枪,但这个疑问不是由卡尔洛斯,而是从张的口中提出。

“你不是讨厌枪吗?”

“在日本……不是警察或军人就不该拿着枪。我的看法没有变。”

说完自言自语般的话之后,他以冷静的声音向东区众人说。

“虽然我对你们有某种程度上的信任,但是还是让我心情好不起来。尽可能不要在我面前……用枪的话就帮大忙了。”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警告一样,在围观群众和包括自己部下在内的全体人脑中回荡。本来就没拿枪的张和一部分护卫部队队员倒是没有特别在意,但卡尔洛斯则是一幅窘迫的表情流着冷汗。

葛原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咔嚓地弄响脖颈,审视周围的状况。

“那么……为部下的不礼貌赔过不是了……接下来,来处理工作吧。”

不含暴力的声音。但是,他的一句话就让周围的紧张感不得不升高。

“……来说明一下发生了什么吧。……东区的‘护卫部队’……”

△▲

——把人带到医生那里就结束了。不得不结束。

跑了好几分钟了。

——把人丢在医生门前,不报上名也不露脸地离开。只能这样。这样是最好的。

弟弟在心中不断重复着,却无视了两件他从现状中读取出的事实。

一件,是姐姐不知道岛内医生的所在之处。

另一件——是姐姐正毫不犹豫地朝地上方向——他们居住的废弃旅馆奔去。

黑暗之中,话语在起舞。

“……知道了。爆炸在废弃品放置场吧……?那么就没有问题。”

那个声音没有抑扬顿挫,是一句既不包含感情,也没有任何声调的台词,也是一个诡异的语言漩涡。

“……呼呼,爆炸声响起的时候我很着急啊……还以为是误炸呢。”

似乎是在跟什么人讲电话的男人,在房间中翘着椅子继续对话。

但是,他的脸被包裹在阴影之中。他连室内灯光都没有点亮,像要把脸摆在更深的黑暗中一般坐着。

“啊啊……知道了。葛原似乎也出动了……你也小心点。”

之后男人立刻挂断了电话,缓缓地站了起来。

“呼呼……葛原……吗……以前讨厌到连你的名字都不想叫出——现在心情好像反而变愉快了。”

明明是跟人名有关的话题,从男人的声音里却感觉不到喜欢憎恨爱情或嫉妒。只是仿佛在表示某种记号般说出“葛原”这个单词。

“……嗯?”

黑暗似乎注意到了我方。

能发现我设置的摄像头和监视器,这男人也可以说是相当敏锐了。

再这样下去很危险。

虽然很小声……还是能听见吧?

重复一遍。这样下去很危险。

如果行动不妥,恐怕会暴露。

这样下去很危险。

“……唔……居然对我所做的事进行窃听……算了,也罢。”

Mayday,Mayday*②。

“弹簧腿乔普林”致“弹簧腿乔普林”。

这样下去现实的触手恐怕会伸向我。

因此,接下来我方暂时恢复普通的岛民。

观测拜托了。

观测拜托了。

“喂,设置这个的家伙……能听见吗?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设置的……但你知道的吧?即使映出我的脸也无济于事……即使计划泄露,也无法阻止了……”

我把五官感触交给你了。

所以,只要之后把结果交还回来就行。

像往常一样,像往常一样————

“如果你一直从我背后看着我就另当别论了……呼呼呼。”

窃听器和摄像头的电波同时被切断——弹簧腿乔普林的世界完全陷入了黑暗……陷入了黑暗!

弹簧腿乔普林。之后拜托了。之后——拜托了。

了解,弹簧腿乔普林。

之后由弹簧腿乔普林继承。

译注

①言灵:信者认为在言语中,有着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誓言或诅咒为其行使的例子。不信者则认为,不过是“自我催眠”,或是不自觉的驱使信徒去实行而已。

②Mayday:国际通用的无线电通话遇难求救信号。“Mayday”一字原为法语的“m'aider”,以英语发音变成了“Mayday”。在无线电内发出Mayday呼唤,是指遇上了威胁生命的即时危险情况。发出Mayday时必须连续呼叫三次(“Mayday,Mayday,Mayday”),以免误听,被噪音盖过或与其他通讯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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